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畏懼

一

今年“五一”前，妻子帶著7歲多的兒子和剛滿周歲的女兒，從老家湖南婁底來北京探親。

到營區沒多久，那天陽光正艷，兒子讓我帶他去家屬區的小游樂場玩。

游樂場的孩子不少，兒子在那里還碰見他以前探親時結識的小伙伴，一下子更加玩得不亦樂乎。我則放心地坐在一邊看手機。

突然，我聽到了一陣“爭吵”聲，連忙抬頭望去。只見一個約莫6歲的小男孩對兒子說：“你怎么這么膽小？這個都爬不上去，一點也不厲害，還不如一個小姑娘呢。”

“誰說我不厲害了，我可以爬上去的。”兒子的臉漲得通紅。

“說你不行，就不行。要能行的話，你倒是爬一個啊……”爭吵聲引來不少小朋友。

我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孩子們爭論的焦點，是小游樂場中一個網格狀、圓錐形的攀爬設施，設施頂端插著一面小紅旗，四周都有用防護繩結成的保護網。小朋友們可以順著網格攀爬，爬到頂端摸到小紅旗算完成登頂。

事實上，那個小男孩說得沒錯。兒子從小性格偏內向，有點膽小。之前來探親時，他就爬過那個攀爬網。結果才爬到一半，雙腿就抖動不停，再也不敢往上爬，不管我怎么鼓勵都沒有用。

兒子傷心地走過來，對我說：“爸爸，我可以做到的，他們就是不相信。”

“爸爸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我期待你的表現。”

兒子似乎有了很大的信心，轉身走到攀爬網前，順著網格往上爬。

我在下面安靜地看著他。兒子爬到一半時，又見他的雙腿在顫抖，越來越抖，而且速度也慢了很多。不一會兒，兒子停了下來轉頭對我說：“爸爸，我還是有點不敢……”

“兒子，跟上次比，你已經進步很多了，等下次你就可以爬到頂端了。”

我給他打氣。

兒子緩緩地退了下來，剛才說他的小男孩就在旁邊，兒子有點難為情地看了他一眼。見兒子情緒不佳，我便帶他到旁邊的超市買了一點日用品，等再經過小游樂場時，那些小朋友已不在了。

“爸爸，我……我還想再試一次。”兒子再次挑戰自己時，我特意走到他的對面，讓他能夠看到我。到一半時他又停了下來，就在我以為他要放棄了，沒想到他繼續往上爬……終于，他摸到頂端的小紅旗。

“兒子你真棒！”我朝兒子豎起了大拇指。

兒子回家的腳步快了很多。到家后，他迫不及待地向媽媽分享“勝利”的喜悅。

二

就在我為兒子的進步高興時，他卻又遭遇了一次挫敗。

5月1日晚飯后，我們一家四口在營區東側的露天足球場散步。見有不少孩子在踢足球，兒子躍躍欲試。兒子喜歡踢足球，在老家學校還參加了足球訓練班。

一旁的妻子看出了兒子的心思，就將小女兒交給我，走到踢球的孩子們中間問：“小朋友，可以加一個人跟你們一起踢球嗎？”

得到應允后，兒子高高興興地跑了過去，我和愛人則帶著小女兒在操場邊上玩，同時可以看著兒子。

傳球、跑位、接球、射門……雖然兒子看起來有點羞澀，但見他很快就融入其中，我們都為他高興。

晚上9點，小朋友陸續都回家了。兒子滿頭大汗地回到我們身邊，臉上卻沒有最初那般歡喜。

“怎么了啦？玩得不開心嗎？”我有些不解。

兒子搖了搖頭，在我的追問下才說出實情：“剛才踢球的時候，有小朋友問我是哪里的，我說是湖南婁底的，他們說我的普通話不標準。爸爸，我的普通話真的不標準嗎？”

“那你有沒有反駁他們呢？”妻子問。

“沒有，我擔心要是反駁了，他們就不讓我一起踢球了。”兒子搖著頭回答。

雖然兒子才7歲，可是他為了融入一個群體，已經知道如何權衡利弊了，這樣的小大人樣著實讓我心疼。

我摸著兒子的頭說：“兒子，你沒有反駁他們，說明你很在乎這些朋友，對吧？爸爸覺得，只要你跟大家友好相處，球技也不錯，小朋友們會愿意與你一起玩的，跟你的普通話發音怎么樣沒有多大關系。我們的國家很大，每個地方的人說話，除了要講普通話，自然也會有‘家鄉味道’。小朋友們這么說，不代表你的普通話就真的不好，而是對不同的口音感到好奇。”

就在我們以為事情都過去了的時候，第二天早上剛起床，兒子就拉著妻子的手說：“媽媽，我知道他們為什么說我的普通話不標準了。我想起他們說的北京普通話都有點卷舌，帶著后鼻音，我是不是需要改學說‘北京話’了？”

我和妻子一時語塞。妻子思考片刻后，鄭重地告訴他說：“兒子，你的普通話挺標準的，只是與他們的‘北京話’有些區別。你可以選擇學也可以不學，你自己決定就好了。”

兒子似懂非懂，沒有再多說什么。

三

為了讓兒子盡快從“普通話是否標準”的糾結里走出來，我們一家又去了頤和園。

雖然人多排隊一個小時才坐上了游船，但兒子在我的指導下，第一次大膽地嘗試開船……

湖面碧波瀲滟，偶有微風吹過，我們一家快樂地游玩著——那也是兒子來北京探親玩得最完整、最開心的一天。

5月4日晚，兒子將一個筆記本交給我：“爸爸，這里是我寫的北京旅游作文，你幫我看看……”

“來北京看爸爸，是我一直的愿望，終于在這個‘五一’實現了。雖然被他們說膽小，說普通話不標準，但是我還是喜歡跟爸爸在一起的感覺。回去后，我要更勇敢點，也會練練普通話，等我下次再來北京時，看他們還敢不敢說我……”

彎彎扭扭的字跡里，我似乎又看到那個委屈的兒子、倔強的兒子，還有游船上神采飛揚的兒子……他令我心酸，也令我驕傲。

臨上返回婁底的高鐵前，兒子抱了抱我說：“爸爸，我很喜歡來北京，等放假了我還要來。”

（作者單位：國防大學某學院）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