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湖南、湖北,以湖為界,此湖便是中國第二大淡水湖——洞庭湖。青年期,它帶著“云夢澤”的舊夢不斷壯闊;成年期,“八百里洞庭”盛名天下;而今,步入晚年的洞庭湖,又將何去何從?
從云夢澤到八百里洞庭
云夢澤,中國最具傳奇色彩的古代湖泊之一,曾被看作洞庭湖的前身。其實,早在“云夢澤”出現前,“洞庭”之名已存于世:至今,湖畔還吟詠著屈原的“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莊子》有:“帝張《咸池》之樂于洞庭之野”;《山海經》有“又東南一百二十里,曰洞庭之山”。盡管在當今主流觀點中,云夢澤并非洞庭湖真正意義上的前身。不過,要了解洞庭的命運,不妨從這個撲朔迷離的“前身”說起。古云夢澤,4 000年前初成于長江漫流谷地;3 000~4 000年前興盛于整個江漢平原的低凹地帶;其后1 000多年中,逐漸淤淺;又400年,縮退于平原東部;再600年,大湖湮滅,散落為星斗般的江漢湖群。從大湖誕生到死亡的3 000多年間,三角洲的發育、擴張及長江統一河床的形成,是其命運的重要推手。云夢澤的一生,可看作江漢平原河、湖、三角洲的沉積演化史及荊江統一河床的塑造史。
而洞庭湖的“血脈”源自17 億年前的冷家溪群基底。1.5 億年前,燕山運動在中國東部造出一系列斷陷盆地,洞庭盆地就是其一;后經4 次以上的凹陷成湖、凸起成陸,這片水域終于以我們熟知的名字開啟了這一世:相傳君山有神仙洞府,稱“洞府之庭”,“洞庭湖”由此得名。
先秦時,這一地區是河網交錯的平原,只在君山西南側有一個小湖;“吾家有湖初長成”,長江和漢江攜泥運沙,使江北的云夢澤逐漸淤塞,形成江漢平原,滔滔江水只好向南尋找新的分水道,注入沉降中的洞庭盆地,到南朝時便催出“廣圓五百余里”的洞庭湖;隋唐以來,荊江兩岸不斷加高和擴建的堤壩使江面受狹、泄洪不暢,江水潰堤,灌入湖中,此時相繼吞并青草、赤沙等湖群的洞庭湖,已具“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之勢;明代中期以后,長江先后經松滋、太平、藕池、調弦四口潰決,終成“四口分流”和“四水北流”匯入洞庭之局,洞庭湖水域一度闊達8 000 平方千米,清《洞庭湖志》稱其“橫亙八九百里,日月若出沒其中”。
從歲月侵蝕到生機重煥
然而,“水盡南天不見云”的洞庭湖,逃不過物極必反:荊江河床日漸抬高,頂托、倒灌入洞庭湖口,使其進入史載以來演變最劇烈的階段。近代以來,加劇的泥沙淤積和農業圍墾使湖面漸萎。到20 世紀90 年代,洞庭湖水域不足全盛期的三成。處于萎縮狀態的不僅是洞庭湖,同一時期,與它同樣作為長江中下游地區淡水湖泊的整個江漢湖群,從數量到面積都呈減少的趨勢。
曾有專家預測,洞庭湖或終將重蹈云夢澤的覆轍。三峽水庫等水利工程的興建,卻令它迎來命運的另一拐點。隨著長江的大量泥沙被截留,洞庭湖的泥沙淤積速率降至湖盆沉降速率之下。2022 年,“中國山水工程”成功入選聯合國首批十大“世界生態恢復旗艦項目”,洞庭湖山水工程正是其中的典型案例。工程以整個洞庭湖平原及外圍丘陵地帶作為完整自然地理單元,以“一湖碧水、一江清流”為主線,打造出長江經濟帶的“清水長廊”。生態好不好,生靈會知道。今天的洞庭湖,已成為中國最大的自然野化麋鹿種群和長江“微笑精靈”江豚的棲息地。
1046 年,范仲淹題寫《岳陽樓記》時已年近花甲,雖因變法失敗被貶出京,“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赤子之心卻未曾更改。如今,“天下第一樓”岳陽樓仍矗立于洞庭湖南岸,范仲淹筆下“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洞庭湖,眼下已只有2 625 平方千米。但是,這看似遲暮的洞庭湖,仍是長江流域最重要的調蓄湖泊之一,曾使無數洪患化險為夷。半生輝煌、半生坎坷,水落為洲、水漲成湖——被人類以自身生存和發展為標準守護的洞庭湖,將度過怎樣的晚年?或許它已如當年范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念之間,天地自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