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修

老耿坐在菜攤前，眼睛盯著正在忙碌的老婆，心里卻走了神。最近生意不好，每天的毛收入不及以前的一半。半個月前，隔了兩條馬路，新開了一家永輝超市，由于菜是產地直供，又新鮮又便宜，就把這邊的菜市場擠對得夠嗆。

買菜的客人走了，老婆又靠著老耿坐了下來。她捅了捅老耿，道：“還想著那事啊？都這么大歲數了，干那些出力的活兒，你想把老命也搭上啊！”

昨天，以前同在市場里賣水果的王胖子來找老耿，邀請他一起去做家裝活。王胖子以前是個瓦工，嫌工地干活兒累，就跑來賣水果；水果不好賣，他又跑回去做瓦工了。王胖子告訴老耿，他所在的裝修公司缺力工，就是砸墻、運垃圾、搬水泥的那種，工資還不錯，一天兩百元，當天結算。老耿有些動心，但是老婆不同意。

老耿抓起老婆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又拍了拍：“我想好了，明天就去，我現在身體好得很呢！那點活兒對我來說不叫事兒，再說了，娃兒買房子還欠了一屁股饑荒，咱們得幫幫他呀。”

一提到兒子，老婆就氣不打一處來：“你這輩子就為了那個小孽種活著，哼，幫他有啥用？娶了媳婦忘了娘。”老耿知道，老婆這是在指桑罵槐，罵的是兒子，恨的是兒媳婦。四年前，兒子大學畢業留在了省城；三年前，為了給兒子買婚房，老耿把縣城的房子賣了；兩年前，老婆和兒媳婦吵得不可開交，老兩口兒就搬出去了。老耿和老婆都有退休金，又做些小生意，雖然租個房子，日子過得倒也不緊巴，但兒子還房貸壓力大，他們還得時常暗地里周濟兒子一些。

老耿現在多少有些后悔，當初真不該把縣城的房子賣了。那時，兒子本想貸款買一套一室一廳的新房子，但親家不滿意，老耿一狠心，就把自己的房子賣了，幫兒子湊齊了首付，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二手房。兒子兒媳婦也很感動，執意把老兩口兒接到省城來，說要讓他們安度晚年，為他們養老送終。中國的婆媳關系是一團千年難解的麻團，婆媳倆先是摩擦不斷，然后發展成水火難容，最后老耿和老婆只能搬出去住了。

第二天，老耿就跟著王胖子上工了。王胖子是工長，除了自己以外，還有一個木匠師傅。這次裝修的活兒是一個舊房改造項目。舊房重裝比新房裝修更費勁，又得砸瓷磚，又得鏟墻皮，這些臟活兒、累活兒全歸老耿。不過老耿干得倒是認認真真，絲毫沒有偷懶糊弄。

王胖子剛開始對老耿還是很滿意的，但時間長了就覺得老耿很煩，居然還指手畫腳地管起了自己。前幾天，自己為了省下料錢，衛生間的防水只做了兩遍，老耿見了，說不能昧著良心糊弄業主，硬逼著自己再做了一遍。今天又說自己貼瓷磚時水泥放少了，形成了空包，又逼自己扒下來重貼。王胖子有些后悔，自己居然請了一個倔老頭兒專門和自己作對。

下午，公司又送來了一車做家具用的細木工板。板子太大占地方，王胖子便吩咐老耿配合木匠師傅把板子鋸開。

電鋸嘩的一聲就把一張板子一分為二，老耿看著鋸茬，眉頭縮成一團：“這板子不能用啊，里面的縫隙太大了，板芯還是爛木頭，膠水也太刺鼻了，甲醛肯定超標。”

木匠師傅答道：“沒事，用泥子把縫隙補一補就看不見了，刷上油之后，膠水味也聞不到了。”

老耿說：“這不是害人嗎！質量好不好咱先放到一邊，這甲醛對業主家大人和孩子都有傷害。”

王胖子也聞聲趕來，他很是不滿，對老耿說道：“你干你的活兒去，別多管閑事，照你這樣，公司還能賺錢嗎？”

老耿的倔脾氣又上來了：“這件事我必須管到底，板子堅決不能用，必須換新的！”

王胖子有些惱怒，大吼道：“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當這是你家呀！”

老耿也火了，他怒喝道：“這是我兒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