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宣泄室，也是時光機

最近半年，不追星、看似喜靜的我總共看了7場演唱會，是個名副其實的演唱會發燒友。如果問我為什么會看這么多場？我得賣個關子：我看的是演唱會，但也不全是演唱會。

宣泄室

“夜太美，盡管再危險，總有人黑著眼眶熬著夜……”我用余光瞟過身旁，到處是快速舞動的熒光棒。這浩浩蕩蕩的跟唱隊伍，快和演唱會舞臺上歌者的獨唱平分秋色了。

想在全是勁歌熱舞的演唱會場館里正襟危坐著實不易。此刻在演唱會現場的我，與站在講臺上一板一眼講課的小老師判若兩人。我按捺不住地扯著嗓子唱了起來，身體不受控制地隨著聲浪和節奏搖滾，手里舞動的熒光棒像是要把空氣搗出一個大洞，絲毫感覺不到疲憊。依稀記得，我上一次如此大吼大叫、手腳并用，還是在學校的心理宣泄室，這兩個看似八竿子打不著的場景，怎會給我如此相似的感受？

那時，正在準備學科賽課的我已經連軸轉了兩個星期，死馬當活馬醫的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準備去學校新落成的心理宣泄室試試。全軟包的隔音房間、橡膠人和拳擊袋……我戴著厚厚的手套，隨意選擇了一個白色的拳擊袋作為“發泄對象”，我想象著袋子里塞滿了自己的煩悶，有我對自己課程設計邏輯漏洞的不滿，還有我對即將到來的比賽的緊張，沒做完的ppt，沒寫完的教案……想著想著，我的拳頭也硬了起來，出拳！我要將這些煩惱通通打碎！我攥緊的拳頭毫不留情地砸了上去，微微蕩起的拳擊袋好像在閃躲我的出擊，向我繳械投降，但我不依不饒，一拳，兩拳……我還嫌自己不夠用力，腿也開始發力撲騰了起來，嘴上還“嘿嘿哈哈”地打著氣。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手臂微微發酸之后，我才停了下來，坐在地上大口喘粗氣。雖然只是打了一會兒沙袋，但我竟有一種“精神勝利”的輕松感：我打的不是沙袋，是我的壓力。

難怪我覺得似曾相識，其實演唱會現場也是一個露天公共的宣泄室，熒光棒就是我們的身體和外界的導管，把學習和工作中所有的疲憊都通過揮舞的“導管”運輸出去。高聲地跟唱吼叫，吼出的可以是歌，更可以是對忙碌生活的宣泄。

老朋友

每一首歌，都有獨特的記憶去搭乘。2024年9月，成都東安湖的某歌星演唱會現場，當《倔強》這首歌的前奏響起，全場開始大合唱。我的視線已經模糊到看不清舞臺上的人影，那段本科畢業季單曲循環《倔強》的日子卻歷歷在目，突然浮現開來。這首歌曾在什么時候響起呢？是在我簽約了一個公認的好工作之后，當時我被單位不合理的工作任務困擾，成天被本職工作外的瑣事折磨得欲哭無淚，這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工作。我懷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又開始留意其他的工作崗位，開始刷題，準備重新應聘。當我找老師和朋友提出自己的想法后，所有人都告訴我：“你已經擁有一份別人夢想中的工作了，機會不易，別把飯碗砸了。”沒有人理解我為什么想拒絕這個送上門的“良機”。

那一陣子，我的音樂軟件使用時間居高不下，我在所有獨處場合都戴著耳機，企圖在震耳欲聾的音樂中屏蔽掉外界的一切聲音，似乎只要像鴕鳥一般把頭扎進沙子里，就能證明自己的堅持是正確的。又是一天加班結束，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塞著耳機熬夜刷題，耳機里傳來熟悉的前奏，“逆風的方向，更適合飛翔”。聽到這一句歌詞時，我一醒神：這不是高中合唱比賽必選曲目、“雞湯歌”的代表《倔強》嗎？我記得這句歌詞還被寫在高中地理教輔資料的扉頁上呢！沒想到初聞只當是“雞湯”，再聽已是“曲中人”。

我是個不折不扣的身在逆風局的倒霉蛋，就像第一句歌詞唱的那樣，這個倒霉蛋是個倔強的倒霉蛋，妄圖以卵擊石。當歌詞滾動，“我不怕千萬人阻擋，只怕自己投降”的歌聲回響在我耳畔時，它的鼓點仍在有節奏地為我打氣，對我說，你的倔強是寶貴的，你不能對自己的感受說謊。

在此之后，這首名為《倔強》的歌常常與我這個倔強的人作伴，在許多個熬夜刷題的深夜，在我再次走上招聘考試的路上忐忑不安時、在我和原單位解約緊張不安時……它都用它特有的方式為倔強的我打著氣。直到我順利換到一份滿意的新工作，這位雪中送炭的朋友才無聲無息地退場。

時光機

一年半后，我終于搶到了這場演唱會的門票。《倔強》那極具辨識度的前奏只需要響起一秒鐘，我就認出了我的這位老朋友，此刻的演唱會現場好像是為我開的慶功會，場上所有的熒光棒都是在為那時的我吶喊助威。這首《倔強》，對我而言早已不是一首歌，而是我日夜苦戰倔強不服輸的記憶，我已經將我的記憶鐫刻進了歌曲中。

小時候，我的愿望是擁有一臺時光機。現在，我真的擁有了一臺特殊的時光機，它能把我投送到任何過去的時間地點，怎么不算愿望成真了呢？

責任編輯：刁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