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邏輯、挑戰與方向

中圖分類號 G719.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5）13-0006-07

作者簡介

許麗麗"（1991-），女，講師，博士，研究方向：職業教育（開封，475004）；（1963-），男，院長，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終身教育，教育基本理論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2021年度教育學重大項目“中國特色現代教育學體系發展與創新研究”（VAA210003），主持人：侯懷銀

2022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人民大學考察時強調，加快建設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歸根到底是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對于推進職業技術教育學高質量發展、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提升中國職業教育國際話語權和建設職教強國具有重要意義。這就要求職業教育研究者建構具有類型特色的職業技術教育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1。鑒于此，本研究旨在對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價值意蘊、現實困境與實施路徑等展開系統思考，以期為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提供參照。

一、新邏輯：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價值意蘊

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既是社會發展和知識創新規律使然，也是中國職業教育學者主動探索、自覺建構的結果，體現出合規律性、合價值性與合目的性的有機統一。從合規律性上看，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合乎職業教育類型化發展的演進規律。從合價值性上看，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合乎人的全面發展的價值旨歸，二者在價值基礎、價值取向和價值目標上具有明顯的契合性。從合目的性上看，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合乎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現實需要。

（一）合規律性：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合乎職業教育類型化發展的演進規律

合規律性指的是人類活動受客觀規律支配，同時人類也必須符合客觀規律才能達到對客觀事物的真理性認識[2]。合規律性是一種客觀必然性，既有對事實判斷的遵循，也有對價值判斷的體現，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是職業教育類型化發展的客觀規律使然。新時代推進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以職業教育類型化改革為邏輯主線，而職業教育類型特征的彰顯離不開技術知識的自我生產，具體表現在三方面。

一是從類同化走向類型化。職業教育作為一種類型教育，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應當是與傳統教育學、高等教育學、其他哲學社會科學、西方其他學科知識體系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的知識體系。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必然要把握技術知識的演變規律，通過建立自身發展的內在秩序，防止對外來哲學社會科學的盲目移植，規避對普通教育學和高等教育學等其他學科的簡單模仿和嫁接。

二是從定界走向跨界。“跨界”可以從跨界主體、跨界領域、跨界視角來理解。跨界“主體”即是以市域產教聯合體和行業產教融合共同體等為載體，突出企業行業人員等在職業教育研究與知識體系建構中的作用，以企業行業人員參與職業教育研究和人才培養為抓手，在知識體系建構中實現知識鏈、教育鏈、人才鏈和產業鏈的有機耦合。跨界“領域”是指，職業教育作為橫跨“職業域”“教育域”“技術域”“社會域”的教育類型，在自主知識體系建構過程中更需要將全境域的跨界共生思維作為支撐。為此，要從積極關注專業與產業、教學與生產實踐、課程與職業崗位對接入手，實現產業鏈與教育鏈的供需匹配。跨界“視角”是指，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的建構要兼顧產業視角與學科視角，遵循協同效率至上的經濟邏輯與育人為本的教育邏輯。同時，還要兼顧扎根本土與面向世界，提升中國職業教育的世界話語權。

三是從單一學科性走向多元共識性。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是對職業教育普遍性原理的認知與概括，是以學術共識為基礎，在四螺旋基礎上形成的可以揭示和改造中國式職業教育實踐的最大公約性知識，而不是零散的、簡單的有關部分人群關于職業教育的知識概括或知識組合。但現有職業教育遵循單一學科性，延續傳統的“以單專業為核心”的學科建制，專業課程結構固化導致現有技術知識供給窄化3，不利于培養出復合型、創造型的高技能人才。

（二）合價值性：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合乎高技能人才全面發展的價值旨歸

合價值性指的是人類活動是有目的的對象性活動，人在實踐中往往根據需要建構自身與對象的關系，從而帶有鮮明的價值取向[4]。合價值性強調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育人旨歸，即在立德樹人的價值目標引領下，通過具身化發展取向，促進高技能人才的全面發展，這在價值意義上為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提供了合理性基礎。

一是以人的全面發展為價值基礎。人的全面發展不僅是馬克思社會發展理論的終極關懷，也應成為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內在指引。一方面，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以馬克思關于人的全面發展學說為價值基礎。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全面發展，強調的是人全面的發展、自由的發展、和諧的發展、充分的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新時代我國對人才培養的根本要求。另一方面，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以高技能人才的完整性為知識面向，這是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本源性面向。這種面向要求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為學生所處的或即將進入的工作世界與生活世界做準備，幫助學生獲得進人社會的崗位資格與職業身份，幫助學生成為“技術人”5]。

二是以具身化發展為價值取向。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最終指向是實現知識的具身化，建構身體在場的知識體系。知識的具身化包括具身性、情境性、生成性三大維度。具身性即知識的生成需要以認知主體的身體為支持，身體參與了認知，身體的活動影響著我們對世界的知覺，因此就需要摒棄傳統的秧田式空間分布對身體的束縛，開展基于工作過程系統化的研究和學習，幫助學生解放身體，真正做到手腦合一、身心合一。情境性要求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建構摒棄從理論到理論的演繹，通過深度參與真實的“工作場所”，讓學生用技術技能實踐改造工作世界，建構校企合作、產教融合的協同育人模式。生成性則強調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意義建構，通過建構契合全生命周期成長的現代化實踐模式，幫助學生在真實的技能實踐情境中獲得相關體驗，通過情境化的技能感知、體悟與理解，培養技藝精湛的“手藝人”。

三是以立德樹人為價值目標。在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過程中要以立德樹人為價值目標。這一價值目標的實現是通過課程育人與實踐育人兩種方式來實現的[。

其一，課程育人是立德樹人的首要陣地。知識問題以課程問題為外在表征，知識所蘊含的價值目標最終要通過課程來實現。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要以課程、課本、課堂為載體進行理想信念與核心價值觀教育，著力打造全課程立體化育人新格局。其二，實踐育人是立德樹人的重要途徑。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要強化技術技能的意義建構與人性關照，傳遞技術內生的責任感，發揚技術所蘊含的勇于探索的職業情懷與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8，促進德育思想與知識建構的全方位融合，培育具有生命感的“匠心人”。

（三）合目的性：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合乎新時代新質生產力發展的現實需求

合自的性指的是人在認識和實踐活動中是有意識、有方向的，這種方向性在人類活動領域表現為人通過有目的的活動自覺地適應環境并回應環境的需求。基于對我國經濟發展形勢的精準研判，2023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增強發展新動能。新質生產力是以科技創新為先導，以人工智能、數據要素為核心，以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為載體的現代新型生產力9。但“真正控制資源的生產要素既不是資本，也不是土地或勞動力，而是知識”[0]。所以，新質生產力的實質與關鍵是優質稀缺的科技知識的生產能力[1]。顯然，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能夠通過科技知識生產方式的數智化，提升新質生產力智能品質。其中，科技知識生產的數智化包含三個層面。

一是以技術融入為表征的器物之變。進人數字時代，職業教育的知識生產不再僅僅以人腦、學科平臺、工作場所為依托，而是以“算力 + ”腦力、“算法 + ”思維、“數據 +^，， 信息為生產要素，能夠突破低效、有限、小數據的局限，通過對海量知識進行提純加工、多維鏈接和結構重組，大大加快技術知識創新的生命周期，提升高新技術知識成果轉化的效益，賦予了新質生產力發展新動能。

二是以技術治理為核心的結構之變。數字經濟實現了大規模聯結與低成本交易，降低并打破了職業教育治理主體之間的空間門檻、經濟成本與技術屏障，增強了治理主體的聚合功能[2。因此，從表面來看，技術治理代表著治理手段的技術化，但從更深層次來看，技術治理本身更指向多元主體在復雜的質量機制規制之下協商治理的過程。凡此種種，都塑造了職業教育課程、教學、治理與信息技術深度融合的網絡化結構，促進了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數智化和新質生產力智能品質的形成。

三是以技術思想為引領的思想之變。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必須轉向以數字技術與數據信息為基礎，樹立以成人之道為旨歸的交互性思維和系統性思維，以此作為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思想基石。思想的變革是第一位的也是最為重要的，只有先變革思想方式，知識生產的數智化才能為新質生產力提升的智能化系統賦能。

二、新挑戰：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現實困境

自主知識體系是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知識的總和，具體表現在學科、學術、話語“三大體系”之中[13]。其中，話語體系是自主知識體系的表達方式，學術體系構成了自主知識體系的內容，學科體系確定了自主知識體系的范圍，其核心則分別表現為話語影響力、學術生產力和學科主體性[4]。

（一）話語影響力小：話語體系建構上拘囿于“照著講”

話語體系的構成要素包括學科概念、范疇、表述等，其核心是話語影響力。當下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的來源表現出顯著的“照著講”特征，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話語影響力小。

一是照著“異域理論”講，忽視本土性。近代以來，從取法東洋、西洋，再到效仿蘇聯，我國形成了以西方教育體系為摹本，以官方渠道頒制章程、制定課程標準為主要方式，以西方知識體系為基礎的中國近代教育體系，這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包括職業技術教育學在內的教育學知識體系的建構[15]。但就其本質而言，現有的職業技術教育知識和話語體系幾乎完全是通過取法東洋、西洋和效仿蘇聯職業教育概念的途徑而實現的。如此一來，以西方知識體系為基礎的話語體系取代了本土話語體系，導致了中國在職業教育領域喪失了一定的話語權，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職業教育吸引力和社會認可度的提升。

二是照著“普通教育學”講，忽視特色性。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的建立最初是通過照抄普通教育理論，甚至直接照搬普通教育的學術概念、學科體系和教材體系實現的。具體而言，其一，學術概念的完全照搬，如大多數教材對“職業教育學”的定義直接套用普通教育學的定義，將職業教育學界定為“職業教育學是一門研究職業教育現象，探討職業教育發展規律的新興學科”[16]。其二，學科體系的簡單套用，即對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體系的分類完全照搬普通教育，缺乏對其學科特性的深入考察，形成如職業教育管理學、職業教育哲學、職業教育經濟學等學科分類。其三，教材體系的刻意模仿。教材的邏輯體系基本圍繞職業教育的內涵本質、功能價值、課程與教學、教師與學生、管理、德育等傳統的普通教育學框架展開[17]。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建構流于表面，未能形成基本的概念、范疇和方法共識。

三是照著“政策文本”講，忽視學理性。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中的很多概念和問題多來源于政策文本，而非鮮活的職業教育實踐，容易導致理論與實踐的分離。原因在于，其一，知識體系科學程度的重要考量維度是對實踐的解釋力和影響力。在重政策解讀輕實踐分析的邏輯之下，其所建構的知識體系必定對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深層邏輯和具體運作缺乏必要的解釋力。其二，政策文本中的“新概念'和“新提法”，因其所具有的零碎性、主觀性、淺層性等特點，不利于建構系統性、客觀性、整體性的職業教育理論體系，容易導致職業教育知識主要以行業性話語、操作性技巧、默會性經驗形式存在，缺乏必要的學理提取、原理提煉、哲理提純[8]，學術形態、學科形態的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難以形成。

（二）學術生產力弱：學術體系建構上缺乏原創性

學術體系是在學科中以問題為導向開展學術研究活動所形成的學術成果系統，其中，學術成果、學術群體和研究方法在學術體系中居于核心地位，而學術體系的核心表征是學術生產力。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形成了一批研究成果，但原創性較差，導致學術生產力較弱，亟須通過學術共同體建構來推動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成果和方法的形成。

一是學術成果豐碩，但問題導向不夠突出。其一，在理論與實踐的關系上，“旁觀式研究”多而“參與式研究”少。這就導致應用類文章停留于“淺表性現象”的描述與分析，而理論性文章因缺乏學科意識，對范疇與對象、方法與范式等基礎性研究議題重視不足，不利于理論與實踐的雙向滋養。其二，在人與社會的關系上，“重社會的發展”而“輕人的發展”。職業教育研究的兩大任務是處理好學科發展、學術研究與人的發展及社會發展的關系。在兩個關系的處理上，研究者熱衷于關注熱點問題，對熱點問題的探討分析和經驗總結式文章成為職業教育研究的主流表征方式。這種對社會熱點的追求，使得職業教育學術研究存在“輕人的發展”而“重社會發展”的問題。

二是合作網絡松散，學術共同體缺位。學術共同體是推動學術創新、促進知識積累與傳承、建構學術規范與標準的核心力量。目前，職業教育學術共同體建設表現出以下兩方面特點：其一，“領域型合作”相對較少，職業教育研究差異化輸出能力有待提升。當前職業教育學術研究以“身份型合作”為主，同機構型和師生型合作較為普遍。然而，“領域型合作”，即基于相同或相近的學術研究領域、研究方法與研究內容的合作，尚未產生實質性成果。這種合作模式的缺失，導致知識流動環境相對封閉，限制了學術創新能力的提升。其二，跨機構合作較為罕見，尚未形成緊密的學術共同體。當前的職業教育學術主體主要集中在高等院校和教育科研機構內部，缺乏高校、企業、行業間的廣泛合作與交流。這種局面不利于差異化優勢資源的互通有無和創新性成果的有效整合，阻礙了職業教育學術研究的高質量發展。

三是方法論體系尚不健全，運用水平參差不齊。其一，方法運用存在顯著的“失范”問題。職業教育研究的科學化程度較低，未能處理好定量研究與定性研究的關系，普遍存在重思辨輕實證、方法運用的單一性突出混合性不足、定量研究少且方法運用水平參差不齊的傾向。其二，方法論意識欠缺。研究者對于問題的發現、研究方法的選擇、資料的收集與分析缺少合理闡釋，對于很多問題的研究和闡釋更多建立在經驗描述、思辨闡釋和直接感覺的基礎上，而非建立在充分的數據說明和論證基礎上[19]，這也導致其所建構的理論以及提出的“建議”與“策略”成為了無意義的“意見表達”[20]

（三）學科主體性差：學科體系建構上學科范式缺位

學科體系的主體是學科設置與人才梯隊，核心是學科主體性。“范式”這一概念來源于庫恩的《科學革命的結構》，學科范式是指某一學科領域內所共同遵循的基本理論、學術規范及價值取向。當前，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范式的學科性和科學性有待進一步彰顯，具體表現在其學科性質、理論基礎和學科建制等方面。

就學科性質而言，職業技術教育學的知識基礎具有復雜性，學科建設的本體問題尚不明確。其一，學科性質與學科定位、學科性質與學科屬性被混為一談，導致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性質出現模棱兩可的結果。其二，職業技術教育學作為學科的獨立性問題懸而未決。職業技術教育學雖然具有一定的學科建制，但從學科成立的三個核心條件，即研究對象、學科體系、研究方法來看，職業技術教育學是否為一門獨立學科的判定依然存疑，當前還需努力消解其學科身份危機的問題。其三，關于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性質的探討多落腳于其主體問題之上，常希望通過“人”這一要素的凸顯來解決其學科性質問題，但這在一定程度上卻混淆了職業教育與職業技術教育學的區別，間接削弱了職業技術教育學作為一門學科存在的科學性。

就理論基礎來看，職業技術教育學具有多學科的理論基礎，但相對缺少基于職業技術教育學本身的理論檢視與實踐分析。固然，任何學科的發展都應重視對其他學科的知識借鑒。但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是否借鑒，而在于如何借鑒。當前，在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建構中存在兩大問題。一是拿來主義盛行，忽視理論的適配性。以不加選擇、檢驗與批判的“拿來主義”取代職業教育的學科視角，缺乏職業教育的學科立場和不斷“返回自身”的理性自覺。就借鑒的本質而言，每一種學科理論都有特定的邏輯立足點、基本的研究假設和特殊的適應對象，這些都可能與另一門學科的主旨不同[2]，隨著學科知識的更新迭代，不當的移植很可能會誤用其建立的知識體系和方法體系。二是盲目引人普通教育理論，陷入從理論到理論的空洞推敲。職業技術教育學雖屬于教育學的二級學科，但在任何時期都應彰顯其行業性、職業性和實踐性。然而，職業技術教育學現有研究成果基本上是對普通教育學的移植，研究成果缺乏類型特色，未能對職業教育改革實踐進行理論提升與規律總結。

就學科建制的過程來看，職業技術教育學的學科建制相對完善，但還需加強基于“大職教”的學科建設。目前，職業技術教育學的學科建制表現出三個特點。一是“只從職業院校做工夫”。當前，職普融通在我國尚缺乏生存的理念與制度根基，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相互隔絕，職業教育多局限于職業院校教育，與職業培訓相互割裂；職業教育多囿于學校職業教育，與終身教育相分離。因此，還需加強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職業培訓、終身教育的融通。二是“只從教育界做工夫”。當下，職業教育吸引力差、社會認同度低、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地位邊緣化已成為阻礙職業教育發展的桎楷。新質生產力發展背景下，必須推進專業與產業、課程與職業崗位、教學與生產實踐、師資素養與市場需求的對接，實現產業鏈與教育鏈的供需匹配，建設高質量的職業教育。三是“只從農、工、商職業界做工夫”。職業教育不僅僅是職業院校的事情，也不僅僅是教育界的事情，職業教育的發展需要社會各界的協同支持。未來職業教育學科建制需要推動“全過程職業教育”，建設“全要素職業教育”，打造“全社會職業教育”[22]，通過學科外在建制化，來反哺職業教育的理論創新、知識再生產乃至學科的內在繁榮。

三、新方向：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實施路徑

新時代，優化學科概念供給、推進學科理論創新和確立學科范式是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新方向。

（一）中國特色與世界水平：學科概念供給是基礎

從學科發展史來看，我國教育學是西學東漸的產物，我國的職業技術教育學亦是對西方教育學的概念思想、理論范式進行中國化改造的結果[23]。這不僅是學術不自信的表現，亦是知識體系建構非自主性的表征。學科概念供給是知識體系建構的基礎，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概念的供給既要以中國問題為基本點，建構中國特色的學科概念體系；又要以國際坐標為著眼點，實現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概念建構的文明互鑒。

一是以“中國問題”為基本點，建構基于中國職業教育實踐的學科概念。一方面，要開展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知識建構，充分彰顯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政治性意蘊。知識建構往往具有特定的價值指向。為此，不僅要學習貫徹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及其最新理論成果，堅持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與方法去研究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問題，而且要基于馬克思主義這一基本立場與方法對當代職業教育議題進行話語重構與理論創新。另一方面，要開展以中國職業教育實踐為基礎的概念建構，夯實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實踐性基礎。知識體系是在特定的文化生態中形成的、具有民族性和地域性的知識總和[24]。當前職業教育研究呈現出從概念到概念、從理論到理論，實踐場景置之于外，理論構建形同隔岸觀火般的傾向[25]。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缺乏實踐依據、實踐檢驗和實踐價值，教育理論的“有用性”與實踐性不足幾乎成為所有詬病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的基本立足點[26]。要解決這一問題，就需要以“中國問題”為基本點，尤其要重視本土職業教育改革過程生發的新思想、新理論、新經驗，這是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自主性”的核心表征。

二是以“國際坐標”為著眼點，確立文明互鑒基礎上的學科概念。就價值與意義而言，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其意義和價值不僅在于“中國場域”“本土實踐”，即通過系統總結我國職業教育實踐經驗，服務我國技能型社會建構，而且在于“世界舞臺”“全球格局”，即通過學理化、系統化的一般性概念體系和知識體系建構，為世界職業教育發展貢獻中國智慧與中國方案；就方法與途徑而言，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概念體系建構需要以海納百川的胸懷廣泛吸收與借鑒人類文明優秀成果。外來知識體系能夠在中國深度交匯與融合是任何其他知識體系所不具有的獨特優勢，因此，要立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偉大實踐，以平等、對話、開放、互鑒、包容為原則，在深化國際交流與合作中吸納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職業教育經驗，重構全球和全人類視野的職業教育價值觀體系，通過教育互通、文明互鑒，不斷繁榮發展中國特色職業技術教育學，加快建構中國自主的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

（二）守正創新與與時俱進：學科理論建構是核心

學術體系以知識為基礎，所關注的是知識的理論化和系統化問題[27]。學術體系包含學科基本理論、技術方法、應用實踐等，關聯著自主知識體系的內容與框架，其中學科理論建構是核心。作為一種“進行時態”的活動，職業技術教育學理論的建構既要在推動原有知識體系發展的基礎上“守正創新”，也要以技術賦能實現學科理論建構的“與時俱進”。

一是以古今融通為發力點，建構具有中國文化基因的職業教育特色理論。這既是傳承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途徑，又是建構職業技術教育學理論體系的文化與歷史基礎。為此，一方面，要深化“古為今用”的理念，將傳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作為建構具有中國文化基因的職業教育理論的主要內容。教育學的建設是一個持續的過程，新時代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體系的建構，需要深入研究中國傳統哲學、儒家經典思想及其他傳統知識體系的內在特質和基本形態，凝練中國職業教育相關理論與思想。另一方面，強化“接著講”的立場，將實現傳統文化的新時代創生作為建構具有中國文化基因的職業教育理論的重要方式。“接著講”的立場不是簡單地回歸傳統，其本質是要承續傳統，是要突破、要創新、要發展；其目的是使傳統文化在新時代煥發新的生命活力，是建構具有中國文化基因的職業教育理論體系的主要方式。在自主知識體系建構背景下，所謂“守正創新”，需要在梳理傳統文化的基礎上，結合中國式職業教育現代化的發展經驗，在新時代背景中對傳統文化予以反思和改造，實現傳統文化的新時代創生。

二是以技術賦能為切人點，在雙向耦合中實現職業技術教育學的理論創新。認識論層面，以多主體協同為抓手，擴展職業教育理論的兼容并蓄。認識論的核心是認識主體與認識對象之間的關系，而技術手段會大大影響兩者間的關系[28]。在技術驅動之下，多元主體共同參與、平等對話、協同建構的發展理念深入人心，有助于在更大程度上達成職業教育基本概念、學科框架的發展共識，使職業教育知識建構更加全面深刻。價值論層面，以實踐為中心，強化職業教育理論的解釋力。新時代，信息技術能夠精準診斷職業教育實踐問題，有效預測職業教育發展趨勢，為即將進行或正在進行的職業教育活動提供信息反饋，從而及時調整和改進相關方案與策略，進而提升對職業教育活動的解釋力。

在方法論層面，以技術賦能為核心，強化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理論性。新技術與職業教育研究的有機融合不僅有助于實現其研究范式的創新，而且能夠幫助人們在定量研究與定性研究之間實現有機融合，確保職業教育研究人文關懷與科學理性的兼顧，強化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建構的理論性。

（三）跨界融合與原始創新：學科范式確立是目的

職業技術教育學自主知識體系的建構，不能僅停留在對學科邊界劃定的層面，學科獨立、學科獨特不是最終目標，其真正意義在于深化跨界融合與原始創新，建立職業技術教育學的科學范式，將職業技術教育學建設成為與其他自然科學的學科范式并列的一種科學范式。職業技術教育學的科學范式應囊括三大層面。

就理論范式而言，需建立以“問題為中心”的理論取向。理論范式是指一門學科的理論框架、理論模型、思維方式、思想體系等[29]。理論范式危機的根源仍是教育理論與教育實踐脫節的問題，如照抄照搬外來理論、盲目移植其他學科理論都會帶來理論與實踐的脫節，進而導致真正的實質性理論范式難以形成。究其根本，理論范式最終只能在本土的教育實踐中去凝練、抽象和發展。因此，中國的職業教育理論要從中國的職業教育實踐中生成，職業技術教育學研究要積極關注職業教育改革和實踐中存在的重點難點問題，強化職業教育理論與實踐的雙向滋養。

就學科范式而言，需樹立“多元融合”的學科發展理念。學科范式是指某一學科的認識模型、展現教育世界的理論框架和整理教育現象的方式，通常以教材的理論框架和體系來呈現[30]。當前，職業教育教材體系的學科特色略顯不足。職業技術教育學學科范式的確立要逐步擺脫對西方范式和普通教育學范式的依附，教材體系的建構要充分關注職業教育學科特性，兼顧理論邏輯與實踐邏輯，強調實踐性與應用性，以學科視野的交叉融合和多元學科范式的優勢互補，學習和吸收其他學科發展的方法論，推動職業技術教育學知識的積累與進步。

就研究范式而言，要塑造“回歸生活世界”的研究觀。深度介人職業教育實踐和工作情境中，將職業技術教育學的研究建立在對勞動力市場、企業需求、工作場域等的密切關照上，深入多個豐富的職業世界開展田野式、參與式的考察，在研究中盡可能地“接近”工作內容和職業工作所包含的知識與技術，圍繞職業生活情境中切實存在的問題提出研究設想、進行觀察與實驗，并對這些現象與問題進行“深描”和深刻的理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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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struction of Independent Knowledge System for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Pedagogy in the New Era： Logic， Challengesand Directions

XuLili，Hou Huaiyin

AbstractTheconstructionofanindependent knowledge system forvocationalandtechnicaleducationinthenewera is notonly ssentialforthgualitevelopetofcatioalducationutalsocesaryowedgesupplyforromotigthoctio ofapowerfulvocationaleducatiocountry.Theconstructionofanindependentknowledgesysteminvocatioalandtechicaleducation conformstotheevolutionlawofvocatioaleducationtypologythvalueorientationofomprehensivehumandevelopment，andthe practicalneedsof thedevelopmentofnewqualityproductiveforces.Itistheunityofregularityvalueandpurpose.Howeverthe constructionofindependentknowledgesysteminocationalandtechnicaleducationfcesnewchallnges：theinfuenceofdiscourseis smallandthcofsosetisidt‘spinccdintsctio”;tadcutisad theoriginaityfacadeictcstrucisingtesubjecivityfisilisisondteisackosipliaydi intheconstructionofdisciplinarysystems.Therefore，theconstructionofindependentknowledgesysteminvocationalandtchical educationinthenewerashouldbebasedonthesupplyofdisciplinaryconepts，taking intoacountofboth Chinesecharacteristicsand Worldlevel，osuctiiaeptssedtialutiacticedalutalet constructioofisciplinarytheorsasthorbncingiovatioandkeepingpacewithteties，toacheveinoativedeelot ofthetheoreticalconstructionofvcatioalandtecicalducationdisciplines；stablishdisciplinaryparadigsdepenossder integrationand original innovation，and establish a scientific paradigm for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Keywordsocatioalandtechicaleducation;idepedentowledgestem;disciplarysyste;cadicsste;disoute

AuthorXuLil，ectureroftheDepartmentofEducationofHnanUniversity（Kaifeng475o4）;HouHuaiin，profesoroftehin Academy of Social Education of Shanxi Univers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