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自藝術歌曲《思鄉(xiāng)》的藝術特征及演唱分析

引言

黃自是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教育家、作曲家、理論家，他的一生是短暫的，從事音樂活動的時間更短，前后不到十年「1]。黃自的音樂作品數(shù)量不多，但作品所涉及的題材較為廣泛，他創(chuàng)作了我國第一部交響音樂作品管弦樂序曲《懷舊》，第一部清唱劇大型聲樂套曲《長恨歌》，我國最早的兩首抗日救亡合唱歌曲《抗敵歌》和《旗正飄飄》，是我國近現(xiàn)代最具代表性的音樂家之一，在我國音樂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黃自藝術歌曲的獨特之處在于音樂和詩歌密切結合，為了表現(xiàn)詩歌的內容，他使用了西方的“繪詞法”，以古詩詞為題材創(chuàng)作的《花非花》《點絳唇·賦登樓》《南鄉(xiāng)子》等，創(chuàng)作手法干練且形象突出。1932年5月，黃自先生創(chuàng)作了《思鄉(xiāng)》《春思曲》《玫瑰三愿》三首篇幅短小精悍、內容獨具匠心的現(xiàn)代詩詞作品，并將這三首為女高音和鋼琴而作的聲樂作品，合并為他的第一部獨唱歌曲集[2]

、《思鄉(xiāng)》的創(chuàng)作背景

藝術歌曲《思鄉(xiāng)》是黃自先生于1932年所作。“九一八”事變后，當時的人民吃不飽、穿不暖，黃自先生看到生靈涂炭的情景，于是毅然決然投人這場戰(zhàn)爭，用音樂創(chuàng)作來武裝自己，通過這種方式貢獻自己的力量。《思鄉(xiāng)》的詞作者韋翰章也是在經(jīng)歷了家鄉(xiāng)被敵人侵略，懷著對家鄉(xiāng)與親人的思憂寫下了《思鄉(xiāng)》這首詞，又經(jīng)黃自譜曲，形成了這部對現(xiàn)今聲樂教育影響仍然深遠的杰作。該作品不僅抒發(fā)了詞曲者內心強烈的思鄉(xiāng)之情，更是用歌聲呼喚人們的愛國情懷，以音樂為刃，激勵人們英勇抗戰(zhàn)，是一首情意融通的藝術作品。

二、《思鄉(xiāng)》的藝術特征

（一）歌詞

《思鄉(xiāng)》的歌詞與一般直白式的表達不同，更多透露著委婉、含蓄的古典韻味。這首歌詞在當時屬于新創(chuàng)進詞，主要結構是長短句的形式，類似于宋詞的一種文學題材，其中精致干練的辭藻、清新質樸的畫風，使得詞中的景物都躍然眼前[3]。這首詞在寫作時運用了氣韻這一古代寫作手法，同時結合近代新文學的寫作特點，語言簡練干凈。

這首詞分為兩片。上片為前15小節(jié)，描寫的都是各種景物，用來襯托魂牽夢繞的思鄉(xiāng)之情。樂句不長，僅用“柳絲系綠，清明才過了，獨自個憑欄無語”，即把畫面緩緩地展開了，同時運用第一人稱的方法，描繪了孤獨的人寂寞地倚靠在窗門內向外眺望的場景。抬頭又看到墻外的杜鵑在一聲聲鳴啼，似乎是用歌聲去翻越圍墻，伸出頭去探望一樣。耳邊聽到的是“不如歸去”的呼喚。在上片中，通過柳絲與清明表現(xiàn)了獨在異鄉(xiāng)的寂寥，鵑蹄與歸去表明了主人公對故鄉(xiāng)與親人的牽掛與惦念，用借景抒情的細節(jié)刻畫點綴了當下強烈的情感。下片是全曲的高潮部分，經(jīng)過內心復雜情緒的斗爭鋪墊，著急卻無奈地追問：“隨渺渺微波，是否向南流？”意在表明自己的思念即使再深，卻還是對未來的去向飄忽不定，也明知這本就是無言的回答，但還是希望自己能與這流水一同歸鄉(xiāng)，因此內心一直回蕩著一種聲音，那就是希望自己能同落花一樣被水流帶走。作品用生動的語言將我們帶入場景，畫面好似真的映入眼前[4]。

（二）旋律

《思鄉(xiāng)》是一首抒情性的藝術歌曲，旋律婉轉動聽、娓娓道來，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前奏部分用鋼琴弱力度演奏，以靈動輕快的旋律進入，預示著春天萬物復蘇的跡象，與第一樂句的歌詞“柳絲系綠”相呼應，隨后上片的整體情緒在下一樂句“獨自…不如歸去”中顯現(xiàn)，這首歌曲在旋律上存在強烈的波動起伏，前兩個樂句的連接處以及“一聲聲”“不如”都使用了六度、七度的大跳，但沒有給人突兀的感覺，反而繼續(xù)講述故事；漸強和漸弱的對比使用，使得旋律在情感上的表達上更加突出。上片使用半音變化，以借景抒情的手法表達情感。下片的旋律與上片形成強烈的對比，從間奏處就開始推進，將歌曲的情緒也進一步推動，鋪墊直至高潮句“問落花與他同去”。下片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是激昂，旋律一直不間斷地往前推動，如同內心洶涌的波濤滾滾向前，深刻地勾畫出作者對于家鄉(xiāng)的憂慮但又無法改變現(xiàn)狀的跨躇與無奈［5]。

（三）伴奏

黃自在美國留學時學習了大量古典主義時期與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作曲手法，在音樂創(chuàng)作時看重鋼琴技法的使用。《思鄉(xiāng)》這部作品即使用了西方古典主義音樂風格和特點：嚴謹?shù)慕Y構、豐富的和聲、優(yōu)美的旋律、精湛的技巧、深刻的內涵以及動機式發(fā)展。

鋼琴伴奏的前奏部分是音樂的核心動機音調，鋼琴伴奏先于歌唱的旋律和副歌部分的旋律奏出了核心動機音調，清晰地呈現(xiàn)了樂曲的復調關系，使鋼琴伴奏聲部和人聲歌唱部分形成對比。前奏結束，緊接著弱起進人，此時鋼琴伴奏織體以分解和弦呈現(xiàn)，使歌詞清晰且更易帶入情緒，與上片描繪的景物相照應，仿佛清明剛過的感傷畫面浮在眼簾。這首曲子的引子設計為弱起，全曲以降E大調為主，和弦色彩鮮明且功能性突出。琶音與柱式和弦的設計使樂曲在節(jié)奏上層次分明，分解和弦也更好地呈現(xiàn)出歌曲想表達的憂愁之情，將“思鄉(xiāng)”的主題在樂曲中融會貫通。右手鋼琴伴奏在上行后即轉為二度的級進下行，這同樣是為“思鄉(xiāng)”這一主題服務，進一步加強了歌曲所表達的情感[6]。轉調部分運用了柱式的節(jié)奏織體，有力地突出了作品情緒且形成強烈對比。最終將情感匯集到全曲的高潮“問”字上，使情感得以酣暢淋漓地釋放。鋼琴伴奏的柱式和弦力度由弱漸強，與人聲演唱部分交相呼應，達到了意境融徹的畫面效果。

作品結束部分回歸到了降E大調，整個曲調首尾相接，連貫性強，從開頭到結束形成完整的閉環(huán)［7]。鋼琴伴奏在最后用漸弱漸慢的處理手法結束樂曲，意在向我們表明作者的思鄉(xiāng)之緒也隨之漸行漸遠。作品通過演唱情緒上的變化以及演奏的強弱對比，再結合歌詞內容，向我們透露強烈的離家、思鄉(xiāng)、眷念之情，將演唱，鋼琴伴奏與詩詞完美結合，呈現(xiàn)出扣人心弦、令人動容的深刻情感。

三、《思鄉(xiāng)》的演唱分析

關于《思鄉(xiāng)》的演唱分析，筆者用心挑選了兩位歌唱家的演唱版本進行對比分析，分別是黃璐和石倚潔的版本。

（一）黃璐2020年個人專輯《清流 ——中國藝術歌曲百年》收錄版本

黃璐作為中國女高音歌唱家，曾舉辦過多場藝術歌曲的巡演，這一版本的《思鄉(xiāng)》時長共2分02秒，出色地發(fā)揮了抒情女高音的音色。在她的演唱中不僅透露著女性的柔美，而且在歌唱的力度上也體現(xiàn)了女性的力量美。上片的演唱隨著鋼琴伴奏人聲弱起，唱到“清明”二字透露著一種失落之感，“獨自個憑欄無語”的強弱對比盡顯孤獨與無奈之感。黃璐在上片的力度把控上非常到位，咬字的力度不僅是在訴說，同時讓人感覺到隱忍克制的情感力量，更是為下片情緒的遞進起到了鋪墊作用；下片開始，按捺不住的情緒向外進發(fā)，既有張力又有控制，得體大方。

黃璐演唱過非常多的中國藝術歌曲，加之美聲唱法的特點，結合中文咬字發(fā)音與外文的不同，唱歌時嘴形變化不大，更讓人覺得與眾不同。整首歌位置集中統(tǒng)一，旋律華麗而不失優(yōu)美，體現(xiàn)了歌曲向人們傳達的情感與意境。

（二）石倚潔2017年琴臺音樂廳現(xiàn)場版本

石倚潔的版本相比黃璐的版本演唱速度更慢，全曲共2分10秒。石倚潔在音樂會開頭連續(xù)演唱了幾首中國作品，雖然常年演唱外國聲樂作品，但是石倚潔老師對于中國作品的演唱與理解仍然獨具個人特色[8]。在這一版本的《思鄉(xiāng)》中，開始便以半聲緩緩道來，向觀眾呈現(xiàn)柳絲輕拂的畫面，隨之漸強，但仍以半音演唱，舒緩、流暢，讓聽眾倍感舒適與溫暖。進入下片同樣開始層層遞進，情感得到了釋放，“惹起了萬種閑情”為高潮的到來做出了有力的鋪墊，歌唱的語氣也愈來愈重，高潮部分其獨特的關閉式高音凸顯，穿透力與表現(xiàn)力十足，結尾時情緒收回進行弱處理，力度的掌控極其到位，這也是日常生活中男性和女性情感表達方式的不同，男性的情感大多在進發(fā)后便回歸內心。

四、《思鄉(xiāng)》的演唱體會

通過對兩位歌唱家演唱版本的學習以及藝術歌曲《思鄉(xiāng)》的歌詞、旋律以及伴奏的分析，歸納總結了以下演唱體會。在歌曲的情感處理上，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為情感鋪墊，第二部分為情感釋放。

（一）情感鋪墊

在第一段的處理上，我們要著重關注聲音穩(wěn)定與情感積淀，通過清晰有力的吐字和均勻沉穩(wěn)的氣息，將主人公當時所處的場景與時間娓娓道出，在演唱“柳絲系綠”四字時，吸氣打開喉嚨，留出充足的空間，腦海中浮現(xiàn)具象生動的畫面，聲音才能快速進入狀態(tài)[9]。“清明才過了”明確指出時間節(jié)點，本句的重點在于拉長“過”字，讓人感嘆時間的流逝是轉瞬即逝。下句“無語”二字，表現(xiàn)出作者內心深處的萬般愁緒與無奈。不難看出前三句開頭的幾個音都級進上升，在演唱時也應用弱起方式開始后慢慢漸強，在句子即將進入尾聲處逐漸減弱音量，在演唱時保持樂句的流動感。“更那堪墻外鵑啼”是曲子的情感高潮部分，這句的重點在“墻”字，因為它落在最高音，在體現(xiàn)出情感的同時又要注意加強氣息支撐的控制，展現(xiàn)出極具張力的感覺，音量要由強至弱進行轉變，弱處理的部分要對比明顯且控制恰當。上部分的最后一句“一聲聲道，不如歸去”看似關鍵詞是“歸去”，但在實際的演唱中大多強調的都是“不如”二字，因為這兩個字起到渲染作用，更易帶出“歸去”的不易與辛酸。

（二）情感釋放

歌曲的下片是感情集中釋放的部分。通過間奏的鋼琴旋律，可以明顯地感受到情感發(fā)生的變化，由飄忽轉為堅定。“惹起了萬種閑情，滿懷別緒”在下片起到鋪墊作用，旋律的上升與速度的加快，直接醞釀情感的高潮，演唱這句時應當做出漸快漸強處理，在加強氣息推動的同時保持聲音的高位，讓聲音流動起來。“問落花”中的“問”字是全曲的最高音，同時也是全曲的高潮部分，在演唱高音時要通過氣息支撐來提供高音的空間，釋放真聲共鳴，但高音要避免突兀，因此在力度的把控上要做到精確無誤，這也要通過日常的大量練習才能得以運用自如。“隨渺渺微波是否向南流？”這句的演唱應當由上句的強轉弱處理，但是弱處理也需要用氣息支撐，保證聲音的推動性與流動性，句子中的問號是作者對現(xiàn)實無可奈何的發(fā)問，在疑問句中也要將自身的無力之感深情流露。“我愿與他同去”一句用弱聲的演唱方式處理，同時在最后一個“去”字時需要保持聲音的穩(wěn)定性，因為作者知道這只是心中的愿望，現(xiàn)實并不可能實現(xiàn)，所以用弱處理演唱更符合此曲的邏輯。

綜上，正是在實際演唱中有情感的變化與高低起伏，才能讓聽眾產生共鳴，引起聽眾的思鄉(xiāng)之情。思鄉(xiāng)思的是家，思鄉(xiāng)卻回不去家鄉(xiāng)是因為社會和國家在更重要的時刻需要我們承擔國家責任，這也是國家與家庭和個人之間的深刻關聯(lián)。這首藝術歌曲在努力喚醒人們的家國意識，用藝術創(chuàng)作表達中華民族綿延傳承的家國精神[10]，這也正是作品最高藝術價值的體現(xiàn)。

結束語

《思鄉(xiāng)》是黃自藝術歌曲中的一部經(jīng)典之作，同時也是中國藝術歌曲的杰出代表之一。從這首作品中可以感受到黃自先生在創(chuàng)作音樂時更注重作品的全方位表現(xiàn)，不僅僅在譜曲上思考詞曲關系，而且思考作品內在的深層意蘊，從而進一步領會其別具一格的音樂藝術審美和音樂美學思想。在學習這首曲子時，將時代背景、創(chuàng)作歷程同中國藝術歌曲的發(fā)展結合起來，更能深刻認識到前人創(chuàng)作的不易與艱辛，這也要求我們在日后的音樂學習與探究中更加細致嚴謹，體現(xiàn)出自己的獨到見解與獨特風格。

參考文獻：

[1］陸建珍.黃自藝術歌曲特征及其演唱風格研究［D].上海：上海音樂學院，2009

[2］李一萌.黃自藝術歌曲的創(chuàng)作特點及演唱與教學分析［D］.西安：西安音樂學院，2022.

[3］孫榜駿.論思鄉(xiāng)情結的藝術表達［D］.西安：西安音樂學院，2020.

[4]許倩.黃自藝術歌曲研究［D］.濟南：山東師范大學，2006.

［5］張宏鳴.黃自藝術歌曲《思鄉(xiāng)》的演唱技巧探究[J].黃河之聲，2019（15）：61.

[6」管成鋒，孟曉.略析黃自藝術歌曲《思鄉(xiāng)》［J].藝術研究，2015（3）：128-129.

［7］黃璐.音樂的意象：淺談黃自作品《思鄉(xiāng)》［J].當代音樂，2020（1）：23-25.

[8]吳雪松.中國藝術歌曲《思鄉(xiāng)》的演唱版本淺析：以四位歌唱家的演唱版本為研究對象［J」.戲劇之家，2023（17）：64-66.

[9］石佳銀.黃自藝術歌曲《思鄉(xiāng)》演唱實踐［D］.北京：中國音樂學院，2021.

[10］王子健.中國早期藝術歌曲中的家國情懷：以黃自《思鄉(xiāng)》為例［J」.黃河之聲，2022（23）：39-43.

作者單位：延安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