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陽光下醒來（組詩）

暮色中的稻田

經歷大喜大悲的人

很難贊美暮色中的稻田

它們沒有跳躍感

內心缺少沖動

沉悶，土黃的色調平鋪直敘

它們默默承受秋風擠壓，一粒稻子

拽緊另一粒稻子

像未出嫁的鄉下女孩

在廟會集市上攥住姐姐的手

生怕擠丟一枚硬幣

樹耳

塌陷的秋來不及下架

和我一起衰老的植物退出朋友圈

曠野再次面臨生死考驗

自小誦讀的節氣在這里拐彎

挑選合適時間發動一次戰爭

徹底摧毀曾經期許的濃蔭

上帝說懲戒一個罪人

割掉他的耳朵

分辨不出暮鼓的清濁

如果成全一棵楊樹

讓它脊背長出幾十只木耳

從任意一個側面窺探大雪的影子

起伏

若干年后

潮汐退去，月光不再起伏

秋蟲歸于枯寂

我還是忍不住想

你坐在油菜花香濃郁的田埂

那晚的月亮很亮

看得見你心中的起伏

一閃一閃

寒潮

揭開暴雪真相之前

一次降至冰點的偷襲

束縛久了的凍土層興奮起來

它們看到囚禁者的恐懼

草木退守后，原野衍生更多的可能

寒潮不過是一場演習

烏鴉裹緊羽毛，湖水憋住呼吸

減損比名聲更有用

子彈呼嘯，穿透教室的漏風玻璃

我們臨摹得來的求生攻略

足以應對立冬后任何一種恐嚇

甚至掩埋和斷枝

凈土

盼一場雪

其實是渴望一次徹底的毀滅

溝壑里凹陷的呼救

枯枝的一截火焰

石頭上，磨刀時丟下的詛咒

白發間的一叢黑

在某個早晨醒來后歸零

了斷，坦蕩蕩的塵世

削平所有突出的念想

重新長出嫩芽

根須干凈，如冰掛的眼神

鐵軌

火車很乖巧

有兩條鐵軌守著

不出軌，不發出異響

一條道跑到黑

我也一樣

身上背負兩條荊棘

一條束縛洶涌的雨水

一條看管中年之后的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