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煤礦的抗戰

太行山脈北部的黃沙嶺上有一座曾以艱苦奮斗精神聞名全國的煤炭企業，這就是山西潞安石圪節煤礦。在一百多年的開采歷史中，石圪節走過的路如同一部中國煤炭工業發展史的縮影，其中作為抗戰內容的那紅色華章無疑是一抹靚麗的色彩。

舉起抗日救國會的旗幟

時間追溯到民國十五年（1926年），屯留縣（今山西省長治市屯留區）的大地主、資本家李金榜（時任太原協同鐵廠經理）以抵債的理由奪取了陳桂民開辦的石圪節（東溝）煤窯的經營權，同時聯合閻錫山手下的晉軍第十師師長秦少觀等國民黨軍官集股一萬元成立了興華煤礦公司。躍躍欲試的李金榜在附近農村新招了一百多工人，從天津購回鍋爐、水泵、絞車等機器設備，重新鑿井即現存的石圪節主副井筒，把石圪節改造成為當時長治地區具備采煤先進生產力的機械化煤礦。新礦井建成后，日產量達到百噸左右，比改造前提高了五倍，與此同時各股東都獲得了原股金120％的紅利。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礦工們卻在那些礦主和把頭等的殘酷壓迫下，繼續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挨打受罵，被克扣工錢，更是家常便飯。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在開欒煤礦大罷工、“二·七”大罷工的影響下，石圪節礦工也同資本家展開了諸如怠工、破壞生產工具等自發的斗爭。1936年，李金榜為了防止工人斗爭的事態擴大，影響生產，便親赴太原找到了已經升任晉軍第十八軍軍長的秦少觀，請求派軍隊到礦駐扎。秦少觀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竟然同意了李金榜的請求，往石圪節派駐了一個步兵連。然而令李金榜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秦少觀派來的這個步兵連，雖然是閻錫山的部隊，但早已有了共產黨的地下組織，連長董德就是一名共產黨員。董德帶領士兵進礦后，便利用這個機會，在礦工中宣傳革命道理。與此同時，董德又秘密同地下黨的潞城縣委接上了關系。在潞城縣委的指示下，董德團結一些礦工中的積極分子，開始醞釀成立工人抗日救國會。后來董德的地下活動還是被李金榜等人覺察了，“這個董連長為什么不抽煙、不喝酒？為什么不跟礦上接近，反而跟黑窯子熱乎？”李金榜急忙向秦少觀送去一封信，反映礦上駐兵的情況，并且隨信帶去了五百塊錢“紅利”。秦少觀收到信后，雖然沒有抓到董德地下活動的真憑實據，但還是對他這個連“因公”調了防。

董德雖然被調走了，但他將石圪節礦工被侮辱與損害的心靈喚醒了。董德臨走之前，把自己在礦上的地下工作向潞城縣委作了匯報，并將如何成立工人抗日救國會的問題向張聚興等礦工中的積極分子作了詳細安排。董德走后，潞城縣委又派武工隊長和區長兩人到石圪節繼續就工救會的成立開展宣傳發動工作，結果全礦360多名礦工中約占90%以上的人報了名。

1938年5月15日，石圪節煤礦工人抗日救國會正式成立，同時分別成立坑上、坑下和青年三個分隊。潞城縣抗日政府縣長宋乃德和縣犧盟會特派員侯國英到會祝賀并講了話。礦工家屬、老鄉，還有附近的小河堡等煤礦的工人們聽說石圪節成立工救會，也都跑來看熱鬧，一時間有六七百人把煤場擠得滿滿的。在石圪節的影響下，后來小河堡煤礦也成立了工人抗日救國分會，歸石圪節工救會領導。以工人抗日救國會成立為標志，石圪節結束了礦工無組織無領導的自發斗爭階段。

石圪節煤礦工人抗日救國會成立后，在潞城縣委的領導和支持下，首先以工人俱樂部的形式開展了廣泛的抗日救國宣傳教育活動，組織礦工學文化、唱進步歌曲、印發紅色傳單、張貼抗日標語等，公開要求礦主保證礦工人身安全、不準克扣工人工資（小米）和下井的燈油等。經理李金榜、礦務主任姜玉亭等人雖然心里恨死了工救會，但也是敢怒而不敢言。因為抗日是全中國人的大事，你資本家也是中國人，總不能公開反對吧？如此一來，工救會在礦工中的威信越來越高。

1938年6月，針對礦方無端開除工人，隨意克扣工人工資等問題，在潞城縣犧盟會的具體指導下，經過半個月的準備，石圪節工救會組織了礦史上第一次有組織、有領導、有綱領的工人大罷工。工救會代表礦工，向礦方提出了把12小時上班制改為10小時上班制等五個條件，并選舉代表同資本家進行了面對面的談判。一開始，李金榜的全權代表、礦務主任姜玉亭還以“制度是開礦以來就有的，誰也不能隨意改變”為理由，拒絕答復。工救會經過研究，干脆把煤場的賣煤也停了，全礦生產徹底癱瘓了。最后礦方終于同意了工救會提出的五個條件，并照發了礦工罷工期間的工資，罷工斗爭取得徹底勝利。

有了黨的領導

石圪節煤礦第一次大罷工的勝利，不僅令礦工揚眉吐氣，同時推動了周圍小河堡、五陽嶺、東旺等小煤礦的工人運動，消息也很快傳到了當時轉戰到山西境內的八路軍總部。朱德總司令非常關心石圪節煤礦的工人運動，指示說：“工人階級是我們黨和八路軍的主要力量。由于中國的特殊情況，這十幾年里我們總是在農村，同工人階級接觸得不多。煤礦工人在工人階級中生活最苦，也最富有革命斗爭精神。他們這次罷工勝利給晉東南煤礦的工人樹立了榜樣，給工人運動史增添了光輝的一頁。要鼓勵幫助他們，告訴他們……還要團結資本家一起抗日。”

1938年6月的一天，朱德派夫人康克清和八路軍總部政治部副主任李文楷帶著幾名工作人員從總部所在的沁縣南底水村出發，經過半天的奔波來到石圪節煤礦。八路軍工作組人員深入工房、窩鋪問寒問暖，了解礦工疾苦，在工救會俱樂部召開了工人座談會，講革命道理，啟發大家的階級覺悟。康克清肯定了石圪節工人運動方面的成績，并詢問工救會的同志有什么困難和問題需要解決。了解到工救會急需要有文化、有工作經驗的同志來礦幫助工作時，康克清回到總部立即向朱德總司令作了匯報。第二天，八路軍總部政治部就派曾經當過煤礦工人的民運處干事、共產黨員杜長俊和章南、張金昌等同志到石圪節礦指導工作。杜長俊幫助工救會成立了“救亡室”，組織礦工在“救亡室”學習八路軍的小冊子，教大家識字，教唱《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曲。這一年的8月11日，康克清同志率八路軍工作組第二次到石圪節礦，給工人們帶來了豬肉、毛巾、肥皂等日用品，并指示杜長俊等同志要通過工救會的活動，發現積極分子，培養骨干，發展黨的組織，為今后的斗爭做好組織準備。康克清走后不久，石圪節煤礦工救會組織了50余名礦工參加的慰問團，前往八路軍總部慰問，受到了總部領導的熱情接待。

康克清同志兩次到石圪節，播下了紅色革命火種。也正是在1938年，潞城縣委根據八路軍總部的指示，在石圪節煤礦先后兩批發展高盡仁、張聚興、栗東山、史春田等11位礦工加入中國共產黨。先是成立了黨小組，由杜長俊任黨小組組長，后來成立了石圪節第一個地下黨支部，這也是潞安礦區歷史上的第一個黨支部。1960年2月26日，康克清同志給石圪節礦的上級單位原山西潞安礦務局來信寫道：“經我個人回憶，過去煤窯工人們的生活非常痛苦，敵人的監督非常嚴密。根據這樣一個情況，我們就派了工作組住在煤窯那里，主要是對工人們進行教育和發展黨的組織。”

石圪節地下黨支部成立的第二年，針對礦方宣布的所謂“工資新辦法”，領導和支持工救會組織進行了第二次礦工大罷工。罷工前，礦工代表向礦方提出了三項條件：不準延長工作時間、新老工人同工同酬，按時發放工資。李金榜表面上一口答應，而暗中勾結日寇駐長治地區的憲兵隊抓走了礦工代表王庚子。礦工們響應地下黨支部的號召，立即停止了礦上的全部生產活動。罷工堅持到半個月時，李金榜再也沉不住氣了，被迫答應了礦工的三個條件，還拿出三千元，從日寇憲兵隊保釋了礦工代表王庚子。

成立礦工游擊隊

抗日戰爭初期，黨中央要求各縣組織武工隊、工廠礦山成立工人游擊隊，號召工人農民都拿起槍桿子來，從四面八方打擊鬼子，堅持敵后抗戰。為了響應黨的號召，配合主力作戰，1940年4月13日晉東南總工會續邦彥、徐振亞等同志到石圪節煤礦動員礦工參加游擊隊。石圪節的礦工積極響應，短短兩三天時間，就有二百多人到工救會報名。經過嚴格的篩選和認真的籌備，工救會在礦區隆重召開了“礦區游擊隊”成立大會，選舉張聚興和高盡仁分別為游擊隊正副隊長。潞城縣委正式命名游擊隊為“工人游擊隊礦工第一中隊”，簡稱“礦工游擊隊”。

礦工游擊隊成立后，礦工們紛紛把個人收藏的武器拿出來，捐給游擊隊，工救會又湊款購買了一部分，同時利用礦上機器打造了一些紅纓槍和大刀。當時共有紅纓槍一百多支、手榴彈三百多顆、大刀一百多把。游擊隊員在班后有組織地進行了練兵活動，李金榜等礦方的人看到這陣勢，也不敢過問太多。

礦工游擊隊成立不久，為了進一步武裝自己，在地方武工隊的幫助下，副隊長高盡仁帶領十幾個礦工游擊隊員，經過詳細的偵察，乘石圪節西南方向的屯留縣常村鬼子據點的鬼子大部隊外出到河北掃蕩之機，一舉掏了鬼子的炮樓。這次襲擊戰，神不知，鬼不覺，游擊隊一槍沒放，一人沒傷，大獲全勝。共繳獲十二支三八大蓋，五箱手榴彈，一箱步槍子彈和一些香煙、罐頭、面粉等，還抓了三個俘虜。鬼子一下子吃了這么大虧，開頭還弄不清是誰干的，等后來知道了，又抽不出兵力來掃蕩，就依靠石圪節周圍的小河堡、宋村、史家莊三個據點來監控礦工游擊隊的活動。

石圪節礦工游擊隊成立的第二年，隊員由原來的50多人發展到了80多人，槍也有了30多桿，每個戰士有兩顆手榴彈。為了打破鬼子的圍控，礦工游擊隊用計拔掉了石圪節東部方向的宋村鬼子據點，在襄垣縣后堡村與地方武工隊配合伏擊了鬼子太野郎小隊。從此，礦工游擊隊的聲威大震，當地老百姓喜笑顏開，而鬼子偽軍一提起石圪節礦工游擊隊就愁眉苦臉，連白天也龜縮在炮樓里輕易不敢出來，生怕坐了“土飛機”，吃了“花生米”。

1941年4月，經過多次戰斗之后，成立一年多的石圪節礦工游擊隊接到上級命令，離開了礦山，轉移至今山西長治地區的黃碾鎮一帶活動，歸潞城、黎城、襄垣、屯留四縣工作委員會直接領導。再后來，礦工游擊隊奉命轉為八路軍正規部隊，編入洛陽特務團，但其中的四分之一隊員調入武鄉儀教村八路軍地下兵工廠，試制土炮、火藥及其他武器。編入儀教村八路軍地下兵工廠的這部分人員，一直和石圪節礦的地下黨組織保持著密切的聯系，試制武器的過程中，長期在技術和材料等方面得到了石圪節礦地下黨組織的大力支持。

不給鬼子出煤

1942年日寇第二次入侵山西長治地區，當地各煤礦先后遭到破壞，石圪節因礦井設備完善、規模較大，被日軍盯上了。期間日本人先后兩次派人到礦采取煤樣，進行化驗。1943年1月日寇正式派兵霸占了石圪節，趕走了礦主李金榜，掛起了“山西煤礦黃沙嶺采炭所”的牌子。日軍除掠奪石圪節的煤炭資源外，還增置兵工修造設備，建起軍械修造廠。其實日軍霸占石圪節之前，就已經在今長治屯留區的常村、潞城區的黃碾鎮等地建立了據點，占領了石圪節后，他們就想著要把石圪節和原來的據點連成一條線，從北方封鎖太行山區抗日根據地。

日軍在石圪節礦區的總指揮所建了三大炮樓，居高臨下，可俯視全礦。擔任守備的有一個30多人的日軍中隊，一個約50人的礦警隊。礦區周圍筑有碉堡12座，高墻電網相連。墻外挖有壕溝，溝內遍布地雷。進出礦區三道大門，均設有崗哨，戒備森嚴。礦上有自備發電設備，燈火徹夜通明。日寇以野蠻殘酷的法西斯手段統治礦山，在“三角院”（今石圪節礦南區菜市場）設立了專門對付礦工的牢房，工人們一不小心就會被抓進“三角院”，輕者挨皮鞭坐老虎凳、被吊上吊人桿；重則開膛剖肚、點天燈、狼狗咬……當時有這樣一首歌謠：“三角高墻院，活像閻王殿。皮鞭老虎凳，剝皮點天燈。抓進三角院，很難保性命。”黃沙嶺北面有一個偏僻的荒草坡，日寇經常在這里殺害礦工、抗日戰士和地下工作者，礦工就叫它“殺人場”；而被殺害的礦工、抗日戰士和地下工作者，就扔進了礦區西面那座廢棄的“西井”，礦工叫它“萬人坑”。

日寇占領石圪節后，地下黨支部根據八路軍總政治部的指示，采取了“礦內礦外，公開和秘密，分化與瓦解”三結合的措施，積極開展宣傳和教育，同時對日寇統治下的對敵斗爭作出了決議：一是克服一切困難在內線配合武工隊進行反“掃蕩”；二是開展宣傳工作，隨時粉碎敵人的謠言；三是結合工人的生活情況和生產條件，大量組織工人怠工，破壞生產設備；四是想方設法不給鬼子出煤，打擊日寇“以戰養戰”的陰謀。

這個時期石圪節地下黨組織的負責人是王根喜，他當時的公開身份是領柜頭，即礦工俗稱的把頭。王根喜以把頭身份為掩護，和以記賬先生身份出現的地下黨員劉奎躍，經常聯系、接洽，及時傳達上級黨組織的指示。廣泛開展串聯，談心，交朋友，鼓勵和增強廣大礦工的抗日信心。王根喜長得身材魁梧，氣力超人，平時不愛在眾人面前顯示自己，而在和日本人摔跤比賽中卻大顯身手。日本人舉行摔跤比賽的目的，一是逞其威風，二是通過所謂的娛樂手段戲謔礦工。日本人精心挑選了十多位大力士，但都敗在了王根喜手下，最后只剩一名號稱摔跤大師的大力士。王根喜以巧用氣力的戰術，有意和這位所謂的“摔跤大師”摔成平局，各獲得摔跤冠軍，在場的日本裁判員和日本軍官士兵無不喝彩稱贊：“王的，大大地好，大力士的。”就這樣，足智多謀的王根喜利用摔跤比賽贏得了日本人的敬佩和信賴，為更好開展地下工作創造了條件。事后，王根喜將從日本人那里獲得的獎品如數交給黨組織。通過摔跤比賽，日本人感到王根喜很有能耐，企圖拉攏他，但他不為金錢厚祿所動，相反，利用日本人的信賴保護自己，還把偽軍班長任安卿爭取到我方，并潛伏到敵人內部為我黨工作。1943年的一天，石圪節的鬼子中隊準備配合駐扎在黃碾鎮的鬼子，到石圪節以北的地區進行掃蕩，王根喜從偽軍中探聽到這一消息，立即派人將情報送到當地八路軍情報站。8月25日，八路軍總部派出的一個獨立營和武工隊在黃沙嶺附近設下埋伏，一舉全殲日偽的掃蕩部隊。

日寇占領石圪節后，先把地面的所謂軍事設施安排好，就準備開足馬力進行煤炭生產，可是等他們到井下一看傻了眼，整個生產區足足淹了半井筒水，根本談不上出煤啦。原來就在鬼子來礦之前，王根喜等地下黨員早就悄悄組織礦工在井下破壞了水泵，水不能正常排出，礦井自然就淹了，所有的采煤設備、工具等都泡在了大水里。鬼子只好想辦法從太原、陽泉等地調來水泵，又重新購買了一些工具、機器配件，同時派來十幾個大小把頭、監工，強迫礦工每天勞動十二個小時左右。雖然鬼子著急，但礦工表面上出工實際不出力。到了5月時，好不容易把排水系統恢復了，一送電，仍然不能正常運轉。不是今天這兒壞了，就是明天那兒又丟零件了。心急萬分的鬼子又從陽泉調來了親信把頭章成才領班，這個家伙懂技術，為了表現自己忠于“皇軍”，有時還親自干兩下。在章成才的拼命張羅下，井下的水位終于開始下落了，鬼子高興了。

難道就這樣看著鬼子把井下的水排出去？不！不行！地下黨組織立刻秘密召開會議，決定繼續和鬼子斗智，盡量阻止井下正常排水。會議之后，礦工就采取各種各樣的磨洋工方式，把頭在時就開泵，把頭走了就停泵；白天開泵，夜里停泵。再不就把水龍頭從水里提上來，光聽見機器響，就是不見水排上來。就這樣，井下的水位落一落，又漲一漲，但總體上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后來，鬼子還是發現了這個秘密。鬼子中隊長池田和礦長芹田召集所有的把頭發了一通火，然后不僅加強了井下巡監，而且還派士兵在井口進行了武裝監工。終于，井下的水位有所下降了。

井下排水正常了，池田也放松了思想。這一天，又該向下一段移水泵了。因為水位低了，水泵就得跟著移，不然夠不著水。可就在移水泵時，突然吊水泵的繩子斷了，水泵掉在了水里，等好不容易把水泵打撈上來一看，水泵摔壞了。原來這一切都是地下黨組織礦工們有意制造的事故，在吊水泵前暗里提前把要用的粗麻繩在火上烤焦，再涂上機油，表面看不出一點破綻，等到吊水泵時自然就發生了繩斷摔壞水泵的事故。開工前，工人們專門喊章成才到現場檢查，但他因為頭天晚上推了一夜牌九，天亮才回去睡覺，哪能起得來。其實這都是幾個礦工提前預謀好，有意陪他玩的。章成才胡亂地對喊他的礦工說：“你們自己移泵吧，和上次一樣，我就不用去了。”等到上午章成才聽到水泵掉進水里的消息后，他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翻身披衣，三步并作兩步到了現場。作為“把頭”的王根喜在一旁裝作“積極”幫助找原因，找了半天發現是繩子太“老”，經不住水泵的重量，突然斷了。章成才聽到這個理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硬著頭皮拿著斷繩去池田那里匯報，氣得池田當場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據說，池田一度也曾懷疑是不是有共產黨的破壞，可是章成才一口咬定吊泵的繩子是他“親自”檢查過的，又是他“親自”領著工人移的泵，只怪繩子太老了。池田雖然氣得沒辦法，也只好作罷，又派人到太原、陽泉等地去調水泵。后來礦工們在背底下編了一段順口溜，高興地說：“把頭滑，鬼子精，咱把水泵井下扔。爐火烤焦粗麻繩，抹上油泥裝正經。把頭替咱去挨打，還得給咱當證明。挖煤不成丟機器，賠了繩子又折泵。”

就這樣，由于石圪節地下黨組織依靠礦工采用靈活機動的方式機智巧妙地和敵人展開斗爭，致使鬼子占領下的石圪節經常不能正常生產。最嚴重的時候，鬼子連煤礦燒鍋爐的自用煤都不夠，不得不到附近的小煤窯去拉。

支援八路軍軍工生產

鬼子占領石圪節煤礦后，為了盡快利用這里的優質煤炭達到“以戰養戰”的目的，不斷往礦上運送機器、材料。就在這個時候，石圪節地下黨組織接到了上級下達的新任務，就是想方設法偷運鬼子的機器和材料，以支援八路軍軍工企業。

對于幫助八路軍的軍工企業，石圪節的工人并不陌生。還在抗日戰爭初期，他們曾幫助八路軍試制武器，他們中有的工友就在八路軍軍工廠工作。1938年7月，石圪節煤礦進步工人配合八路軍一一五師三四四旅修械所秘密將一臺車床運到屯留縣余吾村（今長治市屯留區余吾鎮），試制出步槍兩支，呈送八路軍總部受到嘉獎。而三四四旅修械所，后來成為駐扎在山西黎城黃崖洞兵工廠的重要組成部分。1939年6月，為了加強軍工生產，八路軍總部軍工部將各修械所和地方軍火生產單位進一步集中，組成四所一廠。以總部修械所為基礎，先后集中山西襄垣縣西村決死縱隊修械所百余名工人、一二九師三八四旅和來自石圪節煤礦的60多名工人，組成軍工部一所。

地下黨支部接到任務后，就秘密動員礦工中的可靠人員將一些機器零件、工具、鋼鐵材料，想方設法偷偷運出礦區，交給山下村里的地下“交通站”，再由“交通站”轉送到八路軍和游擊隊的地下兵工廠，八路軍還給予礦工一定的補償。現在看起來，這樣做好像有一些“經濟主義”，可在當時來說，為了更廣泛地發動礦工，同時適當解決大家的生活困難，也是非常合適的。礦工們背地里悄悄說：“偷材料，拆機器，送到村里換小米，不發工錢咱不怕，有了零件有錢花。”

一開始，礦工們不敢拿大件，下班時就在腰里別個扳手、老虎鉗之類，也有的把電線纏在腰間帶出去。那陣子，石圪節所在的黃沙嶺的南北下山路口都能進出，礦工們就利用和站崗偽軍的關系把東西帶出礦外，送到棗臻、宋村等地方。礦上經常丟東西，還是引起了鬼子的注意，他們就到礦工居住的窯洞里搜查，可查了幾回，什么也沒查到。有一天，狡猾的鬼子中隊長池田突然帶人到井口對升井的礦工進行搜腰包，結果當場搜出了好幾個礦工偷拿東西的。池田看拿東西的人太多，感到有些法不治眾，于是抓了兩個拿東西多的人，當眾“處罰”了一頓完事。池田這一招，一下子把礦工唬住了。

不過鬼子看住了礦工的手，卻看不住礦工的心。后來，王根喜發現礦區有一塊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場地，里面也堆放著機器和材料。兩人商量了一個辦法，把這塊場地里機器零件和工具等趁沒人的時候從礦區圍墻的電網上扔出礦外，下工后再到外邊去撿回來送到村里。這個辦法果然好用，在井口和礦區進出口搜身的鬼子和偽軍，根本就沒有想到礦工又找到了更好的拿東西的辦法。再后來，礦工還利用類似的辦法把鬼子的鋼材趁天黑或陰天也偷了出去。不僅如此，地下黨還組織礦工偵察到了鬼子打電話的規律，利用鬼子不打電話的深夜，悄悄溜下山去，一晚上剪掉了3000多米的電話線。鬼子總以為是八路軍的偷襲，怎么也沒想到就是眼皮子下的礦工干的。等鬼子重新接好新線后，礦工們又如法炮制地給它割去了。

那些被礦工偷運出去的機器零件、工具、材料、電線大部分通過專門渠道被送到了八路軍修械所和黎城黃崖洞兵工廠，也有的分給了根據地的小工廠，不僅對粉碎敵人的經濟封鎖起到了積極作用，而且有力地支援了八路軍的軍工生產。

民族骨氣

北平在日本侵略者發動全面侵華戰爭中淪落敵手后，敵偽當局為了粉飾太平，要讓當時的北平梨園公益會出面組織京劇界義務表演，為日軍唱戲捐飛機。京劇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硯秋（1904—1958）先生面對找上門來的特務堅決拒絕：“獻機義務戲的事，我寧死槍下，絕不從命！”之后，程硯秋決定謝絕舞臺，告別家人，到北平西北郊的青龍橋開始務農生活。

在石圪節的歷史上也有一位程硯秋式的人物，他叫王家駒。王家駒（1883—1970），又名王補福，小名王福則，山西長治壺關縣人。王家駒在家行三，少年喪父，賴兄長王家俊資助，得以上學讀書。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王家駒從山西大學堂中齋畢業后，到潞安中學堂任教員兼齋務長。當時由于潞安知府缺任，潞安中學堂教職工倡議組織了八縣議會，王家駒是參政的主要活動人，遂選為參議。辛亥革命前，今長治市一帶雖無什么革命活動，但王家駒和潞安學堂的一些教職工卻非常傾向革命，經常與太原各學校有函件往來，傳遞革命信息。民國元年（1912年），閻錫山設立了遼澤潞沁鎮守使署，同時將潞安參事會改為“上黨協會”，協會下設上黨報社。王家駒擔任鎮守使署參贊，同時兼任上黨協會會長、潞安八縣董事會董事、上黨報社社長。后來，王家駒還擔任過（潞安）第一、第三師范事務主任，廣州護法國會議員，黎元洪“總統府”顧問等職。

王家駒不僅積極參政，而且參與創辦地方實業。民國三年（1914年），他受時任平順縣縣長李生裕之約，創建晉城南村煤礦。民國十二年（1923年）春天，王家駒又和壺關王弼臣等人以股份制形式創辦了長治峙峪煤礦，王弼臣為董事長，王家駒任總經理。但時間不久，峙峪煤礦因內部矛盾或經營不善，被迫歇業。煤礦停辦后，王家駒參加了閻錫山的晉軍，任第十師軍需處長，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結識了秦少觀。

大約就在王家駒開辦長治峙峪煤礦的稍晚些時候，長治地區的地主、紳士們共推潞城縣大地主陳桂民領頭，學習峙峪煤礦機械化采煤的經驗，開始籌備開鑿較大規模的石圪節（東溝）機器煤窯。到了民國十五年（1926年），李金榜以抵債的理由奪取了陳桂民開辦的石圪節（東溝）機器煤窯的經營權，但由于不善經營，煤礦形同癱瘓。民國十七年（1928年）夏天，晉軍第十師來到潞安即今長治地區駐防，李金榜找到了有開煤礦經驗的王家駒，以石圪節煤質優良、礦床廣厚、只需投資三千元就可重新改建營業等理由，勸說王家駒加盟。再加上時任晉軍第十師師長的秦少觀在一旁的鼓動，終于說服了王家駒愿意合伙經營石圪節（東溝） 煤窯。得到王家駒的肯定答復后，李金榜等集股在石圪節（東溝） 機器煤窯的基礎上成立興華煤礦公司，后改為振華煤礦公司，王家駒一直擔任副經理。“七七”事變后，華北形勢緊張，日本侵略軍進入山西，李金榜在太原的協同鐵廠被日軍以經營“敵產”的罪名扣押，公司董事會遂決定更名為裕豐煤礦公司，原來的一些股東也換上了假名字。

日寇鐵蹄踏進長治地區，作為裕豐煤礦公司經理的李金榜一度甚至癡心妄想地打算折價把煤礦賣給鬼子，事先鬼子也口頭“答應”了。其實，鬼子哪有那么多閑錢，無非想穩住李金榜，怕他提前把礦上的主要設備運走。等鬼子真的進了礦，哪還管你買不買賣不賣。這時李金榜方才發現上了當，可說什么也已經晚了，不得已攜帶老婆孩子和剝削礦工的血汗錢，悄悄溜到了太原。作為副經理的王家駒含憤離開石圪節，回到壺關縣老家賦閑。后來，鬼子了解到王家駒是一名干煤礦的行家里手，幾次派人邀請他，都被他“稱病”堅決拒絕了。據《壺關縣志》（人物傳）記載：“（這期間）日本人派人請王家駒為日偽干事，遭嚴詞拒絕。”

抗日戰爭勝利后，王家駒被聘為長治聯中事務長，后又曾在太原川至醫專任教師兼訓育主任。新中國成立初，王家駒先后任長治中學教師，山西省文教會委員、省人委參事。1956年，王家駒擔任山西省文史研究館副館長，并當選為山西省第一屆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山西省政協委員。

爭取和瓦解

1941年，中國的抗日戰爭進入了一個新的轉折點。這年9月，中央軍委決定在各戰略單位成立情報組織，同年12月，八路軍前方總指揮部（簡稱“前總”）情報處在山西遼縣（今左權縣）武軍寺村成立，處長由左權副總參謀長兼任，直接受延安情報部領導。隨著“前總”情報處的成立，“前總”所在地八路軍太行軍區所屬的六個軍分區隨即成立了情報分處，其中第四情報分處，對外稱“第十八集團軍太南辦事處”，簡稱太南八辦，下屬長治、潞城、壺關和蔭城四個情報站。潞城情報站潛伏在今山西長治市潞城區臺東村，負責潞城一帶包括石圪節礦等區域的統戰和情報工作。

太南八辦成立之后，石圪節地下黨負責人王根喜就將在敵人內部發展的內線楊春榮（煤礦工程師）的關系轉交太南八辦。1945年初，潞城情報站通過楊春榮摸清了石圪節偽礦警隊的情況。偽礦警隊50多人中，有20多人從陽泉調來，有30 多人從長治鐵板廠調來。長治來的三個班長任安卿、李安祥、付文才都是河南人，其中付文才是上士文書，寄居在長治東門外的壺口村，為人和善，有正義心，在礦警隊做事只是為了生存，是可以爭取的對象。只有一個叫郭朝輝的班長最壞，死心塌地認賊作父，明里敲詐勒索，暗地里給日軍充當密探，民憤極大，礦工們背地下稱他為郭草灰。得到這個情報后，太南八辦派出第一股的外勤王巖從付文才父親付全恒的身上找到突破口，開始策反付文才。經過反復講解抗日救國的道理，付全恒聽說八路軍想讓兒子為共產黨辦事，很痛快就答應做兒子的工作。付全恒幾次出入石圪節礦后，捎出一個重要情報：偽礦警隊有三挺機槍卻沒有人會使用，日軍急于尋找機槍手。王巖聽到這個消息很重視，立刻向上級做了報告。

五月的時候，地下黨組織很快打聽到一位在長治山門村借住的河南人劉春言，他在長治鐵板廠當工人、舊軍隊出身，是個好機槍手。劉春言是個識大體、講義氣的人，也曾和八路軍有過關系，有一定的進步思想基礎。交通員把劉春言找來，他了解情況后痛快地說：“兄弟是無家可歸的人，哪里也是混飯吃，只要看得起我，兄弟萬死不辭！”同劉春言商定后，王巖通知任安卿向鬼子正式推薦劉春言，日軍指揮官宮松卻提出被推薦的人必須具備三個條件才準備錄用：一是必須有推薦人的正式推薦書，出了問題由推薦人負責；二是必須有三個鋪保；三是要有家屬為質，試用一個月后才能正式入冊。任安卿按宮松的要求寫好了推薦書，并找了三個鋪保，就差一個條件了。劉春言是個光棍，沒有家眷。問題一時卡了殼，王巖經過再三考慮，決定動員一位可靠的農村婦女岳娥枝與劉春言以夫婦的名義打入礦警隊。

王巖動員岳娥枝也不是平白無故的。岳娥枝是個地地道道的窮苦人家出身，由于家里窮，從小就給山門村一個男人當了童養媳，這個男人比岳娥枝長20多歲，兩人的夫妻感情一直不好。年輕時候的岳娥枝曾經和劉春言暗地里好過，劉春言借住在山門村就和岳娥枝有關。岳娥枝聽說可以和劉春言假扮夫妻，一方面高興，另一方面也擔心，高興的是，可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擔心的是，畢竟不是正式的，還要到鬼子眼皮子底下，另外孩子的問題怎么辦。劉春言把岳娥枝的思想糾結告訴了王巖，說：“女方矛盾得很。她早想離開老頭子，就是難以割舍心愛而年幼的小兒子。帶孩子走，老頭子肯定不放。我們完成任務后，你要保證我們成為真夫妻。”王巖回答：“回去告訴你的女友，她今天已經是我們的同志了。千千萬萬的抗日人員，誰無父母，誰無妻子，千里迢迢離開故土，出生入死，就是為了一個目的，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建設新中國。兒子難離開母親，總還有父親照顧。你回去勸她堅強起來。至于你們的婚事，那是以后的事了，咱們解放區已經實行婚姻自由，勝利后，這些事好辦。”劉春言于是高高興興回去再做岳娥枝的工作，岳娥枝終于同意了。令人遺憾的是，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完成潛伏任務的劉春言和岳娥枝，后來由于孩子等原因婚姻沒有成功，最終各奔東西。此是后話。

通過打點，劉春言來到石圪節礦。日軍指揮官宮松親自對劉春言的機槍技術進行了全面的考核，實彈打靶、限時拆裝槍械、如何排除障礙等等，劉春言樣樣精通，宮松豎起大拇指夸贊說：“你的大大的好！”又通過任安卿、李安祥的擔保，劉春言很快擔任了偽礦警隊機槍班班長。劉春言和岳娥枝被安排在礦區一處土窯洞里，由于他們“夫妻”是太南八辦的派遣關系，須建立專線來往，也就是說需要一個專門外線交通員。經潞城縣地下黨組織推薦，同時為了工作聯系不被敵人注意，擔任石圪節外線地下黨聯絡人的是住在故縣村（石圪節附近）的山東人張保，他讓自己十歲的小兒子張殿喜認了岳娥枝為干娘，以方便傳遞情報。就這樣，劉春言配合任安卿和付文才不但得到了偽礦警隊的人員和軍械配備情報，而且積極開展了爭取和瓦解了部分礦警隊員的工作。他們按照地下黨組織的指示，采用談家常、交朋友、互相幫、拜把兄弟等方法，在偽礦警中秘密開展教育工作。一段時間后，除了部分頑固不化的偽礦警外，大多數被爭取過來了。

里應外合的武裝起義

根據對形勢的判斷，1945年8月12日太行軍區、潞城縣委聯合決定成立由太行四地委（太南地委）組織部長王謙、八路軍黎城獨立營營長錢光達和太南八辦主任江濤組成的解放石圪節前線指揮部，開展有計劃地收復礦山的斗爭。1945年8月15日，日本被迫宣布無條件投降，長治地區的百姓欣喜若狂，奔走相告：“日本投降了！日本投降了！”這時盤踞在太原的日軍司令部和閻錫山國民黨反動派勾結，給駐守石圪節煤礦的鬼子中隊長池田和礦長芹田發來密電，命令他們就地維持煤礦秩序，不準向當地八路軍繳槍，并要在8月18日徹底炸毀礦井，然后攜帶貴重機器設備和技術人員向北撤往太原。太原方面的密電似乎為駐守石圪節煤礦的日寇打了一支興奮劑，鬼子立馬從前一段時間無精打采的狀態恢復了本來的面目，又像瘋狗一樣開始在礦工面前耀武揚威，馬上宣布礦山戒嚴，重新給四周的電網通了電，在南北兩個大門加了雙崗，不準工人出入，并24小時進行武裝巡邏。

石圪節地下黨支部根據對敵斗爭的經驗，迅速向潞城縣委報告了敵人的非常動向。太南八辦潞城情報站也得到了可靠的情報，掌握了鬼子已在8月15日接到了太原閻錫山密令，準備于18日炸毀礦井后向太原逃竄的企圖。解放石圪節前線指揮部馬上決定于8月18日凌晨行動，礦內依靠石圪節地下黨組織進步工人和反正的礦警，礦外由八路軍黎城獨立營作為主攻，里應外合收復礦山。具體部署為：石圪節地下黨的負責人王根喜擔任礦區內部總指揮，負責起義前后一系列具體問題的處理，同時負責行動中奪取井下偽礦隊的槍支彈藥；礦區南門為八路軍主力的突破口，到時由劉春言帶班負責開門，以擊掌三聲為聯絡信號；南二門由李生祥帶班，協助主力進攻三角院；任安卿負責警戒其他礦警，楊春榮負責守住電機房，以信號燈閃三下為停電信號立即停止發電……

解放石圪節前線指揮部確定起義方案后，卻和礦上斷了聯系。因為鬼子對礦山實行了戒嚴，山上的人下不了山，山下的人進不了礦。這時指揮部的人已經轉到了石圪節山下的西溝村，住在“交通”王大媽家里。王大媽有個兒子在礦上下井，指揮部就和王大媽商量以看望兒子為由，送信到礦上。那天，正好下著大雨，六十多歲的王大媽不顧個人安危，冒著大雨，機智地把信送到了礦上的地下黨支部。正在礦上焦急等候消息的王根喜等人，終于了解到了指揮部的指示和起義打接應的聯絡信號。

1945年8月18日凌晨，一切按照既定的方案進行。約定的時刻一到，全礦燈滅，汽笛長嘯，礦內參加起義的工人包括反正的礦警，每人左臂上圍一塊白毛巾（沒有毛巾的用白面袋布代替），迅速占領礦井口、電機房、鍋爐房等要害部位，同時切斷電網上的電流；礦外則由八路軍黎城獨立營向礦區三角院發動猛烈進攻。經過兩個多小時的激烈戰斗，武裝起義終于取得了勝利。當天亮時，參加起義的工人們、八路軍戰士和反正的礦警忙忙碌碌地搬運機器、鋼繩、炸藥等。本來，鬼子在白天抓來的幾十輛差車是準備在炸毀井下后往太原運東西的，現在卻給起義軍提供了運輸工具，每輛車都裝上了滿滿的戰利品，浩浩蕩蕩足有二里長，從礦南門出來送往抗日根據地。據當年8月20日的《新華日報》一篇題為《挺進長治我軍收復石圪節重要煤礦》的報道，石圪節武裝起義“俘偽軍40余人，擊斃日軍3名，俘虜2名，繳獲輕機槍3挺，步槍70余支，電臺1部，戰馬7匹，其他資材極多。此役，我僅負傷6名”。時隔40多年后，僥幸逃脫的駐石圪節日軍指揮官宮松在其回憶錄中還對當時的戰斗膽戰心驚，說那是一場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驚魂戰。

解放石圪節煤礦的勝利極大地震懾了日軍，迫使石圪節附近一帶的日偽軍當天倉皇逃竄，為八路軍即將打響的上黨戰役掃清了外障，受到黨中央和八路軍總部的充分肯定。8月24日，太行行署委托潞城縣抗日政府召開“里應外合解放石圪節勝利慶功大會”。原石圪節偽礦警隊參加起義的人員編入八路軍黎城縣獨立營，部隊在黎城訓練一段時間后，投入了著名的上黨戰役。

1986年出版發行的《中國煤礦工人運動史》指出：在抗日戰爭的最后一戰中，淪陷區的煤礦工人響應毛主席和朱德總司令的偉大號召，積極援助和配合八路軍、新四軍及其他人民軍隊，英勇地對日偽軍作戰。中國煤礦工人最早參加戰斗的是山西省石圪節煤礦工人的武裝起義。

新中國成立后，石圪節礦工以主人翁的姿態全身心投入到礦井建設中，并且在長期的生產經營中形成了以“艱苦奮斗、勤儉辦礦”為核心內容的企業精神，走出了一條從小到大、從土到洋的企業發展路子。1963年7月，這個礦以產量最高、效率最好、成本最低、質量最好、機構最精干的“五好”成績被共和國第一任總理周恩來樹為全國工交戰線勤儉辦企業的五面紅旗之一，從此石圪節名揚四海。上世紀八十年代，石圪節堅持發揚艱苦奮斗的優良傳統率先在全國建成現代化礦井，被譽為“中國煤礦一枝花”。1990年，十一位黨和國家領導人為石圪節題詞贈言，在全國第二次掀起了學習石圪節精神的熱潮。2016年石圪節煤礦因資源枯竭在全國化解煤炭行業產能過剩的浪潮中，成為煤炭大省山西首座關閉退出的礦井，然而它卻以一座紅色煤礦的印象深深留在了人們的記憶當中。

【作者簡介】郭安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文學作品散見多種報刊，入選《中國最美散文》《山西文學年度作品選》等多種版本。出版有長篇歷史紀實小說《三垂岡》、散文集《零度情感》等十多部文學作品。有小說改編為戲曲。榮獲中國散文華表獎、山西省五一文化獎、全國煤礦文學烏金獎（提名獎）和中國散文年會十佳散文集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