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說起讀書,我就會想到《詩刊》,心電圖就會產生較大波動。我是《詩刊》的老讀者了,用“《詩刊》已經成了我的親人”來形容,一點兒都不夸張。
說出來也不怕諸位笑話,從1985年到現在,我期期不落地閱讀《詩刊》已經快四十年了。我與《詩刊》可謂一見鐘情。1985年,我十六周歲,在山西省陽泉市郊區(qū)的廟上中學讀高中。從小學開始就喜歡寫作文的我,在一礦紅嶺灣廣場的一個報刊零售點偶然發(fā)現了《詩刊》雜志。它的封面右下方是印刷體的“詩刊”二字,左邊有一個縱向的陰影立柱,上邊畫著花鳥圖案,簡潔、樸實卻又充滿了厚重、雅致的力量。我拿著《詩刊》開始閱讀,直到售賣的大媽問我到底買不買才抬起頭來。當時《詩刊》的定價好像是3角。3角錢現在可以忽略不計,但對于當時的我絕對算得上一筆巨款。我紅著臉還給人家,覺得白看了好幾頁詩歌,簡直等同于偷了人家的東西。隨后一連數天,我從石卜咀村走二十多里路去上學,為的就是每天省下1角錢的公共汽車費,然后買下那本好像是鄒荻帆先生擔任主編的《詩刊》。此后,《詩刊》我每期必買。它成了我走向文學創(chuàng)作道路的助力器、加油站和充電寶。
1986年的一個大雪天,紅嶺灣廣場報刊零售點的《詩刊》賣完了,急得我跑進報刊亭里亂翻別的雜志。我覺得售貨員應該是把《詩刊》放到一個角落里了,而不是賣完了。售貨員看我著急的樣子,說:“你這孩子,不看這本書要挨餓還是咋的?你要買《詩刊》,可以去陽泉郵電局門口的報刊零售亭看看,估計那里有貨。”
當時,大雪覆蓋了平日里黑色煤塵籠罩的陽泉。此時的陽泉,就像一張潔白厚實的宣紙,上面蓋著礦車、自建房、運煤車的影像。這影像里就有我的身影與腳印。我編了一個假話,向班主任請了假,然后開始沿著公路向陽泉郵電局進發(fā)。雪花一片一片、一層一層地覆蓋了我的頭發(fā)和衣服。在賽魚街道,我還滑了一個大跤,摔了個四腳朝天。我當時想,不行的話明天再去買吧。但是一想,萬一今天《詩刊》被別人買走了咋辦?再說,明天即使雪停了,地面上的雪也融化不了呀!就這樣,我跌跌撞撞摔了四五跤,居然在雪地里步行了三十多里,終于走到了目的地。
到了報刊零售亭,天已經擦黑了。只見報刊亭的小門前,一位姑娘正在鎖門。我緊走幾步趕過去,說:“姐姐,我要買書。”“今天下班了,明天來買吧。”“姐姐,我從一礦走下來的,我要買《詩刊》。”或許是我的話感動了姑娘,她重新打開門,拿出了《詩刊》。我剛把手伸進口袋,人就好像被齊天大圣施了“定身法”。天啊!我的買書錢去哪里了?毫無疑問,帶著我的體溫的買書錢,肯定是我在雪地里滑倒的時候丟掉了。大冷的天兒,我一著急竟然滿頭大汗。我邊說“姐姐,不好意思,我的錢不小心丟了”,邊把衣服與褲子上的口袋翻找了好幾遍。姑娘說:“要不這樣吧,這本書我給你留著。你明天來買行不行?”我正要回答姑娘,肩頭忽然被人拍了幾下,“文小(我的乳名),這么大的雪,你不上學,在這里干啥哩?”我一看,是同村在陽泉租著柜臺干服裝生意的熟人。我說:“叔叔,您能不能借給我?guī)酌X,我想買本《詩刊》。”叔叔嘴巴里哈著白氣說:“沒有問題,我就待見愛讀書的孩子。”“謝謝叔叔。我明天就和俺大(爸爸)要錢還您。”“不著急,不著急,不還也行,幾毛錢的事情,不要擱到心里。”
我把《詩刊》揣到懷里,又踏著積雪走上了回家的路。這樣得到的《詩刊》,讀起來就特別溫暖,特別香甜。那天的返程之路,我走得特別輕松。
三十多年來,我一邊閱讀《詩刊》,一邊自己寫作詩歌。偶爾斗膽給《詩刊》投幾首,居然數次被采用發(fā)表了。雖然數量不多,但每次發(fā)表都有一種波瀾壯闊的成就感,讓我幸福一段時間。
從《詩刊》的讀者到作者,最初烙在雪地里的腳印,是我文學創(chuàng)作的起點。如今,當年的文學青年已經年近花甲,但與《詩刊》相關的這個故事,每到瑞雪覆蓋了太行山的時候就會浮現在我的眼前,它已在我的生命中生根發(fā)芽、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