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創業教育的時代性及路徑發展

創新創業教育是新時代高等教育的重要主題。創新一直是高等教育的核心工作，各專業在教育教學過程中均強調探索創新。創新與創業并列，協同推動“雙創\"教育，旨在強調創新型創業和創新驅動創業。不同于專業領域的科技創新和理論創新，“雙創”教育中創新意在營造創業所需要的土壤，孕育更多的高質量創業。因此，高校開展創新創業教育的難點和落腳點在于創業教育。而創業教育要圍繞創業活動展開，不管是廣義上將創業看作開拓新事業，還是狹義上將創業看作創辦新企業，創業活動都具有很強的獨特性和時代性，對于側重基礎研究和面向未來的高校來說，開展創業教育具有挑戰性。做好新時代創新創業教育，需要不斷總結經驗、積極探索、與時俱進。

創業教育與創業實踐的時代耦合

本質上，創業教育不能脫離創業實踐，創業教育的挑戰也來自創業實踐的時代性和獨特性。

1.社會轉型與創業浪潮

創業是商業活動，更是社會活動，受社會環境影響大，經常表現出群體性并不定時呈現出創業浪潮。人類社會大體上歷經原始社會、農業社會、工業社會、信息社會，現在是數字經濟、數智時代一一強調數字和人工智能。在工業社會，規模經濟帶來的低成本和高效率成為競爭優勢的核心來源，大企業的優勢更加明顯，管理的重要性凸顯，職業經理人的培養成為重點，強調倫理、決策規范性、風險管控等。從工業社會到信息社會轉型，創新和速度成為競爭優勢的關鍵來源，靈活性、個性化更加重要，新創企業、中小企業因靈活、創新、行動速度快的優勢而更加順應時代，得到快速發展，大企業積極引進創業機制以克服“大企業病”。創業和中小企業從弱勢群體變成大企業學習的對象。創業熱潮在全球范圍內興起，背后的力量是社會轉型、技術進步以及社會變化等。

從信息社會邁入到數字經濟、數智時代，社會環境又發生了一些實質性的變化。萬物互聯積累海量數據，數字技術的廣泛深入應用改變著各行各業，數據成為生產要素，大企業的資源被聯結起來，在平臺化、生態化方面表現出顯著優勢，公司創業日趨活躍。機會是創業的核心要素，有些機會適合創業者（如存在于人力資本中的機會），有的機會適合大公司（如需要大量資本的機會）。新時代背景下，原來適合于個體創業者的機會，大公司借助平臺和生態優勢同樣可以把握。大企業積極投身到創業活動當中，是新時代的一個重要特征。創業活動具有明顯的時代性，創業教育也要與時俱進，更加關注當下時代的重點問題。

2.創業活動的獨特性

創業實踐具有獨特性和復雜性，難以從個案推斷總體，須借助科學研究窺探其本質特征。創業教育要與時俱進則須關注創業研究的最新進展。從商科的角度看，創業首先是創造新事物，表現為從無到有的過程，這個過程又有兩個顯著特征一一資源高度約束和高度不確定性。透過這些特征，學者不斷挖掘創業實踐背后的運行機制和管理模式。哈佛大學霍華德·斯蒂文森教授在1980年給出創業的經典定義：“創業是不拘泥于當前資源條件的限制下對機會的追尋，將不同的資源組合以利用和開發機會并創造價值的過程。”[定義精確地概括出了資源約束、機會、創業過程幾個關鍵詞，一方面，指明創業與傳統管理或戰略研究有本質不同，推動創業成為一個獨立的研究領域；另一方面，也直接挑戰傳統的商科教育，為創業教育課程開發奠定了基礎。

由于創業實踐的獨特性和復雜性，創業教育很難直接取材于實踐，創業研究則起到了重要的橋梁作用。創業實踐、創業研究和創業教育三者相輔相成，創業研究致力于從實踐中提煉一般規律、形成理論；創業教育將理論轉化為方法論，并開發課程，從而更好地指導創業實踐。隨著研究的推進，學者開發出一系列工具，如精益、迭代、試錯等，近期甚至提出創業科學觀[2]，這些都對當下時代的創業教育有重要啟示。

3.數字創業與創業教育

數字化、智能化已經全面滲透于創業活動過程，已經能夠明確感受到數字技術驅動的創業、廣泛應用數字技術的創業、離不開數字技術和數據資源的創業。創業活動離不開數字技術，以創業機會為例，以前要做市場調查、走訪客戶，鼓勵工程師到顧客那里服務，把顧客需求與產品開發聯接好。現在可以用用戶畫像洞察需求，畫像的維度很多，完全突破了人文特征、收入等表層的判斷。數字化、智能化已經促使創新創業實踐發生很大變化，簡單舉四個例子：一是創業者群體的變化。從20世紀80年代改革初期的創業者群體到現在青年一代創業者，顯著的變化有目共睹。青年一代企業家是在互聯網、移動互聯網、人工智能浪潮與多元價值觀世界應運而生的創新型企業領袖。他們在特定領域深耕細作，深譜科學科技，以卓越的人文關懷和前瞻的全球視野，推動企業持續創新經營，更引領社會進入更智能、綠色、多元、共融的新商業文明。[3]二是就業創業一體。人們習慣于把創業與就業對立起來分析，創業帶動就業等口號背后也是在闡述創業與就業的差異。現在一個明顯的趨勢是就業創業一體，典型的例子是網絡直播，靈活就業中也有大量創業就業一體的例子，而且這樣的創業活動更多的是團隊創業而非單打獨斗。三是創業更強調價值創造而非成立新企業。與此高度相關的是創業教育不再主要集中于商學院，商科之外學科的參與度顯著提高。隨著硬科技創新創業的興起，工科學院創業教育進展得也很好。四是大型企業積極參與創業活動，這是數字經濟和數字技術廣泛應用的結果。

我國創業教育的重要進展

理解當今時代創業教育的重點問題，需要以發展的眼光看待創業教育。我國創業教育起源于20世紀90年代，比美國等發達國家落后并不多。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在質和量兩方面都取得了顯著的成績。在量的方面，創業教育已經全面鋪開。例如：2007年以來，有1，000所以上大學、139萬名大學生參與了“國創計劃”，累計有34萬個國家級項目獲得總計58億元的資助；第七屆中國國際“互聯網 +\" 大學生創新創業大賽，共有來自121個國家和地區、4，347所院校的228萬個項目、956萬人參賽。在質的方面，從強調“創業帶動就業”到“創新引領創業，創業帶動就業”，自上而下的推動和引領更加理性和科學；高校創業教育課程講授從“用MBA課程替代創業課程”到“用創業知識和規律講創業\"再到“聚焦有助于高質量創業的基礎，如思維與認知”，更加側重人才培養、立德樹人。

創業教育積極探索專創融合，思政、職業、創業教育融合，學生對創業的接受度和參與度都大幅度提高。回顧創業教育的發展歷程，有以下五方面重要進展：

1.用創業理論講授創業課程

隨著教學與科研的不斷深化，對創業內在規律的認識逐漸豐富，用創業理論而不是用適合于工業時代大企業管理實踐的管理理論來講授創業課程，是一個重大的進展。這離不開學術界對于創業活動本身的研究和大量的實踐探索，更離不開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對創業領域科學研究的支持。例如：2005年，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把創業與中小企業作為獨立的申請代碼，后來簡化為創業管理（G0213），資助了大量研究課題。機械工業出版社華章公司支持出版了大量的創業管理教材和教學科研著作等，這些實踐都極大地推動了創業教育的發展。

2.舉辦創業班或創業訓練營

20世紀末期，我國高校開始舉辦創業班或者創業訓練營并形成浪潮，試圖探索創業活動是否能夠在校園內發生。這一浪潮之下涌現出許多優秀的創業教育實踐，如中山大學面向大學生的創業班被冠名黃埔班。在與黃埔班的學員座談中，他們提到，“開展授予創業雙學位的創業教育，讓我們這些‘不安分’的學生在中山大學具有了合法性。”此類有很強針對性的創業教育教學探索，有助于積累教學經驗，進而為面向大眾開展通識性的創業教育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3.重視創業思維和認知訓練

創業，特別是高質量創業能夠發生的前提是營造土壤、強化驅動力量。大學重視開展創業認知方面的教育，強化對學生創業思維和企業家精神的培育，相關課程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4.實現創業教育的融合

依托于創業實踐和創業研究，創業教育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構建起完善的知識體系和系列教材，開發大量案例，推動了融合。首先，體現在專創融合，把創業教育和專業教育結合到一起。其次，是思政融合，把創新、企業倫理、社會責任等創業的核心要素融入到課程中，形成創業教育與思政教育協同育人。最后，是企業家精神和科學家精神的融合，將創業教育作為教學改革的抓手，為傳統學科教育注入活力。創業教育的實施主體從學工部門到商學院，再到商學院以外的專業學院，這都是創業教育發展過程中的進步。

5.開展創業競賽

創業教育實踐中，以賽促學是重要的教育手段。各級各類的創業競賽層出不窮，其中參與范圍最廣、影響最大的是中國國際大學生創新大賽。2023年，共有來自國內外151個國家和地區5，296所學校的421萬個項目、1，709萬人次報名參賽。2024年再創新高，共吸引國內外153個國家和地區，5，406所學校的514萬個項目、2.083.6萬人次參加，實現世界百強高校全覆蓋，推進項目式教學改革，成為教育科技人才一體化的“百國千校千方人”的創新實踐大平臺，有力推動高校人才培養模式從“知識傳授為主”轉向“能力素質培養為先”的深刻變革。[4]

新時代創業教育重點

1.開展直面國家和社會重大需求的創業教育

創業教育在激發創造力、參與解決實際問題、鄉村振興、脫貧攻堅等諸多方面已經發揮了顯著功效，應當瞄準國家愿景自標及戰略規劃重點，逐項分析，明確哪些與創業直接、高度相關，研究創業教育該如何發力。此外，創業是經濟社會活動，在從社會問題中識別機會、運用社會創業機制配合政府解決問題方面有獨特優勢，并積累了豐富經驗。新時代背景下，創業教育如何應用于解決“內卷”“躺平”、社會階層固化等社會問題需要進一步探索。

2.鼓勵交叉和價值共創

隨著創新能力的增強和經濟實力的提升，硬科技創新、基于科學的創新創業、科技成果轉化是現階段高校創新創業的重點。發明、創新、創業的差異是創業教育和創業研究的重要話題，三者有所差異，但絕非對立。好似一個光譜，左側是科學，右側是市場和用戶需求，我國的創新逐漸往科學端移動。基于科學的創新創業更值得期待。彼得·德魯克在《創新與企業家精神》這本名著中陳述了創新機會的七個來源，其中“新知識”被列為最后一個來源，即基于知識的創新，是企業家精神當中的超級明星，既能變得家喻戶曉，也能財富、名利雙收。但是，從新知識的出現到應用技術的問世之間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例如：具體某一個算法，到應用、再到人工智能、甚至是ChatGPT，是從科學、知識、技術、工程變成產品，甚至衍生出新產業，帶來新的組織模式變化。德魯克認為，這個過程大概需要25年 ～35 年。此外，德魯克強調，知識的創新，一定是多種知識的融合，而非單一知識。綜上，科學端的創新一定會帶來轉化的問題，因為新的知識不能直接應用；另一個是需要多知識、多學科的交叉和融合。[5在價值創造方面，解決實際問題是價值創造的第一步。大學生創業既要直面真問題，也要用商業的規則真正解決問題，背后的推動力是責任和擔當，而非獲取學分的動機。具體操作上，可以請企業提供真實場景、拋出真實問題。市場的規則和邏輯體系下，用戶滿意和問題得到解決是唯一衡量標準。此外，創業教育還應提供價值創造的工具和方法。反映創業本質的工具越來越多，如基于最小可行性產品（MVP）快速迭代、低成本試錯、快速試驗、科學驗證等，精益創業、設計思維、同理心等思想性強的領域也不斷開發出實用的工具和方法。因此，圍繞交叉、價值創造等主題和功能，設計開發一套反映時代特征的創新創業課程至關重要。

3.加強批判性思考等創業思維的教育

一方面，創業活動具有特殊性，存在不同的行動邏輯，需要相應的思維模式。創業者較非創業者在風險偏好、創造性、成就欲望等人格心理特征方面不存在差異，但創業者和管理者或者說成功創業者和一般創業者之間在思維方式和認知風格等方面卻存在著明顯差異，這在很大程度上歸結為創業者所面臨的情境以高度不確定性、新奇性、高度資源約束、高度時間壓力等為主要特征。創業認知和決策研究是對創業行為和過程研究的深化，也是推動創業思維教育的重要原因。創業思維訓練的重點在于模擬創業過程，感悟管理思維與創造思維的結合，弘揚適合創業的思維模式，如成長型思維比固定型思維更好、創造思維比管理思維更有助于洞察和發現創業機會等。另一方面，與人工智能的普及相關。數字技術廣泛應用，大語言模型DeepSeek、ChatGPT、文心一言、豆包等被普遍應用，AI助力科研已經取得成果。越是如此，批判性思考（CriticalThinking）訓練就更重要。批判性思考強調形成自己的理性決策，發展出自己的想法和觀點，不強調哪種思維好與壞，也不像權變領導方式那樣突出領導方式與內外部環境的匹配。“批判性思維要求我們對所有的主張都提出批判性問題，包括對我們自己的主張。只有強迫自己批判性地看待初始信念，才能保證自己不自欺欺人和人云亦云。當然，批判性思維并不一定會迫使我們放棄初始信念，它有可能會讓我們變得對初始信念更加堅定，因為對這些信念進行批判性的檢視有時會讓我們相信得更堅決。”[7]

4.面向未來開展創業教育

創業教育可以作為高校教育教學改革的抓手，已是共識。就創業教育本身的改革，還有值得深化的空間，如基于企業家精神和創業能力而非創業活動，面向全體學生開展創業基礎和“三創”（創新、創業、創造）教育；面向非創業者開展創業教育；培育學生應對不確定性的能力，而非模擬低不確定性的情境；以上方向都值得不斷探索。另外，高校創業教育外溢的必要性和價值值得進一步研究，高校兼具能力和責任為創業生態系統建設貢獻力量。過去創業教育主要面向初創企業，現在要將創業教育對象的范圍延伸至大企業，促進公司創業和創新，還可以拓展到對區域經濟和社會發展貢獻力量。

參考文獻：

[1]STEVENSONHH，GUMPERTDE.Theheartofentrepreneurship[J].Harvard BusinessReview，1985（2）：85-94.

[2]CAMUFFOA，DINGY，GAMBARDELLA A，etal.創業決策的科學方法及其在中國的推廣[J].管理學季刊，2022，7（4）： 1-18，141.

[3]柯洲．第五代企業家的六個標簽[J].企業家，2024（2）：25-30.

[4]中國國際大學生創新大賽質量再創新高凸顯人才培養模式向“能力素質培養為先”轉變[EB/OL]. （2025-01-08）[2025-03-19]. http：//www.moe.gov.cn/jyb_xwfb/xw_zt/moe_357/2025/2025_zt01/sdxw/shidaxinwen/202501/t20250111_1175250.html.

[5]彼得·德魯克.創新與企業家精神[M].蔡文燕，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19：134-135.

[6]BARONRA. CognitiveMechanisms in Entrepreneurship：Whyand When Entrepreneurs Think Differently than OtherPeople[Jl. Journal of Business Venturing，1998，13（4）：275-294.

[7]尼爾·布朗，斯圖爾特·基利.學會提問[M].許蔚翰，吳禮敬，譯.北京：機械工業出版社，2023：12-13.

（作者單位：南開大學創新創業學院）

[責任編輯：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