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驅動機理研究

摘要：作為鄉村振興的主體，家庭農場在創業過程中往往遭遇資源環境約束，而創業拼湊有助于家庭農場整合資源并促進其可持續發展。通過深度訪談，基于資源—情境—行為邏輯，運用扎根理論探究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驅動機理。研究結果表明，農場主資源稟賦（個體層面）是直接驅動創業拼湊的前因變量，但對不同導向創業拼湊的驅動效果存在差異；家庭農場構成（組織層面）和國家制度環境（國家層面）是調節農場主資源稟賦與創業拼湊關系的情境變量，且各層面因素發揮的調節效應并不一致。本研究不僅豐富了創業拼湊理論，而且為中國家庭農場創業實踐提供了有力的理論指導。

關鍵詞：家庭農場；創業拼湊；扎根理論；驅動機理

中圖分類號：F2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5.14.020

0 引言

在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型升級的過程中，以家庭經營為特征的中國家庭農場因具有“強大抵抗力”和“歷史穩定性”將長期存在，不僅成為調整優化農村產業結構的重要載體，而且為解決“三農”問題提供了新思路。然而，在高不確定性的農業環境中，資源稟賦較差的家庭農場正面臨嚴重的成長困境。一方面，農場主群體大多由農民或返鄉農民工構成，整合資源和經營管理的能力不強，很難為家庭農場創業提供充足的資源保障；另一方面，作為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家庭農場缺少行業合法性和績效記錄，難以獲得農業龍頭企業、銀行等合作機構的認同與支持。因此，如何突破資源瓶頸已成為中國家庭農場亟須解決的重大現實課題。

實際上，面對“內外失衡”的資源窘境，許多家庭農場主展示出了非凡的創造力，通過有效利用和組合手頭現有、零散和即將丟棄的資源，從而開發新機會且推動農場快速成長。作為資源利用與配置方式的創新性手段[1]，創業拼湊跳出了傳統的“目標導向”邏輯，轉變為“手段導向”邏輯，通過“將就”和“即興而作”來挖掘碎片資源的異質性價值，有助于新創企業在不確定的創業情境中打破資源束縛并構建持續競爭優勢[23]。然而，受城鄉二元制度的約束，中國農民在創業過程中會遭遇個人素質、家庭環境、國家制度政策等諸多因素干擾，這些影響因素在不同程度上會導致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效果大相徑庭。

基于此，本研究將從企業資源基礎理論，基于資源—情境—行為邏輯，運用扎根理論方法嘗試構建家庭農場創業拼湊影響因素的綜合模型，通過對湖南省7地區28個家庭農場的典型案例分析，探索多層次影響因素對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驅動機理，旨在為豐富和完善資源視角下創業研究框架作出貢獻，為中國農村在創業情境下家庭農場創業活動提供實踐指導。

1 研究設計

1.1 研究方法

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影響因素非常多，學術界對該研究主題尚未達成一致見解，利用計量經濟模型或者實證研究分析來提煉新情境下的概念難度很大，因此本研究采用了具有形成新概念和思想特點的扎根理論作為研究方法。扎根理論作為質性研究的“風格”，在系統收集資料的基礎上，尋找反映社會現象的核心概念，然后通過在這些概念之間建立起聯系而形成理論[4]。該方法在定性分，析研究問題的過程中，需要經歷開放式登錄、主軸登錄和選擇式登錄三級編碼，構建具有說服力的關系結構模型。

1.2 樣本選擇

本研究屬于探索式多案例研究，在理論抽樣與理論飽和原則的指導下，選取了湖南省常德市、益陽市、湘潭市、株洲市、永州市、婁底市、岳陽市等地28個家庭農場作為調查對象，理由如下：第一，基于典型性考慮。本文所選取的家庭農場都曾遭遇資源困境的問題，并皆采用了創業拼湊加以解決，這些創造性利用資源的現象促使研究團隊想要深入探究背后的原因。第二，基于復制性考慮。本研究分析的是家庭農場創業拼湊驅動機制，而素有“魚米之鄉”美譽的湖南省近年來涌現了大批新生家庭農場，因此研究結論不僅能被當地農場所借鑒，還可以推廣到其他地區。第三，基于數據可得性考慮。湖南省農業部門的大量基層干部都畢業于本文研究團隊所在高校，能夠為研究團隊提供各縣市家庭農場的聯系方式，方便進行調研及后續數據收集。

為保障研究的有效度，本研究的數據來源以一手資料為主，二手資料為輔。一手資料主要來自家庭農場實地調研，被訪者基本資料如表1所示。

2 數據分析流程

2.1 開放式編碼

在開放性編碼中，研究者要求以一種開放的心態，盡量“懸置”個人的“既有思維”和研究界的“定見”，將所有的數據按照其本身所呈現的狀態進行初始化、概念化和范疇化。具體而言：（1）研究者對第一個訪談錄音的轉錄文本進行了逐句標簽化，從而得到相應的概念，并將重復和相關的概念進行范疇化。（2）研究者在對數據進行編碼時，時刻關注與資源相關的行為和事件，將其他信息逐步過濾，如農場主子女的婚姻狀況等。（3）采用漸進的編碼方式，將其他23案例按照相同的程序進行開放式編譯，不斷擴充、修訂概念和范疇。（4）當所有資料都完成了該登錄過程，穩定的概念和范疇得以確定，最終共整理出197個概念、抽象歸納出6個范疇。

2.2 主軸編碼

開放性編碼的目的是認識現象、發現概念和挖掘范疇，而主軸性編碼的主要任務是聚類分析范疇，并建立概念類屬之間的各種聯系，以表現數據各部分之間的有機關聯[4]。本研究對開放式編碼中6個范疇進行往復比較，按照類型關系和邏輯推理關系將其重新組合，最終歸類為3大主范疇，分別為：農場主資源稟賦、家庭農場構成和國家制度環境（見表2）。

2.3 選擇性編碼

選擇性編碼就是在所有范疇中經過系統分析以后概括出具有統領性的核心范疇，通過“故事線”的方式描述核心范疇與其他范疇之間的邏輯關系，并建立理論模型?；诖耍狙芯康墓适戮€可以描述為：農場主資源稟賦是前置驅動因素，直接影響不同導向的創業拼湊行為；家庭農場構成、農業行業狀況和國家制度環境調節資源—行為之間的作用關系?；诖斯适戮€，本研究最終構建出家庭農場創業拼湊驅動機制模型。

3 模型闡釋與分析

3.1 農場主資源稟賦與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關系

個體層面的農場主資源稟賦（由社會網絡和先前經驗等因子構成）是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直接驅動因素，它通過影響個體對資源、機會和客戶的認知來決定創業拼湊導向。

處于較強社會網絡中心地位的農場主不需考慮創業拼湊便可達成目標，而人脈圈較窄且不愿維系人際關系的農場主往往受到資源限制，進而積極采用創業拼湊。編碼結果顯示，湘鄉“土專家”譚敘平免費為村民傳授楊梅和柚子等果樹種植技術，既受到鄉親們一致好評，又屢獲市政府獎勵和扶持，因此無須采用創業拼湊。相反，張艷輝夫婦由于一心忙于發展家庭農場，極少與村民和村干部溝通交流，導致村里人不愿將田和農機租給他們，還招來村支書的處處為難，最終只能去外村流轉土地，并利用鋸木機改造收割機實現收稻自動化。

家庭農場與正式或非正式網絡成員的關系強弱決定了其在互動過程中經驗性知識、信息、資源和機會的來源與效率。編碼結果顯示，婁底市新化縣科頭鄉的憩園家庭生態農場為了能與當地村民搞好關系，本來只想帶動本村的農戶一起種植桑椹等特色果樹，結果其示范效應輻射到全鄉。于是，該農場順勢成立了農業公司和合作社，一方面通過銷售果苗來吸納更多農戶加入合作社，另一方面從農戶手中收購果實進行深加工，還開拓了微信、商城等網銷渠道，抓住了“互聯網+農業”的發展機遇形成了具有競爭優勢的商業模式。

家庭農場主會充分利用已有的社會網絡成員的信任與支持，通過合作共贏的方式推出全新的產品或服務。編碼結果顯示，沅江市宏達家庭農場同附近各村的種養大戶合作成立農業公司種植油葵、紅米等，和岳陽市人大代表楊力創辦的農業基地合作研發種植梔子花。但是，消費者對于這些新穎的農產品大多持觀望態度，該農場充分借助政府力量大力宣傳和銷售，而農場主為了回報當地政府的幫助，擔任了村里副書記一職。

通過上述案例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1：農場主的社會網絡結構抑制資源導向的創業拼湊，社會網絡關系促進機會導向的創業拼湊，社會網絡認知促進客戶導向的創業拼湊。

農場主先前經驗主要包括行業經驗、創業經驗和工作經驗等，這些對家庭農場機會識別、戰略決策和資源利用方式都有著深刻影響。

先前行業經驗會使農場主形成“思維惰性”，這些農場主傾向于因果邏輯推理，相信先前的信息、知識和能力等資源可以復制，不僅不利于養成“拼湊思維”，更阻礙了創業拼湊行為。編碼結果顯示，田玖靈先后在煤炭開采和文化傳播等行業取得了較好的績效，因此他在創辦家庭農場過程中依舊沿用以前的管理方式與村民打交道，結果面臨技術員難雇和土地流轉困難等問題，不利于農場規模經營。

豐富的創業經驗將為農場主帶來大量的專業知識和技能，有利于家庭農場識別與開發創業機會，進而促進創業成功。編碼結果表明，農場主周穎群以前是做苗木生意的，還成立了自己的裝修公司，當她獲悉中央一號文件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后，便立馬回老家江永創辦了家庭農場，先前的創業經驗幫助她解決了農場發展中的諸多問題，并在當地政府的密切關注與大力支持下作出了迅速有效的決策，將農場打造成集休閑、觀光、旅游于一體的生態農莊。

農場主先前的管理經驗、職能經驗和傳統農業經驗等有利于家庭農場獲取市場信息和客戶偏好，通過創業拼湊創新農產品和服務。編碼結果顯示，新化縣老黨員周本元先前一直種田，現在到了年過花甲還創辦了家庭農場，他具有深厚的農業情懷和強烈的奉獻精神，并主動無償擔任起水稻種植協會、農機協會和敬老協會的主席。通過協會調研了解到人們愛吃綠色健康的大米后，他親赴泰國參觀學習有機稻種植技術，隨后成為新化縣首位實現有機稻“產供銷”一體化的農場主，滿足了客戶對綠色有機大米的需求，并充分發揮了示范效應。

通過上述案例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2：農場主的先前行業經驗部分抑制資源導向的創業拼湊，先前創業經驗促進機會導向的創業拼湊，先前工作經驗促進客戶導向的創業拼湊。

3.2 不同層次情境因素的調節效應

3.2.1 家庭農場構成的調節效應

家庭農場構成（由農場主和生產要素等因子組成）是調節家庭農場產業拼湊的組織情境因素。

農場主依據現有資源的豐裕程度來決定采取何種創業拼湊行為。編碼結果顯示，彭氏田園家庭農場主為解決用工難問題特地安排子女回家庭農場參與管理，還將之前帶過的徒弟召回農莊炒菜；某公司銷售總監徐建波看到上海華星村經過改制成為世界級農業發展標桿后，便在妻子的支持下毅然辭去高薪待遇返鄉創立家庭農場；滄浪島家庭農場原本以銷售豪豬肉為主，后來在叔叔不經意的提醒下，決定利用村酒廠制作豪豬刺酒，并利用淘寶等網絡平臺銷售豪豬肉制品，收益由此翻了一番。

家庭農場生產要素的豐裕程度是觸發創業拼湊行為的開關。編碼結果顯示，當土壤因種植草莓鹽漬化時，水云間家庭農場巧妙地使用廢棄的菜餅做改良土質的肥料，嘗試種植同緯度的特色果蔬，逐漸塑造一個具有影響力的本土品牌；五谷豐家庭農場采取以田入股的方式，利用育秧大棚和廢棄的稻草種植反季蓮藕，還將荷葉、荷梗留在田里做來年水稻的肥料，不僅解決了資金不足的問題，還抓住了春節期間藕尖匱乏的商機；天奇家庭農場自有資金雄厚，購買了100多萬的農機，因國家補貼和獎勵實際花費了50萬，4年后被當作廢品賣掉。

通過以上案例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3：家庭農場中家庭成員正向調節農場主資源稟賦與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關系，生產要素部分負向調節農場主資源稟賦與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關系。

3.2.2 國家制度環境的調節效應

國家制度環境（由鄉土文化和政府行為等因子構成）是調節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國家情境因素。

鄉土文化具有潛在的約束性，促使家庭農場融入當地規范、習俗和傳統文化中，以更好地利用網絡資源開展創業活動。編碼結果顯示，千弘家庭農場雇傭了全村的留守老人做零工，盡管高齡農民勞動力不足會導致藥材種植周期延長，但此舉使該農場在當地獲得極高的社會聲譽，順利流轉更多的山地種植藥材，挖掘鄉村價值發展鄉土優勢特色種養產業；株洲縣瑞豐家庭農場在衡東流轉土地的價格比本地人高了許多，收割的稻谷屢次被偷，只好通過熟人雇傭當地村民務工，以實現持續經營。

這些不穩定的政府行為因素，譬如制度變革帶來的行業動蕩、機構改革帶來的利益流失以及職位變動帶來的差異化價值取向和政策不連續等，都不利于家庭農場獲取資源開展創業活動。編碼結果顯示，劉微響應國家“雙創”政策號召，大學畢業后便創辦順鑫微家庭農場，本想利用大學生創業名義申請農業補貼和創業扶貧貸款，結果株洲市農業部門因結構改革遲遲不予回復甚至推諉責任，使其面臨資金短缺問題；憩園家庭生態農場因與政府官員交情不深，導致農業補貼和經營許可證不能按時到位，迫不得已放棄先前的創業計劃，錯失了延伸產業鏈、合作創新等最佳時機，不利于繼續擴大經營規模。

通過以上案例分析，本研究提出如下命題：

命題4：國家制度環境中鄉土文化正向調節農場主資源稟賦與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關系，政府行為負向調節農場主資源稟賦與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關系。

4 研究結論

本研究運用扎根理論的多案例方法探索了中國農業在轉型背景下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影響因素，并基于資源—情境—行為邏輯探討了多層次互動下家庭農場創業拼湊的驅動機理，結果發現：（1）農場主資源稟賦（個體層面）直接驅動家庭農場創業拼湊，但對不同導向創業拼湊的驅動效果存在差異，其中社會網絡結構抑制資源導向的創業拼湊，社會網絡關系促進機會導向的創業拼湊，社會網絡認知促進客戶導向的創業拼湊；行業經驗部分抑制資源導向的創業拼湊，創業經驗等促進機會導向的創業拼湊，工作經驗等促進客戶導向的創業拼湊。（2）農場主資源稟賦—創業拼湊之間的關系受到家庭農場構成（組織層面）、國家制度環境（國家層面）的調節，不同層次的情境變量所發揮的調節效應并不一致，其中鄉土文化正向調節創業拼湊，豐裕的家庭成員資源和農場生產要素、政府行為負向調節創業拼湊?？偠灾谫Y源匱乏的情境下，家庭農場必須積極行動和嘗試，靈活地采取多樣化的創業拼湊策略解決資源環境約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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