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棵樹
風,打掃古戰場上零星的荒草,整個戈壁都要被吹走;仿佛,一座城市要被碾得粉碎!
古長城下的道班房,年輕人用爐鏟挖著凍土……
這塊土地鐫刻過霍去病平定河西的功勛,留下張騫鑿空西域的馬蹄,宋國公馮勝首筑土城的剪影……
他愈挖愈堅定,在朝霞中,與那柄不起眼的爐鏟正好構成城市的剪影!
他觸及了埋葬萬年的荒蕪,他埋葬了肆無忌憚的風暴!
他鋪墊爐灰,小心翼翼地栽下樹苗、培土,然后灑入融化的雪水……就這樣,一個信念深深扎根,戈壁上的春天復活了。
一排小樹苗,成了一堵擋風墻,一道綠色的長城,矗立在嘉峪關下。
這些綠色,把一座戈壁上的城市,舉得很高很高!
春天啊,在嘉峪關,它的發源地是八棵樹!
流逝歲月中的日常
所有的美,都被風吹走。
戈壁灘篩砂子,因為風沙大,女職工要頭包頭巾防曬防風,包裹嚴實,根本無法辨認誰是誰,經年累月下來,因為每個人包的頭巾不一樣,所以通過辨認頭上的頭巾就知道誰是誰了。養路人的包頭巾,就是自己的身份證,每一個女人,都把自己的包頭巾視為自己的另一張臉,買的時候,買一個漂亮的、雅致的、時興的,晚上回家,都要把包頭巾洗干凈,整整齊齊地疊好。
其實,她們的美,一直都在!
一條路,就是一群人。在嘉峪關養路修路,都是就地取材,但要確保保養質量,就得從原料開始把關,找到高質量的砂石,要騎著自行車到十幾公里以外的戈壁灘上找砂坑,篩砂太苦了,一篩就是五六個月,為了吃口熱乎飯,只能家里人給送,送飯的送飯,幫忙篩的篩,全家總動員。一家人,也是一條路,一條能讓別人走到天涯海角的路!
一條路
一條路推開戈壁;無數躺平的胸脯,把坦途送往雪域高原;把一座城市送往未來!
幾乎沒有人察覺:這條路,從穿越長城,翻越大坂雪嶺,步入深山,像是一條根脈,向一座年青的城,輸送了源源不斷的養料!
城市發芽了,抽枝了,含苞了,開花了,結果了……在所有人的驚訝中,體格健壯的運動員,走上了賽道!
因礦設企,因企設市,嘉峪關,這座以雄關命名的城市,展開自己的畫卷!
草原上,粗糲的手撫平坑洼和礫石;
山腰間,堅定的腳印踏平風雨和冰雪;
礦山里,卡車為礦石的生產保駕護航……
城市長大了,長高了,長俊了!
雄鷹,展開了自己的翅膀!
雪山下的露天電影
這可能是世界上最高的影院,海拔3200多米;這可能是世界上最熱愛生活的人,他們和一場風雪一起,走進一個個美麗動人的故事!
那個趕著毛驢,背著電影機的人,一心想著一座座云端上的道班,那里有他的工友,也有自己心儀的女友,每次從山下出發,他都要偷偷地去商店買幾顆糖,把它放在貼肉的襯衣兜里。
夏天,藍天、白云、野花……冬天,狂風、暴雪、餓狼……但他還是一步步爬上了山坡,走上了山崖,在地窩子給養路工人放電影。
如今,他老了,但說起那個放電影的小伙子,大家都會說出那些耳熟能詳的電影,都能品味那個時代的歡樂。
沒有人知道,他失戀的時候,在雪山下埋下了一顆糖,幾年后,那里長出了一片野花,在他的心里,那是一段苦澀的往事,也是一樁甜蜜的回憶!每一次上山,他都要躺在那片花草上,看天上云卷云舒,那是另外一個人間啊!
云端上的二指哈拉道班
云端上的二指哈拉,離天空最近。山谷里的二指哈拉,一年一年的雪,死死地抓住冬天,很多人爬上雪山,丟掉半條命,站在二指哈拉的山崖上,都會急不可待地問:為什么是二指哈拉,怎么就是二指哈拉?
其實,二指哈拉就是高山隘口,就是滿世界的雪,既不是兩根指頭,也不是手抓羊肉端上來之后嘴里流出的哈喇子。
真實的二指哈拉,就是一張白紙,白紙的白,是雪。
是那些養路人,在這張白紙上寫下了道路和通達,寫下了自己的履歷;離市區最遠,海拔最高,交通最不方便的地方;他們常年的蔬菜就是白菜幫子、蘿卜和蔥,偶然吃一頓紅燒肉,打打牙祭;有時候,十天半月都沒有車輛路過,想要回家只能趕市里每月固定給工人們送菜、發工資的兩次通勤車;如果沒有順風車,養路人想要走出二指哈拉至少需要兩天,兩天中,要吃飽穿暖,帶上給養,一般都是一包炒面,一件羊皮大衣;累了裹著皮襖在雪地上躺一會兒,不敢睡沉了,睡死了,不然,就再也醒不來了;餓了,一口炒面,一口雪……等看見工廠的大煙囪了,心里就踏實了,步子也邁得開了!
二指哈拉,把養路人舉到云端上,養路人也把它扛在自己的肩膀上,讓一輛輛運礦和拉設備的卡車穩穩地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