中華典籍漫畫的海外譯介現狀及其轉譯之道

【內容提要】中華典籍作為中華傳統文化之根脈，不僅承載著中華民族精神價值體系的核心要義，亦是傳播中國思想、中國智慧的關鍵載體。在典籍“出海”的多元路徑中，漫畫出版憑借視覺化敘事與大眾化表達特質，能夠實現中華典籍向更廣泛受眾群體的滲透。然而，當前中華典籍漫畫的海外譯介仍存在外譯本數量少、譯者單一和題材有限等結構性問題。推動典籍漫畫對外傳播需要深入把握四重轉譯關系，即古語轉白話、文字轉圖像、漢語轉外語以及本土文化轉共生文化。

自20世紀末以來，在中國典籍“出海”過程中，出現了全譯本、節譯本、編譯本等不同形態的譯作，這些譯作讓海外讀者立體化地接觸和了解到了中華傳統文化。但不可忽視的是，由于過分追求譯文的學理性、忠實性和完備性，中華典籍外譯也面臨著產出遲滯、譯作晦澀難懂和傳播乏力等諸多挑戰。

近年來，漫畫出版在全球范圍的熱度呈上升態勢，特別是在美國、加拿大、意大利等國家，漫畫類圖書的讀者群體不斷擴大，銷量也有顯著增長。①用漫畫形式生動地詮釋中華典籍中的術語概念、思想觀念和文化背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消解語言障礙和文化隔閡帶來的限制，使之更易為海外讀者接受和認同。因此，了解和掌握當前中華典籍漫畫的海外譯介現狀，并探討其轉譯之道，對于創新中華典籍對外傳播實踐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一、中華典籍漫畫的海外譯介現狀

“中華典籍”通常指經千年歷史傳承被廣泛認可，對中華民族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產生重要影響的典籍，可分為經、史、子、集四大類。“經”指古籍經典，如《易經》《禮記》；“史”指史學著作，如《史記》《漢書》;“子”指諸子學說，如《老子》《莊子》《荀子》；“集”指文學總集，如《全唐詩》。

中華典籍在海外傳播由來已久，尤其是先秦諸子百家學說已被翻譯成多語種版本，在全球范圍內廣泛傳播，產生了深遠影響力。據不完全統計，“《論語》已被翻譯成三十多種外國語言文字”，②“英譯本已超過60種”。③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統計，《道德經》有近1800種版本，外文譯本總數近500種，《道德經》的德文譯本多達82種。④這些中華典籍外譯本中不乏漫畫版本，其中又以蔡志忠、周春才、蔡希勤和于健等人編繪的漫畫圖書為代表。

自1980年代始，我國臺灣漫畫家蔡志忠便開始出版一系列中華典籍漫畫圖書，既包括孔子、老子、孟子、孫子、韓非子、列子等諸子百家的文獻經典，也包括《心經》《六祖壇經》等佛家經典，以及《三國演義》《西游記》《聊齋志異》《六朝怪談》等文學經典。據統計，蔡志忠的中華典籍漫畫圖書已有100多部，被譯成20多個語種，在全球40多個國家和地區出版和發行，銷量達5000多萬冊。他的漫畫自成風格，不囿于典籍原著，而是以深入淺出的方式對中華核心思想進行現代化詮釋，畫風簡約、生動活潑、敘事性強。1999年荷蘭克勞斯王子基金會對其予以表彰并高度評價道：“通過漫畫將中國傳統哲學與文學作出了史無前例的再創造。”⑥

相較而言，周春才、蔡希勤和于健等人編繪的中華典籍漫畫圖書數量不多，對外翻譯的語種也較少。周春才最早于1998出版了白文版《漫畫易經》，之后又連續出版了英語、法語版的《論語圖典》《老子圖典》《易經圖典》《禮記圖典》和《lt;黃帝內經gt;養生圖典》。這些著作主要采用白話語言對典籍原句進行通俗化解讀和翻譯，同時輔以多格漫畫對語義和語境進行呈現。2006年，蔡希勤編注的英文版“老人家說”系列叢書開始對外發行，包括《老子說》《莊子說》《孔子說》《孟子說》《孫子說》等。該系列著作摘選典籍中的經典語句或段落，采取中英文對照的方式進行釋義，漫畫僅為描繪語句大意的插圖。于健主編的《漫畫〈論語gt;》配有《論語》原文漢語拼音、中英文釋義及原文朗讀錄音，并用多幅插圖進行說明。該書曾被國家漢辦推薦為孔子學院用書，是海外學者研習漢學的入門讀物。

二、蔡志忠的中華典籍漫畫譯介概況

鑒于蔡志忠的中華典籍漫畫在海外傳播時間最久、世界圖書館收藏數量最多、全球影響力最廣，筆者依據全世界圖書聯機書目數據庫（OCLC），以“蔡志忠”為著者關鍵詞，以20多個語種為檢索條件，對相關圖書出版和館藏情況進行了詳細考察和統計。結果顯示，自1989年始，蔡志忠的中華典籍漫畫開始在全球翻譯和發行。其中，英語、法語、德語的版本最多，分別至少有6個、5個和2個；翻譯作品數量最多的語種是英語、法語和印尼語；翻譯作品數量最多的主題是孔子、老子、莊子、孫子及禪宗思想。

回溯蔡志忠的中華典籍漫畫譯介歷程，可劃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由于地緣關系，作品率先被翻譯為日語、韓語、英語等版本，主要輻射日、韓、東南亞及澳大利亞等國；第二階段（1990年代-2000年代初），其國際化進程加快英語、韓語、法語、德語、荷蘭語、瑞典語、波蘭語、印尼語等多語種譯本不斷擴容，傳播版圖拓展至歐美等國；第三階段（2000年代后），在持續推出英、日、德、法、印尼語等語種的多元作品同時，又新增阿拉伯語、西班牙語等譯本，傳播范圍延伸至中東、南非等國；第四階段（2020年代前后），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推出“圖說中國經典系列”，對《道德經》《論語》等五部經典漫畫作品進行重版，再次擴大其全球影響力。

從館藏情況來看，目前，蔡志忠的中華典籍漫畫已被全球五大洲20多個國家的圖書館所收藏。其中，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馬來西亞、新加坡、新西蘭、法國、英國等國家的館藏數量居多，尤以美國為最。德國、西班牙、意大利、瑞典、荷蘭、波蘭、菲律賓、日本、阿聯酋、南非等國次之。據統計，截至2025年4月，以莊子、孔子、禪宗、老子、孫子思想為主題的英譯本，在全球圖書館的館藏量分別為915家、753家、721家、675家和674家。其中，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的《論語》《道德經》《自然之道》《孫子兵法》和《禪宗之道》館藏量最多，分別為544家、528家、527家、509家和484家。

以莊子思想為主題的作品在同系列漫畫中館藏量居首、認可度頗高。究其緣由：一方面，20世紀初，蔡志忠中華典籍系列漫畫最早在推向海外市場時，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僅選取了《莊子說：自然的簫聲》這部作品出版發行，其強大的品牌影響力與市場營銷力，為這部作品奠定了堅實的市場認知基礎；另一方面，莊子學說獨特的寓言敘事風格與漫畫媒介天然契合，并且其超脫的哲學思想較少受政治、宗教等因素的束縛，更易跨越文化認知鴻溝，被海外讀者接納與認同。2022年，法國教育部將《莊子說》列入高中生中文教學推薦書目，使其成為海外讀者開啟中國先賢智慧之門的啟蒙讀物。①

從亞馬遜平臺的用戶評論可見，海外讀者對蔡志忠中華典籍系列漫畫圖書同樣青睞有加。如《道德經》的讀者評論道：“這部蘊含深刻哲理的經典，經幽默漫畫風格的演繹變得通俗易懂，我極力推薦，它極具教育價值。”《孫子兵法》的讀者評論道：“漫畫與英文翻譯相得益彰，借助一種額外的語言，無論是英語還是漢語，配合蔡先生精妙的漫畫插圖，能讓我們更好地領悟這部永恒的戰略經典。”這些積極的海外反饋充分彰顯了漫畫媒介在中華典籍跨文化傳播中的獨特魅力。

三、跨文化視域下中華典籍漫畫出版的四重轉譯

當前，典籍“出海”走得慢且難，亟待多層次、多維度拓寬傳播路徑。漫畫出版可突破現有譯本局限，實現傳播的大眾化與通俗化，成為典籍“出海”覆蓋更廣泛人群的有利補充。從學理層面審視，中華典籍漫畫的海外譯介本質上是一個復雜的跨符號、跨文化轉譯過程，需要深度把握四重轉譯關系，即古語轉白話、文字轉圖像、漢語轉外語和本土文化轉共生文化。前三者屬于語言學意義上的轉譯，對應語言學家雅各布森（RomanJakobson）提出的語內翻譯、符際翻譯及語際翻譯，后者則是傳播學意義上的文化轉譯。

（一）語內轉譯：古語轉白話

中華典籍內容傳播面臨“三難”：一是中華典籍的文體多為雜說散體，如《論語》《道德經》基本都采用語錄合集的形式，語言表達簡潔雋永，意蘊微深，對于低語境文化的海外讀者而言，內容缺乏邏輯，難以理解；二是中華典籍中充斥著大量術語，如“仁”“道”“德”“八卦”等，這些術語蘊含東方哲思，其中奧義令海外讀者難以領會；三是部分中華典籍是從統治者立場出發，以說教形式傳達思想觀念，對于倡導自由、個性的海外讀者而言，認同度不高，難以共鳴。

因此，將中華典籍漫畫推向海外時，需要兼顧我國對外傳播需求和海外讀者接受心理，采用古語今釋的語內翻譯方法，即在忠實原典思想精髓和藝術魅力的基礎上，靈活調整話語表達方式。既要堅守原作的核心意義，確保中華典籍的深刻思想和藝術價值得以傳承，又要通過創新性的語言重構，將原本精英化、學術化、嚴謹化的古語，轉化為更通俗化、大眾化、普適化的現代白話，以此降低理解門檻，提升海外讀者的閱讀體驗。

現有中華典籍漫畫的語內翻譯主要有“直釋”和“意釋”兩種策略。“直釋”意指保留原文的結構、邏輯和基本語義，通過逐句釋義的方式呈現。如于健的《漫畫〈論語gt;》便是援引經典原文并逐句進行釋義，同時輔以相關引文翻譯和圖像注解。這種方法遵循忠實性原則，但容易出現釋義令人費解的情況。“意釋”則是不拘泥于原文的表層結構，重在靈活傳達深層思想內涵。譯文相對更通俗易懂，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對外傳播中的語言隔閡，破解內容傳播中的難點。當前典籍漫畫的意釋策略主要有以下幾種：

一是具體化，補充古語中的言外之意。如在翻譯《道德經》中的“名可名，非常名”時，如果直釋很容易造成表述上的概念重復和語義模糊，意釋則更有利于理解與接受。蔡志忠的漫畫即采取了意釋，以人物對話的形式，將其解釋為“因為你稱它甲，它就不是乙。稱它白，它就不是黑。要了解大道，不能執著語言、文字和名稱”。這種具體化、示例化的闡釋，揭示初事物本質的非二元對立性，提高了原句在低語境文化讀者中的可理解性。

二是中心化，凸顯典籍的核心思想和術語內涵以周春才的《禮記圖典》為例，該書開篇便對“禮”這一術語進行了深入闡釋，詳細解析了中國被譽為“禮儀之邦”的因由，以及“禮”與儒家思想的淵源。蔡志忠的典籍漫畫則是在每篇故事結尾，通過人物獨白揭示核心思想，如在《自然之道·薪盡火傳》的篇末點明“養生非保養身體，乃是保養精神，使其不滅”，進一步升華故事主題。

三是情境化，避免教條式的宣教，用故事打動人心。蔡志忠的典籍漫畫尤為突出，他的漫畫《論語》有意跳脫孔子單方面的說教論道，采用多重視角講述故事，如在解讀“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時，不僅從統治者視角展現“刑罰”和“道德”的治理之道，還巧妙切換到百姓視角，描繪百姓在不同治理方式下的心理活動和對話情境，多重聲音交織在一起，讓話語更具有說服力和感染力。

（二）符際轉譯：文字轉圖像

中華典籍漫畫改編的難點在于文字轉圖像的符際轉譯過程中，建構相互補充、相互促進的圖文關系。在文字轉圖像的符號化過程上，又有“重文”和“重圖”兩種傾向。例如，周春才、蔡希勤、于健等人的漫畫更“重文”，以文字釋義為主，圖像為文字做注解，輔助展現對話情景。蔡志忠的漫畫作品則更“重圖”，以圖像釋義為主，文字為圖像做注解，頁面側邊引有典籍原文，但不對其進行逐句釋義，而是在正文中以人物對話輸出思想觀點。這種轉譯方式是對典籍思想精髓深刻領悟后的“二次闡釋”，實現了原文在學理和經驗層面的具象化表達。

漫畫出版的顯著優勢在于，它能夠憑借圖像的確定性、直觀性、共時性和象征性等特質，對文本進行多維度、立體化的展示，從而構建全新的感官認知體驗，以迎合當代讀者日益增強的視覺化閱讀偏好。蔡志忠的中華典籍漫畫之所以能夠被海外讀者群體歡迎，關鍵在于其圖像敘事方面的獨特創新性，能召喚讀者進入情境，實現情感投射和共鳴。

首先，在人物塑造上，他善用夸張、幽默、對比等藝術手法，對典籍人物進行變形處理，通過著裝、配飾、神情、姿態的設計，生動詮釋人物內在的精神情感。如孔子頭戴冠著正服，展現儒家的風雅，老莊寬袍大袖，攜一葫蘆，展現道家的灑脫。同時，師與生、君與臣、官與民、君子與小人等人物形象的個性化塑造，也都鮮活地突出了故事主題。

其次，在敘事結構上，他擅長制造矛盾沖突，借助視角設置將單聲部的說教轉換為多聲部的互動。每個篇章都圍繞一個主題展開，通過多格序列的情節演繹方式，將畫面分割為分鏡頭，并運用視覺語法創造出類似蒙太奇剪輯的觀影效果，引導讀者深入敘事空間，見證“最具孕育性的時刻”，充分滿足讀者對于漫畫敘事藝術的期待視野。

再次，在表現手法上，他又展現出獨特的藝術造詣，巧妙運用白描手法，勾勒人物、情節和情境。簡潔自然的畫面呈現典型的東方美學特征。畫面中的大量空白不僅避免了構圖過滿帶來的壓抑感，還在情感召喚中，引導讀者將視線聚焦于畫面主體，與之建立情感連接，給予讀者自由的審美想象空間。

（三）語際轉譯：漢語轉外語

翻譯在人類文化交流史中始終扮演著重要角色。翻譯是以符號轉換為手段、意義再生為任務的一項跨文化交際活動。”因為翻譯具有意義再生的獨特性，使得同一部中華典籍在翻譯過程中，會因翻譯主體的差異而呈現出風格迥異、各具特色的版本。自明末清初以降，典籍翻譯主要有三種譯者模式：一是由西方漢學家翻譯，二是由中國翻譯家翻譯，三是由中外譯者合作完成。①

在相當長一段歷史時期內，西方傳教士和漢學家充當了“中學西傳”的主力軍，他們的翻譯往往以譯入語為導向，采用歸化策略迎合海外讀者的認知心理。這種翻譯模式雖然推動了中華典籍在西方世界的傳播，但也因對中華典籍的適度“改寫”而不可避免地導致了文化曲解與文化誤讀。直至近代，中國翻譯家開始獨立譯介典籍以糾正文化偏見，但受限于對典籍文本和雙邊文化的深入了解不足，其譯作又大多留在譯出層面，難以真正融入異域文化。

漫畫翻譯與原著翻譯有所不同，它經歷了漫畫家的“二次闡釋”，翻譯家又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再闡釋”。因此，由中國漫畫家負責把握古代先哲的思想智慧，外國翻譯家尋求符合目標語讀者表達習慣的語言，這種“中外協作”的方式最能實現文化和語言上的優勢互補。以蔡志忠的中華典籍漫畫英譯本為例，這些作品均由美國學者布萊恩·布雅（BrianBruya）翻譯。布萊恩對中國早期哲學頗有研究，還曾在山東大學孔子文化合作創新中心做過訪問學者，是一位典型的融通中外的“中介者”。

從宏觀層面來看，布萊恩視野開闊，能夠立足中西方文化背景，采用比較視野闡明二者在宇宙觀、自然觀和價值觀上的異同。他既承認文化間性的存在，又尊重文化個性。例如，在漫畫《道德經》的序言中，他面向西方讀者解釋道：“可以將‘道’理解為自然法則，但卻不同于牛頓定律這樣的東西，或者是宗教層面創建宇宙的神圣真理，它是萬物存續的內在機制。”

從微觀層面來看，布萊恩的翻譯更貼近西方文化的語言習慣。他坦言，在翻譯過程中會同步考察白話譯文與傳統注釋，若兩者接近，則以白話譯文為主，若發現白話譯文較為流暢，則盡量平衡，用自己的語言重新解釋。尤其是在術語翻譯上，他一部分保留了傳統標準的譯名，如“仁”（Benevolence）、“禮”（Propriety）、“天”（Heaven）等；一部分會根據情況靈活翻譯，如“有/無”（Being/Nothingness），區別于前人的“Being/Non-being”“Existance/Non-existance”。對于難以理解的術語，他會采取“音譯 + 解釋”的方法，在文末對話框中加入額外的哲學解釋，以確保譯文的流暢性和可讀性，將原作思想通俗易懂地傳遞給海外讀者。①

（四）文化轉譯：本土文化轉共生文化

轉文化理論認為文化間并不是孤立與沖突，而是纏繞、混合與共生的。？“文化間性最重要的價值就是保持不同文化間的異質性和對話性，從而能夠溝通和交流、達成一種共識，在具體路徑上，可以激活一種模糊、混雜的文化‘中間地帶’，實現‘互惠性理解。”轉文化視角下的譯介策略是在強調文化間性的前提下，通過協商譯出語文化和譯入語文化，從文本的“第三空間”中重組并共生特定的文化內涵。在中華典籍的對外傳播過程中，除前文提及的典籍翻譯需要實現文化對話與交融之外，典籍的海外出版與推廣也需要破除文化藩籬，將文化產品深深嵌入到在地文化的語境和需求中。

在傳播路徑上，單純依靠國內出版商之力，難以將典籍譯本廣泛推向海外市場。與海外知名出版社建立合作關系，借助其穩定完善的海外發行和傳播渠道，進行版權輸出或聯合出版，是中華典籍“走出去”的有效方式。從蔡志忠中華典籍漫畫的海外傳播影響力可見，由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圖說中國經典系列”在同題材漫畫中擁有最多館藏量和銷量，這得益于普林斯頓大學出版社的專業學術背景、良好市場影響力和強大渠道推廣力。該系列圖書甚至還實現了市場回流，以英文原版形式返銷回中國。當然，這種模式也僅停留在版權合作層面，更深層次的國際合作應是在圖書出版策劃、編輯階段實現文化的交融。

在傳播策略上，中華典籍漫畫的海外出版、發行和傳播，要立足中華文化主體性，也要凸顯與自標受眾的文化相關性。例如，圖書推薦者的文化身份、精神特質和意識形態在影響讀者接受心理和審美趣味方面發揮重要作用。一個契合目標受眾文化語境、具有深厚文化底蘊的推薦者，能夠作為意見領袖引導讀者以更開放、更親近的姿態去接觸中華典籍漫畫。例如，蔡志忠的《孫子兵法》《論語》《自然之道》等典籍漫畫圖書，分別由倫敦國王學院教授勞倫斯·弗里德曼（LawrenceFreedman）、哈佛大學教授邁克爾·普鳴（MichaelPuett）和英屬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愛德華·森舸瀾（EdwardSlingerland）等知名學者作序和推薦，為中華典籍的海外接受奠定了情感基礎。

四、結語

在視覺文化占主導地位的時代語境下，中華典籍漫畫以淺層直觀的圖文闡釋形式，打破了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之間的隔閡，滿足了更廣泛讀者的閱讀需求。由漫畫作品切入，引導海外讀者深入原著，不失為擴大中華典籍國際影響力的一條重要途徑。展望未來，隨著數智技術的持續演進和賦能，知識的生產與傳播將不再受限于傳統的物理媒介和時空邊界，數字出版、融合出版、智能出版將成為大勢所趨，改寫并重構著出版業態。在此趨勢下，進一步挖掘中華典籍中的多元題材，結合海外受眾的文化偏好與審美習慣，打造兼具文化底蘊與國際視野的漫畫精品，創新和發展漫畫出版業態，將助推中國思想、中國智慧傳得更開、更廣、更深入。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核心術語國際影響力研究”（21amp;ZD158）的階段性成果。

焦朦系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博士后；袁軍系北京外國語大學學術委員會主任，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注釋」

① 許惟一：《出版社布局漫畫公司成海外新趨勢？》，《國際出版周報》2023年7月24日，第3版。

② 楊育芬：《儒家經典的海外傳播：〈論語gt;外譯簡史》，《中華讀書報》2022年10月12日，第6版。

③ 黃國文：《典籍翻譯：從語內翻譯到語際翻譯一—以論語》英譯為例》，《中國外語》2012年第6期，第64-71頁。

④ 陳先紅：《“走進去”與“走出去”：儒釋道思想國際傳播戰略研究》，《人民論壇》2023年第2期，第58-72頁。

⑤ 《中國最傳奇的漫畫家，漫畫銷量全球5000多萬冊！》，看鑒，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4121865211400110amp;wfr=spideramp;for=pc，2020年11月23日。

⑥ 王筱瑩：《國學的啟蒙從漫畫開始一—評“蔡志忠漫畫國學經典”》，《光明日報》2018年6月3日，第5版。

⑦ 賈美玉：《中國漫畫在法國一—關于用漫畫講中國故事的思考》，《創意設計源》2024年第2期，第44-50頁。

⑧ [德]萊莘：《拉奧孔》（朱光潛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第83頁。

⑨ 周新凱、許鈞：《中國文化價值觀與中華文化典籍外譯》，《外語與外語教學》2015年第5期，第70-74頁。

⑩許多、許鈞：《中華典籍翻譯主體辨一—兼評lt;《楚辭》英譯的中國傳統翻譯詩學觀研究gt;》，《外語教學理論與實踐》2017年第4期，第76-82頁。

? 譚曉麗、BrianBruya：《中國典籍譯介的漫畫媒介——蔡志忠漫畫中國思想系列英譯者布萊恩·布雅訪談》，《衡陽師范學院學報》2021年第1期，第2、149頁。

? WelschW.“Transculturality：ThePuzzlingFormofCulturesToday.SpacesofCulture：City，Nation，World”，no.13，1999，pp.194-213.

? 王艷玲、朱楠：《文化間性視域下對外傳播中的文化認同研究》，《天津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年第3期，第87-92頁。

責編：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