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挖掘鹿泉歷史,追溯村寨淵源,傳承祖先文明,盤點城鄉山川……”在太行東陘的東坡山上,鹿泉村志編修紀念碑巍然矗立。
這一歷經十二個寒暑的文化工程,其價值正在顯現:河北省石家莊市鹿泉區通過編纂村志,不僅打撈出湮沒于歷史長河的紅色記憶,更找尋到振興鄉村的文化動力。
從石邑銅戈的青銅回響,到抱犢臥佛的禪意靈光;從革命烈士王克新的壯烈足跡,到《人民日報》在戰火中的輾轉歲月;從華北軍政大學的星火搖籃,到“引崗精神”的時代豐碑……總計8000余萬字的村志以“活態密碼本”的形式,串聯起鹿泉的鄉土文化與紅色基因。
在位于鹿泉區宜安鎮東焦村東坡山的星火革命史展覽館內,整齊擺放著全區各村村志,構筑起一部鮮活的“鄉土文化史詩”。
“這不僅是完整的鄉村記憶庫,更是紅色基因的傳承密碼。”星火革命史展覽館館長何建英為前來參觀的游客講解說。
這8000余萬字的“鄉土文化史詩”編寫工作,源自一次對革命烈士的尋訪。
2011年,一封求助信擺在時任鹿泉區人大常委會主任安明法的案頭:鹿泉區東焦村村民希望迎回革命烈士王克新的遺骸在家鄉安葬。為使烈士落葉歸根,安明法帶領調研組先后去河北邢臺、河南鄭州等地尋訪,確定烈士生平籍貫后,多方協調將烈士遺骸由河南省遷葬至河北省英烈紀念園。
“王克新烈士犧牲于豫南秋收起義,沿著烈士學習戰斗的足跡尋訪,我們發現他不僅是鹿泉第一位中共黨員,還是河南省黨組織的主要創始人,楊靖宇的入黨介紹人。”安明法說,這位載入黨史的重要革命先驅,在家鄉卻鮮為人知,由此推想,全區208個村莊一定還深藏許多亟待挖掘的故事。
由此,安明法向區領導建議,通過修村志的方式,系統挖掘整理和傳承鹿泉歷史文化。2011年,鹿泉成立村志修撰工作專班,計劃用10年左右時間完成全區村志編纂,摸清文化家底。
“整理史料時,我們意外發現《人民日報》在東焦村的工作印記。”83歲的《東焦村志》主編何順祥說。他介紹,1948年中共中央華北局機關報《人民日報》成立后,采訪部和行政后勤單位駐扎在東焦村,編輯部設在平山縣里莊村。同年10月戰爭形勢變化,報社所有人員和部門緊急轉移至東焦村,在此進入相對穩定的辦報時期,直至1949年3月遷往北京。
“沒有村志編纂,我們永遠不知道腳下土地藏著多少故事。”何順祥說。
“萬事開頭難,實施一項前無古人的系統工程更難。”一直主持村志編纂的安明法在《鄉村志編修報告》篇首這樣寫道。
鹿泉自古未曾編纂過鄉鎮志和村志,面對全區數百村莊修志的挑戰,他們需破解標準統一、體例規范、內容審核、意見征求等一系列難題,在無先例可循、無范本可依的困境中蹚出一條路。
為突破編纂難點,鹿泉選取積極性較高、資料留存基礎較好的東焦村和高家臺村作為試點。
全面系統搜集資料是編好村志的基礎,初步整合資料后,編寫組進一步通過田野調查和口述采訪的方式,對資料內容交叉驗證。
“真實是志書的生命,我們拒絕‘剪刀糨糊式修志’。”時任鹿泉區宜安鎮黨委副書記、《東焦村志》編委會主任封曉廣說,編寫組每周六開碰頭會,集體評議上周內容并規劃下周任務,實行“誰調查誰負責”責任制,通過集體評議的內容才予保留。這項貫穿全程的制度保障了志書真實性。
編纂工作很快從單純的志書編纂,擴展為全體村民共同參與的文化傳承實踐。在編寫組宣傳影響下,東焦村上至耄耋老者、下至青年學生,近至鄉鄰、遠及海外,都積極撰寫回憶文字、提供歷史資料。
2012年3月,《東焦村志》初稿完成。
2012年4月,鹿泉召開村志編纂動員大會,號召各村參與村志編纂。鹿泉的村志編纂工作全面鋪開。
鹿泉探索通過鄉鎮財政補貼、村兩委組織鄉賢捐款等方式,籌措編寫者勞務津貼及村志出版經費。在統一標準、眾人助力、財政保障等措施的支持下,鹿泉于2022年底完成208個行政村的志書編寫,并于2023年獲評首批“全國村志編修示范區”稱號。
太行東麓云霞漫卷,滹沱河畔星火燎原。
站在東焦村邊東坡山上俯瞰,巍巍太行環繞之中,抗戰時期的建屏縣委縣政府、華北軍區榮臻子弟小學、華北人民政府、華北新華書店總店等紅色遺跡星羅棋布。
“這里是鹿泉紅色遺跡最為集中的區域。”安明法說。依托挖掘的黨史資料,鹿泉如今已建起67個村史館、10多座紅色陳列館,拍攝專題片13部,在當地黨史教育、干部培訓、紅色旅游等工作中發揮了村志力量。
村志編纂是一次系統的村情調查、資源普查和文物詳查。鹿泉村志編纂不僅是鄉土歷史記憶的復原,更成為當地續寫新篇章的密碼,實現從“尋根”到“續脈”的跨越。
根據村志資料,鹿泉編寫《鹿泉村情》《鹿泉村情探析》,成為當地黨政干部的案頭工具書;在村志基礎上編修《鹿泉古跡》《鹿泉文化遺產》等專業志,近年先后建設土門關驛道小鎮、德明古鎮、龍泉古鎮等歷史景區,助力文旅產業發展;整理歷代村莊治理經驗,推動鄉村治理現代化……
春日暖陽下,東焦村寬闊的街道上,村民悠閑地趕著大集。
王克新的后人王東磊,于2021年擔任東焦西隊村黨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今年,王東磊正謀劃將村里的水泥路鋪成柏油路,因為在他心頭一直盤桓著一個問號:“水泥路是老支書修的,自己能給后人留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