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西方生成式人工智能中國形象建構的實證研究

引言

在全球化和數字化背景下，國家形象作為國家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成為影響國家地位的重要因素。數字技術和社交媒體的發展為國家形象的構建和傳播帶來前所未有的變革，加劇了國家形象在不同地域和文化語境中的可見度和多樣性。

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的國家形象一直是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隨著生成式人工智能（以下稱為AI）的興起，基于文本知識進行預訓練的模型會復刻人類社會的偏見，在傳播過程中進一步強化，并重塑人們獲取和理解信息的方式，對中國形象的構建和傳播產生深遠影響。

盡管已有研究探討了傳統媒體和社交媒體對中國形象的塑造，如通過對墨西哥四大主流媒介的內容分析探討中國形象的國際傳播現狀與未來[，基于《這里是中國》與YouTube網評分析兩者對中國形象的建構[3]，但對于AI在此過程中的作用，學術界尚缺乏系統性的研究。鑒于AI已經成為公眾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理解和分析AI如何構建和傳播中國形象，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一、研究設計

（一）理論依據

本研究基于KennethBoulding的國家形象理論和NormanFairclough的三維分析模型展開。國家形象是一個國家對自己的認知以及國際體系中其他行為體對該國的認知的結合，包括3個維度：地理空間、相對關系、強弱判斷。此外，軟實力理論提出，國家軟實力包括文化吸引力、政治價值觀的吸引力和外交政策的合法性[4]。三維分析模型是批評話語分析的重要框架。該模型包括文本實踐、話語實踐和社會實踐3個層面，具體可以概括為描述階段、闡釋階段和解釋階段。該模型對研究新媒體話語、跨文化交流以及國際政治話語問題具有較高貼合度。

（二）數據收集

基于Similarweb的數據，本研究綜合考慮AI網站實際月流量計算的收入、流量增長趨勢等多重因素，篩選出18個具有代表性且有較高認可度的AI工具：ChatGPT、Claude、Gemini、Poe、DeepAI、Monica、Mistral、Cohere、Pi、Reka、Hixai、AiChatting、Sider、AskAI、DeepAI、Groq、Cici、Yeschat。

基于上述理論，本研究將國家形象的評價維度分解為4個大類：整體形象感知問題旨在評估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的宏觀形象；地理形象感知問題專注于中國的地理特征和人文地理特征兩個方面；和平友好認知問題涉及中國的外交政策、國際合作和國際援助，評估中國在國際關系中的形象；實力強大認知問題結合強弱判斷維度和軟實力理論，關注中國的綜合實力。本研究圍繞4個大類分別設置了兩類指令：（1）“通用指令”，如“請描述一下你所認為的中國？”；（2）“特定指令”，如“如何評價中國在全球科技競爭中的地位？”。通過向所選AI提問，收集AI對中國形象的多元化描述的文本數據。

（三）研究問題

本研究基于三維分析模型，深入剖析AI話語中有關中國形象的建構，主要回答以下3個問題：（1）AI構建了怎樣的中國形象；（2）造成中國形象認知差異的原因是什么；（3）相關研究結果對中國形象的建構有什么啟示。

二、研究發現

（一）文本實踐分析

在文本實踐分析層面，Fairclough認為可以從詞匯、連貫性和文本結構等方面展開，其具體過程涉及分類、情態、文本結構等內容。根據AI的話語特征，可以從分類系統和情態系統兩個方面對文本進行分析。

1.分類系統

詞匯的選擇能直觀地體現AI在對中國形象進行描述時所關注的方面和情感態度。（1）詞匯選擇和詞頻。運用SketchEngine檢索與中國形象有關的搭配詞。高頻詞“全球”“國際”和“世界”顯示中國已經形成較大的國際影響力，高頻詞“發展”說明中國近年來的發展是世界有目共睹的。同時，AI中提出了一些細化的領域，如經濟、文化、技術、貿易，由高頻詞“重要的”可見，整體評價呈積極態度；（2）詞匯搭配。本研究以語料庫系統Sketch Engine中的WordSketches為分析工具進行詞類搭配分析，以“中國”為關鍵詞進行檢索，篩選出現頻次最多、顯著性最強的三類搭配結構：“中國”做主語加動詞、動詞加“中國”做賓語、修飾詞加“中國”做被修飾詞，并總結出三類結構中高頻和顯著性高的搭配詞。根據檢索結果來看，顯著性最強的搭配結構是“中國”做主語加動詞。在此類顯著結構中，“投資”“參與”“發展”“促進”“建立”等顯著搭配動詞包含積極意義，體現中國的做法積極主動。動詞加“中國”做賓語的搭配結構中，高頻搭配詞“定位”和“涉及”的語境顯示，AI認為中國具備一定國際影響力。修飾詞加“中國”做被修飾詞的搭配結構內容涉及“一帶一路”、外交、投資等內容，經篩選這些內容的搭配詞，發現AI在這些方面對中國形象的評價態度積極。

2.情態系統

（1）情態動詞。情態動詞能表達說話人或作者的情感傾向，可分為可能性、義務性、傾向性。使用Antconc統計AI中三類情態動詞使用的頻次和頻率。結果顯示，表示可能性的情態動詞頻率（ （58.1%） ）最高，說明AI在描述中國形象時采取相對保守、客觀的評價。經過數據分析，該類情態動詞被用于對中國整體形象的積極描述。傾向性情態動詞頻率為 37.8% ，常常搭配“需要”“有必要”“至關重要”等提出建議的詞匯，說明該類情態動詞多用于為對中國發展影響力提出建議。義務性情態動詞出現的頻率為4.0%_0.0 相較于傾向性情態動詞，同樣是為中國提高國際影響力提出意見，義務性情態動詞的語氣更為強硬；（2）情態責任。發言人公開接受主觀評價的責任程度被稱為情態責任，可分為顯性主觀、隱性主觀、隱性客觀、顯性客觀四類。通過Antconc獲取文本中情態責任的頻次，以下分析討論AI的情態責任。AI中隱性主觀內容（頻率：256）和顯性客觀內容（頻率：85）顯著多于顯性主觀（頻率：7、隱性客觀（頻率：2）。隱性主觀是一種主觀判斷，模糊說話主體，但仍然能體現說話者較高的情態責任。由此可見，隱性主觀關鍵詞和傾向性及義務性情態動詞重疊，即AI針對中國如何提高國際影響力給出了大量的建議。顯性客觀情態責任頻次中，高頻關鍵詞為“一定程度上”“可能”，用以限制范圍，增加句子的客觀性。

（二）話語實踐分析

在三維分析框架中，話語實踐處于中間層，起到連接微觀層面的文本分析和宏觀層面的社會實踐分析的作用。話語實踐分析側重于對話語的“闡釋”過程進行分析，主要包括話語內容和文本互文性，它們對于分析AI話語的生產、傳播與接受過程，以及剖析所反映的話語背景具有重要作用。

1.話語內容

Fairclough認為對文本內容的闡釋包括3個方面：活動類型、話題和目的。就活動類型而言，AI依托于大量數據的輸入完成內容的輸出，這使國外AI生成的內容不可避免地帶有國外經濟及政治色彩。同時，語料的生成基于涉及國家形象不同維度的特定問題，這決定了其塑造的中國形象具有多層次、全方位的特點。

AI對中國形象的認知具有相似性與差異性，它們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世界對中國的態度和看法。就中國形象總體認知而言，AI均基于經濟、政治、文化、歷史和環境等方面進行整體地分析，“重要的”“快速的”“發展”等詞匯均被高頻率提及。

就地理形象認知而言，AI根據特定指令所生成的語料聚焦于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兩個方面。在自然環境方面，所有AI均對中國多樣化的地形進行了客觀的描述與分析，如“山脈”“沙漠”等，從而塑造出中國國土廣闊、地形復雜的地理形象。在人文環境方面，語料涉及人口、民族宗教、城市化和農業生產等多個維度，客觀地陳述了中國人口眾多、民族文化豐富、城市化進程較快等特征。

就和平友好形象認知而言，在和平友好的大國形象整體感知方面，兩個AI提供了肯定的回答。“合作”“幫助”“中國提供”“中國促進”等高頻詞匯和搭配的使用，說明其承認中國在推動世界經濟發展、促進國際合作上所做出的貢獻。外交政策、國際援助和國際合作是評估中國和平友好形象的重要指標。BRI和RCEP的頻繁提起表現了中國為促進區域發展做出的努力逐漸被世界人民所認同。

就實力強大形象認知而言，“經濟”“文化”“技術”出現頻率較高，與其搭配的形容詞多為“重要的”“快速的”“先進的”，說明世界對于中國在這些方面的發展持以認同的態度。

在塑造中國形象的過程中，AI的目標并非單一且明確，涉及多個層面的影響因素。開發者在構建算法時，會在無意識中受到本國政治、文化和社會意識的影響，傾向于傳達符合外國用戶特定立場或觀點的信息，從而影響用戶對中國的認知和看法。在中國國家形象的塑造中，需要算法辯證地獲取全面的信息，才能促進中國國家形象的塑造和提升。

2.文本互文性

在話語分析中，互文性指一個語篇中包含他人的話語或其他語篇的片段，它反映了言說主體的價值系統，被看作語篇的基本特征之一。在塑造中國形象時，AI往往會直接引用官方信息以增強回答的真實性和說服力。例如，在AI對中國實力強大認知形象問題的回答中，通過引用中國GDP、經濟增速等官方數據，客觀且有力地呈現了中國目前經濟發展迅速的國家形象。

（三）社會實踐分析

話語不僅僅是靜態語言的表達，它更是一種動態的社會實踐過程，與社會實踐緊密相連，受到社會結構的制約，因此在進行話語的社會實踐分析時，必須充分考慮話語所處的政治、經濟和文化背景。國外AI構建的中國形象的話語受到文化差異和西方媒體報道的影響。

1.文化背景、價值觀的顯著差異

中國與西方國家在文化背景和價值觀方面存在顯著差異。中國倡導集體主義和和諧社會的理念，強調國家性。相反，在西方的價值體系中，個體的獨立性、自主性被置于核心地位。受此影響，基于西方算法的國外AI在理解和描述中國形象時容易出現沖突和誤解。

2.西方媒體的主導地位

AI的數據來源廣泛，新聞媒體是其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西方媒體成立時間早、國際影響力大，在全球信息傳播中占據主導地位。因此，它們對中國的報道和評價具有較大的影響力。國外AI在獲取關于中國的相關數據時，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這些信息。然而，這些媒體在對中國進行報道時，往往存在一定程度的刻板印象，從而導致其對中國形象的描述帶有一定偏見。

結語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得出，AI所構建的中國形象整體上是正面的。在整體形象方面，AI普遍展示了中國作為全球重要參與者的形象，呈現出中國對全球經濟和世界影響力的肯定態度。在地理形象上，呈現出“文化與自然的融合體”的形象，進一步突顯了中國作為文化遺產守護者和旅游勝地的重要角色。在和平友好方面，AI強調了中國在全球外交中推動全球經濟合作與和平發展的積極形象。在實力強大認知上，AI突顯了中國在科技與經濟領域的引領地位，尤其是數字經濟和人工智能方面的創新能力。綜合來看，AI從多個角度構建了中國的多維形象，既展現了其作為全球經濟和科技強國的地位，也強調了其在國際合作與和平發展中的貢獻，反映出中國在全球事務中的重要作用。基于前文的分析，為了更好地構建國家形象，應構建融通中外的話語體系，積極推動文明對話和文化交流，消除誤讀；提升公眾國際傳播素養，充分發揮人民群眾的傳播力量；推動數字技術的進步與發展，爭取在中國形象塑造方面的主動話語權。

本文系2024一2025學年華南師范大學科研立項金種子培育項目《基于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中國形象研究》（項目編號：24GSKA10）的研究成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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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趙永華，韋佳玥，竇書棋.媒體合作與國際受眾對中國國家形象的共同建構——基于《這里是中國》與YouTube網評的互文性分析[J].新聞春秋，2023，（04）：17-25.

[4]劉蘋，董格格.中美外交部門新聞發布會的中國形象建構比較研究—基于語料庫的批評話語分析[J].新聞與傳播評論，2024，77（02）：106-118.

（作者單位：華南師范大學）

（責任編輯：袁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