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山魏碑
中國書法的化石,傾身在,山之陽,崖之上。
孤。絕。
美。想象。沿著云的倒影,騰空而起。
加重了天柱山的重量,
文化和歷史的重量。
寧靜安謐中把手洗凈。
撫摸鄭道昭凹凸不平的刀痕,觸摸青銅的呼吸,書丹的心跳,感恩的光澤。
一筆一畫,抵達藝術深處,靈魂深處,歷史深處。
墨跡未干——
隨便抓一把山風,攥出一股墨香。
層層墨香,淹沒了大澤山……
大澤山范蠡澗
歷史淚水的一滴,泊于此。
青銅之劍,落滿霜花。
長發如風的西施,抱著剛給你浣洗的舊衣。
攜歲月的波濤,披兩千六百年的精神和風骨,我老遠就聽到,西施低低的哀怨——
隔十萬公頃海面的鄉愁,和淚水,你仰望著,真的學會了放下?月照青山萬重。收縮視野,我也望鄉。
信義崩坍的年代,泊,是一種方向。
隱,是一種歸途。
淡煙把山澗輕輕兜住。草木都匯聚隱秘的力量。葉子流下來的,不是淚,是月色的思鄉病。就像那年,你挽著西施,跪過父母,扁舟而來。寫下跨海離愁。
懸崖上,低沉又傷感的鴟鳴,是高一聲低一聲的隱退……
人生苦短,不要和自己為戰。
黃昏臨近,我也想安頓零落成泥的心。
大澤山乳泉
佝僂在壁立千仞之下,乳一滴,一滴,就像老得不能再老的母親從干癟的乳房,擠出。
一滴,一滴,山川,從您的心尖發芽,把山里山外的莊稼、村莊、親人、歲月養大。
乳,母親的乳,永遠的乳。
一滴,一滴,至今沒有滴完。那是母親的血啊!
吃一滴吧,一滴足夠。足夠匍匐成大澤山,把母親馱在背上。
千年后,我也不會忘記母親最初的那一滴,乳香。
岳石文化遺址
1959年。岳石村南。淄陽河。
镢頭叩開公元前1600年前的大門,東夷先祖們,噙著月光,走出薄薄的水面。
石器、骨器、蚌器、陶器、石鋤、骨針、穿孔石刀,是重見天日的刀耕和火種,火把下的母語和囈語,是走失復歸的鄉愁和炊煙。
一闋闋比《詩經》還古老的神話與寓言,貼著淄陽河、膠水、濰河、黃河,低吟淺唱,訴說東夷先祖的起源和遷徙,文明的發展與更迭。
在岳石文化博物館里,矮個、長嘴、草葉遮體的先祖,隔著4000年的光陰,害羞地看著我。滿臉的歉意和暗示,極像我的祖父,和三年前去世的父親。
春天的淄陽水庫,波光粼粼。站在遺址旁的大壩上,誰都可以抒情。欸乃的小船,是不是從新石器時代駛來的那頁扁舟?是東夷先祖創造了我們,還是我們創造了他們?就像2025年四月春暖花開的今天,是今天創造了我們,還是我們創造了今天?
唯一的可能,就是去問時間——
此處,是東夷先祖最初的家園,還是遷徙到此的他鄉?
即墨故城遺址
戰國,在故鄉的一角,悄悄卷了一下。
火牛,讓一場持久不下的戰爭,塵埃落定。
一座城,因而擁有了自己的歷史和名字。
輝煌延續,衰敗拓寬。
城墻長滿野草、荊棘和灌木。墨水河干了。
歷史,隱隱作痛。
故鄉,物阜民豐。
民風遺韻喂養的一輩輩子民,心懷良田萬畝,是否還胸存火牛千頭?
戰國已故。新的春秋,在村莊和莊稼里恣意起伏。
站在城墻,一層一層的風,把我囚禁孤獨之中。
孤獨,是風的聲音,是大地和歷史的聲音。
也是我們的聲音。
最終,成為城墻下泥土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