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擁有900多年歷史的牛津大學培養了6位英國國王、26位英國首相、多位外國政府首腦、近40位諾貝爾獎獲得者以及一大批著名學者。關于牛津大學的故事很多,但牛津人相信,無論時代如何更迭,傳統則始終不曾改變。那些沿襲千年的繁文縟節是這所學府的根基,但它也開始嘗試變革。
從倫敦的 Paddington 火車站搭火車到牛津,只需一個小時即可。走出火車站,撲面而來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應接不暇的出租車,倫敦老牌連鎖百貨店 Debenhams 就矗立在牛津城中心的喬治大街(George Street),一派繁榮。
英語世界最古老的大學,正隱匿于這一片繁榮摩登的街景之中。如果以 Debenha ms 百貨作為地標,一路向西走,可以看到創建于 1314 年的愛塞克特學院(Exeter College),1427 年的林肯學院(Lincoln College),然后是寬街上更古老的貝利奧運學院(Balliol College),高街(High Street)上的莫德琳學院(Magdalen College)。
在整個牛津城,共有大大小小 38 個學院,創建于不同年代;它們組合在一起,便成為世界級頂尖學府牛津大學。在過去的 9 個世紀中,這所大學一直安靜地矗立在這片泰晤士河谷的腹地,培養了 6 位英國國王、26位英國首相、多位外國政府首腦、近 40 位諾貝爾獎獲得者以及一大批著名學者,如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哲學家培根、詩人雪萊、作家格林、天文學家哈雷等。
“在牛津,總是流傳著各式各樣的故事。”到訪之初,莫德琳學院院長大衛·克拉萊(David Clary)這樣告訴記者。
作為一所最古老的大學,牛津的正式建校歷史已不可考,目前人們只能得知,牛津大學最古老的莫頓學院創建于 1246 年,距今已有 766 年歷史。而在牛津,人們會告訴你,從1096年開始就有人在牛津講學的記錄。
1167年,當時的英格蘭國王同法蘭西國王發生爭吵,英王一氣之下,把寄讀于巴黎大學的英國學者召回,禁止他們再去巴黎大學。另一說法是,法王一氣之下,把英國學者從巴黎大學趕回英國。不管如何,這些學者從巴黎回國,聚集于牛津,從事經院哲學的教學與研究。從那個時代開始,自由的辯論之風便在牛津盛行。
除了傳奇般的校史,在熟悉牛津的學生帶領下,你還能探訪遍布大街小巷之間的眾多玄妙之處:距離喬治大街不遠處的小酒館是克林頓在牛津做學生時的買醉好去處,另一處的咖啡店是托爾金埋頭撰寫《魔戒》的場所,據說他每完成一個篇章都要在咖啡店里當場朗誦。埃克塞特學院對面的 Walton Street 估計是錢鐘書讀書時經常路過的街道,他以附近的小巷克萊登為名,為《圍城》中的方鴻漸編了個子虛烏有的美國大學。
關于牛津大學的故事很多,但牛津人相信,無論時代如何更迭,傳說如何變幻,傳統則始終不曾改變,無論是獨具一格的學院制,標榜最純粹精英教育模式的導師制,抑或“考試服裝規則”那樣沿襲千年的繁文縟節,都早就成了這所偉大學府的根基。
在牛津,你若與人談論起莫德琳學院, 大家的第一反應高度一致,“那可是整個牛津最有錢的學院了。”更有夸張者,會比劃著整條熙熙攘攘的喬治大街說,“看吧,這里所有的地皮都歸莫德琳所有。”
縱觀莫德琳長達 500 年的歷史便可發現,學院的巨額財富大半來源于其顯赫的皇家背景。在學院主樓前廳走廊掛著的一幅巨大的彩色掛毯,便是講述這一段歷史的。莫德琳學院由溫徹斯特主教、亨利六世的大法官威廉·韋恩弗里特建立,這位大主教給學院留下一筆數額驚人的遺產。之后學院迎來歷史上第一個權貴學生:英王亨利七世,亨利七世的兒子威爾士親王同樣也是莫德琳的學生。威爾士親王后來擔任莫德琳的第二任院長,其弟亨利就是日后赫赫有名的亨利八世。
“可以說,莫德琳的歷史就是英國歷史的一部分。”莫德琳院長大衛·克拉萊教授告訴記者。
如今,這個浸淫著都鐸王朝血液的學院依然屹立于牛津城中心的高街一隅,寧靜的查威爾湖畔。如果在秋季訪問這里,你可以看到落葉之下,著名的牛津劃船隊迎著晨光集結出發的身影。而在春季,學院最出名的傳統,便是每年五月的第一天(即為歐洲的五朔節),來自莫德琳的唱詩班會登上學院塔樓最高處,從清晨 6 點開始歌唱,當第一個音符奏響,整個牛津城載歌載舞,迎接又一個春天到來。
憑借著超級雄厚的財力,莫德琳擁有全牛津城最壯麗秀美的景致,其中包括具有哥特式建筑風格的回廊四方庭,禮拜堂和塔樓,都鐸式的群墻,生長著數百棵植物的植物園,以及全世界大學中獨一無二的景觀——一個養殖著赤鹿的“鹿苑”。
“牛津最聲名狼藉的圣徒、詩人和殉道者”奧斯卡·王爾德曾在莫德琳學習四年,他后來這樣回憶:“在這里的歲月是我最為燦爛的時光。我透過銀鏡子可以看到事物的影子。”除了王爾德,在所有與莫德琳有關的人物中最有名氣的莫過于奇幻小說中的男主角哈利·波特,華納影業在拍攝電影時曾選擇莫德琳為魔法學院的外景地,最近學生們將學院內的會客室更名為“格蘭芬多”以茲紀念“榮譽校友”。
記者在九月初拜訪莫德琳學院,正值新學年開學之前,整個學院門可羅雀。按照牛津的規矩,到每個學院拜訪之前,都需與該院成員(院長,教職員工或學生)進行預約,在門房(Porter’s lodge)進行登記方可獲準進入,即便是學校的教職員工亦是如此。
這條規矩,可以看作是牛津大學“學院制”的一個縮影,目前全牛津38個學院與學校的關系好比美國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聯邦制”管理模式,每個學院都有自己的師資力量,有獨立的財政權、招生權,獨立擬訂科研計劃,有一些還設置有自己的獎學金項目。院長是學院大小事務的最高決策者,被學生們戲稱為“鄧布利多”的克拉萊教授是莫德琳歷史上第 42 任院長。
在牛津的全部38個學院中,除了少數僅收碩士以上或單一學科(比如純人文學科的納菲爾德學院, Nuffield college)外,多數是類似莫德琳這樣的文理兼收的學院。該院如今共有約 150 名本科生,還有一些碩士及以上學者,學院始終小心翼翼地控制著不同學科背景的學生入院比例。
“雖然在大學的層面,我們也設有文學院、法學院、物理學院等不同的專業,但在牛津這些以學科為劃分的學院概念被弱化了,取而代之的是跨學科、獨立運作的 38 個學院(college),它們就像是各個不同的學術社區。不同背景的學生在一起朝夕相處,通過日常社交活動來促進各不同科系之間交流。”克拉萊教授解釋說。
在埃塞克特學院攻讀材料學方向博士學位的蘭波,畢業于清華大學機械工程系,是個標準的理工科男生。他剛剛結束在牛津的第一年時光,聊起這里與清華的最大區別,他談到了學院制,以及不同學術背景學生相互交流讓他對更廣闊領域的知識產生興趣,“以前,我或許從來沒有留意過某個作家、某本書或某段歷史原來是這么有趣的。”
正是因為吸納不同領域的優秀學生,在莫德琳歷史上涌現的知名校友既包括文壇巨擘,也有諾獎獲得者和英國杰出的政客、外交家。“我們的校友遍布各個學術領域,如果要從他們之中找到共性,我想就是他們都具備異常杰出的頭腦,要知道進入莫德琳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克拉萊教授說,多數進入莫德琳的學生都需要通過來自大學層級和學院層級的雙重考察才可入學。“大學層級負責評測申請者之前的學術背景、推薦信、考試成績等,有時還會組織額外的考試;另一方面,學院也會面試候選人,主要目的是最大程度地確認申請者的學術潛力和學習能力。”
類似的招生程序會在牛津大學所有38個學院進行。除了學術背景,能夠成功申請者還需具備哪些條件?采訪中,有些中國學生透露,每個學院多少都有些各自的偏好,像莫德琳這種“有王室傳承歷史”的學院似乎更偏向于招收有背景、就讀于私立精英學校的學生。不過,這一點被克拉萊院長斷然否認。
“在莫德琳的中國學生的確不多,但絕不是這個原因。在莫德琳的歷史上,我們接納過許多達官顯貴的子女,上至英國國王以及其他各國王室子女,許多顯赫家族后裔,政商名流子女,不過前提是他們得自己想辦法考進來。在莫德琳,我們不為任何人開后門。”
與“學院制”一樣,“導師制”是牛津人最引以為傲的特色,每個牛津學生都有一個導師,每周導師對其采取一對一,或者一對二的專業輔導。
牛津大學副校長安德魯·漢密爾頓博士認為,“導師制”最能體現英式精英教育的精髓,那就是最大程度鼓勵自由辯論精神的培養。“牛津的導師制度從本科教育開始,持續到每個學生完成學業,他們必將發現從中受益匪淺,這也是每個牛津畢業生總顯得特別自信的原因。”牛津歷史上培養出包括現任英國首相卡梅倫、前美國總統克林頓在內的多名西方世界知名領導人,和“導師制”密不可分。
在談到母校牛津的時候,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曾這樣說,“牛津大學對我來說還是有一定吸引力的,那就是因為它的學院制和導師。”
許多學生表示的確因為“導師制”受益匪淺。伊明畢業于復旦大學新聞系,目前在牛津攻讀教育碩士課程。她在本科階段學習優異,并有很多在聯合國以及海外大學實習、交流的經驗。即便如此,進入牛津大學,繁重的課程,語言和專業的轉變也讓她感到困難重重,“導師每周抽出固定的時間與我討論功課進度,擬訂研究方向,幫助我逐漸能夠適應這里的學習。”目前,她正在申請博士課程。
“牛津大學是一所極難進入、要求很高的學院,我們希望招收的學生都具備優秀的學術背景,還有清晰的學術發展目標。所以,我們建議所有候選人在提出申請之前仔細審視自己的學術需求,并且盡可能多地了解牛津的學科以及學院師資力量的設置。簡單地說,就是先想好自己要什么,然后做一些研究,看看在這個領域牛津有哪些權威教授,再根據這些教授所在的學院提出入學申請,以確保你所在領域最好的專家可以成為你的導師,這一點非常重要。”牛津大學招生辦公室負責人簡·謝伍德博士(Dr Jane Sherwood)這樣建議。
最嚴苛的挑選和最慷慨的獎學金蘭波來自清華,他是獲得克拉倫登獎學金的中國學生。這個以牛津書局捐助建立的獎學金,目前是牛津大學最知名、最慷慨也最挑剔的獎學金,該獎學金提供獲獎者在牛津期間所有學費以及生活所需費用。
蘭波的專業是機械工程,他將在牛津完成材料物理方面的博士學位。“像蘭波這樣的學生能夠拿到獎學金一點也不奇怪,因為他正是牛津希望招到的學生。”負責每年克拉倫登獎學金發放工作的謝伍德博士對記者解釋,如果說牛津希望招收到全世界最聰明的學生,那么克拉倫登獎學金只頒發給精英中的精英。牛津視獎學金的頒發為一種投資方式。“過去十年,大約有幾百名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受惠于該獎,其中包括 26 位中國學生。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擁有很強的學術背景,并且極具未來潛力。過去十年,已經有不少該獎的獲得者在自己領域做出了成績。”
作為牛津大學碩士以上生源招生負責人,謝伍德博士每年在招生季前穿梭于世界各地。最近幾年,她行程中必經一站便是中國。每年,牛津大學的入學申請截止日是一月。今年 10 月 20 日至 27 日,牛津大學先后在北京、成都和廣州召開三場招生大會。“毫無疑問,中國學生是全世界所有學生中最優秀的一群,以克拉倫登獎學金為例,中國學生是獎學金歷史上的重要人群,在非英語國家學生獲得獎學金次數排名第三,從這個角度來看,牛津對中國學生非常慷慨。”她同時透露,目前在牛津大學,中國學生的專業主要集中在工程機械、物理和化學領域。
為了確保學生質量,牛津大學擁有一個復雜而嚴格的挑選程序。申請人必須提交關于之前學術背景的資料,包括畢業的學校、成績以及來自三個不同導師的推薦信,“這有助于我們充分了解申請人的學術背景和學習能力。”此外,面試程序也被視作重要的入學測試。“如果是在英國本土或歐洲,我們會邀請學生來校面試,如果是在海外比如中國,則多采用電話或 Skype 的方式。”面試官通常是申請者的直接導師,問題多涉及專業領域,面試官對申請者的錄取有生殺大權。
以蘭波為例,他的面試非常成功,導師建議他申請克拉倫登獎學金。“他告訴我,整個申請過程非常容易,只需要在申請入學的表格上找到該獎學金的選項然后打鉤就行了。”蘭波覺得獲得獎學金主要源于導師的推薦,“當時,大學錄取通知很快就來了,但獎學金卻遲遲未到。”蘭波后來把自己的想法與導師溝通,他說如果沒有獎學金他會選擇去其他學校。此后,導師向學校獎學金辦公室遞交了推薦信,很快,蘭波順利獲得獎學金。
近期,在網上有一條關于牛津大學的逸聞引發討論,經過學生社團的強烈要求,大學經過討論,終于允許男生穿裙子和絲襪了。
在民風開放的英國,牛津的這一決定依然引來了包括BBC和《每日郵報》等多家英國媒體的報道,在網絡上被戲稱為“偽娘的春天來了”。這也是牛津大學建校近千年歷史上第一次改變校規。校方對此的解釋是,為了幫助有此方面困擾的學生減輕壓力。
有900多年歷史的牛津大學,以各種傳統和清規戒律聞名于世,校規厚得堪比法典。其中,學生考試所應遵循的制度尤為令人津津樂道。
每年6月是牛津大學常規的考試月。與其他大學的做法不同,牛津大學的考試由學校的考試院(Examination School)統一管理。考試周來臨時,所有學生不管科系,學院統一在考試院進行考試。學校對學生參加考試的衣著做了嚴格的規定,比如,男生需著正裝,深色短襪,黑鞋子,白色領結,白襯衫(襯衫必須掖在外套下),黑袍;女生同樣需要穿黑色裙子或褲子,黑色長襪,女生的黑袍上還需要系上各色康乃馨,從考試第一天的白色康乃馨至最后一日的深紅色,學生們戲稱,這鮮紅的康乃馨恰恰代表她們為考試付出的血汗。到考試當日,學生們來到考試院,依次入座,每一份考卷都以一枚銅環扣住,在經過一系列充滿儀式感的程序之后,考試才真正開始進行。
“這里的考試形式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你知道嗎,考試院甚至還規定了學生可以以何種方式前來考試,其中包括騎馬,但相信現在應該不會有人騎馬來考試了。”來自上海的牛津學生依明這樣告訴記者。
在牛津,考試制只是代表學校 900 多年歷史傳承的一小部分,其他更廣為人知的校規還包括:每個學院定期舉行的正餐(Formal Dinner),學生們同樣需要著正裝,穿黑袍進入,訪客在經過學院成員的邀請后亦可加入。其實,這頓看上去儀式隆重的正餐花費并不多,多數只有幾鎊。它的意義在于通過這種途徑為學生創造互相交流的平臺。
對于像依明、蘭波這樣在中國教育制度下長大的孩子,牛津的這些古老傳統讓他們時刻有穿越回中世紀歐洲的錯覺,而事實上,這些傳統也的確可以追溯到13世紀。
“這些歷史傳統延續千年,已經成為學校發展的一個堅實基礎。”牛津大學副校長漢密爾頓博士表示。在他看來,考試制、正餐制和學院制、導師制一樣,都是牛津傳統精英教育中的特色。
摘自《外灘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