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安嶺落日
大興安嶺的落日,一半
在峽谷,?一半在林中,像大嶺人
穿行在森林里
?
在老松樹上掛了一會兒,像師傅
開山的斧子,斧刃上的豁口
像師傅丟了的門牙
站在崖頂上等,等一位守山人
點亮瞭望塔上的燈火
余暉下,第三代務林人在山坡上
標定植樹面積、種類、株數與間距
那些數據在暗淡的光線下亮如甲蟲
落日慢慢地落了,但它還會
慢慢地來,還會在森林之上點燃
一簇簇翡翠之火
等花開
等落日慢點兒開,星子也慢一點兒
我在大興安嶺上等
一條河上的冰凌花最是好看
姑娘裙擺上綻開的云卷也好看
一只雪鷹的翅膀上
綴滿花事,它要帶去嶺北
一束是旅行者裝飾在手提箱上的
一束是回家的孩子捧在胸前的
鄰居二柱奶說二柱爺騎著風
從墨爾根出發,已經過了十八站
我等的雪花開了,北方的戀人
等興安杜鵑清冽于白樺林
白樺林
白樺林下在一場雪上
一筆一筆的白
白的雪,還會回到天上
白的白樺林,卻愿意留在人間
在人間傾訴對母親的懷念
在人間堅守從生到死的純凈
紅毛柳
?
冰雪養育的
燃燒,像一場婚嫁儀式
?
母親站在遠處,像大嶺一處
崖壁,在這個初春抹去眼角的淚
?
我試圖走近那支參差不齊的
隊伍,但大河上酥脆的冰層喊住了我
?
我還是觸摸到了,枝條上
微醺的醉與軀干粗糙的皴裂
我還聽見,它們的喘息
像從峽谷里撈出來的肺
干冷的七個月,我一直在泥爐旁
觀望,隔河的天空下小獸出沒
那些踩雪蹄音,提醒它們
不要睡,不要忘記時光流轉
是的,長發梳柔再盤起
用陽光的唇膏,用指尖感受東南風
我等你路過木屋
北部的雪
?
她濃情的樣子,堪比女子
轉身甩發那瞬間的飄逸
在清冷含香之中
你會奔赴一次想象
或臆造一個意外
從曾經一萬次的
謀劃里找到不肯示人的證據
雪,在北部
在山里人談論的松脂味兒里
敷上些許作料,調制
不一樣的生活。山巒與樹木不言
鹿鳴輕啼,一向低調的魚
在河底侍弄水草
峽谷深處的藍調,圍住
一件紅祆,一盞雪燈
一條黛色盤山公路
從小鎮向山外輸送凜冽里的
纏綿,因為女人愛雪
愛雪中擎起北部天空的骨氣
北部的雪,她自己說過
唯山巖雕就的骨架,可以披掛她的
柔軟與純凈
篝火的隱喻
她守著,孤月懸于一棵老松之上
斷崖的裸石抓著它的根
有一簇不滅的篝火,在她
心中閃耀,有時像木屋的火爐
她曾送走的人,帶走她的
青春,在谷口也曾欲言又止
歲月熬白了雙鬢,大雪覆蓋了
山嶺,她的篝火依然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