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畫畫，我身不由己

名著《月亮與六便士》是一個中年人逐夢的故事。英國著名作家毛姆的這部長篇小說，以法國著名印象派畫家高更為原型，講述了原本生活美滿幸福的證券經紀人斯特里克蘭在40多歲時，為了實現自己兒時的夢想，全然不顧世俗眼光，拋家棄子，出走異國他鄉畫畫，一生窮困潦倒，最終客死他鄉的故事。死后，他的畫聲名大噪，他也終成偉大畫家。

人這一生，到底怎么過才是正確的？才是了無遺憾、有意義的？一個中年人離經叛道，脫離正常的生活軌道，選擇一條他認為快樂有意義的道路，是重生還是毀滅？

斯特里克蘭生前并不知道自己死后會成為名垂青史的大師，但他知道他要去追夢。他轉告來尋找自己的朋友說：“我必須畫畫，我身不由己。一個人掉進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沒關系，反正他得掙扎，不然就得淹死。”畫畫對于他而言，就是擺脫庸常生活的唯一出路。“井然有序的生活讓人恐慌”，縱然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一條不歸路，但依然要拼命掙扎。

居無定所，四處借錢，到碼頭當勞工，生病差點死掉斯特里克蘭根本不在乎，他的心里只有畫畫。更讓人驚訝的是，他畫畫不是為了賣錢，純粹是為了內心的充實和快樂。他從不將自己的畫示人，更沒有賣過一幅畫，為了換取基本的生活物品，迫不得已才將自己的畫轉贈他人。

在生命的尾聲，斯特里克蘭因染病而雙目失明，但他在自己居住的木屋的墻壁上，創作出了曠世奇作，他的靈魂得以安息。他讓土著妻子在他死后將畫作燒毀，毫無留戀。

書的扉頁中寫道：月亮是那崇高而不可企及的夢想，六便士是為了生存不得不賺取的卑微收入。多少人只是膽怯地抬頭看一眼月亮，又繼續低頭追逐賴以溫飽的六便士？

毛姆對人性雖有犀利的刻畫，但對女性的見解失之偏頗。小說中塑造了三位女性-

斯特里克蘭的妻子艾米本來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讓她措手不及。她迅速擦干眼淚，開始調整家中布局，安排各項事務，并自食其力開創了打字事業，養活自己和孩子。即便如此，對于那個時代的女性來說，自己活得精彩遠不如嫁得好，她們更看重出身、社會地位。她寧愿接受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私奔，也無法接受丈夫去追逐夢想的事實，這讓她認為自己完全被拋棄了。

斯特里克蘭的情人布蘭奇為了愛他背叛丈夫，最終選擇了自殺一在冷血的天才心中，情人的死根本不值一提，“女人心眼小，憎恨無法掌握的抽象事物，她們滿腦子想的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對理想心懷嫉妒。她們試圖把男人的靈魂困在方寸之間，而男人的靈魂游蕩于宇宙中最廣闊、最深遠的區域

對于天才而言，美麗善良、單純勤勞的愛塔才是他想要的女人，因為她從不索取，只是無條件地愛和付出，

百年前，女性沒有社會地位，完全依附男人而生，她們都是天才生命中的過客，為了陪襯天才而存在；百年后，女性的社會地位越來越高，她們奮力拼搏在政治、經濟等各個領域，與男人同工同酬，愛情不再是女性的全部，女人的靈魂也在走向更深邃、廣袤的空間，這可能是毛姆所預料不到的。

1919年，45歲的毛姆開始創作這部小說，此時高更已經離世16年了。人至中年的毛姆對高更中年的出走有了深刻的理解，使得這部長篇小說一經推出就引起轟動，奠定了毛姆世界級作家的地位。時至今日，這部小說仍是經典。這是藝術對藝術的致敬，偉大對偉大的追崇。早年父母雙亡的毛姆一生也充滿傳奇，他自小口吃，備受屈辱，對日后的創作產生了深遠影響。他后來棄醫從文，起初寂寂無聞，直至轉向戲劇創作，才讓他“閃耀塞納河”

同樣是藝術家，毛姆并沒有高更那般決絕地完全不要六便士。他始終以出世的心做著入世的事，晚年被英國女王授予“榮譽團騎士\"稱號，高朋滿座，享有很高聲譽，而且活到了91歲，月亮和六便士兼得。理想和現實從來都在矛盾、割裂、統一中交織，追求“月亮\"崇高偉大，但在\"六便士\"中匍匐掙扎也需要勇氣和智慧。

（摘自2025年第3期《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