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中的“habit”既有習慣的意思,也有服飾、裝扮的意思。表示習慣或風俗的另一個詞是“custom”,其詞源也與“costume”(衣裝)相同。 這些詞匯反映了一個時代的特征。在那個時代,階層和職業的流動很少,個人身份在社會中比較固定。通過一個人的服裝就能判斷其所屬的階層或從事的職業,從而對其身份一目了然。
在社會“民主化”后,職業選擇變得自由,個人可以通過自身努力“飛黃騰達”。在這樣的時代,人們可以自由地打扮,不受傳統習慣和風俗的束縛。民主社會的理念是,每個人都可以塑造自己的身份,或者說必須塑造自己的身份。在社會中,人們需要通過向社會呈現自我來生活。這時,服裝就變得非常重要。實際上,在現代,人們的穿著比過去的階層社會的時代更加規整。
從天皇、政治家到銀行職員、教師、公司職員,甚至作家和圍棋選手,都穿著幾乎相同的灰色或藍色的西裝,因為這是所謂“市民的制服”。其實時代也曾出現過具有挑戰性的“反抗的制服”,但如今,反抗更多體現在與制服搭配的耳環、棕發、厚底靴等配飾上。
人們通過回避自我塑造的疲累,融入“我們大家”的時尚中,獲得安心感。“都說日本是一個民主國家。我們享受著自由。沒有強制,人們都能自發地創造各種類似的制服文化。然而,我們真的能說我們了解‘自由’嗎?”社會學家加藤秀俊在二十多年前寫下的這些話,至今仍令人深思。
換衣服時,人們是想成為“自己”,還是恰恰相反,想成為“非自己”?這一點很難確定。我們有時會穿著華麗的衣服讓自己引人注目,有時則會穿著樸素的衣服融入人群中?;蛘?,如“衣裝”一詞的字面那樣,我們裝模作樣欺騙他人。甚至,有時也會欺騙自己。
法國思想家羅蘭·巴特在這個意義上重新定義了時尚。他認為時尚是一種圍繞“我是誰”這個問題展開游戲的行為。這個意義上,制服可以說是“衣裝”的一個極端例子。士兵、警察、消防員、司機、保安、警衛……這些人無論在哪個國家,總是穿著整齊的制服,因為他們從事的工作與市民的安全息息相關。他們在群眾中必須是可以立即辨認的存在。
然而,制服還有另一面,它能使穿著者把其他關注點排除在外,將注意力完全投入到其任務中去。這是否可以稱為偽裝或變裝?答案是否定的。比如,裙子和蝴蝶結顯然可以稱為凸顯性別的裝扮,但穿著這些服裝,女性從體態到舉止會逐漸被塑造成社會期望的“女性形象”。當女性想要從這種壓迫性的形象尋求解放時,首先就是將胸罩和裙子從衣柜中丟棄。
有句話叫“服裝造就人”。因此,即使是普通職業人士,由于平時穿著西裝,肯定也有過因這身服裝而不得不放棄某些行為的經歷。
今年,大學生們求職時間比往年提前了。新學期伊始的校園里,剛剛脫下高中制服的新生們,會看到穿著另一種制服的學生群體。那是四年級畢業生,他們穿著好幾層的面試套裝,為求職而奔走??梢韵胂螅律鷤兛吹酱饲榇司?,或許會感到些許莫名的壓迫感。
求職裝最初是為了討好企業 HR 而設計的,簡而言之,是一種“欺騙的工藝”,且帶著些許緊張感。然而,現在它已不具有假面或偽裝的性質,那種復雜的感覺不再那么強烈。
就像上班族的西裝和女高中生的堆堆襪一樣,制服幾乎已經成為意識皮膚的一部分。是的,因為制服非常貼身,穿上后有時候甚至讓人意識不到其作為服裝的存在感。
性別制服,“孩子”們的制服,暴走族的制服……制服存在的地方,社會便存在。當內心被“制服化”時,人們的棱角被去除,變得順滑。制服作為衣服失去了本該有的張力。
畢業季中,女性過去是和服裝扮,現在則一般穿華麗晚禮服。相較于女性,男性一成不變的西裝顯得有些單調。男女的體型差異并不太大,但男女服裝的對比給人極大的視覺反差。
提到西裝,人們往往會想到“鼠灰色西裝”,這種顏色的西裝被視為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上班族制服。然而,近期書店里出現了一本新書,力圖顛覆這種樸素甚至讓人同情的印象。這本書名為《性與西裝》(白水社),由美術史學家安 · 霍蘭德所著。
她指出,在西方服飾史上,美學所建議和規范的一直是男裝。女性服裝則不同。為了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女性服裝不惜選擇行走不便的鞋子、束縛身體的設計、復雜的化妝和各種飾品。而男性服裝則隨著時代進步逐漸改良,變得更加克制和抽象。
這本書提出了一個令人吃驚的觀點:正是西裝讓男性的輪廓變得性感。這個觀點恐怕會讓那些穿著松垮西裝的老頭子們眼睛瞪得溜圓。大約在 1800 年左右出現的定制西裝,在服裝所呈現的男性身體輪廓方面發生了極大的革新。以前男性服裝多褶皺、呈梨形,而西裝則凸顯人體線條,猶如古希臘英雄裸體雕塑手法的抽象化。西裝凸顯身體形態,完全覆蓋身體的同時保留適當的空間,即使大幅度移動四肢或蹲下也不會過于緊繃。西裝的表面結構平緩柔和,掩蓋了身體的細節特征。
當身體靜止時,衣服可以自然回復到原本的形態。同時,由于裝飾元素少,不容易變形。西裝是基于精湛的裁剪技術的服裝。了解了西裝的這些歷史后,也許我們每天穿西裝的方式會稍微有所改變吧。然而,到了四月,在公司入職儀式上,曾在畢業典禮上裝扮華麗的女性們,這次則統一穿上了簡潔的西裝。
(責編:栗月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