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把日光揉碎,潑向赭紅的岸
攀枝花在烈焰中靜默地燃燒
鳳凰樹垂下羽翼,將整個正午
托付給一聲傣語的祈禱——
“沙灘上的街子”,銅鼓開始發燙
水的神諭在陶罐里蘇醒
當第一道銀箭射穿云層時
大地突然變得很輕
我們以容器相認
鋁盆、竹筒、塑料槍管
所有凹陷的、蓄滿月光的器物
都在這一刻成為源頭
老人把皺紋里的旱季
交給孩子手中的瀑布
姑娘們筒裙上飛起的孔雀
突然在虹里抖開了尾翎
戛灑江,請用銅色皮膚
記住這些透明的形狀
有人俯身時,發梢甩出銀河
有人仰頭時,喉嚨里
涌出整個湄公河上游
而太陽始終懸在
那只傾斜的木瓢上方
像被眾人不斷擦亮的
唯一姓氏:水
三江紋
石羊江在骨縫里刻碑——
是茶馬,是斷刀,是未寄出的家書
是戍卒的喉結,咽下整片哀牢的月光
戛灑江攤開傣錦
綠孔雀的尾羽掃過銅鼓
每道波紋都住著尚未降生的神
大春河則搬運沃野
把八百里稻浪卷成尉遲的箭囊
而風,始終在拓印消失的馬蹄
三江相匯處,時間開始打結
上游漂來火塘的灰燼
下游沉滿貢茶的銀針
有人把古道編成繩索
勒進肩頭
便有了新的山脈隆起
當星辰垂向江面汲水
所有倒影都長出遷徙的足
只有綠孔雀知道
哪道旋渦藏著
祖先尚未說出的
水的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