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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蘿

2025-07-17 00:00:00馮現冬
當代小說 2025年6期

綠蘿去找晴川是六月的一個下午。她脖子上圍著一條跟天氣不太相稱的紅絲巾,坐在火車靠窗的座位上,眼看著連綿的群山在窗外匆匆逝去。從張莊礦校到濟南只需兩個小時,綠蘿躺在學校宿舍的窄床上想象濟南時卻感覺像隔著一個世紀。此時想到晴川正在那里等著她,綠蘿激動得雙手有點發顫,不由抓緊了懷里的白色雙肩包。但是,她的手又急忙松開了,包里有晴川寫給她的那封信,她怕把信弄皺了。

晴川是個詩人,在山東大學當老師。綠蘿在認識他之前便在學校的報欄里讀到過他的詩作,那些出其不意的詩句有一種令人心碎的沖擊感。她一直以為晴川是個飽受磨難、生性孤僻的中年男人,真的見到他時發現他居然像個陽光大男孩。他穿著黑色休閑襯衫,袖口很隨意地挽到臂彎處,露出結實的小臂。他笑著沖她伸出手:“綠蘿老師好。”當時晴川被顏老師邀請來學校舉辦講座,晴川來了,顏老師家里突然有急事,便把接待晴川的任務委托給了綠蘿。綠蘿跟晴川握手時非常慌亂,竟然把心里話說了出來:“你這么年輕呀!”晴川笑道:“不年輕了,我已經比海子多活了六年。”綠蘿感覺他的手又輕又軟,透著絲滑,跟他握手就像撫摸在一片輕柔的羽毛上。不知是不是因為晴川把自己和死去的海子相提并論,綠蘿隱約覺得他身上有著與眾不同的東西,這讓她對他有了一種莫名的親近感。當她意識到這種感覺時,心跳突然加快,臉變得更紅了。

有人說人和人之間的緣分從第一次見面時便注定了。綠蘿在見到晴川之前,一直以為所謂的一見鐘情純粹是胡扯,此時坐在綠皮火車的車廂里,她忽然覺得那句話很有道理。

講座在學校禮堂舉行,綠蘿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靜靜地看著晴川。兩個半小時里,她幾乎沒有聽見他在講什么,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手邊的那只骨瓷杯上。杯子的形狀有點怪,細長收腰,周身瑩潤如玉,光潔逼人。杯里隱約浮現出一個身形裊娜、穿綠色羅衣的古代仕女。杯子空著時根本看不清是仕女,水注入之后仕女才會漸漸顯現。水的溫度愈高,仕女的形象愈真切。綠蘿替晴川洗杯泡茶時,覺得她正在水中盈盈地望著自己。綠蘿一驚,感覺到一種異樣,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眼睛。綠蘿頓時覺得自己的雙手又粗又笨,那杯子活像一個尤物,她很怕用勁兒太大了會把它捏碎,用勁兒太小又怕它會變成一條魚從手中溜走。隨著水輕柔地流過仕女的身體,一種溫潤的感覺透過手指傳遞到她的全身。剛才在接待室里,綠蘿將泡好的茶端過去時心里有點緊張,怕他一眼看出她跟杯子上的仕女幾乎一模一樣。晴川并沒有注意綠蘿的臉龐,當她把骨瓷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時,晴川的目光突然定在了她的右手腕上,一道紅腫的傷痕正從她那只粉色寬邊的手環底下露出來。綠蘿清晰地感覺到晴川一呆,她趕緊將手縮了回來。她覺得晴川的眼睛就像兩顆火炭,手腕雖然被袖口遮住了,肌膚的燒灼感依然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當時接待室里還坐著校長和其他幾個人,綠蘿怕被人看出她的失態,刻意挺了挺身子朝外走去,她感覺到晴川的眼睛一直盯著她走出門去。

綠蘿每次看到晴川喝水便抿著嘴笑。他喝水的樣子很特別,有著一種鄭重而怪異的儀式感。他用雙手捧住水杯,將杯口遞到嘴邊,頭稍微朝后一仰,就像梁山好漢在飲酒,又像嬰兒緊抱著自己的奶瓶。綠蘿擔心他坐在講臺上這樣喝水會引起笑聲,所幸禮堂里的人都被他對詩歌的見解吸引了,無暇關注他喝水的姿勢。綠蘿確定了他喝水的姿勢只有她一個人在意,忽然有一種感覺,仿佛晴川每天都在小心地把她捧在手里。心念及此,她的臉有點發燙,急忙用雙手輕輕蒙在臉上。當她把手拿開再看晴川時,仿佛全場只剩下了他們兩個,其他所有人都成了他們的背景。她感覺到了流轉在兩人之間的特殊氣息,在他和她之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宇宙。這個宇宙慢慢地往四周蔓延,一直飛出窗外,飛上天空。它的邊緣不斷地擴展,直抵無垠的太空。綠蘿感覺自己正被晴川的聲音和氣息包裹著,在這個宇宙里飛翔,眼睛里盈滿了淚水。

綠蘿急切地想把關于宇宙的想象告訴晴川,甚至還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可她已經沒有機會說了,晴川當天傍晚就要回濟南。綠蘿送他去火車站坐最末一班車。張莊煤礦的小火車站剛建成不久,新修的火車線路遠離城鎮,像一條銀灰色的蛇,鉆出大山,朝著廣闊的平原延伸。火車站距離張莊礦校大約有二里地。當時坐火車出門的人很少,火車的主要任務還是把煤炭運出去。綠蘿和晴川走出礦校的大門,西天的落日正像火一樣燃燒著。綠蘿正在左顧右盼著想打輛出租車,晴川說:“咱們走過去吧。”

此時綠蘿的心里正涌動著一股復雜的情緒,有失落,有悵惘,甚至還有一絲恨意。她似乎沒有資格恨晴川走得太急,只恨自己太自作多情。她忽然覺得晴川對她的態度只能算是客氣,兩個人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而她竟然連手腕上的傷都沖動地想講給他聽。她的丈夫是煤礦的技術員,自從在一次事故中丟掉左腿,脾氣便暴躁得像個瘋子,手里的拐杖好似一件稱手的兇器,總是出其不意地抽到綠蘿身上。她的手腕就是在擋拐杖時傷的,被晴川看到了,但是她背上和腹部的青瘀,卻是別人看不到的。綠蘿每次挨了打,便會搬到學校的宿舍去住,但是過不了幾天,技術員便會找來。他用手狠抽著自己的臉,哭著求她原諒,甚至還扔掉拐杖想用那一條腿沖她跪下。每當這時,綠蘿的心就軟了。她把他扶住,攙著他回家,心里明白不久他還將再次發作。這樣的日子已經持續了三年。她想過逃離,卻不知道該去哪里。世界上似乎到處都是路,她也夢到過有無數條路鋪展在面前,可她不知道應該走哪一條。她被困在昏暗的日子里,同齡人的生命旺盛得像火一樣,她的生命卻在一點一點地冰冷下去。晴川的到來,讓她在昏暗中突然看到了一道光,她覺得自己的心都被他照亮了。正當她準備向他靠近時,他卻要坐著火車離開了。

他們朝火車站的方向走著,兩個長長的影子跟在他們后面。

晴川抬手撓了撓蓬松的長發,說:“我怎么老覺得你挺面熟呢。”

綠蘿苦笑一下:“也許是我長得太普通了吧。”

晴川說:“我肯定見過你。”

綠蘿懶得提醒他骨瓷杯上的那個仕女,此刻只想趕緊把他送上火車,然后回到宿舍睡一覺。她發現晴川還在專注地看著她,口氣里不由帶上了一絲揶揄:“也許是在夢里吧。”

晴川抬手打了個響指,恍然大悟道:“對了,真是在夢里。”

隨即,他饒有興致地說起了自己的夢。夢由幾種鮮明的顏色組成,碧綠的草地,蔚藍的天空,白色的云朵,綠蘿的紅色連衣裙,晴川的黑色襯衫。他坐在草地上,正在聽她讀詩。那首詩是她新寫的。晴川說她的詩寫得非常有靈氣,甚至超過了一些挺有名的女詩人。

晴川一談起詩歌便眉飛色舞,哪怕是夢里的詩,也會讓他興致勃勃。綠蘿卻給他潑了一瓢涼水,她說自己從未想過當詩人。綠蘿覺得晴川的夢是臨時瞎編的,他或許真的夢到過有個女詩人給他讀詩,但那人肯定不是她。晴川被綠蘿戧了一下,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似的又抬手撓著蓬亂的長發,眼睛里帶著一絲迷茫。綠蘿被他的樣子逗笑了,說:“咱們快走吧,別耽誤了你上車。”

晴川忽然回過神來:“你以為我說的夢是瞎編的?”

綠蘿一笑:“我沒說你瞎編,是你自己剛說的。”

晴川說:“有的夢你做過了當時沒有印象,直到真的見到了夢到的那個人,才會想起曾經夢見過他。其實,夢比現實更真實,夢從來不是無緣無故的,它是對未來的一種提示。”

綠蘿聽他繞著圈地解釋那個夢,心里忽然一熱。即使他真的瞎編了一個夢講給她聽,她也應該感到高興呀。

綠蘿問:“你是不是經常夢到女孩子給你讀詩?”

晴川有點蒙:“你什么意思?”

綠蘿說:“就是我要問的意思。”

晴川說:“沒有。”

綠蘿轉頭直視著他的眼睛:“真沒有?”

晴川笑道:“沒有就是沒有,難道還有假沒有?”

綠蘿雖然無從判斷他這話的真假,但他的話卻讓她暗暗松了一口氣。

綠蘿后來每當想到送晴川去車站時的情景便會笑。當時她就像個初戀的少女,總是忍不住要掩飾內心剛剛泛起來的獨占欲。

走到車站前的小廣場時,兩人忽然同時沉默了。他們都知道對方心里有話要說,卻都在等著對方先說,假如自己主動說,又不知道怎樣說出來。

晴川突然轉過頭:“我不知道你究竟過著一種怎樣的生活,我希望你能過得更好。”

晴川臉上的明朗表情消失了,他用一雙似乎能夠洞悉一切的眼睛望著她。綠蘿覺得他的眼睛仿佛來自一個深邃的世界,看透了她所有的過去和現在。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有點怕被他看穿,同時她也知道他已經看穿了——她那掩藏在樂觀面孔下的脆弱、婚姻的不堪,以及因頻頻妥協而暗生的羞憤和生命里難言的悲哀。這些本來都是她準備對他說的,他都看到了,她就不用再說了。

晴川抬手輕輕扶住了她單薄的雙肩,對她說:“你值得過更好的生活。”

綠蘿心里一酸。仿佛就是在這一瞬間,她所有的堅持都土崩瓦解了,仿佛她一直都在等待這樣一個時刻。突然,她的腦海中閃過那根拐杖,還有拐杖的主人哭著沖她下跪的樣子。他其實是更脆弱更可憐的人,他需要她。綠蘿知道晴川所說的更好的生活是什么,但此時她只想對他說太遲了。太遲了,是說自己的生活已經無法改變,還是遇見晴川太晚?她自己一時也搞不清。

晴川依然在認真地注視著她,好像在等待她的回答。為了不讓晴川失望,她硬是把嘴邊的“太遲了”咽進了肚子里。她的眼睛里閃著晶瑩的淚花,但還是努力沖晴川笑了一下。

她問:“你覺得我怎樣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

綠蘿坐在火車上想著晴川,嘴角不由微微一翹。她在處處彌漫著煤灰的張莊礦校當了幾年語文老師,每天看到的都是灰撲撲的臉,每一張臉上都刻著同樣堅硬的線條,晴川俊朗的面龐浮現在這無數的黑腦袋中間,仿佛烏黑的水面上映現出一輪皎潔的月亮。她覺得晴川的出現是上天的安排,就像三月的春風喚醒了幽禁在冰層底下的溪水,他特意來引領她從灰暗無望中走出來。

綠蘿突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抬頭發現對面的座位上不知何時坐了一對小情侶。女孩靠在男孩肩膀上對他竊竊私語,男孩的目光投向綠蘿的脖頸。綠蘿急忙扯了一下絲巾。絲巾底下藏著一道新傷,是昨天半夜留下的。當時丈夫突然沖進她的臥室,掄起拐杖將她捅得滾到了地板上,他單腿一跳撲在她身上,一雙鉗子般的手死死卡住她的脖子。他每次發瘋都讓她猝不及防。她睡覺前鎖了門,可他總有辦法把門打開。她身上的傷從未斷過,并且傷得愈來愈重。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就跟等死差不多,她也知道每當他痛哭著下跪時她的心又會軟下來。自從父親去世,她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便戛然而止,母親整日沉迷于麻將,綠蘿就像一棵被遺忘的小草,年年獨自返青,獨自枯黃。她嫁給那個看上去還不錯的煤礦技術員時,幾乎還沒弄清楚婚姻對她意味著什么。綠蘿依稀覺得大部分女人都是如此,一生好像只是在完成一個又一個儀式。在生活日復一日的侵蝕之下,儀式漸漸變成一種模式,模式又變成慣性,繩索一樣捆綁著你,一直到死。每當想到這些,綠蘿就會被嚇出一身冷汗。

綠蘿望著窗外,忽然感到一種慶幸,她沒有等死,終于還是從繩索里掙脫出來了。遠方依然是斷斷續續的野山,一片白墻黑瓦的小房子零星地分布在山坡上,就像停泊在大地上的一群飛鳥。列車駛入了一片開闊的原野,綠蘿看到一群羊正散落在草地上吃草,一只潔白的小羊羔抬起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銀鑰匙咖啡館坐落在山東大學西南面,一出校門便可以看到它尖尖的紅色屋頂。這是一個奧地利設計師在20世紀初期留給濟南的老建筑。晴川自從三年前結束了自己坎坷的婚姻,每天傍晚都會待在這里。綠蘿來到咖啡館時天色已經有點黑了,咖啡館里的燈光非常幽暗,綠蘿站在門口透過玻璃一眼便看到了他。晴川坐在靠東窗戶的一個卡座里,正用左手托著腮發呆。他曾經在寫給她的信里說,他每天幾乎都在發呆,有時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綠蘿回信問他,發呆是不是因為孤獨?晴川回信說,不孤獨,每當發呆的時候,她就坐在了他的面前。這一年來他們通過無數封信,剛開始是半個月一封,后來是一個星期一封,最后成了三天一封。郵局的投遞系統老是出錯,常常是后一封信比前一封更早地到達綠蘿手上。她按照日期將他的信排好,再用紅絲帶捆扎起來。晴川的信幾乎都是在談詩歌,還在信上說即使她坐在他的面前,他依然還是談詩。綠蘿覺得他倆之間應該有比詩歌更重要的東西,但晴川在信里卻從未涉及。綠蘿有點生氣,以為他在刻意回避。想到下一封信馬上就要來了,她的怒氣頓時又煙消云散。她曾經想,晴川或許是在等著她先說出“愛”,但她強忍著就是不說,他是男的,應該由他先說才是。有一次連續半個月都沒有收到晴川的信,綠蘿魂不守舍,感覺自己都要瘋了。當郵遞員將六封信同時交到她的手上時,她在倍感欣慰的同時恍然大悟了。上次分別時她問晴川“你覺得我怎樣才能過上更好的生活”,晴川支吾了一下,說綠蘿應該從現在的灰暗中掙脫出來,但通往更好生活的具體路徑他也不知道。此時綠蘿手握著同時收到的六封信,終于明白,晴川其實正在和她共同創造著一份更好的生活。他們在書信往來中所喚醒和確立的感覺,不就是她曾想象過的那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宇宙嗎?綠蘿忽然覺得她和晴川是兩個失散已久的半圓,分別待在自己的殘缺里,現在她和他終于合二為一了。

綠蘿走進咖啡館時將雙肩包拿下來提在手里,順手又摸了摸包里的那封信。這是三天前剛收到的,她看了無數遍,幾乎能背下來。晴川隨信還寄來了一份印有招聘啟事的報紙。山東大學附屬中學在招聘語文老師,晴川要她來應聘。他的信這次沒有談詩,說的全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一個個場景鮮活而細致,其中有一些細節連綠蘿都忘了。她讀著他的信,重溫著第一次見面的全過程。她這才明白,這一年中晴川的信之所以一直在回避談到他們倆,其實是在極力掩飾內心洶涌的情感波濤。晴川在這封信里依然沒有寫到“愛”,可他在信的末尾寫了“來濟南找我吧”。綠蘿感到這六個字就像狙擊手的子彈一樣精準有力,這是比簡單的“愛”字更重的一種承諾。現在,她來了。

綠蘿走到晴川身邊時,他并沒有吃驚,只是從發呆的狀態里回過神來,眼睛一亮:“你來了。”綠蘿心里有點小小的失落,她覺得晴川見到她應該更高興一些。他能高興成什么樣呢?總不能要求他像見到母親的孩子一樣撲進她的懷里吧。她微笑著站在他身邊,極力控制著抬手摸一下他蓬亂的長發的沖動。她問:“我坐在哪里?”其實她可以直接坐到晴川的對面,可她覺得這樣問并非多此一舉。晴川急忙站起身,接過她手里的包,把她讓到了卡座的里側,緊挨著窗戶。綠蘿看到窗外的馬路上有一輛警車閃著燈正在快速駛過。晴川緊挨著她坐了下來,綠蘿忽然感覺像是在夢里。她無數次想象過自己跟晴川坐在銀鑰匙咖啡館里的情景,真的坐在這里了,又覺得依然是在想象中。她笑著問:“還要談詩嗎?”晴川沒有說話,他在直著眼睛看她。綠蘿抬手扯了一下脖子上的絲巾,心里涌上一股傷感。一年來她的現實生活依然在昏暗里掙扎,唯一的變化是身上遭受的拐杖擊打愈來愈重。這一年,她每天都是在對晴川來信的盼望中熬過來的。如果晴川早在信里說“來濟南找我吧”,她應該早就來了。綠蘿發現晴川還在直直地看著她,深邃的目光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綠蘿有點不適,如今她已經坐在他身邊了,他們的關系已經到了不言而喻的新狀態,他不應該再這樣看她。綠蘿略顯無所適從地笑了一下,笑里帶著一點苦澀。她覺得晴川的眼睛里好像在閃回著她的凄苦經歷。這時,晴川的手慢慢抬了起來,輕柔地拂過她耳邊的長發,然后,就停在了她的耳邊,她的長發重新垂下來蓋住了他的手。綠蘿急忙閉上了眼睛,怕眼里的淚水落下來。在晴川輕柔的撫慰下,她感覺身心所遭受的所有創傷都愈合了。這時,服務員走過來問:“是不是可以上了?”晴川的手從綠蘿耳邊拿下來,對服務員說:“上吧。”綠蘿這才發現晴川的面前只有一杯白開水,他坐在這里并沒有傻等,他早就點好了東西等著她來。服務員一走,晴川急忙轉臉又去看綠蘿,他的目光里帶著恍惚,說出的話就像囈語一般:“你知道我想你嗎?”綠蘿覺得這話本來應該由她來問,竟然被他搶著說了。她用手指在他腦門上輕輕一戳:“你傻呀?”

他們朝著大學旁邊的招待所走去時已經十點半了。本來晴川還想在咖啡館里坐下去,綠蘿卻連著打了兩個哈欠,她有點累了。夜間的馬路沒有安靜下來,反倒比白天多了一絲喧囂。晴川的左手替綠蘿拎著她的雙肩包,右手輕輕牽著她的手。綠蘿覺得此景和去年6月17號傍晚她送晴川去車站時有點相似,只是那時他們沒有牽手。今天恰巧也是6月17號。過去的這一年,時間似乎根本不存在,他們好像是從去年6月17號傍晚離開張莊礦校后一路走來的,先是到了那個小火車站,然后牽著手一塊兒走到了這里。綠蘿發現晴川雖然寫詩才華橫溢,但他的嘴只要離開了詩便顯得有點笨拙。她沒有聽到她所渴望聽到的甜言蜜語,但依然感覺到了晴川的愛,他的愛很實在。剛才在咖啡館,他說到了應聘時應該注意的事情,一條又一條,說得很細。綠蘿聽了腦子有點亂,覺得太復雜,繼而開始擔心自己聘不上。她這次來濟南只想著找晴川,好像把應聘的事忘得一干二凈。晴川抬手將她臉頰上的長發輕柔地拂到耳后,鎮定地說:“放心吧,有我呢。”

招待所的門不大,但是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前廳很寬闊。晴川在門口停住了腳步,從衣袋里掏出一張房卡。他替綠蘿預訂的房間是309。他用右手將房卡交到綠蘿手上,左手依然提著她的包。他很認真地看著綠蘿,問:“我陪你上去坐一坐,行嗎?”綠蘿一愣。沒想到這時候他還會問這個,他倆就應該牽著手一塊兒走進招待所,一塊兒走進房間,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他突然問出了不該問的話,綠蘿反倒一時不知怎樣回答。說“行”,簡單得像例行公事,但是其他的任何說法又都會讓她顯得太主動。綠蘿心里暗怨,這個傻小子!晴川見她有點猶豫,又問:“行嗎?”綠蘿感覺他的口氣就像試探著想讓母親給自己買玩具的孩子。她忽然想逗他一下,便抿嘴笑著說:“不行。”她認為晴川完全可以從她的口氣和表情中感覺到她是多么盼著跟他快點走進309,而不是站在招待所門口說這些行與不行的廢話。沒想到晴川聽了,身子一怔,好像突然挨了一槍。他將手里的包遞給綠蘿,說:“早點休息吧。”說完,他便回身朝著大學校門走去。他的步子很急,就像在倉皇逃跑。綠蘿被這突然出現的局面打蒙了。她遲疑了不到五秒鐘,急忙抬腿追了上去。追了沒幾步,她的右腳忽然一歪,鞋跟別斷了。再走路時好像兩只鞋子都不合腳,眼看著晴川離自己愈來愈遠,就要拐進大學的校門了,綠蘿急得大聲喊道:“你快回來!”

綠蘿被自己的喊聲驚醒了。耳邊傳來火車的汽笛聲,她發現自己仍然還在火車上。想到剛才的夢,綠蘿低頭看了看腳上的白色高跟鞋,想到晴川問她行不行時的樣子,抿著嘴笑了。

列車進入了市區,窗外閃過高高低低的建筑物,地面上的軌道也多了起來,或并行或交錯。火車漸漸慢下來,馬上就要到站了。綠蘿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走到洗手間,對著鏡子認真地端詳了一下自己。她看到鏡子里的那個女人眼睛里閃動著光彩,就像一個探家剛回城的女大學生。她抬手重新系了一下脖子里的紅絲巾。走出洗手間時,綠蘿感覺全身的每個細胞都活躍了起來。她想快點見到晴川,把剛才的夢告訴他。他如果還像夢中那樣問她“行嗎”,她不說行,當然更不會說不行,她會笑著反問:“你覺得呢?”

或許是因為剛才在夢中到過了銀鑰匙咖啡館,當綠蘿站在科技大學北門口的站牌下看到它時,心里頓時有種難言的親切。她從火車站來到這里非常順利,下了火車剛走到站前街便看到了66路公交車。不用倒車,坐七站。這是晴川在信里告訴她的路線。銀鑰匙咖啡館的墻面是奶白色的,夕陽的余暉此刻正灑在門楣上,使得咖啡館里顯得尤其暗。綠蘿過馬路時有點著急,差點被迎面而來的一輛自行車撞上。她匆忙一躲,右腳一歪,竟然把鞋跟別斷了。

綠蘿站在咖啡館門前,發現它的格局是沿著馬路長長的一條,果然像一把鑰匙。它沒有朝東的窗戶,所有的窗戶都對著科技大學北門。綠蘿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一個又一個窗口,在最東邊的那個窗口停住了。晴川正左手托腮沖著窗外發呆。他穿著一件紅白相間的T恤,蓬亂的長發從中間分開,有一綹頭發搭到了眼睛上。綠蘿一笑,沒有急著走進咖啡館,而是朝那個窗口走去。她想站在窗前,輕輕敲一敲玻璃,看一看他突然發現她時的模樣。

綠蘿剛走到窗前,眼睛突然瞪大了,好像見了鬼。綠蘿看到一個背雙肩包的女孩子正走到晴川身邊。晴川急忙站起身,接過她手里的包,把她讓到了卡座的里側,緊挨著窗戶。綠蘿呆呆地看著晴川身邊的女孩,好像再次看到了她在火車洗手間的鏡子里看到的那個女人。她全身的每個細胞都是活躍的,只是她的脖子里沒有紅絲巾。綠蘿看到晴川的手慢慢抬了起來,輕柔地拂過那個女孩耳邊的長發,然后,手就停在了她的耳邊,女孩的長發重新垂下來蓋住了他的手。

綠蘿急忙閉上眼睛,怕眼里的淚水落下來。她斜靠在路邊的一棵柳樹上,感覺整個身體突然變空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慢慢意識到自己在哪里。她睜開眼睛,晴川和那個女孩不見了。綠蘿在自己的手背上狠狠地擰了一下,一股鉆心的疼痛喚醒了她所有的知覺。綠蘿不由苦笑,知道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覺。她看到的那個女孩子,明明就是夢中的自己呀。她確信晴川此刻正坐在咖啡館里等著她,她一時沒看見,卻搞出了一場虛驚。

綠蘿用手在胸口輕輕拍了拍,安慰了一下受驚的心臟,轉身回到咖啡館門前。剛要推門,晴川和那個女孩迎面走了出來。他們手牽著手只顧著說話,誰也沒有朝綠蘿看一眼。他們走到路邊的一輛自行車跟前,晴川掏出鑰匙打開鎖,跨上了車子。女孩坐在自行車后座上,雙手攬住他的腰。他們像一陣風一樣飄遠了。

綠蘿蹲在路邊的冬青叢旁,就像正在嘔吐的病人。她的眼睛看著灰撲撲的路面,覺得自己就像地上爬行的螞蟻。別人在你身上踩過去,根本不知道你的死活。你活著,是你自己幸運;你死了,踩你的人也不需要負絲毫的責任。她從包里掏出晴川給她寫的信。其實他寫給她的信根本就不多,前前后后總共三封。第一封是晴川剛回到濟南后,寫給綠蘿表示感謝的信,為他在張莊礦校所受到的熱情招待。第二封信寄來的是一本文學刊物,上面同時刊載了晴川和綠蘿的詩。晴川的詩有兩頁,綠蘿的詩只有六行。刊物里夾著一張便箋,晴川隨手在上面寫了一行字:咱們在一起了。綠蘿想,或許就是這張便箋讓自己產生了錯覺。第三封信便是綠蘿正握著的這一封,里面有刊載招聘啟事的報紙。晴川給她的留言依然只用了一張便箋,寫的話也很簡單:你想不想來試一試?來的話,請17號到銀鑰匙咖啡館。隨后是怎樣坐66路公交車到咖啡館。

綠蘿變得異常冷靜,重新站起身時,她已經把晴川的信撕碎并且丟進了垃圾桶。她順著大街茫然地往前走著,兩只鞋子好像都不合腳了,她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像個殘疾人。天已經黑了,路燈照耀下的馬路非常寬闊,綠蘿卻不知道該去往哪里。

現在已是冬天,記憶里北方的河水應該結了冰,冰面厚重而粗糙,保留著河水最后流動的波紋,有些地方波紋更亂一些,就像正在翻騰的浪頭突然被凍住了。此刻,深圳的氣溫卻像北方的六月天。

深圳南山學校的孩子們正在慶祝元旦。他們用拉花、彩帶和氣球把教室裝飾一新,課桌圍成一個圓,桌子上堆滿了零食、水果和飲料。孩子們零零散散地圍桌而坐,顯得很自在。講桌上放著一籃蘋果,一個小女孩從籃子里挑出一只最大最紅的蘋果,遞到綠蘿手上。綠蘿笑著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臉頰。

綠蘿在這所私立學校任教轉眼已經二十四年。她參加完孩子們的聯歡,回單身公寓時已經九點多了。她剛走出教室便收到了顏老師的信息,感謝綠蘿的熱情招待。顏老師如今已是張莊礦校的校長,前幾天帶隊來南山學校考察學習。如果不是她的到來,綠蘿幾乎忘了自己曾經在張莊礦校工作過。綠蘿專門學過心理學,學會了對不好的經歷進行選擇性遺忘。

“你還記得王晴川嗎?就是那次我請他到咱們學校講詩歌的。”顏老師提到當年的講座時眉飛色舞,就像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代。

綠蘿淡淡地說:“記得有這么一個人,好像他的詩寫得挺好,現在還寫嗎?”

“寫什么呀,他早死了。”顏老師默算了一下時間,嘆了口氣,又接著說:“死了有二十四年了。越是有才華的人好像越命短呀!”

綠蘿心里像是突然被石頭砸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二十四年?”

顏老師說:“那年的6月17號夜里,他在咱們學校門口被一輛大鏟車軋死了。”

綠蘿忽然感到一陣窒息:“他不是在濟南嗎,怎么半夜到了礦校門口?”

“怪就怪在這里。”顏老師想到晴川的離奇死亡,身子不由一顫,“他就是來張莊礦校,也應該先通知我呀,他在咱們學校又沒有朋友。他弟弟后來跟我說,他那天下午本來一直待在咖啡館,到了晚上十一點多,突然跑到街上打出租車。沒有車愿意深夜跑遠路,他最終打了一輛黑車。他急三火四地往張莊礦校趕,就好像專門來找死似的。”

綠蘿的心里一陣絞痛,掙扎著問:“你確定是6月17號?”

顏老師說:“那天晚上也是我父親去世的日子。”

顏老師還在說著死去的晴川,綠蘿已經聽不到她在說什么了。她依然陪著顏老師走在校園里,卻覺得自己已經成了行尸走肉。

綠蘿后來每當想到顏老師的話,心里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拼命擰動。她知道這股疼痛將會終生伴隨她。顏老師說王晴川的雙胞胎弟弟叫王硯川,是銀鑰匙咖啡館的老板,他來到張莊礦校替哥哥收尸時,學校里的人還以為王晴川又活了。晴川在被鏟車撞倒之前極力將右手臂伸了出去,他的右手里抓著一張報紙,上面載有山東大學附屬中學的招聘啟事。

如今,綠蘿的腦海中經常回放著一幅畫面:那天傍晚她走進了咖啡館,因為南面靠窗的位置都被人占了,她在靠北墻的角落里找到了晴川。他左手托著腮正在發呆,蓬亂的長發從中間分開,有一綹頭發搭到了他的眼睛上。綠蘿走到他的身邊,笑著說:“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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