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的互動關系研究

關鍵詞：數字農業；普惠金融創新；金融排斥；數字技術

中圖分類號：F323.3；F832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0.3969/j.issn.1009-6922.2025.03.006

文章編號：1009-6922（2025）03-53-12

2020年，農業農村部、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辦公室共同印發了《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年）》，標志著我國數字農業步入快速發展的新階段。根據此規劃的中期愿景，農業數字經濟占農業增加值比重將提升至 15% ，農產品網絡零售額占農產品總交易額比重將達到 15%^[1] 。但是截至2022年我國農業數字經濟滲透率僅為 10.5% ，而工業和服務業數字經濟滲透率分別為 24% 、 44.7%^[2] 。為加快數字經濟和農業融合發展，2022年12月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指出要推動“科技-產業-金融”良性循環[3]。在循環鏈中金融對數字農業“輸血給水”功能會直接影響數字農業的發展質量，同時數字農業在提高農業投資回報率、農產品生產標準化、擴大經營規模等方面的積極作用又為金融創造了基礎條件，數字農業和金融之間存在著互動共生的辯證關系。目前已有研究大都集中在普惠金融支持數字農業發展的單方向研究上，較少關注二者相互影響、彼此滲透的雙向關系，理論研究與實踐之間存在著“溝壑”。深入研究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之間的互動關系，有助于優化農村金融資源配置，助力農業農村現代化和鄉村全面振興。

一、文獻回顧與問題提出

回顧關于數字農業和普惠金融創新的已有研究，大都集中在普惠金融對數字農業的單向影響方面。在現實中，數字技術可以改善傳統農業所具有的天然“弱質性”[4]，但是農業實現數字化轉型在物質資料方面的前提條件是更新現有生產設備[5]，需要對數字技術、基礎設施、綜合信息平臺投入大量資金，從而產生了新的金融需求[。于是，在已有金融服務和新的金融需求之間會出現非均衡供求狀態，加之農業的“弱質性”特征，大力發展普惠金融是解決數字農業“缺血”“貧血”的重要手段[7]。從學理上講，普惠金融的實質是為了解決金融排斥（Fi-nancialExclusin）現象，避免金融機構過度趨利將較低收人弱勢群體排斥在主流金融市場之外[8]，對于“靠天吃飯”的農業微觀主體而言普惠金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普惠金融支持數字農業發展的方式，按照金融主體劃分主要有兩種：第一種方式以銀行機構為主，主要針對獨立運作的家庭農場、種植養殖大戶、農業專業合作社等微觀生產經營主體，采取農地經營權抵押、訂單貸、農機設備抵押貸款、林權抵押等信貸方式為農業數字化改造提供必要資金[9];第二種方式是依托核心龍頭農業企業創造的供應鏈金融模式，以上海厚沃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新希望金服）為典型代表，主要為解決農戶信用水平偏低、農業生產周期與信貸資金周期不匹配等問題[10]。但是兩種方式都有較為明顯的缺陷，第一種方式下銀行機構的授信準入門檻較高，對抵押品要求嚴格且很難差異化定價[1]；第二種方式雖然在信用大數據建設、客戶風險分層、主動獲客和定價彈性等方面比銀行機構具有相對優勢，但是無法像銀行機構一樣吸納社會閑散資金，機構單純利用自有資金投放的客戶規模和業務范圍較為有限。在支持數字農業發展的普惠金融創新方面，目前以銀行為代表的金融機構利用大數據、互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等金融科技手段，提升了普惠金融創新潛能，擴大了金融服務范圍，有效緩解了支持數字農業發展資金需求的“最后一公里”問題[12-13]。但是普惠金融創新也受金融機構趨利性、農業生產經營主體金融素養、信用等級等因素制約，在現實中普惠金融完全釋放支持數字農業的“潛能”依然任重道遠[14]。

我們曾對廣東省江門市、肇慶市的數字農業發展情況開展田野調查，通過一些實踐案例發現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智能設備等數字技術在重塑農業供應鏈、價值鏈、產業鏈時衍生出新的金融需求成為普惠金融創新的原生動力[15]，普惠金融創新又反向支持了數字農業發展，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之間形成了良性互動關系。于是本文將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之間的互動關系作為研究主線，通過學理探討和現實案例分析，對二者之間相輔相成、互動共生的邏輯機理進行深入探討。

二、理論分析

（一）不同數字農業發展模式的差異化金融需求

金融創新源于金融需求，金融需求又與數字農業發展模式存在著密切關聯性。在探討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的雙向因果關系之前，我們需要對不同數字農業發展模式產生差異化金融需求的機理進行闡釋。本文認為，數字農業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數字技術應用推廣，在數字農業發展進程中數字技術與不同農業業態、生產要素、市場主體、再生產環節的耦合聯動會演化出不一樣的數字農業發展模式，催生出不同的金融需求。

1.數字農業發展模式。目前，國內對數字農業發展模式的相關研究較少，本文根據實踐案例歸納出三種數字農業發展模式。一是數字供應鏈平臺模式。數字供應鏈平臺是利用數字技術推進農業上下游生產物資和農產品交易的平臺經濟，主要技術手段是互聯網和大數據技術。數字供應鏈平臺改變了“小農戶”與“大市場”的割裂狀況，實現了農業領域商流、信息流、資金流上下游平臺化整合。農業物資和農產品在數字供應鏈平臺上銷售、流通極大提高了交易頻次，線上化使交易環節變得可視可控，有效降低了市場交易成本。數字供應鏈平臺不僅僅變革了農業交易流通方式，而且實現了農業領域生產性勞動和服務性勞動融合[16]，促進了農業勞動力多元化就業，增加了農民的兼業收入。二是數字園區模式。數字園區模式主要應用在養殖業，園區內利用物聯網、可視VR、大數據中心等數字技術對養殖加工的廠房和車間進行數字化改造。數字園區生產運營者以農業龍頭企業為主，在生產方式上最接近工業，產業鏈條較為完整地涵蓋了農產品初加工、農副產品生產加工等環節。數字園區的生產機械化、自動化程度較高，園區通過自動化設備可以監控管理農業生產加工各個環節，克服了傳統農業需要進行密集型勞動力投入的難題，大數據應用更容易對生產過程進行精密操作，實現科學經營決策。三是“數字設備 + 生產基地”模式。這種模式主要涉及糧食、蔬菜、水果等農產品種植業，參與主體較為多元，包括農戶、農民專業合作社、家庭農場、農業企業等多類主體。該模式的主要特點是利用無人機、物聯網傳感器等數字設備對田間操作進行無人遠程管理，最大優勢在于通過技術性投入提高了勞動邊際生產率[17]，改變了傳統農業擴大生產經營依靠勞動力累計投入的狀況，實現了農業生產“內涵式”發展[18]

2.不同數字農業發展模式的金融需求差異性。由于上述三種模式在生產方式、再生產環節、要素配置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相應的金融需求也不盡相同。數字供應鏈平臺模式的金融需求主要來自交易環節，金融需求特點是額度小、期限短，平臺交易者可以分期支付、延期支付是保障平臺流通效率的關鍵。另外，數字供應鏈平臺還要預防賒購賒銷產生的潛在流動性資金不足問題。平臺運營機構除了運用自有資金對交易者進行墊付、借貸外，還需要與金融機構合作進行必要的資金拆借。數字園區和“數字設備 ⁺ 生產基地”的金融需求則主要集中在生產領域，這兩種模式的金融需求除了應付日常經營所需流動性外，在數字化改造過程中還需對數字設備、數字基礎設施進行期限較長的大額投資，對于中長期信貸資金和股權資金的需求較為強烈。表1為三種數字農業發展模式的差異化金融需求對比。

（二）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的互動關系

1.數字農業為普惠金融創新創造了前提條件。金融排斥引致出普惠金融[19]，但是擴大服務范圍、豐富金融產品、下沉分支機構等普惠金融手段在解決金融排斥問題時并非萬能的[20]。在農業領域，普惠金融難以改變傳統農業經營風險高、產業組織化程度低、一二三產業融合不足等內生條件或固有狀態[21]，從而影響了普惠金融解決金融排斥問題的有效性。從某種意義上講，普惠金融更像是對農業金融市場供求非均衡狀態的糾錯和提高金融包容度，很難影響農業勞動力素質、技術水平、要素配置效率等農業生產基礎條件。然而數字技術卻可以改變農業生產經營的基本形態，通過優化要素配置和革新生產方式催生出新的業態，創造出數字化增值收益[22]，數字農業為普惠金融創新創造了“土壤”。總而言之，數字農業為普惠金融創新創造了以下前提條件。

首先，數字農業可以促進規模經營，提升農業微觀主體的生產經營能力。農業產業化發展的先決條件是規模經營，土地、資金要素向家庭農場、農民專業合作社、農業大戶等新型農業微觀主體適度集中，有利于增加農業要素投入邊際凈收益，產生規模經濟。實現規模經營除了通過農地產權制度改革加快農地經營權流轉外[23]，還需要解放農業生產的勞動力投入，無人機、智能終端、物聯網等數字技術可以提高單位勞動力的勞動效率，有利于農業微觀主體擴大經營規模。其次，數字農業通過生產標準化提高了農業微觀主體信用等級，降低農產品交易成本。數字農業可以通過生產標準化和產品分級交易來滿足消費者多元化偏好，緩解傳統農業非標準化生產交易導致的不確定性。另外，生產標準化還可以控制農藥殘留、病蟲害、雜質率、損害度等關鍵性指標[24]，降低食品安全風險，穩定商品交易的市場預期，提高農業微觀主體的市場信用水平和農產品市場競爭力。再次，數字農業可以提升農業微觀主體的科學決策能力，降低經營風險。農業生產的特點符合“丹尼森”假說，即在不考慮氣候、土壤、災害等自然條件情況下，農業生產效率往往取決于勞動力文化素質和受教育程度[25]，于是勞動力異質性導致依賴于個體經驗的生產經營決策最終產生的農業績效差別迥異。然而數字技術尤其是大數據分析、人工智能在農業領域的應用，使得勞動力個體可以實現從經驗判斷向理性分析轉變，提高了農業勞動力個體決策的科學性。最后，數字農業促進了產業分工融合，增加了農業微觀主體收入[26]。農業低收入群體是金融排斥的主要對象，然而數字農業會產生積極的收入效應。網絡電商、直播帶貨等數字技術使得小農戶可以跳過中間商環節進行直接銷售，增加銷售利潤率和擴大銷售流量，促進農產品生產和銷售服務有效分工，加快一二三產業融合[27]

2.普惠金融創新支持數字農業發展的動力機制。金融創新（包括普惠金融創新）的目的是提高金融市場在需求層配置資源的有效性，但是忽視金融供給方所面臨的信息不對稱、不確定性和供給激勵等因素就無法解釋為何金融需求存在缺口現象[28]。所以，探討普惠金融創新對數字農業的作用機理，需要同時考慮金融需求方和供給方的創新動力來源。基于實踐案例，本文認為主要包括數字化精準服務、聯合大數據信用評價、信用風險分散三大機制。第一，數字化精準服務機制。普惠金融創新不能泛化理解為金融扶貧或者政策性金融服務，普惠金融創新的目標是通過金融工具、技術、手段的革新，使低收入人群、小微企業等“長尾群體”獲得便利且定價合理的金融產品[29]。但是農業微觀主體的金融需求較為多元化，基于成本考量的同質化金融產品很難發揮普惠金融的“涓流效應”，難以從根源上解決金融服務供需矛盾。如何實現精準服務是金融供需雙方都面臨的創新“痛點”。近些年，普惠金融與數字經濟融合創新成為一條可行路徑，已經有經驗證據證實了數字普惠金融有利于“長尾群體”的金融包容性增長[30-31]。手機App 終端、互聯網業務、智能設備等數字技術可以有效降低金融機構的運營成本、擴大服務半徑，開基于后臺數據向農業微觀主體開發定制化金融產品，提供精準服務，進一步改善數字農業領域的金融供需狀況。第二，聯合大數據信用評價機制。信用是金融市場交易定價的基石[32]。普惠金融創新是金融機構通過金融產品和服務創新對農業“長尾群體”進行信用擴張的過程，所以普惠金融創新的一個首要前提是確定微觀主體的信用水平，根據其經營狀況、償付能力、資產結構等信用指標實施科學信用評級，并依此進行風險識別和合理定價。但是擺在金融機構面前的難題是農業微觀主體的實際生產經營狀況往往難以觀測，信息不對稱產生的高昂交易成本制約了普惠金融創新對數字農業的支撐能力。值得欣慰的是，金融機構、數字供應鏈平臺、數字農業企業之間已經逐步呈現出在生產交易環節的大數據互聯共享趨勢[33]，極大改進了金融機構的信用評價模型，使信用定價更趨于合理。第三，信用風險分散機制。一般而言，農業“長尾群體”的信用水平和抗風險能力較低，這就需要普惠金融比傳統金融更具備風險防控和承受能力[34]。但是現實中農業“長尾群體”一旦出現信用風險，金融機構往往很難利用抵押品和擔保方式進行風險補償，因此構建有效的信用風險分散機制是推進普惠金融創新的一個重要方面。實現信用風險分散主要有兩大途徑，第一條途徑是對信貸資產進行分散配置，具體操作是金融機構分散化獲客和產品多樣化策略。但是由于農業“長尾群體”普遍具有低信用的共性特征，很難真正實現分散風險。第二條途徑是引入其他風險承擔主體，形成風險共擔的風險分散鏈條。現實中較為普遍的做法是保險機構、融資擔保機構、地方政府作為風險承擔主體直接介入，通過保險擔保或者風險補償機制來分散信用風險，產生撬動金融資金的“杠桿效應”。

三、研究方法與案例來源

（一）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的研究方法主要為田野調查法和多案例研究法。首先，利用田野調查法對調研對象進行走訪調查，搜集整理調研對象的數字農業發展基本情況、具體金融需求、普惠金融創新經驗等相關信息，形成案例總結。其次，根據研究主題，利用多案例研究方法對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的互動關系進行剖析論證。多案例研究的優勢在于相對于單一案例可以實施相同問題的多案例交叉論證，使結論更加準確可靠[35]

（二）案例選擇

為了讓本文的多案例研究更具有說服力，本文主要從三方面出發進行案例篩選。一是調研對象來自兩個地點，可以進行橫向比較，避免調研對象受同一地點產業政策和自然環境的同質性影響。二是調研對象盡可能多地涵蓋不同農業業態和經營內容，既有種植業也有養殖業，既涉及經濟作物也包括糧食作物，并且調研對象的數字農業發展模式要具有典型特征。三是普惠金融支持數字農業方面的案例要充分體現金融“創新”特點，要與本文的理論架構前后呼應。因此，根據案例研究的目的和技術要求，本文選擇了廣東省農業較為發達的江門市和肇慶市作為調研地點，將肇慶市供銷社、江門市新會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廣東天菜農業有限公司、江門市開平市家禽省級現代農業產業園作為調研對象開展了相關案例調查。

（三）案例概況

1.數字供應鏈平臺模式：肇慶市供銷社“供銷優農”線上綜合平臺。“供銷優農”是肇慶市供銷社打造的線上助農服務綜合平臺，該平臺從2020年開始上線運營。平臺采用“線上平臺 + 線下服務中心”的互動方式，依托100個線下助農服務中心，為廣大農戶和涉農企業提供金融保險、農技、智慧農業、產銷對接、技能培訓、信息服務等全產業鏈農業服務，為城鄉居民提供優質安全的農產品、農副產品。

2.數字園區模式：江門開平市家禽省級現代農業產業園。開平市家禽省級現代農業產業園于2018年掛牌成立，園區大力推進“生產 + 加工 + 科技 + 營銷”全產業鏈融合，目前已有開平旭日蛋品有限公司、廣東美玉子食品有限公司等多家當地農業龍頭企業入園。園區內投資200萬元建設了智慧管理綜合服務平臺，充分打造物聯網供應鏈ERP系統、園區VR可視化管理系統、家禽疫病監測預警系統、產業園GIS系統等系統集成。為構建養殖到加工的全產業鏈經營模式，開平旭日蛋品有限公司斥資3億元在園區內建設了智能蛋鴨養殖小區。

3.“數字設備 + 生產基地”模式：廣東天菜農業有限公司、新會陳皮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廣東天菜農業有限公司位于江門市國家農業科技園中，是園內有代表性的蔬菜數字化生產基地。該公司成立于2019年，為粵港澳大灣區菜籃子生產基地，蔬菜年產量達到400噸。廣東天菜有限公司主要經營魚菜共生項目，該項目獲得5項國家發明專利、4項國家實用新型專利。魚菜共生項目運用新型智能水處理設備和電子動態算法模型，通過采集水質和蔬菜生長數據，科學分解處理工廠化養魚污水，并將處理后的污水用于種植水培蔬菜，分離出來的魚糞作為蔬菜的肥料，是一種現代化循環農業技術。江門市新會陳皮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以陳皮為主導產業，產業園總面積430平方公里，柑橘種植面積達8萬畝。園區創新打造“大基地 + 大加工 + 大科技 + 大融合 + 大服務”五位一體模式，目前園區內柑橘種植戶達到7000余戶，陳皮商事主體超1000家。園區內建設了陳皮智慧農業大數據平臺，該平臺是廣東省首個特產大數據項目。陳皮智慧農業大數據平臺由產業大數據中心和3個子系統（標準化生產系統、安全監督系統、產業服務系統）組成，充分采用5G、物聯網、大數據等數字技術，打造全區產業數據“一張網”模式，實現了全區農業數字化和標準化發展。

四、案例分析

基于前文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雙向互動關系的理論框架，數字農業可以從規模經營、生產標準化、科學決策和產業分工增收四個方面為普惠金融創新創造前提條件，而普惠金融創新又通過數字化精準服務、聯合大數據信用評價、信用風險分散三大動力機制促進數字農業發展。本文運用不同案例所涉及的具體內容，對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的雙向互動關系進行分析論證。

（一）數字農業為普惠金融創新創造的前提條件

1.規模經營。以江門市新會陳皮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中陳皮村柑橘種植專業合作社為例，采用“水肥一體化”數字技術后人均管理土地面積可以從5畝/人提高至30畝/人，畝產量可以達到2500＼～3000公斤，“水肥一體化”數字技術大大提高了勞動生產效率。同時，“水肥一體化”數字技術還可以通過控水、控肥有效控制生產成本，每畝柑橘種植的水肥用量可以節約近20% ，合作社會員種植柑橘的畝產凈收入可以達到6萬＼～7萬元/畝。廣東天菜農業有限公司的魚菜共生項目不僅實現了規模經營，還促進了農業集約化發展。廣東天菜農業有限公司建設的循環農業植物工廠規模約為6200平方米，蔬菜年產量可以達到400噸，年產量約為43000公斤/畝，2021年營業創收超過千萬元。

2.生產標準化。江門市開平市家禽省級現代農業產業園內的旭日蛋品有限公司為實現標準化生產，分別建設了2100畝蛋鴨智能化養殖小區和150畝蛋品加工研發產業園，從生產到加工環節實施質量控制。在生產環節，蛋鴨智能養殖小區的數字智能設備對鴨子進行自動投喂、智能控溫消毒，大大減少了人力操作成本。在加工環節，公司從荷蘭引入了蛋品自動裂紋檢測儀器、2條分選生產線和1條咸蛋自動打蛋生產線。通過生產線數字化改造，旭日蛋品有限公司獲得歐盟CE認證，并于2018年成功進入歐盟市場。江門市新會陳皮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的陳皮標準化生產體系覆蓋生產流通領域。智慧農業大數據平臺的陳皮標準化生產子系統通過物聯網、數字溯源等數字技術對柑橘生產的氣象、土壤、水質等環境進行監測和生產溯源，從源頭上把控陳皮生產質量。為加強陳皮生產流通標準化，產業園區于2018年投入1000萬元成立了新會陳皮質量監督檢驗中心，對園區內生產的陳皮進行規范化檢驗檢測。

3.科學決策。江門市新會陳皮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內建設的智慧農業大數據平臺可以對全區6000多家農業微觀主體的陳皮生產、加工、銷售數據進行記錄分析，并向園區加工企業及時提供價格、產量、銷量、成本等市場信息，協助園區企業制定生產經營決策計劃。肇慶市供銷社投資開發的“肇慶數字農業管理系統”通過匯集農產品大數據，構建農產品標準化生產數據體系，為生產經營決策提供依據。為保障農產品標準化生產數據準確、科學，肇慶市供銷社以水稻生產為切入點，在肇慶市懷集縣浪美村建設了智慧農業示范基地作為“試驗田”。智慧農業示范基地主體建筑采用玻璃大棚架構，安裝了物聯網傳感設備和數據傳輸網絡對棚內溫度、濕度、光照強度等數據進行采集，為生產者提供最適合水稻生長的環境數據。

4.產業分工增收。數字技術不但可以在生產環節提高全要素生產率，還可以促進一二三產業有機融合和高效分工，產生數字經濟特有的“流量效應”。以肇慶市供銷社“供銷優農”線上綜合平臺為例，其實現了從“田間到餐桌”的生產流通一體化服務。“供銷優農”線上綜合平臺利用網購“扶貧館”、直播帶貨等方式高效帶動了農戶、專業合作社的農產品銷售，增加了農戶服務性收入。2020年2月至6月期間，該平臺共帶動農戶銷售肉雞超過10.5萬只、肉類750多噸、蔬菜2300多噸、水果230多噸，農民人均增收超過1000元。江門新會陳皮國家現代農業產業園的經驗做法類似，產業園與淘寶、京東、抖音等9家大型電商平臺深度合作，充分利用“百縣村播”“縣長直播”等線上銷售方式，帶動小青柑、新會陳皮線上銷售。同時充分利用聯合社、供銷社助農服務中心等實體服務網絡，打通了“互聯網 + 產銷”銷路，2020年實現園區農民人均增收2萬元以上。

（二）普惠金融創新影響數字農業發展的動力機制

由上文分析可知，普惠金融創新來源于數字農業發展過程中的內生金融需求，比如陳皮村柑桔種植專業合作社的農戶購買“水肥一體化”設備支出約為40萬元/套，肇慶市供銷社在數字農業示范基地安裝物聯網感應器的購置費平均約1.5萬元/畝。普惠金融創新對于解決農業微觀主體融資難問題、加快數字技術滲透推廣具有積極意義。

1.數字化精準服務機制。數字化普惠金融的一大功能是可以依托大數據分層、分群原理，將“長尾”客戶更為精準地劃分為特定群體，以此開發更有針對性的金融產品。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江門分行根據陳皮的生產經營周期和行業特點，推出了線上無抵押貸款產品“陳皮e貸”“惠農e貸”，針對有按期償還本息能力、信用狀況良好的18周歲以上農戶，利用互聯網大數據技術建立大數據信貸模型。“陳皮e貸”“惠農e貸”可以根據農戶信用大數據合理分配信貸額度和期限，進行3000元至10萬元、期限不超3年的自動授信，為農戶提供差異化精準服務。

2.聯合大數據信用評價機制。數據采集問題是聯合大數據信用評價體系建設的關鍵一環，但是農業微觀主體普遍缺乏工商、財務、稅務和法律等重要信息，圍繞農業微觀主體日常購銷活動，利用數字平臺進行數據動態監測和采集是解決數據信息來源的有效手段。為解決農戶融資難問題，肇慶市供銷社與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肇慶分行聯合開發了“肇慶供銷e貸”金融服務產品，該業務實現了線上平臺信息優勢和銀行機構資金優勢的有機整合。“肇慶供銷e貸”主要面向“供銷優農”線上平臺有購銷需求的農戶，實現了商流、信息流、資金流數據信息在數字平臺和金融機構之間共享互通。“肇慶供銷e貸”依托農戶線上采購、銷售、銀行流水等大數據建立了授信“白名單”，銀行再根據“白名單”進行授信，農戶可以獲得最高30萬元的授信額度。截至2020年底，“肇慶供銷e貸”已為農戶提供免擔保免抵押貸款5000多萬元，服務農地經營面積30萬多畝，沒有出現一筆壞賬。

3.信用風險分散機制。數字化精準服務和聯合大數據信用評價主要在金融需求準入的前端發揮作用，而信用風險分散主要應用在金融服務的供給后端。信用風險分散基本原理是為緩釋“長尾”群體信用風險向金融機構過度集中，通過政府、保險公司、融資擔保公司、銀行機構等多主體參與，構建緊密的風險分散鏈條。2014年，江門市開始在農業領域試點“政銀保”貸款業務，市財政每年滾動出資1000萬元聯合省財政資金共同設立風險補償資金池，引入保險和擔保機構為銀行貸款進行擔保保險，風險補償資金用于對保費進行 50% 的定額補貼。“政銀保”貸款業務發揮了財政資金的杠桿功能，銀行可以參照風險補償資金池額度按照1：10的杠桿率放大授信規模。被調研企業旭日蛋品有限公司曾獲得1000萬元的“政銀保”貸款授信，有力地支持了公司更新數字化產線。

（三）數字農業和普惠金融創新互動過程中存在的實際問題

以上案例分析有力支撐了前文的理論邏輯，但是調研案例在數字農業與普惠金融創新互動過程中依然存在一些問題。一是在糧食作物領域的數字化滲透較為不足，普惠金融的支持能力偏弱。調研案例中數字技術主要應用于陳皮、柑橘、家禽、蛋品等相對收益較高的經濟作物和養殖業領域，在糧食作物領域的數字化應用案例較為罕見。肇慶市供銷社在肇慶市懷集縣浪美村的數字化水稻種植項目也僅僅處于試驗階段，并未得到廣泛推廣。潛在原因主要是糧食作物生產經營的邊際收益低于經濟作物和養殖業，數字技術又需要投入較多資金，農業微觀主體的經濟理性本能導致糧食作物領域數字化滲透不足的情況，從而弱化了普惠金融的支持能力。二是政府財政資金對金融機構資金的“兜底”和“減負”作用有待加強。以江門市“政銀保”貸款業務為例，其雖然降低了銀行機構風險，但是保險機構和擔保公司的業務參與無形中抬高了農業微觀主體的融資成本，如前文案例中旭日蛋品有限公司獲得一年期“政銀保”貸款利率達到 4.5% 。并且調研地點的金融機構也較少根據地方農業主管部門所批準的涉農財政資金進行資金配置和供給，涉農財政資金對金融資金的撬動作用并不明顯。三是融資方式較為單一，缺乏權益類融資。調研案例基本上都采用銀行貸款方式來解決農業微觀主體的融資需求，但是普惠金融創新產生的信貸供給膨脹同樣也帶來地方農業債務規模擴張，一旦發生自然災害或者市場波動就會加劇違約風險。調研案例中僅有廣東天菜農業有限公司于2020年在參加江門市“科技杯”創新創業大賽時獲得600萬元的天使輪股權投資。

五、結論和政策建議

通過前文的理論闡釋和案例分析，本文得出了以下結論。首先，數字農業發展為普惠金融創新提供了前提條件。數字農業通過推進規模經營、促進生產標準化、提升決策科學性和實現產業分工增收，有效緩解了農業微觀主體天然具有的“弱質性”，讓普惠金融創新變得更為可能。其次，數字技術推廣應用會產生新的金融需求，而新的金融需求與不同數字農業模式之間存在關聯性，新的金融需求具有異質性。在數字供應鏈平臺、數字園區、“數字設備 + 生產基地”三種模式中，數字供應鏈平臺模式的金融需求主要集中在交易流通環節，以短期、無抵押資金需求為主；而數字園區模型和“數字設備 + 生產基地”模式除了流動性需求外，對于大額中長期信貸或權益資金的需求較為強烈，再次，數字化精準服務、聯合大數據信用評價、信用風險分散三大動力機制改變了金融機構金融供給的底層邏輯，通過普惠金融創新支持了數字農業發展。

針對調研案例所出現的問題，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一是地方在發展智慧農業時要針對地方特色農產品領域優先推廣。地方政府要以市場需求為導向，因地制宜，結合地區特色農產品制定相關智慧農業發展規劃及產業政策，大力推廣智慧農業在特色農產品領域的示范應用。為保障糧食安全和應對“非糧化”問題，建議地方政府出臺對糧食種植相關智慧農用設備的補貼政策，加大對糧食種植方面智慧農業設備的應用推廣力度，守住糧食安全底線。二是采取多方合作方法，由地方農業部門、行業協會、農業科研院所等相關涉農機構合作共建農業大數據中心、智慧農業生產標準體系和農產品信用認證體系。建議地方出臺相關政策鼓勵企業與農業科研院所合作，建設省級、市級特色農業大數據中心，進一步完善智慧農業基礎設施。要依托地方特色農業大數據中心，在優先推廣智慧農業的特色農產品領域建立生產標準體系與產品信用認證體系，通過應用溯源技術、成立產品認證中心等方式保障農產品質量，形成地方農產品標準。三是加快農用地產權改革，推進經營權抵押流轉，夯實農業融資的產權基礎。建議農業發達地區先行先試探索農地經營權確權辦證、抵押登記試點。通過區域農村產權交易中心對農地經營權進行評估、流轉，為推廣智慧農業實現土地規模經營、經營權抵押融資夯實土地產權基礎。四是加大對智慧農業投入的涉農財政直補力度。建議地方出臺關于智慧農業大數據平臺、農業物聯網等智慧農業設施設備的財政補貼清單，提高財政資金對智慧農業投入的補貼比例，建議根據不同智慧農業項目實際投資額來明確差異化補貼比例。探索構建智慧農業財政直補資金與信貸資金的聯動機制，推動涉農信貸機構根據智慧農業項目獲得的財政直補額度來確定授信額度，優化資金配置效率。五是建立地方供銷社供應鏈線上平臺，大力發展智慧農資農具交易相關供應鏈金融。要進一步發揮供銷社對智慧農資農具的推廣作用，建議地方建立統一的地區供銷社供應鏈線上交易平臺，實現智慧農業相關農資農具“線下推廣、線上交易”。利用客戶信用數據挖掘分層等技術打造涉農交易大數據征信系統，積極推動涉農供應鏈線上交易平臺與商業銀行、保險公司等金融機構合作，打造多機構、多產品的線上“金融超市”，加強對農業生產經營主體的金融支持力度。六是鼓勵地方搭建智慧農業項目資本融資平臺，形成省、市、縣三級產投基金聯動。建議地方農業部門會同科技、金融等相關部門，共同搭建與智慧農業項目相關的創投風投路演平臺、項目融資對接會等資本融資平臺，加強創投基金、天使基金、股權基金與智慧農業企業的合作黏性。通過“以賽代評”的市場化方式，對于技術優勢明顯、社會資本認可度高的智慧農業項目，建立智慧農業重點企業白名單，在財政支持、土地流轉等政策方面予以傾斜。建議構建“省農業投資母基金-市引導基金”的二級母基金運作方式，加大對天使基金、創投子基金的出資力度，有效改善市場化股權基金對智慧農業企業初創起步期的投資不足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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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