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每遇到兵燹戰火或其他天災人禍造成的社會動蕩,種地的農民就會外出逃難。待社會安定下來之后,逃難的農民又會重新返回故里繼續耕作。但還有一部分人由于種種原因,或戰亂致死,或遠赴他鄉,不再返回原籍,他們名下的土地一時成了無主之地。這些無主之地就成為了“逃地”。為了防止土地荒蕪、賦稅減少等情況發生,這些“逃地”就會被當地官府、鄉里、家族進行再分配。這些經過再分配得到土地的新地主為了避免土地糾紛,往往會在當地公眾聚集的場所刻立石碑告示鄉民,作為自己擁有“逃地”的證據以示永久。這些碑刻證據就是逃地碑。盂縣西潘鄉侯莊村普濟寺就保存了這樣一塊《復立逃地碑》。
《復立逃地碑》立于清康熙十四年(1675年)5月,為青石質。碑文楷書,額題“復立逃地碑”。正文17行,滿行40字,共658字。陽曲縣增廣生員霍祖光撰,定襄縣庠生齊永盛書。
碑文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明代后期,由于賦稅繁重,民不聊生,盂縣圣佑四都侯莊一代鄉民流亡甚多。本都六甲鄉民劉得財“逃地”400多畝,隨地的政府差糧600多斤。崇禎初年,由于原地主劉得財長期未歸,這些“逃地”就被圣佑五都的高姓強紳霸種多年。時間一長,高姓強紳就認為“逃地”已經歸屬自己名下。但是,隨地的差糧仍然由原來的圣佑四都鄉民承擔,因為官府差糧是以都甲來征收的。沒有得到本都的“逃地”,卻承擔了本都“逃地”的賦稅,“逃地”成了圣佑四都鄉民的一大負擔。
到了清順治四年(1647年),圣佑四都的副榜武舉人李正魁(潘家匯村人)、儒學生員楊士弘(銅爐村人)等就“逃地”差糧多次與高姓強紳協商,要求賠償解決。但高姓強紳仗勢欺人,雙方未能達成統一意見。李正魁、楊士弘一紙訴狀告到縣衙。后經分守冀寧道道員婁星伯、盂縣知縣潘朝選兩級衙門主官斷定,將劉得財“逃地”永遠復歸圣佑四都,存案并刻立《逃地碑》記錄下了這件事情。奈何高姓強紳氣焰囂張,不過一兩年時間就翻案毀碑。“逃地”被重新霸種,圣佑四都危害依然如故。
李、楊二公發誓說:“此地不歸我等,死不瞑目。”他們謀劃準備擊登聞鼓,繼續上訪,但始終未果。幾年后,兩人相繼而亡,圣佑四都鄉民扼腕嘆息。
楊士弘之子廩膳生員楊起鳳,李正魁之子李廷重、李廷珍繼承先父遺志,聯合圣佑四都其他鄉民,重新將“逃地”案由寫成訴狀,準備上告至京城衙門。這時恰逢高姓強紳遠任做官,不久卒于任上。
清朝初期曾在京城周邊推行“跑馬圈地”運動,造成了嚴重的官民對抗,增加了多方面的社會不穩定因素。康熙八年(1669年),清廷再次頒布“廢除圈地令”,延續數十年之久的“圈地運動”終于結束。同年,清廷積極推行“更名田”制度,對土地制度進行了根本性的改革。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高姓強紳子弟為情勢所迫,于康熙十年(1671年)主動邀請其家族中有名望的紳士名人充當中間人,同圣佑四都的楊、李兩家對“逃地”歸屬進行了協商,雙方簽訂契約,“逃地”再次回到了圣佑四都,30多年的爭端始息。
“逃地”復歸后,圣佑四都鄉民非常感激楊、李兩家為此事“勞心費力,耗產蕩財”之舉。選擇張宗孟、李恩等人主持,將“逃地”收租3年,將差糧交完后的余銀16兩、租賃公宅1所,作為都甲鄉民議事之所。然后再將“逃地”各甲分用,其差糧各甲分納。自此,本都甲鄉民苦樂均沾,人人崇正氣,敦和睦,安危與共。康熙十四年(1675年),鄉民再立碑石,名曰“復立逃地碑”。碑刻特別邀請了陽曲縣、定襄縣的秀才撰寫、書丹,目的是向后人“昭示公允”,以免再起爭端,可謂用心良苦。
《復立逃地碑》背后反映的盡管是千萬“逃地”中的一個小故事,但表達了百姓內心深處對于公平正義最樸素、最真摯的期待,更褒揚了古代知識分子不畏強勢、伸張正義的凜然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