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東山縣的縣委書記谷文昌之所以一直受到廣大干部群眾的敬仰,是因為他在任時不追求轟轟烈烈的“顯績”,而是默默無聞地奉獻,帶領當地干部群眾通過十幾年的努力,在沿海建成了一道惠及子孫后代的防護林,在老百姓心中樹起了一座不朽的豐碑。這種“潛績”,是最大的“顯績”。
——摘自習近平《之江新語》

“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70多年前,多名林州好兒女懷著這樣的信念從太行山下出發,奔赴南方新解放區,建立政權、擴大武裝,剿匪反霸、土地改革,支援前線、發展經濟,開始了他們建設新中國的偉大征程。
谷文昌,1950年隨軍南下,在福建海島東山縣工作了14年,擔任縣委書記10年。他以“不治服風沙,就讓風沙把我埋掉”的膽魄,率領東山人民苦戰十幾載,遍植木麻黃,筑起綠色長城,硬是治服了“神仙都難治”的風沙,讓海島換了天地,讓百姓換了人間。一項德政,十萬民心。習近平
總書記多次為他點贊,稱他“心中有黨、心中有民、心中有責、心中有戒”,是“四有”干部的楷模。政聲人去后,豐碑在人間。谷文昌一生對黨忠誠、心系百姓、嚴于律己、清正廉潔,以自身堅定的黨性和溫暖的情懷展現了一名共產黨人的風采。
1915年中國社會正處于封建帝制被推翻的轉型期,各類矛盾尖銳復雜,國際國內社會動蕩不安,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谷文昌就出生于這個亂世之中。“我家貧農成分,三代文盲,兩代長工……”谷文昌在簡歷中寫道。
1939年谷文昌的命運發生了重大轉變,他的家鄉河南林縣獲得了解放。他家鄉的解放與1937年全國抗日戰爭爆發以來黨的一個重要決策有關。面對強敵,中國共產黨總結教訓,主張實行全民族全面抗戰,提出民力和軍力相結合、依靠人民大眾的方針。1937年洛川會議后,八路軍一二九師揮師北上,開辟晉冀魯豫抗日根據地,太行山上燃起了革命的火種。而革命的星星之火剛開始蔓延的時候,谷文昌就敏銳地關注到了。
谷文昌常年奔波在太行山里,目睹了共產黨員深入群眾去大力宣傳救國的思想。這些行為、那些道理深深打動了谷文昌,他毅然參加村農民抗日救國會,并迅速成為共產黨所依靠的最積極、最堅定的基本群眾的一分子。
谷文昌也擁有高昂的革命熱情,只要革命需要,他吃苦耐勞,豁出命干。尤其是1941年被選為片長后,救濟窮人、發動群眾為八路軍征糧、做軍鞋、紡紗織布……每項工作他都走在前頭。與一般農民不同的是,他還愛學習。1943年黨組辦民校,28歲的谷文昌帶頭報名參加。煤油燈下,谷文昌認真聽講,努力學習,文化水平和理論水平迅速提高。在他的帶動下,鄉里的民校辦得紅紅火火,成為黨發動群眾的一個重要陣地。
1944年3月,谷文昌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中共林北縣第七區早期共產黨員之一。同年谷文昌到林北縣第七區任農會干事,翌年任林北縣第七區區長。
1944年9月,日本在國際戰場上連連失敗,敵人悍然向抗日民主根據地發動“秋季大掃蕩”。一天上午,林北縣第七區區委正召開肅清偽匪迎接全林縣解放的緊急會議。突然遠處傳來手榴彈爆炸的聲音,時任區農會干事的谷文昌馬上反應:一定有敵情,得馬上轉移。
這場戰斗持續了兩個多小時。區支隊在接到撤離消息后迅速撤出戰斗,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村莊。日偽軍四處搜索,在村里看不到一個人影,找不到一粒糧食。
干革命,谷文昌不光有勇,而且有謀。當年七區的干部們非常熟悉他的一句話:“要把工作搞熱,把群眾情況搞透,就要開動腦瓜子。”
林北縣第七區的群眾大都散住在山頂、崖邊和山腰,有的一村一戶,有的幾戶一村。為了發動群眾,做好工作,谷文昌經常挑著粗布行李卷,跋涉在“閻王鼻子”“鬼門關”等險道上,他的足跡遍布七區的每一條山路、每一個山頭、每一個村落。每到一個自然村,他就住在最貧苦的農民家里,白天和他們一起勞動,晚上和他們一起邊吃粗糠面邊談心,他用農民的語言,向群眾講述革命的道理,群眾則敞開心扉,向他吐露心里的話。
“清早糠,上午湯,晚上稀飯照月亮。”一首民謠,唱出了林北縣七區人民的苦難與無奈。如何發展生產,支援前線,改善群眾生活?谷文昌盯住了養蠶。通過走訪,谷文昌了解到:桃花洞村蠶農申九華,可能還保有蠶種。谷文昌穿過濃密森林,翻過危崖,跋涉30余里山路上門請老蠶農。老蠶農被谷文昌的真情打動,把自己幾十年積累的養蠶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谷文昌。經過重重困難,林北縣七區的山蠶繭連年獲得大豐收。
1946年6月,林縣、林北縣合并,復稱林縣。原林北縣七區與姚村區合并,稱林縣第十區。谷文昌擔任副區長。1947年麥收時節,姚村一帶10余個村莊發現蝗蟲。谷文昌聞訊,親赴各村調查,并到災區抓了蝗蟲用線串住拿到村里,讓群眾意識到滅蝗的急迫性。經過嚴密的組織,“十八、十九日兩早晨十個村共出動男女老少5500余人,消滅蝗蝻、飛蝗78萬4千個,基本上消滅了蝗蟲”。
新中國成立前夕,中共中央為了建設解放區下達了選調南下干部的通知,林縣在閻家臺村召開動員大會。“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激昂的口號撞擊著谷文昌的心扉。他想為祖國的建設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但選擇南下,就不能為飽嘗苦難的母親盡孝……最終,谷文昌說服自己的母親,填寫了“南征政民工作人員登記表”,和他一起的還有很多人。
1949年9月23日,谷文昌一行人經過長途跋涉,克服重重困難來到了福建省贛州市,和谷文昌一起的37人被分配接管位于福建最南端的東山縣。在這里,谷文昌開始了他一生的建設事業。
在東山縣,谷文昌和百姓一起艱苦備戰,終于迎來了東山解放,但解放了的東山人民還沒有完全從困難中走出來,風、沙、干旱、海潮仍然威脅著東山人民的生活。“春夏苦旱災,秋冬風沙害。一年四季里,季季都有災”,這首民謠唱出了東山的現狀。看著苦難的東山人民,谷文昌說:“不把人民拯救出苦海,共產黨來干什么?”他反反復復在各級會議上強調:“改造世界是共產黨人和勞動人民的天職,越窮越要革命,自然條件再差,也要在這里建設社會主義!”
1952年谷文昌和東山人民開始了治服風沙的戰斗。誰曾想過,整整五年,各種治服風沙的方法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災難和貧困依然籠罩著東山,風在呼號,百姓在嘆息。谷文昌用生命作為抵押,指天為誓:“不治服風沙,就讓風沙把我埋掉!”
天寒地凍,風狂沙飛。谷文昌率領縣林業科的同志,一步一個腳印,逆著風沙探風口,順著風向查沙丘。凜冽的寒風掀起帽檐,風沙打在臉上,撲進眼里。他瞇著眼睛,捂著臉部,側著身子,頑強地走在隊伍的前頭,用身體去感受狂風的力度、飛沙的流向。渴了,沾一沾行軍壺里的冷水;餓了,啃一啃冰涼的饅頭。從蘇峰山到澳角村,從親營山到南門灣,谷文昌踏遍了東山的412個山頭,把一個個風口的風力、一座座沙丘的位置詳細記錄下來,繪在圖上。風晨雨夕,谷文昌和縣委一班人深入鄉村,走進千家萬戶,和老農們促膝長談,問計問策……同時,通過報刊資料,通過相關部門多方了解外埠治理沙荒的信息。
一次偶然機會,白埕村村民在飛沙灘上挖出泥炭土。谷文昌匆匆趕到,小心翼翼地捧起黑黝黝的泥土帶回家曬干,放進灶膛——一朵火花,從泥土上騰起!盡管很小很弱,卻分明映現出遠古東山的浩瀚臨海。谷文昌看到了希望,他帶領調查組跋涉在茫茫的沙灘上。一個月過去,能夠播撒綠色希望的樹種躍入眼簾:白城村沙丘旁,搖曳著幾株挺拔的木麻黃。這是農民林日長三年前掃墓路過西山巖林場時,順手拔回來種上的。風吹沙丘,這綠色的生命竟然能夠倔強地沖破沙層鉆出地面,長得又高又大!隨后谷文昌把縣里參加擴干會的300多名縣、區、鄉干部拉到木麻黃樹下。
“木麻黃在這里能種活,在別處也一定能種活。這幾株木麻黃,就是東山的希望!”
1957年,廣東湛江、電白沿海營造木麻黃防風林成功的消息傳來。谷文昌立即派縣農工部長靳國富率領隊伍奔赴廣東湛江、電白取經。此次取經林業技術員吳志成在電白要來了一捆木麻黃,帶回東山,分種在西山林場和其他幾個大隊。木麻黃長勢良好。谷文昌喜出望外,東山干部群眾信心倍增。找到了沙荒林的理想樹種,東山縣委隨即進行防治沙荒全面規劃,提出了“以造林為主,綜合治理,全面治服”的一系列措施。
1958年春季東山人民興高采烈地投入栽種木麻黃的行動中,然而3月18日北風乍起,氣溫驟降,持續一個月之久的倒春寒,再一次殘酷地揉碎了東山人的綠色之夢……
“這沙灘,冬天人都站不住腳睜不開眼,夏天燙得可以烤花生,怎么能長樹?”“沙荒能長樹,雞蛋能長毛!”“沙荒能長樹,拔下我的胡子刷馬桶!”東山的百姓議論紛紛。
谷文昌知道了木麻黃成片死亡的消息后,心里也很難過,但他堅信木麻黃一定能綠化東山。在經受了多次挫折后的東山縣委,開始思考木麻黃在東山種植是否有規律可循。經過艱苦探索,東山造林試驗小組發現短枝木麻黃最適宜在東山栽種。接著,他們也總結出帶宿土、選壯苗、搶雨天、大穴深栽密植、灌水追肥、防治蟲害六種造林技術要點。
東山島常年干旱、淡水奇缺,喜水的木麻黃需要大量的水澆灌,這又成為東山人民的一道難題。然而,十一隊隊長林坤福的一次失誤卻破解了這個難題:淡水兌咸水澆灌木麻黃,照樣能夠成活。
技術問題解決后,東山縣委認真選種。隨后,谷文昌深入各戰區親自指揮、具體指導,帶領東山人民完成栽種工作。完成栽種后更是小心翼翼呵護木麻黃的成長,終于東山崛起了綠色長城。東山造林成功并迅速在福建全省推廣,從此福建根絕了風沙之患。這一切都與谷文昌的嘔心瀝血分不開,他始終把人民群眾的利益放在心里才有了福建今天的綠色林海。
谷文昌對待子女一貫嚴格,甚至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他的5個子女在工作、生活上沒有得到過任何“特殊照顧”,甚至政策允許的事,他也不為子女“爭取”。
1976年,谷文昌的小兒子谷豫東高中畢業,最大的愿望是到工廠當一名工人。當時谷文昌夫婦已經是花甲之年,子女都不在身邊,按照政策可以留一個子女在身邊工作。谷豫東向時任地區革委會副主任的谷文昌提出留在父母身邊的要求,谷文昌沉默許久,還是勸他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谷文昌說:“我是領導干部,不能向組織開口給自己孩子安排工作,不然以后工作怎么做呢?”
谷豫東說:“遇到工作調動、個人待遇提升等關口,我們也曾多次向父親‘求助’,但他的回答永遠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飯,不能靠著我的關系向組織提要求、要待遇’。”
“人很老實,說話輕言細語,穿著打補丁的褲子,能吃苦,下鄉睡地鋪,沒有一丁點兒千金小姐的脾氣。”談起昔日的同事、谷文昌的大女兒谷哲慧,東山縣銅陵鎮71歲的老人陳炳文仍然印象深刻。
1963年,谷哲慧高中畢業進了縣財政科當臨時工。陳炳文說:“幾個月后才知道她是縣委書記的女兒,我們都以為她在臨時工崗位只是鍛煉鍛煉,很快就會轉正、提干,沒想到從臨時工轉為正式工,她用了15年。”
1964年,谷文昌調到福州任林業廳副廳長,有關部門提出要將谷哲慧轉為正式工,隨谷文昌一起去省城。谷文昌堅決不同意,他說:“組織上調的是我,不是我女兒。”此后,谷哲慧還有多次機會轉正,都被谷文昌“叫停”,直到1979年才轉正。谷文昌身邊的工作人員潘進福、朱財茂說:“谷書記公私分明,從沒有利用手中的權力為家人謀利,他的5個孩子都是自食其力,沒有沾過父親的光,在平凡的崗位上工作了一輩子。”
目前,除了小兒子谷豫東在漳州市中山公園服務中心擔任一名普通員工,谷文昌的其他4個子女都已退休:大女兒谷哲慧、三女兒谷哲芬到退休時都只是副主任科員,大兒子谷豫閩退休時是廈門檢驗檢疫局調研員,四女兒谷哲英退休時是漳州市工商局的普通職工。
簡樸清貧、為民奉獻是谷文昌對家人最大的家教。谷哲芬說:“父親很少說教,也沒留下什么家書、家訓,他的教育是身體力行展現的。”
谷文昌和妻子史英萍都出身貧苦農家,在黨的培養下成為國家干部。他們一生都保持著農家子弟的本色,簡樸持家,不看重物質上的享受。
谷豫東說:“父母一輩子清貧、樸素,家里從沒置辦過什么值錢的家具,從河南到東山、福州、寧化、漳州,父母的行囊永遠都只是兩個樟木箱子,里面是一些簡單的工作和生活用品。”
谷文昌在東山工作時,家里甚至沒有飯桌,吃飯就在縣政府大院宿舍露天的石桌上,遇到下雨,家里人只能端著碗在屋檐下吃飯。在子女的記憶中,小時候一周見不到父親幾次。谷哲芬說:“早上起床時他已經出門了,晚上睡覺時還沒回來,有時一連好幾天都在鄉下。”
新中國成立初期,東山縣風沙肆虐,氣候惡劣,谷文昌全身心撲在了帶領干部群眾治理風沙上。谷文昌的警衛員潘進程說:“谷書記起早摸黑,廢寢忘食,下鄉時和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吃的是喂豬的厚葉菜,晚上睡在群眾家里,在地板上鋪上稻草就打地鋪,有時一住就是好幾天。”
谷豫東說:“有時父親好不容易在家,仍然不時有群眾找上門來反映困難,父親總是熱情接待,還經常留困難群眾吃飯。沒有多余口糧,家人就得餓肚子,有時看著群眾吃飯,我們幾個孩子都會流口水。”
受谷文昌影響,他的子女從來都把自己看作千千萬萬勞動人民中的一員,吃苦耐勞,生活儉樸,真誠待人。
東山陳城鎮72歲村民陳志英是谷豫閩的初中同學,幾十年來,兩位老同學一直保持交往。他說:“豫閩待人真誠,心地善良,一生樸素、節儉,到老了住的房子也不大,家里也沒什么值錢的家具。”
谷文昌的愛人史英萍是一名南下干部,新中國成立初期和谷文昌一起來到東山,當時是縣民政科科長,1952年轉薪時定為行政18級,在此后30多年的工作中,她的職務、工資級別都沒有提升過。谷文昌去世后,史英萍依然過著清貧的生活,省吃儉用之余熱心公益。7年多時間里,她從微薄的離休金中擠出2萬元資助了18位特困大學生。
晚年的谷文昌依然把人民放在第一位,奮戰在建設的第一線,在生命的最后時光里仍不忘叮囑兒女不要給醫院找麻煩,把屬于公家的東西還給公家。1981年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一顆憂國憂民的心停止了跳動。谷文昌去世后,東山人民一直以不同的方式紀念他,如修建谷文昌紀念館、“先敬谷公,后祭祖宗”的習俗等。
谷文昌一生,身體力行,踐行著自己“不帶私心搞革命,一心一意為人民”的誓言。谷文昌堅信“人民的需要就是我們的工作”,群眾想什么盼什么,就帶領群眾干什么,不管在什么崗位,始終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上,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一生獻給黨和人民的事業。他在領導東山人民改造環境、發展生產的過程中,尊重實際、尊重科學,堅持說實話、辦實事、求實效,不因困難而退縮,不因干擾而動搖,腳踏實地干出了一片天地。他一生不論肩負使命還是身處逆境,從未忘卻自己共產黨員的身份,從未褪去黨員底色,從未動搖理想信念,始終相信黨,始終堅定自己的信仰。
(本文選自人民日報出版社《信仰的力量:共產黨員的信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