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同室與孤寂相處,人類身處悲劇中的并非孤獨的切實感受——而是存在于周邊的熱火。冷凌的空氣搖曳,虛空接納影子,抵觸世界的歡愉和火爐的親熱。目光流轉笑靨、歡語、熱情緩慢地,侵蝕逼近用鋒利劃開皮囊,敲打離群的羔羊毛發殘存無幾,難以忍受冰寒寄居是與熱情為敵的病毒,飲鴆止渴的融入下墜
停滯時間的翅膀,叩翻雨墨,絕望沖破大地的夾縫,豢養云霧搭建宮殿做永恒的歸所;一個人,或一群人在此地隕歿
對孤寂的花園而言,僅是幾重庸亂的石堆,凌亂而又豐盛
墓碑雕像
“逝去的生命的本質——顫抖的希望”博爾赫斯
止于死亡,止于遺忘,止于殘酷而不可違背的選擇子孫尋源而上,將生命回溯至昌盛之時根據歷史,將名字,聲譽,事件拼接為石碑根據幸存者的痛苦,把玻璃還原為山河生命在賦予和奪取的拉扯中逝去化作地上松散的衣物。不必將墓碑勾勒多彩生命早已在其上流淌,回歸厚土驅逐插在土地上的敵纛,一座江山在此鮮活縱使僅有一刻,抑或正是此時,墓碑已經塑形歷史不再發生,遙望遠處青山排列的墓碑如明星,如晨輝如高原上一縷巧思的空氣進入身體訴說生命逝去的本質——顫抖的希望重復他們曾在刀刃與血肉的碰撞中戰斗
和順樓坊——釋懷一場離別
被時間拋棄的樓,尚且茍活在歲月里墻壁刻滿硝煙彈孔,殘留觸目驚心的疤樓前大街的槍聲仍會在午夜嘶吼,血液也順著青石橫流鋒利地為這座城烙上光榮的徽章紅的,黑的,白的,黃的臉譜在這座古樓外上演。依附城墻建筑的碉樓破舊的瓦房與時代格格不入就像抗戰遺留下的英魂,在車水馬龍中彌留一直尋找前往前線的渡口雄鎮樓坊只是那 14 年腥風血雨中的一截短暫歷史從它下面過只需要一步就可跨過,可那時多少人守在這炮火轟炸了多久,敵人始終沒能從它下面經過從這頭到那頭,死亡、喧囂、血腥充斥這座樓坊的每個角落,死亡使腳步沉重突然的叫賣將往事翻頁,往來吆喝,沸騰這牌樓下的空氣聽著這滇東的鄉音,感受血液里傳承的記憶做舊的樓坊,被兩個時代擁抱一半沾染殘酷而灼熱的血液,一半承載平淡而溫熱的煙火它的身體與這片土地融合,里面住滿死亡的英魂那些迷失在渡口的人都會在這里俯仰人間,虔誠地守衛這座樓坊我就這樣,一遍一遍走過,詢問每一個犧牲者的姓名當這座樓坊隨著倒數的時鐘一起停駐,我會接過守墓人的鐵鍬,把泥土掀開在每一塊青石上刻撰墓志銘,為那些活著的人道謝砌一座工整的墻,做歷史的豐碑行人路過,我只顧傳唱樓坊下的戰爭除了那些被炮彈轟炸的殘垣需要被銘記,犧牲者的名字才會是歷史的證據,我只能留下他們的姓氏以及無數次在夢里上演的戰斗就在這座被兩個時代擁抱的和順樓坊下傳唱他們的過往
扎西一夜
今天之前它睡在夕陽里,天空的云不停流血被染紅的雨帶著怨恨砸向地面,用力洗刷沖淡地面的血污,作為另一天的開始被噩夢驚醒的人最先看到遍地橫尸槍林彈雨中矗立一夜的墻吸附太多英勇的血它在這個夜晚跌跌撞撞地哭泣與庇護用泥做的器官收攏和埋葬死者的尸骸,低聲哀悼“黑夜的存在只是為了證明光明仍然存在而黎明的到來是因為它要睜眼看看世界是否黑暗”是的,當它們今天被緊緊擁抱依舊克制不住淚水的決堤,才意識到扎西那夜并未淪陷,那些淚水是昨天過剩的力量和恐懼此刻他們被刻入扎西的石碑,庇護他們的土墻被重新扶起像漲滿的光明打開水閘,并非噴涌而出而是在上升中劇烈燃燒,在這不毛之地撐起河山我望著它,像一場電影知曉自己不應該只是這場殘酷戰爭的看客,就像尸體不可能只是死亡,而是它所有夢想匯聚之軀的潰散與飄蕩在今夜,扎西徹夜嘆息這是第一次,我來朝拜這洶涌的戰場為你祈禱:當我們開始朗誦禱辭的間章站在紀念碑前守衛的背影,像雨霧中的蜃境正在徹底消失,當空氣的波動平靜下來才發現地表的血氣緩緩消退他們所剩不多的靈魂—隨著石碑的召喚而歸返于塵土之中墻邊掃落的樹葉,是他們凋亡的證據即使在昨夜的炮火中也沒能使其退避三舍但銘記者此時于此停留咬破自己的手指,把每一個故事畫在葉子上把逝去的靈魂與它融為一體吮吸著傷口,感受子彈穿透身體在陣地失守之前先行抵達他的一生他的后人在樹下挖著,只找到一個腐爛的黑色棺材,聲稱那是自己的根打開棺槨,放映一張張逝去的臉像大地的經脈,傳遞血液養活更多的人把它挖出來,找個向陽的地方重新掩埋把它葬在心里吧!你會看到風雪突然降臨這些逝去的鬼魂召喚回憶,摸索著回家的路讓那些枯老的心免于悲傷在扎西,已經沒有多余的憂傷讓你從中回味這一次——你將努力記下他們犧牲的面龐哀悼那一排排躺在地上的尸體痛斥自己不能哭出淚水的迷茫今夜,愿長眠于此的人安然入睡
[作者簡介]吳耀鵬,生于 2002 年,就讀于玉溪師范學院,現居騰沖。有作品發表于《春城晚報》《當代教育》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