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本《潮州志》在編纂農史資料上的體例創新和發展

摘要：因受近代科學的影響和方志學研究的深入，饒宗頤編撰《潮州志》的體例和內容，有了新的創新和突破，尤其是在農史資料編纂方面，不僅符合農業發展的邏輯性，而且采用以表析理的方法，發揮表在志書中的功用，尤其在義旨、體例、內容、編纂手法等方面都有所創新，對當前方志編寫具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意義。

關鍵詞：民國時期；《潮州志》；編纂體例；創新發展

一、饒本《潮州志》誕生的歷史背景

中國是傳統的農業大國，農業不僅關系到國計民生，還是中國式現代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民國時期是中國社會轉型和中國近代化進程的一個階段，當時中國社會遇到前所未有的嚴峻危機，農村發展舉步維艱，農民瀕臨破產。為此，國內外主要政治力量、各地政府、學術團體和高校學者紛紛探求危機解決之策，并開展大量的社會調查，特別是對農業和農村的調查。僅1925—1935年短短的十年時間里，對當時農村的各種調查不少于9000次，形成一個蔚為壯觀的“中國社會調查運動”小高潮。廣東作為近代中國最早受西方文化影響之地和國民革命的發源地，廣東各地政府也投入到這個調查的潮流之中。其中，潮州政府對此項調查工作極為重視，取得豐碩的成果（圖1），并委托饒宗頤總纂《潮州志》。

1946—1949年，饒宗頤身負重任，總纂完成500萬字之鴻篇巨著《潮州志》，該書由“卷首”“本志”“志末”三部分組成。

二、在農史資料方面編纂的體例創新和發展

饒宗頤編撰《潮州志》（以下簡稱饒本《潮州志》）的體例和內容，因受近代科學的影響和方志學研究的深入，有了新的改觀。饒本《潮州志》在農史資料方面編纂的體例創新和發展上有以下特點：

（一）農史資料在編纂體例上符合農業發展的邏輯性

饒本《潮州志》農史資料編纂體例從農地、農戶、農時、農工、農具、品種、肥料、栽培制度、作物栽培法、農村副業、病蟲害、租佃制度、農務機構、農村金融、農產產量及其分布與運銷、農民生活多個方面進行論述，體現作者從農業生產的最基本生產資料土地和最基本勞動力農戶出發，依次敘述農業生產的各個環節，然后論述與之相適應的產品分配制度和農村行政管理制度，最后討論產品的流通和農民的生活狀況[1]。饒本《潮州志》突破傳統方志以糧食作物為主的記載模式，系統梳理茶葉（鳳凰單樅茶）、水產（韓江淡水魚養殖）、果蔬（潮州柑、番石榴）等產業，形成農林牧副漁多維度研究框架，體現農業經濟結構的完整性。饒本《潮州志》?將“農民生活”單列專題，記錄佃農、雇工等群體的生存狀態，揭示社會結構與農業經濟的內在關聯，填補傳統方志對社會經濟分析的空白?。

（二）以表析理，數據可視化，發揮表在志書中的功用

饒本《潮州志》農史資料在“農地”“栽培制度”“作物栽培法”“病蟲害”“農產產量及其分布與運銷”等篇目中，大量使用表格進行論述（圖2），起到明晰條理、便于查考的作用。首創“農業統計表”體例，《潮汕各縣糧食產量對比表》（1912—1949年），結合氣候、戰亂等因素，系統記載耕地面積、畝產波動（如稻谷年均畝產從230斤降至180斤）等數據，動態呈現農業生產波動規律，實現農業經濟動態的可視化?。繪制《韓江流域水利工程分布圖》，標注傳統水車與現代抽水機覆蓋區域，對比技術演進對灌溉效率的影響。此外，以圖譜形式收錄農具形制（如龍骨水車、踏碓）、桑浦山梯田景觀等，實現農業技術史的形象化表達。將清代《潮州府志》“物產志”的條目式記載轉化為立體描述，如細化潮州柑栽培技術的“砧木選擇—嫁接工藝—病蟲害防治”全流程。

（三）義旨、體例、內容和編纂手法上有所創新

民國時期是方志編纂由傳統向現代過渡的交替期，西方現代科學、社會科學的輸入構成方志編纂的新思想，為方志學增添新鮮血液。這一時期編纂的方志，無論是其義旨、體例、內容還是編纂手法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進和創新。?

1.獨立門類設置。首次將農業作為獨立門類編入地方志，設立《實業志》并細分“農業”專章，涵蓋耕作技術、作物分布、農田水利等內容，突破傳統方志對農業的碎片化記載模式。

2.專題分類精細化。饒本《潮州志》突破傳統方志“地理+物產”的簡略記述模式，首次設立“作物栽培”“漁業資源”“農民生活”等獨立章節，系統構建農業經濟全鏈條研究框架。將“病蟲害防治”單列專題，結合民國時期潮州稻瘟病、柑橘潰瘍病案例，分析病蟲害對農業經濟的沖擊，記錄農事試驗場推廣的防治技術（如藥劑使用與品種改良），探討農業技術推廣與災害應對機制（圖3）。

3.?經濟視角整合。在農業章節中引入產銷數據、租佃制度、賦稅政策等經濟要素，形成“技術—生產—經濟”三位一體的記述框架，體現農業史與社會經濟史的交叉融合。以原潮州府轄域（含今潮州、汕頭、揭陽等地）為研究單元，整合跨縣域農業數據，揭示區域農業經濟網絡特征。

4.?跨學科協作模式。聘請政界與學界高層人士擔任顧問，?組織農學家、經濟學家參與編纂，形成兼具行政權威與學術資歷的指導團隊，首次在農史中納入土壤成分分析、氣候對作物影響等自然科學內容，開創農史編纂的“文理交叉”范式。收錄潮汕鐵路貨運數據、韓江水利工程檔案等工業化時代農業轉型實證，凸顯傳統農業向商品化生產的轉變。引入海關貿易報告、僑批（華僑匯款憑證），分析僑資對潮州茶業、果業規模化生產的推動作用。結合民國時期農事試驗場檔案、潮汕鐵路貨運記錄等一手數據，分析農產品的流通網絡與市場變遷。

?5.傳統經驗與現代科學結合?。既收錄老農口述的“梯級茶園管理法”“避風塔選址經驗”等傳統農耕智慧，又引入現代農業技術（如土壤改良實驗報告、氣象數據指導種植周期），形成歷史經驗與科學驗證的互補。記載鳳凰單樅茶“單株管理、單叢制作”的生態種植體系，解析梯級茶園水土保持技術，為現代農業遺產保護提供范式。收錄“潮州柑輪作防病”“稻田養魚共生”等傳統生態農業模式，對比現代單一化種植的利弊。?

6.農業民俗與地方認同。通過《風俗志》記載潮州“五谷母”祭祀、開秧門儀式等農耕民俗，保存非物質農業文化遺產。借助茶文化節、祭神農儀式等民俗活動，分析農業與傳統節慶、信仰的深層關聯，揭示“工夫茶藝”對潮人身份認同的塑造作用。通過民間碑刻、祭祀儀式等民俗學視角，挖掘災害記憶的傳承與防災意識。通過碑刻、歌謠等民俗載體保存防災經驗，如潮陽銅盂鎮“避風塔”碑文警示后人臺風避險措施[2]?，開啟現代志書新體例。饒本《潮州志》采用“橫分門類、縱述史實”的現代志書體例，其科學化方面在前人的基礎上大大前進一步，突破傳統方志學理論和章學誠志體模式的藩籬，別出心裁，對今天新方志的編寫有很大的借鑒作用。從傳統“資政存史”轉向“社會經濟史研究工具”，通過對抗戰前后農業政策的對比分析（如土地賦稅調整、水利工程投資等），揭示政治動蕩對農村經濟的系統性沖擊?。該志被視為“民國時期區域農業史研究范本”，其體例被《潮州市志》（1995）、《饒平年鑒》（2024）等后續志書繼承和發展，推動地方志從“資政存史”向“社會經濟史研究工具”轉型[3]。?

7.跨區域比較研究。對比潮州與東南亞等地區農業技術交流案例（如橡膠種植技術引入），揭示海洋文化對農業生態的塑造作用。分析暹羅華僑陳振敬等捐資案例，揭示僑匯資金對潮汕農業機械（抽水機、碾米廠）引進的推動作用，量化僑資占比對區域農業產值增長的貢獻率。記錄華僑主導的“潮汕柑橘出口公司”等企業，展現僑商網絡如何打通東南亞農產品貿易渠道。

（四）三重證據法運用

在王國維“二重證據法”基礎上，引入考古發現、民族學調查及海外文獻互證，強化史料考據的科學性。整合官方檔案（如農事試驗場記錄）、民間口述（老農經驗）及僑鄉文獻（華僑匯款憑證），形成“三重證據法”驗證機制。采用“三重證據法”，結合方志文獻、碑刻契約（如土地文書）及實地訪談，對潮汕地區稻作文化、畬族刀耕火種等農業傳統進行立體考據。同時，結合地方檔案（如民國時期潮安縣政府農事試驗場記錄）、田野訪談（老農口述）與古籍文獻，重構潮州雙季稻種植史。通過韓江水利檔案與田野調查，還原傳統“龍骨水車”灌溉效率（日均灌溉15畝—20畝）與現代抽水機械（日均灌溉50畝—80畝）的技術迭代軌跡。此外，通過記錄日本侵華戰爭對韓江漁船損毀率（達85 %）、漁業產量斷崖式下跌（1939—1945年減少90 %）等史實，為抗戰時期農業災難研究提供關鍵數據鏈。此外，?還收錄災后照片（如汕頭太古碼頭廢墟影像）、水利工程圖紙等視覺化史料，結合田野調查還原災害場景，增強歷史場景還原的真實性。

三、結語

作為一部反映民國時期經濟社會發展狀況的地方志，饒本《潮州志》在編纂農史資料的體例方面繼承前人、借鑒西方，重在發展創新、以表析理，客觀展現了民國時期潮州地區農業發展的概貌。潮州農史資料極為豐富，經過編纂者的精心編排，該書在篇目上破舊立新，在取材上去粗取精，在編寫體例上推陳出新，從而使民國時期潮州地區浩如煙海的農業資料得以包容，這極大拓展了地方志的敘事空間和敘事容量，是對以往方志體例繼承中的創新，因而值得認真學習和深入總結。饒本《潮州志》通過?專題化結構、多源史料互證?與?科學數據分析，融合田野調查與現代經濟數據，開創方志編纂“農業社會經濟史”研究范式，通過?科學化圖表與比較研究?構建農業經濟動態模型，實現傳統文獻考據與近代實證方法的深度協同，成為區域農業史編纂的典范。饒本《潮州志》為當代地方志編纂提供“專家主導、政學協作”的范式，其組織模式被后世視為民國時期方志編纂的標桿。饒本《潮州志》不僅是民國時期潮州農業系統性記載體例創新，更為當代“潮州學”跨學科研究奠定文獻基礎。

參考文獻：

[1]盧山紅.饒本《潮州志》的編撰方法、旨趣和成就[J].汕頭大學學報，1990（03）：40-45.

[2]蔡湘鑾.地域認同與族群認同民國《潮州志》的編纂[J].中山大學研究生學刊（社會科學版），2012（04）：15-16.

[3]馬楚堅.潮州方志之發展與創新[J].汕頭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7（05）：82-89+92.

作者簡介：

焦華娟（1983—），女，漢族，陜西銅川人。大專，文博助理館員，研究方向：文物保護以及文物資料保管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