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味道 （組詩）

姥姥的菜飯包

菜葉裹緊嫩綠的忐忑

米粒散發芬芳，也發散姥姥手指上

歲的悵惘和年的倔強

活成一根蔥，或者花心的蘿卜

只是時間對外孫子的懲罰

田埂綻放的青，根在訥河的泥土

回望齊齊哈爾的九腔十八調

青蔥向上，攀援腳手架的辣椒

輾轉，在鋼筋水泥叢林茍活

紅皮夾的虛空

多一點豆瓣醬，或者雞蛋

火熱的活成調味品

香菜頂起舌尖上的苦

黃瓜釋放心里的清脆

火腿腸或者午餐肉，自己的

影子，生命在行走的肉片

不斷被打薄，不見刀光

拉住故鄉的東風村，裹成

握緊的拳頭，或者捧在手掌上

姥姥的道，一粒香酥花生米

溫馨詞匯，填飽思念的胃口

大表姐爆炒綠豆芽

小翠在盆里的身形，嫵媚

扭動指甲蓋大的曲線

出水的芙蓉

田埂上的青黃，接住

她的嫁妝，炸開的胎衣吐露

呢喃的心語

火熱的生活啊，從一勺油開始

搭理氤氳四散的血脈

家學，一再被汲取和傳承

清脆的口感和嬌艷的本色

被一雙筷子帶走鹽味的婚慶

二八佳人的領兄，或許還是

在她的秀發上，對弟弟的召喚

沾滿煙火和調味品的裝飾

盤子里，只是在也分不清

誰娶走了，我們曾經的愛情

媽媽的尖椒干豆腐

辣是北方男人嘴上的閑話

命卷成炊煙，青也好，

紅也好，才把北方女人胸懷

軟硬通吃，調理成家常菜

辣是北方女人的脊梁骨

豆腐是北方男人，常用藥

在清水漫過的日子，豆腐的紋理清晰

姜蔥蒜明白的，鍋也明白

鹽更明白，只能適量

勺子不碰鍋沿的廚子

只是個擺設，辣出火苗

才有和睦的一桌菜

勾芡，是一個特殊的本事

當北方辣椒，遇見南方

豆腐，所有的辣

有口說不出來的含蓄

肉絲里，品味香脆的憋屈

姐姐的拔絲地瓜

外來的媳婦，怎么也能抓住

東鄰西舍，老少爺們的眼球

漂洋過海的姑娘，燒烤煮燉

養活的那些樹木和棟梁

才能陸續開枝散葉

給她披上糖漿，也不過分

不管是心里美，還是嘴里甜

拔走的絲，迅速被眼神抓住

凝固老弱婦孺嘴角的愛

懂地瓜的人，才是姐姐

才是人才，從火熱的生活

拔出亮絲絲的幸福

裹住小日子儒糯的甜蜜

父親的油炸粘豆包

黃米是貴族金枝玉葉

小麥大豆小米玉米裙臣的簇擁

她顯得低調，穗子很低

項鏈很重，在寧古塔下

磨成粉末，金黃的面

也被糅合成公主的高貴

煮熟的豆餡

裹著前世和今生，才能

裹著父親，車馬管理的青春

抱住蒼茫的臘月，不沾一片雪

北大荒的糧倉，有她的龍椅

火熱的生活，被炸制

香酥的鎧甲，也無法改變

她香糯的內心，父親

從不會讓白糖灑在地上

大姨夫的五花肉燉豆角

一鍋端出的豆角

比枝頭上的風韻，也妖嬈一點

入味的熬過水火交融

爬上主角的位置

一生都在攀爬的豆角

花開艷艷，也無法

忽視那枝蔓上綻放的粉紅

即便無聲，也在告誡

那些生吃的念頭

五花三層，歲月的沉積

挨過豆角的毒打

才有片刻的滋潤

至于姜蔥蒜，只是調味

豆角是記仇的

片刻的疏忽，她就會

用最簡單的翻小腸

撂倒你從未安詳過的人生

二哥的小雞燉蘑菇

飛龍還在枝頭上，大雁

也在南遷，惟有小笨雞

從草垛上，飛向院墻或者障子

飛多高，也沒有飛過一片蘑菇

這或許是一段孽緣

沒有誰知道，蘑菇的身體

占據多大的領地

雨后，蘑菇才挺直腰

在草木芬芳中窺視人間冷暖

蘑菇的色彩越過臻材

采摘的人，輕易地越過毒害

而落進鍋里的幸福

不是那只雞，也不是那些芬芳

草本的命，需要水火交融

被反復煎熬，然后燴成

他人口舌之間的膨脹

即無辜，或許也是最好的歸宿

姥爺的干鍋土豆片

燒干面上的水分，才能讓

香辣的目光充滿味蕾，片狀的生活

有柔軟的部分，也就不怕

被烘焙成金黃的色澤

清脆的口感，適合婦孺

也是老爺們的下酒菜

像我們這種，黑土地的土豆

心里裝的還是淀粉，還是親切

對土地的敬畏

都是從土里刨出來的伙計

被油膩的生活煎干棱角

配上鮮紅的辣椒

蔥白，在平淡的日子

過上滋味，或許是最好的歸宿

爺爺的殺豬菜

對待年獸，豬頭豬腳

只是其中的儀式

真正匯燉到生活這口鍋里的

還是五花肉，和湯面飄起來的血沫

挑肥揀瘦，不過是血腸和心肝

互相指責的酸菜

蔥姜蒜桂皮八角香葉勸架的水平

比不過一勺子鹽

和氣生財的家天下

只有一鍋出，才是真正的和諧

沒有誰對一截香腸指手畫腳

更不會對酸菜湯指指點點

一年的勞苦，只有一道菜

消解了勞燕分飛

透過手機屏幕，這收獲的芬芳

沿著天線，翻山越嶺

責任編輯：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