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名字叫金雞菊,野生的,就長在我美術集訓學校的花壇里。那個花壇不大,土質黝黑肥沃,一天大半時間都能見到陽光。據說,以前學校食堂有位阿姨會在里面種些青菜,后來阿姨回老家看孫子,花壇便荒廢下來,直到那株金雞菊把根扎在這里。
第一次看到這株金雞菊,是去年四月。我背著比自己還寬半個肩膀的畫包,手里提著水桶和畫筆,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了與家相鄰的另一座城市。我帶著期待,以及無措、彷徨,走進了人生的又一段旅程。
入學那天,拿著教鞭訓話的老師,同學們從畫板上撕下用完的畫紙時,膠帶與畫板間拉扯發出的刺啦聲,仿佛都在宣告決戰在即,距離高三美術聯考也不過兩百多天。離家的不安還彌漫在心間,緊張的氣氛又讓我多出幾分彷徨。其實,美術是我從小到大的愛好,沒想到畫著畫著,就成了學業的一部分,反倒有些忐忑。我找了一塊空地,從畫包里取出畫架,打開、立好,拿出畫板,和其他同學一樣貼好畫紙,又取出在筆盒里滾動著的鉛筆,插入削筆器,隨著削筆器的轉動,筆屑像牡丹花瓣一樣舒展開來,仿佛一下子就充滿了生命力。大屏幕上,正播放著老師的課件,身邊的同學,有的聚精會神,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早已進入夢鄉。我不敢怠慢,將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下課后,當我伸展身體,隨人流去食堂吃飯時,就看到教學樓下操場旁花壇里,一株打了花苞的野花,正迎著微涼的春風,靜待綻放。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八月初。此時,太陽毒辣,還好大部分時間都在教室上課,空調吹出的涼氣,讓人舒爽。與之對應的,是同學們熱火朝天的學習狀態。畫室里唰唰唰的揮筆聲,筆尖與素描紙的相互碰撞,嚴肅中帶著一絲活潑,雖然每天一畫就是十幾個小時,但空閑時和老師、同學一起聊聊、開開玩笑,也總覺得多出幾分快樂。當然,學習生活也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狀況。比如,隨著畫面難度的上升,我經常會有不知所措、焦頭爛額的感覺。每到這個時候,我都喜歡站在窗邊,看著樓下那個小小的花壇。此時的花壇比之前更加熱鬧了,雜草茂盛,也有一些白的、紫的、粉的野花,聚了一堆、爬了一地,可我唯獨鐘情之前那株野花。此時的它,花枝挺拔,幾朵令人驚艷的黃色花盤,總是追著太陽旺盛開放。后來有位老師說,它的名字叫金雞菊,這種花從不懼怕困難,能夠適應很多環境,愿意勇敢展現自己的美麗,它的花語是競爭心和上進心—我被它迷住了,我也要去追逐太陽。從此,我成了老師的跟屁蟲,哪里不會問哪里,有了思路也要跟老師一起討論,學習變成了快樂的事。
距離十二月份的聯考越來越近了。沖刺期焦躁的心態很難平靜,同學們在畫室里的嘆氣聲,讓坐在凳子上屹立不倒的我也慢慢動搖了。畫面提升太慢、老師越講越難,加上每天上課到晚上十一點,我身心俱疲,卻不知怎樣緩解,只能時而躲在廁所里打轉,時而看著天花板發呆。直到有一天,我又想起那株金雞菊。我湊到教室窗邊望去,此時花壇早已被白雪覆蓋,只留一些野草的枯枝,在冷風里瑟瑟發抖。一位同學來到我身邊,問道:“還在看花啊?”“早沒了。”“怎么會沒?秋天時不是結了種子嗎?我想明年春天一定會開出更多的金雞菊,下屆學弟學妹們有福了!”是啊,此時的困難,不就像花壇里皚皚的白雪嗎?只要克服了,就會迎來更加燦爛的新生。我的心再次被激活,開始自我調整,嘗試著在寢室里給自己加課,努力跟上老師的進度。這時,流感在校區里蔓延,同學們病倒了一大片,我也沒能逃過。全身酸痛的我,告訴自己必須去上課,臨近聯考,我能堅持下去……
集訓結束那天,我和同學們抱在一起,大家哭得稀里嘩啦,然后都收拾好行李,返回各自的城市。我沒再去看那個花壇,因為我知道,那株金雞菊的意義,已不僅僅在于花的本身。離開時,大雪封路,高速禁行,舉步維艱,但我的心異常堅定、無畏。如今再回首,美術聯考也已成為過往,我亦即將奔赴高考的戰場。而那株金雞菊,早已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