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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曾經是錦西

2025-07-17 00:00:00韓文鑫
鴨綠江 2025年6期

古人逐水草而居,后來的都市大都傍近大江大河或一個水系。南京是六朝古都,武漢是九省通衢,皆因有了長江、漢江這樣的大河。近代以來,海運興起,但得口岸之利,便有都市繁盛,這一規律已成發展經濟的奧義。

水是生命之源,一座城市對水的需求遠不止于飲用,生產生活都離不開水。

從這個角度看,遼西走廊中部能崛起一座葫蘆島市,卻是一份獨特的存在,因為這里沒有大河。遼西走廊大小河流百余條,流域超過一千平方公里的河流僅有三條。建市三十多年,國家直接投資的項目是三個大型水庫。這里西矚京津,東望遼沈,人們看見的是地上東來西往的五條國家級交通干線,看不見的是地下不知多少條運輸管線。這些管線中,你知道的可能是大慶的原油、俄羅斯的天然氣、錦化的液態堿。而你不知道的是,這里還有不知多少條輸水管線。

在這座城市,水的供給和管理成本要高于周邊地區。但是,這里仍然成為十多家特大型、大型工業企業的集聚地。是歷史的演進和地理的因素,促成了中華版圖中這一獨特的經濟成就。

因為,這里曾經是錦西。

向錦西集聚

我姥家離錦西三十里,在小虹螺山南部的老官堡村。我媽有一兄一姐兩妹。我大舅為長。老官堡早年是立新人民公社所在地,是個大屯子。闔村康姓居多,老輩人說都是從關里來的,到這兒的年頭應該是清代康雍乾時期。因為再往后,出關就得接著往東走,遼西走廊已沒地可耕了。

打塔山那年,我大舅十五歲。到了1950年,滿十八歲。抗美援朝把美國人趕到了“三八線”以南,蘇聯又援助中國156個工業項目。錦西縣落地兩個項目,外加兩個“限額以上項目”。兩個項目,一個落在島里,就是今天的渤船重工;一個落在楊家杖子,是后來的楊家杖子礦務局。兩個“限額以上項目”,分別是葫蘆島鋅廠和錦西化工機械廠。

上項目要招工,工人來源就在錦西周邊的村屯。老官堡的我大舅和西孟屯我的兩個表舅應招進城當了工人。我大舅和大表舅進的是錦西化工廠,二表舅去了盤錦遼河油田。農村孩子老實聽話,學東西也快,不幾年,大舅就當技術骨干去山西省支援太原化工廠了。我舅媽帶著六個孩子,和我姥爺以及十五歲的老姨留在老官堡,一家人兩地分居了三十年左右。直到1984年,大舅五十幾歲,才申請調回錦西化工廠。一家人變了戶口,吃上了商品糧。老少九口擠在五里河邊一座六十多平方米的小樓里,家人親戚都跟著高興:進城了,孩子們都能當工人,多好啊!

大舅一家落地化工地區。大姨父從部隊轉業,先在島里船廠工作,改革開放后,調到錦西鋼管廠。他們一家從農村進城,住進了鋼管廠住宅,挨著遼西大院(遼建住宅)。三姨進城當老師,三姨父是船廠銅工車間的工程師。他們一家在島里西山分到一戶房子,成了船廠人。老姨借三姨光,最后住在了連山老城區老母家大院的兩間公房。順便解釋下,老母家大院是姓母的一戶人家的老宅,當年是有名的地標。

和大舅以及三個姨家比,我家是城市化最晚的。

我們這個屯子叫營盤,相傳是唐朝時留下的地名,無從可考。

營盤挨著京沈鐵路。小時候晚上睡覺,西邊的鐵路線上就有蒸汽機車來回跑,滿車的煤、原木、原油、燒堿,東來西去。早年的黑色蒸汽車頭,上坡沒有勁兒,吭哧吭哧地,慢得快跑兩步就能攀上去。后來換了內燃機車頭,就挨不得邊兒了。每當過火車,我家松動的窗玻璃就震得哐啷作響,但都習慣了,夜間過不過火車,都睡得呼呼的。

清末時修建京奉鐵路,這里設一車站,就叫營盤站。后來,京奉線上叫營盤的站名多了,這個營盤站就改成了塔山站。

有一件事始終不明白,車站離塔山有五里,靠海這邊二里是營盤,向白臺山這邊二里是周流河。如果不叫營盤,改成周流河都有道理,怎么用了五里外的塔山作站名呢?

我家八口人,我爺我奶,我爸我媽,我和三個妹妹。我爸在錦西當工人,我爺我媽兩個在生產隊上班,一年工分掙回全家的口糧,有時還分得一百至三百元的現錢。勞力少的人家,一年工分口糧都分不回來,還得往隊上交錢。

到秋天,分口糧,家里空出柜子、圍好穴子,隊上派大車挨家送糧食。大人一年口糧是四百斤高粱,老人孩子要少一些。分到家的高粱,只是去了殼,還不能吃。苞米要磨成面,高粱要精磨成米,都是磨米房的活兒。大隊的磨米房有三臺機器,大屋兩臺,靠窗的一臺是磨面的。苞米從進料口投進去,出面口罩上一布袋,苞米面就自動裝進袋里。靠北墻的是一臺水磨缸,專磨高粱的。去了殼的高粱倒進缸里,給了電,高粱就在缸里隨著轉子翻滾起來。磨高粱的時候要往缸里加水,不然的話,轉子葉片和高粱摩擦時溫度會升高,熱到一定程度,缸里就要出爆米花了。從磨米缸后面的角門進里屋,有一臺粉碎機,專門磨粗飼料的。屯里的人把莊稼的秸稈和適合喂牲畜的干草磨成粉,拌些米湯泔水,就能喂豬喂羊。

磨米房不收費,有需要磨米磨面的,隨到隨磨。磨米房管事的叫孟憲和,屯里人都叫他孟大錘子。在營盤這外號很俚俗,但是通用,而且不分場合。找他磨米的女人,站在街上就喊,連小孩子也無顧忌,當街大大方方地叫這“粗惡”的名諱,都很自然。這名字還偶有登堂入室,隊里開會,就那么鄭重地在人群中呼來喚去,大家無一尷尬。而老孟自己,因為常年工作在磨米房里,不僅一身撣不凈的白色粉塵,就連眉毛胡子也總是掛著白霜。老孟有個習慣的動作,蹲下站起,一手前一手后地壓住腰帶,真的像是提著個大錘慢慢起身,又像是有武裝帶要整理。站起之后就撒開手,該干啥干啥,表情極其莊嚴。

后來想,磨米房里的三臺機器,就是新中國工業化的成就。我是到了十七歲的時候才見到石磨的。在錦州讀書,暑假時去同學王榮山家——山神廟鄉琉璃瓦村石胡溝屯。看到孫子的同學來了,王爺爺用石磨磨豆腐。我們幾個看那個大磨盤,就像是看古董。王爺爺說:“這盤磨磨出的豆腐好吃,還出豆腐,所以才用。”現在都用電磨了,石磨都閑著了。

石胡溝那時已經有了電燈。而營盤這樣沿海沿路的村屯,電燈電磨早已不在話下。大隊部還有一部手搖電話,放在正房最東邊的一間屋子。屋里沒人的時候,常有孩子進去搖電話,有人接聽就學狗叫,然后扔下電話,一哄而散,特別開心。

電線都是從錦西拉出來的,錦西有許多國營大廠。熱電廠發出的電用不了,就供給地方。先可著城里用,城里用不完,再往農村送。電常不夠用,農村就經常停電。公社來電影了,卻沒有電,全村人都等著,常常要等到晚上九點鐘來電了,電影才能開演。演《青松嶺》那回是個夏天,好幾天晚上沒電,但白天有電。那個下午,放映員就在大隊一間屋里支起放映機,電影放在墻上,屏幕還沒有現在的平板電腦大。村干部和一幫孩子擠作一團,大夏天的,一邊看一邊冒汗。

雖然有電燈、電磨、電話和電影,但總是不夠吃!

小明比我大兩歲,家里九口人,大人多,下地干活兒吃得多,每天烙餅子做飯都是有數的,按份兒吃。小明常常吃不飽,每天見面就跟我要大餅子。我回家去拿,我媽不讓:“這是咱家的晌午飯。”但是,小明就在外面等著,我媽就掰出半塊給他。

頭年秋天分的口糧,我家能吃到7月。7月以后,家里的穴子和幾口柜都空了,耗子也不見動靜了,就得到市場買糧。這時候,能救急的好事就是我爸當了工人。廠子叫水泥桿廠,干活兒三班倒,每天用大平板鍬往桿模子里填混凝土,一干一身白毛汗。累是累點兒,但那年月重視體力勞動,打桿兒比坐辦公室掙得多,好錢開到五十六塊幾毛,每月都能從市場買回一布口袋的白高粱米。

在錦西當工人的不止我爸一個。京沈鐵路沿線,從錦州到錦西,都有往錦西、馬仗房和島里跑通勤的工人,有國營的,有大集體的,還有合同工和臨時工。我爸是國營工人。

京沈線上,早晚六七點鐘,各有兩趟綠皮普通客車,我們叫它慢車。慢車每站都停,快車只停大站。兩趟慢車一大一小,先發的是小火車,車頭是黑色的蒸汽車,爬上貢屯西邊那個上坡時,連冒煙帶喘氣地。小火車早發錦州到島里船廠,晚發島里船廠回錦州。沿線在錦西上班上學的人,多數坐這趟。這趟車有很多化工廠、石油五廠、化機廠、馬仗房鋅廠、島里船廠的通勤職工,發車時間早。后發這趟也是慢車,但車頭是內燃機的,早發錦州至山海關,晚發山海關至錦州。坐火車上錦西,是我們的生活。

經過近三十年的發展,錦西地區形成了堅實的工業基礎。我們家的親戚分別住在化工廠、船廠、鋼管廠和連山老城區老母家大院幾個地區。徐遲的《哥德巴赫猜想》發表了,我爸不知天高地厚,看我會解幾道應用題,就讓我三姨聯系城里的學校,轉學進城讀書,將來去當“陳景潤”。真愁人啊!城里的學校不堪重負,開始清理農村學生。被攆回去多難堪,我三姨又聯系水泥中學。錦西水泥廠財大氣粗,不在乎多幾個學生,我這個農村孩子在水泥中學讀完了初中。

不用看數據,僅從表象上看生活,改革開放前期的錦西縣已經是一座工業之城,整個地區的人力物力財力,是向城市集聚的。

十多年后,這里成為葫蘆島市。

葫蘆島市有很多“工業化”了的地名。老城西部是石油地區、化工地區、遼建地區、水泥地區。往東沿錦葫路過西山坡、老基地,是馬仗房和鋅廠。過了新基地、道口,向左去島里,向右是望海寺。船廠、島里、望海寺,簡直像一戶人家的兩進院子。

這些地名都有些年頭。它們和老錦西同生共長,難解難分。清光緒三十二年(1906),虹螺山背后的鋼屯設錦西廳。民國二十一年(1932),錦西義民亂槍打死日軍第二十師團騎兵第二十七聯隊聯隊長古賀傳太郎,偽縣治被迫逃至連山,連山變成了錦西。20世紀80年代初的錦西縣界,就是現在的連山、龍港、南票三區轄地。1989年,錦西市升格為地級市。1994年10月,錦西市更名為葫蘆島市。“錦西”從此走進歷史。

最大的一個爛攤子

新華大街曾經是國道102線在老城區的一部分。位于其中部的金秋賓館,在早年也是葫蘆島市的“大地方”。改革開放初期,這里是化工小學,后來建成了金秋賓館,東家是“錦天化”(錦西天然氣化工有限責任公司)。從歷史上看,這塊地產屬于化工地區。化工地區很大,至今還有八區、十一區、三區這樣的地名。金秋賓館向西是化機住宅,化機醫院也在這一片,挨著八區市場。

賓館后面有一幢單體二層小樓,獨門獨院。小樓的主人叫郝振貴,1983年從錦西化工機械廠黨委書記任上離休。大約是十年前,通過化機廠老干部辦公室的同志聯系,郝老接受了我的采訪。

小院不大,一條淺淺的走廊就算是門廳了。進門左手是個小客廳,里面有一個三人沙發、一張簡陋的茶幾,對面是一臺箱式電視機。室內陳設老舊、隨意。郝老身著一套棉睡衣。三四月間是葫蘆島供暖的尷尬期,沒有停供,但室溫的保障卻已不在。

郝老的女兒陪他接待我的采訪。她說:“聽說您來,昨天晚上就在那屋看立柜上的兩只箱子。”

那是兩只舊皮箱,箱子里都是郝老在化機廠期間和工人在車間一起工作的照片。黑白照片中,郝振貴身著工裝,頭戴安全帽,脖子上掛一條舊手巾,和身邊的工人師傅一個打扮。如果不特別說明,誰也看不出他是這個國營大廠的黨委書記。

《錦西化工機械廠廠志》記載:“郝振貴,廠長、黨委書記。他帶領廣大職工先后試制成功多種國家急需的化工、化肥設備,為我國化機產品趕超世界先進水平做出貢獻。1977年獲遼寧省先進工作者稱號。1978至1979年獲錦州市勞動模范稱號。1978年和1980年獲得遼寧省勞動模范稱號。1982年獲化工部勞動英雄稱號,同年被中共錦州市委授予優秀共產黨員稱號。”

1939年,郝振貴14歲。他的家鄉是河北藁城縣。日本鬼子總來“掃蕩”,一家人居無定所。跑著跑著,遇上了八路軍的縣大隊,大隊長姓李,是個四川人。縣大隊深入鄉村發動群眾,每到一處,找一大戶,烙一簸籮大餅子擺在一個寬敞地兒,來聽李大隊長講話的都能吃到大餅子。就為這塊餅子,郝振貴天天跟著縣大隊跑,跑得忘記了家在哪里。回不了家,郝振貴就要求參加縣大隊。李大隊長說:“太小嘍,還是個娃兒嘛!”

人家不要他。郝振貴也不管,就跟著縣大隊走,走哪兒跟哪兒。就這么著,參加了縣大隊。沒過多久,他就到一二九師當“小鬼”。“小鬼”的活兒就是為首長打打水、洗洗衣服、跑跑腿什么的。跟著首長走了幾年,就當了警衛員。日本鬼子投降了,首長去關外,他跟著到了關外。首長在關外,是某省的生產部部長——那時候的省轄區都不大,名稱也不是后來的遼吉黑。再后來,形勢越來越好,地方逐步擴大,區劃也穩定下來。首長在當時的吉林省建設廳任廳長。他對郝振貴說:“都這么大了,別再跟著我了,下去吧!”

那年郝振貴22歲,在隊伍里確實夠“大”的。

首長管建設,郝振貴下去干的活兒也是“建設”。那時候的建設,就是恢復工廠,先是在琿春一個叫“夾皮溝”的地方恢復了金礦,不久又去一個叫“開山屯”的地方恢復了造紙廠,完了又去“老頭溝”恢復銅礦。

一開始,一個廠還能待些日子,后來就忙起來,一個地方待不上幾天就得走。因為錦州打下來了,后來營口、沈陽、長春,乃至整個東北都解放了,一下子有了好多個工廠需要恢復,郝振貴飛一樣地忙。每從一個地方出來,郝振貴就選幾個能干的硬手帶上。進沈陽的時候,他帶了十多個人,看過一個廠子就留下幾個人,等到往錦州去的時候,身邊就只跟了一個潘大愣子。

在錦州看的是后來的石油六廠。待了三天,屁股還沒坐熱乎,又接到命令:快走,往西去,錦西有個比這還好的廠,快去恢復錦西煉油廠。

郝振貴來到了錦西。在火車上,只看見一片低矮的平房,再往西,房子漸稀,但多是日偽時留下的紅磚房。當時那里沒有站臺,直接下到鐵軌旁的石子上,穿過殘破的柵欄,看到的是一片蕭索的景象。找個人打聽煉油廠怎么走,這人居然搖搖頭。再問:“就是‘六九三’‘九四五’。”

這回明白了,往西一指:“張蔣屯呢!”相比于煉油廠,當地人更為熟悉“六九三”和“九四五”,因為他們是當時駐扎在那里的日本關東軍的兩個部隊的代號。

過了張蔣屯大橋(今化工大橋)一看,到處是兵營、炮樓、碉堡。幾個破爛的空房子里,原有的設備拆得亂七八糟,能搬走的全搬走了,剩一個發電機沒法搬,杜聿明派了一個工兵排把大軸給炸彎了。這哪像個“廠區”?

外行看著挺失望,郝振貴可不失望,走了一圈,除了幾個撿“洋落兒”的,沒見著幾個人。但他越看越興奮,這地盤,這規劃,這規模和這可地的“洋落兒”、廠房煙囪,可不是一般的小廠子。郝振貴明白,這是他恢復建設以來接手的最大一個爛攤子。

一路“恢復”下來,郝振貴已經有了經驗,先別著急,找個地方住下再說。

1948年冬天,因為工廠,郝振貴在錦西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一輩子。

火車不是推的……

在郝振貴的記憶里,與他腳前腳后趕到的,有東北局派來的劉子廉,有讀過洋書的芮杏文,后來又來了顧明,這人當了化工廠的廠長。

人越聚越多,郝振貴他們開始工作。郝振貴與芮杏文擔任機電科領導。郝振貴非常羨慕芮杏文——“他念過書的!多才多藝,能文能武。”

要恢復,先找人。一找,找出六七個日本人,都是搞技術的。再找,找到幾十個工人。好歹把人找到了,吃飯穿衣,各家的生活得管。手頭要錢沒錢要糧沒糧,怎么辦?只要依靠群眾就有辦法,很快就弄到了糧食。先是給工人每家送去二百斤小米,然后參加工廠恢復的工人都吃住在廠里,黍米干飯大豆腐,干部工人一起吃,天天吃這個。

恢復生產先找設備,挨家搜,到處找,費了挺大的勁兒卻沒找著多少。正找著,有人說:“葫蘆島港那兒有一船設備,不知是不是咱廠的。”忽拉一下去了一幫人,一看還真是。那么多機器,拆得七零八落的,丟在海邊沒人管,船上船下、海里岸上到處是零件。撿到一起,居然有三十噸。這天,大家高興壞了。一長溜大車,把這些設備拉回廠。這么東湊西湊,湊了二三十臺設備。

有了人,有了設備,但是沒有電。咋整?工人想個法子:弄一個輪子,掛上皮帶,用幾個人一起搖,就帶起了車床。速度不太勻乎,但是能車活兒了。夜里沒燈,工人就從廢倉庫里找個汽燈,氣燈螺絲沒了,就滿廠去撿,汽燈也就亮了。能干起來了,做什么呢?上級沒給生產任務,咱們先自己做點兒產品,得養活自己呀!有人提議做鎖頭。沒有人會做,冒蒙兒做。鎖頭做出來了,一瞅還挺像,但是一鎖上,再也開不開了,沒人懂這個。還有人提議做鍘草機,這個相對簡單,很快做出好多臺。到市場上一賣,農民看了都覺得,還是自家的鍘刀更好用。一臺也沒賣出去。

郝振貴和他的同志們開始恢復錦西煉油廠。與此同時,中共中央東北局的另一撥人馬去恢復葫蘆島硫酸廠。

1948年11月8日,國民黨軍隊撤退前制訂了破壞計劃,但杜聿明先坐飛機逃走,晚上海軍司令桂永清乘艦離岸,破壞計劃未能全部實現。

早在1948年4月,國民黨資源委員會曾想將葫蘆島硫酸廠(葫蘆島鋅廠前身)南遷廣州,沒有做成。6月前后,用招商局的“蔡鍔”號貨輪運走煉鋅、制酸設備材料兩百多噸。國民黨樹倒猢猻散,多數人員思想動蕩。到9月份,一批行政人員陸續搬到天津。知識分子中只有史成仁和黎某兩人留了下來。廠屬各個部門還剩下五十多名工齡較長、技術熟練的工人,他們分別在煉鋅、制酸、燃燒、修爐、電氣和機修等崗位上。遼沈戰役結束了,葫蘆島就要解放了,大家都有一個樸素的想法:工廠應該保護下來。以趙清、耿文喜、王明普、王佐卿為首的17名工友首先站出來護廠。趙清對大家說:“我們給日本鬼子和國民黨干,連飯都吃不飽,有時還要挨打。聽說八路軍好,咱們把工廠保護好,八路軍來了,咱們好有飯吃。工廠就是咱們的飯碗,誰也不許搞破壞。”

無錢無餉,護廠不易,食堂的存糧吃光了,最后只剩下趙清和其他16名工友在廠內堅守。20日,一支16個人的共產黨隊伍來到葫蘆島硫酸廠。從8日開始的12天里,趙清和他的工友們經歷了什么,記載很少。

率隊進駐的領導叫王文海。

《葫蘆島鋅廠廠志》記載:“王文海,1948年11月至1952年7月任葫蘆島硫酸廠廠長。”

王文海,曾用名王振堯,男,漢族,1922年11月生于河北省定縣(今定州市)。1939年參加革命,同年4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39年4月至1942年2月,在晉察冀邊區三分區和北方分局黨校、延安中央組織部黨訓班、陜北公學及延安大學學習。1942年2月至1956年12月,分別任軍工局兵工廠秘書、哈爾濱酒精廠主任、啤酒廠經理、水泥廠副經理兼總工程師、沈陽玻璃廠和化工廠的軍代表,曾參與毛主席紀念堂水晶棺的研制工作。1988年,被授予全國“五一勞動獎章”。1993年11月離休。

《葫蘆島鋅廠廠志》中有一篇王文海的回憶文章,記述了這樣的故事:11月20日,國民黨的兩艘軍艦還漂在看得見的海面上,海邊有個小樓,看得清清楚楚。這支16人的隊伍就把這里當作辦公室了。二樓架起機槍,日夜看守,但有偷襲,機槍伺候。

軍艦在海上待了幾天,沒工夫管它,趕緊恢復工廠生產。

在廠區轉轉,王文海驚喜過望。“我過去搞過硫酸,但這樣好的硫酸廠未曾見過。”

葫蘆島硫酸廠是煉鋅廠的附屬廠。鋅廠是偽滿時期日本人開辦的,用的是美國新澤西州的專利技術。建廠時,有五名美國技術人員駐廠指導,技術工人全從東京調來。建了三年,試生產一年,沒整明白,全年產出的鋅錠只相當于三天的設計產量。鋅冶煉在日本人手里失敗了,后來日本也不行了,這些技術工人都回了日本,只留下一名廠長。因為戰爭需要,硫酸生產一直進行著。

和郝振貴一樣,恢復生產先找人。普通工人好找,技術人員難找。日本人都回家了,國民黨時的雇員和技術人員大多跑去了天津。當時人們不了解共產黨啥餑餑啥餡兒,沒人敢靠近!王文海挖門弄竅打聽聯系,總算找到一個在這兒當過科長的“內行”,可人家在天津開著一家染廠,不肯回葫蘆島。怎么辦?大伙兒一商量,決定找人的視野不能局限在硫酸廠的老人兒上,管他是不是這個廠的,懂技術就要,來多少是多少。王文海一行跑完天津跑北京,沾邊的、懂行的找來二十多人。

回到葫蘆島,屁股還沒坐穩當,東北工業部化工局副局長張定一找王文海談話:“部領導擔心你們現在沒有能力把硫酸廠開動起來,你們認為如何?”

王文海匯報了近期工作。匯報沒有轉移張定一的注意力:“現在,大軍南下,急需炸藥。制作炸藥的發煙硫酸只有這里能生產。如果能盡快生產五百噸發煙硫酸,那可就為支援前方作戰做出很大貢獻了!”

啥匯報都不如發煙硫酸有用。

王文海召開了工廠緊急會議,大家一商量,眼前的幾個問題就找到了答案:設備停產了好多年,但是整修一下可以開車;原料缺乏,但是倉庫里有因為塊大不能入爐的廢料,運到9公里外的錦西水泥廠,用那兒的球磨機粉碎一下就行;鐵路線尚在,卻沒有火車頭,怎么辦?

推!

誰說“筆架山不是堆的,火車不是推的”?接下來的幾天里,共產黨領導下的硫酸廠工人,先把大塊硫化鐵礦裝上火車皮,然后男女老少齊上陣,大家推起這個龐然大物,咕隆隆咕隆隆走向北寧鐵路,拐上錦西水泥廠鐵路專線,卸車、粉碎再裝車,接著咕隆隆咕隆隆推回來,日夜不停。

十多天時間,五百噸發煙硫酸交貨。

復興的第一步

開門第一仗打得很漂亮。接下來,恢復生產的工作繁雜細密,緊張不已。王文海想干的事情很多,唯獨不敢想恢復煉鋅生產線。道理很簡單,最先進的美國技術,日本人沒成功,一定是存在實際困難,這不是腦袋一熱就能辦的事。

王文海不敢著急,工人師傅卻心里有數。有一天,趙清和王明普來找王文海:“應該把煉鋅恢復起來。”王文海大感意外。

王文海認真聽取了趙清他們的想法,越聽越覺得有道理。趙清他們說,第一,日本投降時雖然拆走了設備,但是太平洋戰爭爆發后,渤海灣被封鎖,設備沒有運回日本,而是存放在秦皇島玻璃廠的倉庫里。第二,日本人干了三四年沒成功,不光是技術問題。天天打敗仗,日本人沒心思搞煉鋅。例如,蒸餾爐裂縫都是沿砌縫裂開,不是爐磚斷裂。因為那時候,日本人一到晚上就開車到野外找苞米充饑,扔下爐子不管,爐溫驟升驟降導致了裂縫。第三,爐磚是每塊一美元從美國進口的,很多被拆走壘了雞窩,但是破損有限,收回來還可以重復使用。

王文海的眼前亮堂了。他們迅速行動起來,先是從秦皇島如數運回被拆走的設備,又動員家家戶戶送回拆走的爐磚。

東北有色金屬管理局也在試圖解決煉鋅問題。東北解放后,軍工部門急需金屬鋅和鋅板。經初步討論,有色金屬局請示東北工業部,決定恢復葫蘆島鋅廠煉鋅。東北工業部同意了有色金屬局的申請,派副部長呂東、有色金屬局副局長孫鴻儒等到葫蘆島調查研究。1949年12月12日召開了老工人座談會。趙清在會上談到三點情況:一是鋅廠雖然由日本人買來專利和設備,但是太平洋戰爭爆發,美國專家實際上沒來,而日本的技術人員又未掌握豎罐煉鋅的基本理論和技術。二是當時中國工人吃不飽,對日本帝國主義懷有深仇大恨,不按照操作規程進行生產,所以造成豎罐破裂。三是確有一些技術問題,只要大家齊心協力,是可以把豎罐煉鋅搞成的。其他工人還詳細地講述了技術上的細節問題,并提出派技術干部來廠共同研究的要求。

呂東一行回沈,東北有色金屬局派人來葫蘆島組織恢復生產。有色金屬局孫鴻儒副局長帶著一個叫崗部千代男的日本人和一位姓唐的教授、馬龍翔、吳棋等人來到葫蘆島。一開始就遇到了技術方向問題。崗部千代男曾任日偽“鋅礦株式會社葫蘆島制煉所”所長,這個項目就是在他任上投建失敗的。作為東北工業部的日籍顧問,他反對恢復豎罐煉鋅,認為現有條件只能搞水平罐煉鋅。崗部的理由是:碳化硅磚和灰都是美國產的,美國不賣給我們;爐子是外國人修的,我們修爐質量不保……

崗部的懷疑并沒有打消中國人恢復鋅系統的決心。1950年,煉鋅部成立,趙清任主任,耿文喜做黨的工作,同時,馬龍翔留廠做技術指揮。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工人、干部、技術人員齊心協力,先后解決了一系列技術問題,鋅系統生產的問題基本解決。

諸多問題中,最難解決的是砌筑蒸餾爐。趙清等老工人說,當年日本人建廠,筑爐工人都是從日本調來的。日本人怕中國人學到筑爐技術,就不讓中國人看砌磚的操作過程。筑爐時,在爐身外面掛上布幔,日本工人在里面砌爐,中國工人在外邊通過布幔遞磚。蒸餾爐十分狹窄,卻有五層樓高。單磚到頂,砌筑技術要求嚴格。煉鋅部從鞍山請來了一名七級筑爐工人,砌了幾個月也沒砌成。砌爐難,難在灰漿用水玻璃拌合,砌上就打滑。按規程一天只準砌四五層,最多七層,如果過一宿發現爐體滑一邊去了,還得重砌,過十幾天干透了才能再往上砌。按這個速度,一座蒸餾爐何時完成,誰也拿不準。以前日本人砌爐時間也沒個準兒。

提高筑爐效率和質量成了關鍵。問題的癥結就在于大家都是循著日本人的思路來想辦法的。日本人死心眼兒,認定了只有好瓦匠才能解決問題,就沒想過別的招兒。

有一天,王文海找來木工班長王佐卿:“看看你這木匠能不能為瓦匠想想辦法。”把問題一擺,想了個木匠的招兒:先用木頭支起蒸餾爐內部骨架,再貼著骨架往上砌,爐體就不會走形了。

骨架咋整?

哎,一把火燒掉不就成了!

王文海大喜過望,馬上找人照這法子一試,管用。

找到辦法,也沒蠻干,照這個法子先建了一座小型試驗爐,試運行了一下,各種數據一一記下。在此基礎上,一條豎罐煉鋅生產線建成。1950年10月9日,第一爐蒸餾鋅燒鑄成塊,這是新中國的第一爐蒸餾鋅。投產當天的產量就相當于日偽時一個月的產量。用現在的技術標準來說,在共產黨領導的中國工人手里,豎罐煉鋅技術完成了“中試和上線”階段,葫蘆島鋅廠實現了豎罐煉鋅量產。

10月10日,東北工業部副部長安子文、夏耕及化工局局長張珍等領導專程從沈陽趕到葫蘆島參加慶祝大會。在大會上,工廠宣布:解放前夕自發護廠的17位同志退休后享受原工資待遇。這些人中很多同志成為骨干和模范。

崗部千代男又哭了。

為一個煉鋅項目,崗部千代男哭了兩回。頭一回是公開大哭。有人看見,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崗部在廠區抱頭痛哭。第二回是偷偷地哭。慶祝會這天,崗部躲在鋅廠招待所的一個房間暗自落淚。窗外鑼鼓喧天,窗內淚水漣漣。作為一個技術專家,他沒有完成煉鋅項目的“小試到中試”,這是崗部個人的失敗,也是日本軍國主義的失敗。而作為經濟侵略的符號式人物,崗部的哭泣更揉進了難以描述的歷史風塵。

很少有人講這段故事,很少有人知道,曾經是亞洲第一的鋅冶煉基地的葫蘆島鋅廠,第一條生產線是成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工人群眾手里。

豎罐煉鋅項目是中國工人對清末、民國、日偽時期本地工業積累的一次完美整理。因為有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有中國工人身上的文化血脈。幾年后,有著數千年農耕歷史的華夏古國,終于贏得了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一次知識產權轉移。

抗美援朝勝利后,蘇聯援助的渤海造船廠、楊家杖子礦務局和葫蘆島鋅廠、錦西化工機械廠相關項目逐步落地,建設與保障的供應矛盾突顯出來。為滿足工業項目的建設供應,1956年2月23日,國務院下達給遼寧省委《關于同意成立葫蘆島市籌備委員會的批準》文件。有資料顯示,遼寧省最初擬定的新市名為“錦葫市”,周恩來總理知道后,親自修改為“葫蘆島市”。這段史料見于很多文史記錄,在葫蘆島地區影響很廣。

原市政協常務副主席王旭光,一位錦西縣成長起來的干部,20世紀80年代就發表了自己的文學作品,在本地很有影響。他的筆下有這樣一段珍貴的記錄:

我的父母告訴我,他們是1956年為支援新建的葫蘆島從丹東來到這里的。剛下火車時,與昨天那座美麗的邊境城市強烈的對照形成的巨大反差,頓時使他們陷入凄然之中。下火車后第一腳踩到的便是碎石子的路基——因為根本沒有站臺。車站是一個簡易的木板房,同那個木房子緊挨著的是一片各式各樣的低得站在地面就可以把房頂上凌亂不堪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的破房子……他們沒有說過,但我想,如果不是那代人共有的信仰和覺悟,他們很可能反身而歸。

由于歷史條件所限,1956年的“葫蘆島市”終成曇花一現。但是,在毛澤東時代,錦西地區創造了巨大的工業成就。在這里發展起數家國營大型企業,那些老廠名至今人們耳熟能詳:錦西石油五廠、錦西化工廠、錦西化工機械廠、錦西水泥廠、葫蘆島鋅廠、渤海造船廠、楊家杖子礦務局……圍繞這些國營大廠,周邊地方派生出一眾衛星小廠。為滿足工業大軍和駐軍駐地國有機構的生產生活供應,錦西縣屬地方企業相應發展起來,進而形成了初期的工業分類。錦西縣成立了輕工業局和重工業局,服務性行業單位也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了完整的管理體制。

選擇了“過緊日子”

閱讀葫蘆島的文史資料,常常想起“地理決定論”。西起山海關,東到打漁山,葫蘆島占了遼西走廊三分之二。晚明的“寧遠大捷”、民國年間的“郭松齡反奉”、解放戰爭時的“塔山阻擊戰”,都是老錦西區域的著名戰事。這些關涉朝代興替的戰事發生在這里,都與遼西走廊的地理因素有關。

獨特的地理位置與環境,讓中國歷史上多位最高決策者的目光在此逡巡不已。

秦始皇在戴河以東,修建起碣石宮,并“勒石記功”。漢武帝在碣石宮旁筑起漢武臺。兩朝皇帝在遼西走廊西端建宮筑臺,他們的目光都越過了遼西走廊,體現了秦漢時對東北區域最高的政治意圖。曹操征烏桓得勝,歸來心情大好,“東臨碣石有遺篇”,是為“歌以詠志”。遼金時,這里是中原與東北往來的“傍海道”。明代關外實行都司衛所制,整個遼西走廊的村鎮布局大致形成于此時。1624年至1644年,晚明這二十年,三百里山海的防御規劃出自帝師孫承宗之手,山海關、前衛、前所、綏中、寧遠、錦州、大凌河鎮(今天凌海市)和覺華島,甚至葫蘆島馬鞍山下的山城子,都在他腦子里的“沙盤”之中。

晚清以來,葫蘆島二百多公里的沿海一直是最高決策層反復打量的地理區域。葫蘆島筑港的第一筆撥款,是由東三省總督巴岳特·錫良奏請清政府批準的(事見中華書局出版的《錫良遺稿》)。張氏父子主政東北,對錦西葫蘆島地區更是萬分垂青。從島里到興城,這爺倆的別墅如今一直是游客的打卡地。在孫中山的《建國方略》中,有關葫蘆島筑港的規劃居然占據了三百字的篇幅。百年后“遼寧沿海開發開放”,北港工業園區的設計規劃,與孫中山當年的藍圖基本吻合。1908年以前,葫蘆島就是第二座筆架山,連接陸路的“天橋”(注:錦州筆架山連接陸路的沙崗被稱為“天橋”)在史志中被稱作“斷崗、折崗”。半個多世紀過去,斷崗被填成了今天的島里廠區。1908年至2008年,整整一百年,這個現代化港口逐步實現對外開放。

清末議筑葫蘆島港,是因為大連先后落入日俄之手,營口(牛莊)又為英美勢力所據,遼東灣的宜港岸段只剩下一個葫蘆島,奉天當局雇傭的荷蘭筑港設計師休斯剛剛舉起長筒望遠鏡開始測繪的時候,葫蘆島筑港就成了日本報紙的熱點話題。獨特的地理環境,讓葫蘆島在列強環伺之下肩負起振興使命。一部筑港史,見證了中華文化的堅韌性格。海洋經濟興起,地理因素最終改變了小虹螺山南麓近海區域的經濟格局。棍棒打不倒的是經濟規律。

起初,連山的經濟地位并不顯重。近代以來西海口(注:今筆架山、錦州港地)興起海運,應勢而興的是今天的高橋鎮。“一橋擔四山”,向西是塔山、連山,向東是松山、杏山。這樣的經濟位次里,連山還服從于高橋。葫蘆島筑港了,三十年間,京奉線連山站成了鐵路樞紐,島里專線、水泥廠專線、楊家杖子專線、煉油廠專線都在連山站調車作業。口岸之利旋即拉動連山經濟,人流物流瞬間在此集聚,吃住行娛各色服務業很快超過了綏中、興城,勢頭壓過了新興不久的高橋。一直不是主要角色的連山驛,在山海關至錦州之間,作為經濟重鎮逐漸崛起。

遼沈戰役期間,蔣介石直接到葫蘆島兩次。在毛澤東主席與東北野戰軍司令部往來的電文中,錦西、葫蘆島一度是關注度很高的熱詞。

如果不是遼西走廊,后來的錦西就不會擁有石油五廠。日偽時期在此建設煉油廠,油源寄希望于海上。有史料記載,在日據時期曾海運印度尼西亞原油到此。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美軍艦隊封鎖了日本的海運。錦西煉油廠便失去了油源,只好改煉人造石油(煤油)。1953年,3萬噸熱裂化裝置恢復,人造石油吃不飽,就煉制撫順石油一廠的蠟油。由于油源無法解決,終是難以為繼。到了新中國的“二五”期間,錦西石油五廠已經開始向新疆獨山子搬遷。就在這時,大慶油田正式量產,遼西走廊再次發揮地理優勢。錦西作為大慶原油便捷的輸送地,石油五廠承接了大慶原油的煉制。1960年6月1日,第一列油罐車沿京哈線鐵路駛入錦西站,調入石油五廠鐵路專線,錦西在東北老工業基地中便有了新的位次。

資源、區位之重,使遼西走廊在中華歷史中,在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上,一直起著影響國家運祚的關鍵作用。在共和國的版圖中,錦西縣、錦西市乃至今天的葫蘆島市,作用和地位不可或缺。建設錦西,發展葫蘆島,其意義遠遠超出了通常的滿足對美好生活的需求。歷史和地理的雙重因素,加之傳承五千年的文化情懷,讓走廊地帶的農民、工人和干部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把一份責任義無反顧地扛在了肩上。

我姥爺叫康吉,一生務農。大舅一家進城后,他嫌城里擠,常常來我家,幫種責任田并侍弄前后菜園。姥爺很少說話。到家把東西放下,就收拾鍬鎬鋤頭一應家什。收拾停當了,就提起鋤頭進園子,一干一整天,很少見他休息。中午吃過高粱米飯,他從我的書架上找到《紅樓夢》,寶玉呀,黛玉呀,還有寶釵,邊讀邊看。那套程乙本《紅樓夢》共分四冊,第一冊讓他看得卷了邊。讀過半小時,再躺著休息一會兒,然后起身,又拿起鋤頭。一個白天下來,一個園子就整理好了,園子邊堆著若干個石子堆,手指蓋大的小石子,都讓他挑出來堆在一起。

我們兩個一起倒糞,隊上送到當街一車土,和上家里的豬糞、雞糞、大糞,悶上發酵,到日子刨開見了白兒,肥就有勁兒了。進地前這糞要倒過幾遍。倒糞是個絮叨活兒,一人拿鍬,一人拿鎬。拿鎬的把悶好的糞刨開鋪平,再把大塊砸碎,拿鍬的把搗碎的糞土摶到另一邊。如此往復,直到把一堆糞從一頭兒倒向另一頭兒。

我不愛干,不是因為臟和臭,而是受不了這煩。我問他:“你年輕時,愛干這活兒?”

他嘆一聲:“哎喲!我十七歲,一個人,放下鎬,拿起鍬,半個園子的大糞堆,一點點兒地倒完。”

我有點兒傻了,我想象不了那是多大的一個糞堆,那是多枯燥乏味的活計,一干一整天,連著幾個整天,十七歲,中國的農民啊!

解放了,錦西建工廠,唯一的兒子成了國家的人。他帶著兒媳婦、孫子孫女和幾個閨女在家過活。合作化后,幾畝地和屯子邊的半坡花梨樹,外加一頭毛驢、一掛花轱轆大車交給了集體。他就拿生產隊當自個兒家。看見年輕后生沒好沒歹地打牲口,他急眼。人說那是隊上的了,打就打唄!他說:“啞巴牲口靠它干活兒,它不說話,可知道疼!打你試試?”

老爺子有個性,隊長說:“你養豬吧,當飼養員。”

養豬這個活兒好比平地摳餅,隊上沒錢買種豬,欄里只有一頭老母豬,還瘸了一條腿。我姥爺跟這頭瘸豬住在了一起。其間辛苦,我們一幫孩子哪里見得!我們在老官堡第三生產隊見到的是,每天上工時,我姥爺就從隊部趕出一群豬,我和幾個表兄弟,追著豬群,向北進入飲馬河上游的一條支流,這叫“放豬”。上百頭豬,有老母豬、小母豬、大公豬、小公豬、去了勢的肥豬、半大豬、豬羔子、白豬、黑豬、花豬、大肚子嫩江豬、身材勻稱的長白豬……浩浩蕩蕩地開進河道,向著小虹螺山的方向進發。肥豬打頭兒,一門心思找吃的,不消管它。公豬居中不消停,總是沒羞沒臊地追求愛情,這是好事兒,由著它。需要管的是半大豬和小豬,目標小,指不定鉆進哪條壟里走丟了,這是不應有的損失。

我姥爺背著手,低著頭,像個將軍,走在豬群后面,隊上兩個青年一人拿一鞭子,管著豬群。我們幾個孩子,跟小豬羔子一樣歡實地來回跑。走一頭晌,再把豬趕回豬圈。姥爺領著我們回家,吃中飯。

正晌午飯,一家人坐外屋地下,早上煮好盛在盆里的高粱米粥,已經糗成了一個坨坨,這是主食。小蔥蘸醬是菜,有兩個外甥在,舅媽心疼地煮了幾個咸雞蛋,一人一個,不能隨便吃。我姥爺一個雞蛋吃三頓。我也想學著多吃幾頓,可是耐不住饞,幾口吃掉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除了養豬和種谷子、高粱、苞米、大豆之外,還種花生,侍弄果樹。老官堡山地多,適合花生、果樹種植。農業學大寨,糧食生產備受關注。錦西縣產糧多的公社是黃土坎,黨委書記姓趙,每到年終縣里開總結會,黃土坎這樣的產糧大社的黨委書記就被請到前排,等著受獎戴紅花。與立新(老官堡)公社隔著一個小虹螺山的向陽(張相公)公社,黨委書記是方樹林,是一位令人敬重的大姐,當年下鄉到向陽公社當知青,因為苦干實干,還沒成家就當上公社黨委書記。那年春夏,她在村上和農民一起鋤地,縣革委會派人來公社考核。考核通過她成為縣革委會委員,方樹林知道消息的時候,是組織部發來通知:到縣里上班了!

趙書記、方書記在鄉間工作的隨身“標配”,是一輛自行車,掛著一桿鋤。夏鋤時節挨村走,全公社每一塊地都要看,看苗情,看長勢,看蟲害。除了那輛自行車,黨委書記們的那身裝束和農民無差。

立新公社黨委書記姓王,下鄉“督鋤”,一桿鋤外還有一把鐮刀。老官堡果樹多,看地看糧,還要看瓜看果,上山看樹。王書記和趙書記、方書記他們一樣地干,一樣地奔波,年終總結會上,卻總要坐在后排看著趙書記、方書記們受獎提干。有些忐忑,有些寂寞,但王書記都無怨無悔。

多年后,王書記一家進了城。生活還是不見寬裕,老伴兒和女兒在街邊支起一個鐵鍋,炒老官堡的花生和毛嗑兒賣。

肥豬出欄了,送到錦西屠宰場;糧食豐收了,南山公路排起長長的大車隊送公糧;桃杏李子梨成熟了,摘進簍子,在大車上高高一摞,用一百多米長的粗繩綁實,送到錦西大食品的柜臺,運進馬仗房、望海寺副食公司商店。縣里的工人、干部、軍人、教師憑本憑票,都能買到一份,比如二斤花生、一斤豆油、二兩肉、兩條帶魚、一斤李子……每樣東西領進家都不容易,每個李子都特好吃!

農民苦,干部累,城里的工人也是一樣地緊著肚皮,過苦日子。糧食本里省下二斤大米、二斤白面,反哺給鄉下的親戚。我出生的時候,能吃到城里親戚送來的大米,姥爺六十六歲壽慶,城里的姨們送來口挪肚攢的大米和白面。

一代人,也許是一代半的中國人啊!就是這樣勒緊褲腰帶建設新中國。

曾經一度把電影《李雙雙》中的李雙雙和喜旺的矛盾、電影《青松嶺》中張萬山與錢廣的斗爭歸結為經濟體制問題,多少年后終于明白,其本質都是“過緊日子”和“過好日子”的不同選擇。今天的我們,開著小車,端著平板,坐著高鐵,乘著飛機,鉆進海里去玩,坐到山尖去瘋,吃完燒烤再溜點兒啤酒,通體安泰地偎進沙發,看視頻、看電視、發微信。幸福得可以,瀟灑得可以,但是,我們不能忘記幾代先輩的革命、犧牲和不計代價的辛苦勞作和奉獻。喪失對歷史的洞察,是輕薄的、膚淺的、不負責任的。

一座城市就是一個地區經濟發展的引擎。遼西走廊曾經只有一個引擎——錦州市。經過近半個世紀的發展,走廊地帶在錦西、葫蘆島地區形成了第二個引擎。遼西走廊裝上了“雙引擎”。這一切的背后,是一代代人不計代價的犧牲、奉獻的接力。

尋找那只和平鴿

《葫蘆島鋅廠廠志》記載,1950年,趙清當選為全國勞動模范,出席全國工農兵勞動模范代表大會,并代表葫蘆島鋅廠人把試驗爐生產的鋅鑄成和平鴿帶到北京,獻給偉大領袖毛主席。

新中國成立一周年之際,錦西人民放飛了這只“和平鴿”。五千年歷史,游牧文化與農耕文化在走廊曾經發生七次大規模進退。古往今來,這一地帶發生了多少影響王朝興替的大規模戰事啊!獨特的歷史與地理,讓遼西走廊的人民對“和平”有著獨特的理解和渴望。

一只“和平鴿”,是錦西、葫蘆島人民對和平的第一聲呼喚!

前面提到的渤海造船廠,也就是今天的渤船重工,作為國家“一五”計劃重點項目,于1955年上馬。1956年初,工廠生活區破土動工,望海寺成了熱鬧的“大工地”。職工住宅樓是蘇聯設計的歐式風格,三層磚混起脊房,綠色的樓頂。站在北側山頂,就能看見綠色樓頂組成了意為“和平”的三個俄文字母:мир。

從老官堡至營盤,整個小虹螺山南麓襟海地帶早年的鄉間民居,房身門楣最常見的圖騰就是銜著一束橄欖枝的和平鴿,最常見的字樣是“天下太平”。龍灣新城區發展起來,老龍灣中心廣場被命名為“國際和平廣場”。“和平”是葫蘆島人最喜歡使用的名字,這是一座文化之城、和平之城!

1950年在錦西葫蘆島飛起的那只“和平鴿”一直讓我念念不忘。年輕時當記者,雖然知道趙清,也見過跟他一起護廠的朱文臣老人,卻怎么也聯系不到他。2011年,參加省作協組織的“文學擦亮城市”寫作活動,我采訪了郝振貴、楊敏生這樣曾在葫蘆島國有大廠擔任過重要領導職務的同志,翻看過很多地方工業發展的文史記錄,看得越多,那只鴿子的形象就越清晰,越是揮之不去。

葫蘆島城北的虹螺山有大小兩座。大虹螺山號稱“八面威風”,自然風光盡得欣賞。小虹螺山多人文之勝,風物傳說頗值玩味。登上小虹螺山,西面四方臺、東面梳妝臺兩地,是近海地帶的最佳觀光處。有人說,登上小虹螺山,葫蘆島港碼頭上的車、船甚至行進的隊伍,就能用望遠鏡看得清清楚楚。最初聽到此說,還不相信。那年我上了四方臺,裸眼就望見了島里船廠碼頭的兩座龍門吊,方知此言不虛。在小虹螺山主峰東側,有一個埡口,民間傳說是二郎神楊戩擔山時用扁擔豁出來的。從這個埡口向前出去不遠,有一簇錐形巨石,這就是“梳妝臺”,臺頂有清晰的馬蹄印,百姓都說那是遼代蕭太后的御馬踏在那兒的。

站在馬蹄印旁,葫蘆島市的主要城區和錦州市的臨港區域盡收眼底。山海之間偌大一方水土,自西向東,分布著船廠的龍門吊、大唐熱電廠和鋅廠的大煙囪、煉油廠的熱裂化蒸餾器。一簇簇高層城區、一片片現代化廠房,一排排發電的大風車和太陽能光伏板,讓鄉村與城市難分彼此。數條交通干線東西貫穿,環渤海公路、京沈鐵路、102線國道、京沈高速、京沈高鐵。筆架山西海口方向,有大飛機正從錦州機場起飛。

遼寧是東北老工業基地的核心,沈撫同城已經實現,錦葫同城是大勢所趨。

左前方的松山地帶,明末洪承疇十萬明軍崩潰于此。正前方幾乎看不見高地的塔山,東北野戰軍以三萬對陣國民黨軍十一萬兵力,打勝了舉世聞名的塔山阻擊戰。時光荏苒,歲月更迭,這一片山海發生過那么多傳奇和故事,它們都隨著歲月漸漸遠去了。

但是,我依然看見了那只銀色的和平鴿,正在筆架山、錦州灣、葫蘆島和老龍灣的上空高高地翱翔。那一抹亮麗的銀色,是這片山海進入新中國時綻放的第一朵復興之花,由此開始,錦西、葫蘆島最先邁出了共和國建設發展和民族復興的堅韌步伐。

這只銀色的鴿子,它的身上被寄予的思緒,承載了太多太多內涵。無限滋味與情思,咂摸不盡!

還記得結束了對郝振貴的采訪,老人送我出來。我沿著金秋賓館西側的胡同走到新華大街路口,回頭望去,老人著一件棉睡衣,女兒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目送我到街口。那條胡同很長,老人站在里頭,我站在路口,仿佛隔著并不久遠的歷史,對望了好一會兒。

那一刻,我很感動!

我慶幸有緣采訪到了郝振貴老人,遺憾的是趙清可能永遠不會謀面。很多人很多事都錯過了,這是一個城市寫作者無以排解的遺憾。這遺憾讓我的內心不得安寧,我希望找到那只和平鴿,如有可能就模制下來,讓后人看見它的真面目。我跟許多朋友講這只鴿子的故事,我曾把有關信息呈報給有關部門,因為無從著手,因為不可操作,這只鴿子只能在我的心中飛翔!

但是,我依然要尋找,因為每當我望向天空,那只銀色的和平鴿就在那里,振翅飛翔!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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