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日本經濟進入下行階段,繁榮一時的經濟泡沫破裂。失業潮席卷之下,日本年輕人開始將公務員視為職業避風港。
泡沫破裂后的前3年,日本政府采取大規模經濟刺激政策,新增國債進行公共工程投資以刺激經濟,即所謂的大基建。1992年至1995年期間,日本政府總計實施6次大基建計劃,新增超過40萬億日元基建項目,基建支出一度占到財政總支出的23%。
通過超發債務的大基建的刺激,地方政府的財政收入被大大充實。部分地區政府收入甚至超過泡沫破裂前的水平。
在此背景下,各地政府紛紛提高公務員的工資。以1995年橫濱市公共交通部門為例,其公車司機平均收入接近900萬日元,高出當時社會平均工資的30%。
大基建的巨額收入,在各地形成龐大的利益集團。由此形成90年代早期日本中央公務員最窮,地方公務員最富的收入倒掛現象。在龐大的基建投資刺激下,日本同樣出現所謂“縣城婆羅門”的說法,大量依附在基建產業鏈上的地方公務員賺得盆滿缽滿。在利益刺激下,日本許多名校學生扎堆報考地方公務員。
在泡沫破裂后的前5年,日本公務員系統依然保持著相對平穩,雖然加班較多,但相比其他工作,依然是一個好選擇。很多日本公務員認為,這種穩定還將保持很長的一段時間。
由于地方政府大幅度提高公務員收入,同時日本失業率逐年升高,1994年以后,公務員報考人數快速增長,每年超過20%。競爭最激烈的時候,大學生需要從大一就開始準備公務員考試。日本最高學府東京大學,就曾一天舉辦超過30場的公務員培訓。從最高學府到普通大學,畢業生的第一選擇似乎都變成了考公務員。
但是,大規模的基建支出使得日本財政狀況日益惡化,1996年日本未償國債為244萬億日元,占GDP的比例接近一半,基建刺激政策難以維系。
日本被迫進行泡沫破裂后的第一輪財政改革。時任內閣在1996年下半年提出開源節流的財政改革,要求各地政府大幅降低政府支出。
日本將降低政府支出的重點,放在清理派遣員工上,即所謂解雇非正式員工。日本政府采用外包與清理兩條思路,一方面將城市基礎維護工作交由第三方私企處理,降低基礎設施維護人員數量,另一方面解雇大量的臨時員工。
據統計,90個樣本單位其臨時工平均解雇比例超過40%,其中有67家單位進行業務外包,以降低政府支出。換句話說,日本公務員改革的第一刀,砍向臨時工體系。由于第一次改革基本沒有觸及所謂正式公務員的利益,他們的高薪依然得以保持。
因此在20世紀90年代后期,日本公務員有了“1000萬人生勝利組”的外號,地方公務員年收入普遍超過1000萬日元,高于豐田等頭部企業的員工平均工資。
對臨時工體系的改革,進一步刺激了民眾報考正式公務員的熱情。
1998年,日本遇上的最大問題就是亞洲金融危機。日本中小企業與銀行陷入倒閉潮,日本政府不得不再次啟動刺激政策。
1998年,橋本內閣決定暫緩財政改革,推出16萬億日元的刺激政策,但難以遏止下行的經濟形勢。當年再次出臺24萬億日元的緊急刺激計劃。這一輪經濟刺激計劃無論是頻率還是金額,都超過了泡沫破裂后第一次經濟刺激計劃。
這次,日本政府不再以基礎建設為刺激手段,而是圍繞為中小企業紓困,刺激思路從保經濟增長轉為保企業生存。日本政府已經意識到,通過基建很難拯救經濟。
于是從1998年開始,連續7年,基建投入均是負增長,2004年基礎建設投入已經低于1981年水平。
日本地方政府基本是靠大基建的天量資金來維持運轉的,由于大基建資金的突然抽離,許多地方政府瞬間陷入財政危機。20世紀90年代初還是“人生勝利組”的地方公務員,瞬間陷入工資發不出的困境。
屋漏偏逢連夜雨,日本政府在1999年以后啟動第二輪財政改革,直接指向日本公務員薪酬體系。
從1999年開始,日本內閣連續5年削減國家公務員工資。以2003年為例,全日本公務員平均工資減少16.3萬日元。公務員工資降幅總計超過40%。
可以說,1999年開始的薪酬體系改革,完成了對日本公務員體系的最后一擊。2023年,日本地方公務員年平均工資回落到470萬日元,僅為20世紀90年代最高峰的50%。
中央公務員在日本一直是頂級名校的自留地。以往門檻相對較低的地方公務員,才是普通人最主要的選擇方向。但由于財政改革的持續影響,日本地方公務員在1999年后就始終保持低薪且內卷的狀態:一方面是因為大基建停滯,地方財政困難,人員編制不斷減少;另一方面,日本大基建債務高企,導致地方政府難以支付公務員工資。
在多重負面因素的作用下,日本公務員報考人數開始下降,全民考公現象開始退燒。
(摘自《人生與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