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新歌

補 天

撫摸著女媧始祖親手鑄造的天空

五指的印記仍有亙古的體溫

和我一起心跳的西漢水

也在激情澎湃，浪花高舉。我知道

它是在替我追憶始祖的神情

那時人世間才剛剛開始

我們的家園有了雛形

對于天空的印象，就是一個巖石的拱棚

當太陽走過時，腳下磨出了火

然而，在天地的夾角處

顓頊和共工為爭奪至高無上的權力

戰爭已到了白熱化程度

致使一根天柱折斷，天空向東南傾斜

對于傾瀉的無止無休的水

人們逃離家園，在山頂洞里棲息

那時我們的女媧始祖，挺身而出

隨手抓住崦嵫山上的五色石

隨手拈來一座座山，填補天空的裂縫

那時人們在雨中擁抱，互相取暖

那時人們親吻，向開始旋轉的星辰發誓

那時人們找到了傳說中的愛情

奔 月

當你一個人走時，才發現

大地如此空曠，簡直孤寂透頂了

當你英雄般昂首，目空一切的時候

腳下的大陸退回至海水

自己卻站在一座孤島之上

當你從崢嶸歲月里歸來

一路丟棄鎧甲，手里僅握弓箭

你是否對人生產生了懷疑

你一個人漫步在月光里

聽不到一聲天籟之音

人世間一時喑啞，月光如此蒼白

你是否內心糾結，是誰

抹殺了昔日大地的生機

當你抬頭看見月亮

你的淚水穿過死寂的夜空

一滴淚使你的臉頰滑向曠世的冰涼

還有更加詭異的是：

你走，月亮走。你停，月亮停

你與她有了相對的距離感

這是你無法靠近她的現實

而你手中飛出的憤怒之箭

因厭惡濫殺無辜而半路墜落

你射九日，是為了天下蒼生

后來神弓下大小生靈涂炭

你英雄的家園成為一片荒野

沒有活物的地域向四周擴展

你是天下無敵的將軍，是蓋世英雄

多少飛禽走獸的國土淪陷

你的確成為一位孤獨者

自己崇拜自己，自己擁護自己

最后的愛也在血色里選擇逃逸

難道為了生存而失去一切

這是你值得思考的問題

理 水

人們被迫離開家園，又被迫

居住在山頂上，滿臉悲戚

每日看著這浩瀚的水，如無邊的噩夢

常年侵蝕人們的肉體，這樣逼仄的生活

耗盡了他們所有的時光，那時

懷抱一個固執的理念，圍堵水

是失敗之策。看流云走了又來

天空是有詩意的，疏導才符合水的性格

那時你開挖山，要群山各自后退一步

你邂逅九尾狐，贏得愛情

你不知疲倦地劈開巖石

你幻想著怎樣才能超出人力

你變成熊，用利爪刨開土石

賜給了水一條生之路

你站在山頂，看著僵死的水又復活

看滔滔江水向東奔流。一天天時光過去

水面上漸次露出了久違的家園

那時，人們歡呼著，將你舉過頭頂

你王者歸來，如赤子般酣睡

山河如夢

采 薇

一個朝代悄然退場，就像

一夜間忽然干涸的河

兩個孤寡老人乘坐的一葉輕舟

擱淺河灘，茫然無措

他們是前朝遺留的臣民

面對當下，他們不對抗，不沖突

而是選擇了逃避

像兩個被逐出河水的鵝卵石

回首往事，仍歷歷在目

日子躊躇不前，明天的生活更是未知

這些問題合圍著兩位老人

不知不覺踏進了時光的埋伏圈

無法解開的困局，不由得使人渾身無力

邁不開腳步，一個朝代就這樣悄然退場

內心一千個疑問還在繼續追問

這是難以理解難以接受的事實

他倆相互攙扶著向前走

在崎嶇的山路上蠕動成兩顆黑點

他倆相互激勵，互為拐杖

用羸弱的身體扶起跌倒的風

他們走進暮色，對落日念念不忘

他們迷途于白晝與夜晚之間

固執的思念是對過去的深深愛戀

他們最終在大地上走失，以采薇充饑

直至死，才成為一個朝代的終結者

鑄 劍

揭開歷史的封塵，你站在那里

你就是這樣子，擁有自己的寒光

一些事情你避而不談

這樣子，你會重新陷入沉思

這樣子，你會被拖入長久的回憶

這樣子，你對剛剛發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那時，你是一位父親鑄造的利器

你誕生于他之手，又奪取了他兒子的首級

那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時代

但為了打破這個不對稱邏輯

你一路只有這樣做，你依照既定思路

完成了一個個血腥情節

那時，歷史迷途，渾渾噩噩

你的征戰有一股乾坤之氣

為了攀登人生之巔，在歷史的深處

盛開一朵血紅鮮花，你義無反顧

你從來沒有悔意，不因卑微而畏懼強權

當你登上人生的巔峰之時

你僅僅目光一瞥，一個朝代便枯萎了

如秋風掃落葉那樣，自然而然

出 關

向西，向西，心中的夢寐之地

一個朝代出現了沒落的跡象

被你遠遠地甩在身后

一個誕生新思想的時代，卻被你開啟

沒有伴隨，只有青牛，酒和黃沙

離開函谷關后，歷史有意無意間

成了一個拐點

你沒有回頭，卻生成了意義

內心無比強大，足夠指引行動

而太陽為你碾壓出金光大道

而大道遠方，是誰在召喚著

就像大地召喚成熟的果實一樣

你，一個老頭子：須如瀑布，目光炯炯

從洛陽出發，一開始就是一條向西的河

一條漢字的河，你一路驚濤駭浪

沿著大地的階梯層層攀爬

你的兩岸坐落著漢字命名的村落

非 攻

你腳步匆匆，腳下生風

你的身影如箭，而弦就是你腳下的路

這是從宋國至楚國的路，崎嶇不平

但充滿危機，路一端是狂熱，一端是冷靜

你來不及歇息，邊走邊吃，心里燃起熊熊

烈火

所帶食物吃完了，鞋底磨出大洞

腳下的血泡破了，一路上

給歷史的路基留下血色標志

沒有人知道你為何如此匆忙

好像歷史要退步，你必須去阻止

江河要倒流，你非要扶正大地保持平衡

但你不能喘息，要在戰爭的模型未成型之前

點燃它，毀滅它，讓戰爭模型化為灰燼

讓戰爭死于萌芽。為此，你一路思考

在起身時對預料不到的事情要有布局

甚至你在腦海里模擬了一千次推演場景

你的智慧和行動如定海神針

——你如愿了，返回時陶陶然

從此，歷史上少了一場戰爭

你回家的途中，忽然想起友人的木鵲

你懊悔自己一時疏忽，如若帶上

在宋國的三月里，可像風箏一樣放飛它

起 死

路邊草叢里的白骨，在光天化日之下

訴說著他的夢

他不知道，時間早已動了手腳

那些肌膚早已化為糞土

他依然堅持自己沒有死，還在做無盡之夢

然而，你證實了這一點

你違背時間的意愿，喚醒了他

時間再次躲避開。你和他在華夏大地上

演繹了一場隔代話劇：精彩，滑稽

這是一部用魔幻手法編寫的劇本

你是作者又是演員，你是主角又是觀眾

你上半場演技高超，可到了后半場

魔幻變為現實后

你無法控制劇情，無法謝幕

最后你不得不用三十六計

——走為上策，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