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金家花園》里的正宗“上海味道”

提到上海女人，你的腦海里會浮現《上海灘》里清純可人的馮程程，還是《上海倫巴》里勇敢執著的婉玉，抑或是《長恨歌》里的王琦瑤？

上世紀60年代，在上海德昌坊的弄堂里，兩位年齡相仿的女孩金婉瑩和盧水娟，既是主仆，又情似姐妹，一起相伴成長。跨越52年的漫長歲月，歷經時代變遷、家道中落、婚姻破裂等生活變故之后，兩位姐妹依然相依相守，攜手同行。

這個故事來自上海東方藝術中心首部原創海派題材話劇《金家花園》，2019年9月首演后收獲不俗口碑。該劇也被視作近年來年代跨度最大的話劇作品、最正宗的“上海味道”。

上海東方藝術中心總經理雷雯表示，近年來東藝不再滿足于單純引進劇目，推出原創話劇是對近年東藝主打的“東方質造”概念的再一次升級。

咖啡與搪瓷杯

“傭人就是傭人，不是親人。”“他怕我拿這把黃油刀割腕，怎么可能？這把刀連肉都切不開的。”“活下去，總會越來越好的你說是不是？”“以前我們家不看滑稽的，爸爸姆媽說那是低級趣味。可我現在發現，滑稽戲是高明的，它能讓你笑出來，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

伴隨滬語旁白，原創話劇《金家花園》的故事從1958年一直講到了2010年，“雙生花”金婉瑩與盧水娟，一個生性浪漫熱情，如同紅玫瑰，一個理性嫻靜，宛若白蘭花，雙姝并蒂，姐妹情深。

昔日的金家大小姐金婉瑩度過了動蕩不安的50年，年輕時，她為追求愛情，無視階層的藩籬；年老時，她依然可以追求愛情，不在意旁人的偏見。而南匯農家女盧水娟則無論是為人服務抑或是自己當家作主，都沒有忘記做人做事的本分，更沒有忘記金家的恩情與姐妹情誼，兩個人的交往打破了階級之間的壁壘，也有超越身份地位的人間溫情。

談及為何要制作這樣一部原創話劇時，《金家花園》制作人周斌告訴《新民周刊》，作為一座城市的文化名片，劇院的功能除了藝術普及和頂級藝術薈萃之外，雷雯總經理一直強調更重要的是要有制作自己想要的作品的能力。

2019年正值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周斌表示，起初東藝想要制作《人間正道是滄桑》，但這個項目在當年無法及時與觀眾見面，“我們又不想錯過為新中國成立70周年獻禮”。

雷雯和周斌遂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放到了上海題材上。一個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一個是因上海改變了人生軌跡的新上海人，兩人一拍即合：上海題材好似一個“萬花筒”，用不同的視角可以窺見不一樣的色彩。

“如果能做一部劇去宣傳上海，無疑是一件好事。”說干就干，東藝找到年輕編劇里頗有實力的洪靖惠開始創作劇本，又找來了上海戲劇學院導演系教授李建平擔任導演。

作為土生土長的上海人，洪靖惠說，為了這出戲自己把記憶中所有上海女性的故事和特性糅合在了一起，“金婉瑩和盧水娟這樣的人物伴隨著我童年的記憶，她們是我小時候弄堂里溫柔淺笑的漂亮文靜阿姨，上海女性獨有的溫婉、精致、堅強、大氣的女性特質深深打動了我”。

僅僅用了三個月時間，洪靖惠就完成了劇本。周斌對其不乏溢美之詞，“基本上沒有大的修改，算一氣呵成，故事整體的構思就是我們想要表現的。從上海女性入手，從她們的生活變遷來反映上海的城市變化，國家的日新月異”。

值得一提的是，為了更好地體現上海味道，《金家花園》的演員幾乎都是地道上海人。比如，有上海觀眾耳熟能詳的面孔——“滑稽小生”錢懿，以及在業界德高望重的前輩——“滬劇王子”孫徐春等。

從1958年到2010年，時間長度橫跨50多年。周斌表示，這正是該劇在創作時最大的難點，“戲劇的本質是要有沖突的，這種沖突不外乎親情、友情、愛情。但《金家花園》里都沒有重點去寫”。這在周斌看來，正是編劇高明的地方，洪靖惠只是在描述普通人的生活，但在表現貌似瑣碎生活的同時，又把不同年代上海人的精神狀態和人際關系流露了出來。

“當然，編劇總是要找一個沖突點，在《金家花園》里就是那只被藏起來的價值連城的翡翠手鐲。圍繞著它，金家花園里的悲歡離合上演了半個多世紀。雖然有觀眾覺得故事邏輯和人物性格發展邏輯上有所缺失，但瑕不掩瑜，我相信如果籌備時間更充分，劇本能再精打細磨一定會更好。”

的確，《金家花園》里不乏用面包刀分食雞蛋、用搪瓷杯喝咖啡等細節，老上海人看來心中或有一絲觸動。

從1958年到2010年，《金家花園》的50年，是上海這座城市蛻變又回歸的50年。不管生活如何紊亂不堪，他們在夾縫中堅守自己的生活原則，堅持過去的生活軌跡和人物關系。

不僅如此，觀眾可以在歌聲中，在滬劇中，在人物的無言對望與精彩紛呈的對手戲中，品出上海變遷的情懷與那些始終未曾改變與撼動的風骨。觀眾也還能在劇中看到一批追求自由戀愛、不畏黃昏戀、下海經商者、股民、出口外貿商等具有獨特記憶的“時代弄潮兒”形象。

“上海故事”待續

“藝展合一”是上海東方藝術中心2019年和2020年的關鍵詞。在話劇《金家花園》首演之際，東藝特邀被譽為“石庫門先生”的海派藝術家李守白同期展覽其重彩畫作，以“弄堂里的女人”為題展現弄堂內外的萬千風情。李守白的作品總是洋溢著“屋里向”的溫暖味道。在上海話中，是“家”的意思。站在他的畫作前，耳邊仿佛就傳來上海女人輕哼著小曲、鄰家小孩嬉戲打鬧、老人相互依偎共話家常的熟悉聲音，石庫門系列作品中最常入畫的穿旗袍的女性形象則成為“屋里向”最精致與溫暖的存在。

同時，2019年亦是東藝開啟由“節目引進”邁向“節目制作”的元年，《金家花園》正是彼時新演出季海派文化板塊的重頭戲。雷雯表示，東藝不甘守于節目引進，面對市場和觀眾對原創作品的日益青睞，劇場也要不斷向演藝產業鏈的上游拓展，將對高品質的追求滲透到包括制作在內的每個環節，力求引領和制定新的行業標準。

談及對“上海弄堂”的情有獨鐘，雷雯表示，盡管同類作品在舞臺上屢見不鮮，但年代跨度長達半個世紀的《金家花園》就是想提供給觀眾新的視角，重新認識和解讀上海這座城市和她蘊含的精神氣質。

話劇《金家花園》探討的正是上海人和上海的城市精神，無疑是一部展示上海魅力和上海人腔調的優秀劇作。從內容到制作，整部作品透露出的是制作團隊的“走心”和誠意。

看到有觀眾寫過這么一段影評：“在看的過程中，我內心一直期待最后一幕是這樣的：金婉瑩和盧水娟穿著旗袍，在黑黢黢的舞臺上，一束追光燈打在她們身上，講述完自己的一生互道珍重后，微笑轉身背對著觀眾。我的潛臺詞是：我們的故事講完了，你們的呢？又將怎樣展開自己的人生？而導演的設計是這樣的：在金家花園的客廳里，她們倆穿著旗袍，走到門邊，看著日光灑在滿院子的玫瑰花上，劇終。無疑，導演設計的潛臺詞是：人要活得花團錦簇，要懷抱希望。”

關于《金家花園》，想說的還有很多。雖然演出已落下帷幕，但它只是一個開始，未來東藝還將聯手更多創作者、藝術家，深入開掘屬于這座城市的故事。

藝起品讀

金婉瑩扮演者 趙雨程

“她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就像是那句‘有忍有仁，大家閨秀；花開花落，金枝玉葉’。從一開始的大小姐，到后來的人生跌宕起伏，她始終堅持著她的精神，支撐著自己的生活。這是金婉瑩的性格對我特別大的一個觸動，也是特別吸引我的地方。”

盧水娟扮演者 溫陽

“無論在美好時還是困難時，水娟一直相信著小姐。面對艱難，人的內心自然會有各種復雜情緒，但水娟并不復雜：她感恩金家，所以要報答，不論小姐對她怎么樣。她們也不是一般的主仆、服從關系，她的善意自愿、自發，這源于金家給她的愛。”

導演 李建平

“稱上海是‘魔都’不是亂說的，她變化的東西很多。但這個戲吸引我的是上海永遠不變的東西，就是上海人的為人之道、特有的精神狀態，他們說話辦事的特點，只有上海人有。比如，就算只能拿搪瓷杯，上海人也是個要喝咖啡的，哪怕住在亭子間里，也要對著花園，對著天空喝咖啡。”

影評人 “獨孤島主”

“《金家花園》頗接近《長恨歌》的索引方法，但骨子里是要寫出具有代表性的各色人等，來呈示上海社會變遷的方方面面以及人與事在具體的時代微妙的互動。兩名女主人公喝咖啡看日出以及靳達聲的‘臨終信托’，是兩大神來之筆，劇中不同時代的服裝造型也相當精準動人。不足之處是一些場面的細節經不起推敲，某些比較重要的情節仍然是通過人物之口敘述完成的，演員表演偶有瑕疵。總體上是值得尊敬的一部戲，因為它也同樣敬重這座城市經歷過的幾許風雨。”

編劇 洪靖惠

“我自己就在上海長大，兩個女主角是調動我的生命記憶寫出來的，她們就像我隔壁的阿姨們。我去回憶她們的黃金歲月。我想寫兩個女性的一生，十年前我有過一部跨度比較大的戲，這次想再嘗試，也算是一個給自己的挑戰，想做一部話劇舞臺上比較難得的作品。”

劇評人 木葉

“看《金家花園》猶如聽了一個很久很遠的上海老故事，無論是臺詞、表演、舞美，都瞬間把人帶回上世紀，泛著舊舊又鮮明的顏色，一如那很有年代感的舞臺布景。一對上海姐妹花，歷盡世事滄桑，最美不過夕陽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