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日本帝國主義的進逼,科學界提出利用科學理性與方法使政治科學化強化國家科學政策等強國御侮的方略。通過在國防最前線故都北平召開七科學團體年會,在展示中國科學發展成就與潛力的同時,也宣示科學界的團結與力量,成為全國人民團結一致抵抗侵略的榜樣,激起了較為強烈的社會反響。
日本占領東北后,不斷進逼,肆意策動華北事變,激起一二·九運動和民眾抗日浪潮。面臨新的民族危機,科學家們深入思考科學在國家建設和國防事業中的作用,提出了一系列相關建議與策略,并于1936年8月17一21日在“國防最前線”的故都北平召開了七科學團體聯合年會,全面展示了中國科學發展的成就與潛力,并向世界宣示中國科學界團結一致抵御侵略的決心與信心。
華北事變與科學界的呼聲
日本帝國主義占領我國東北后,凱華北的野心日益高漲,變華北為第二個“滿洲國”成為其既定方針,先后制造察哈爾事件、河北事件、張北事件和“華北五省自治運動”等。平津學術界對日本妄圖分裂中國、侵奪華北的狼子野心曾一次次發表宣言予以揭批。如1935年12月2日,清華大學理學院院長葉企孫曾草擬電文,與梅貽琦、陶孟和、胡適、張奚若等以“河北教育界”為名通電全國稱:
連日報載通電,有謂河北時局緊迫要求“自治”,甚且有謂“危機四伏”提議“自保”者,同人等生長河北,深知各縣并無此種情形。所謂“自治”之要求,全系奸人所播弄、雇員所制造,絕非民意。當此國難嚴重之際,用全國統一力量尚不能挽救,欲求一省之自保,豈可得乎..[]
北平更爆發了影響深遠的一二·九運動,標志著抗日救亡運動達到了新高潮。
面臨新的國勢危局,象牙塔里的科學家們也主動介入當日的社會現實,不僅要求政府利用科學的理性精神與方法使政治科學化、強化國家科學政策,而且對科學家個人也提出了利用知識建設國家、獻身國防事業的要求。盧于道、劉咸在《科學》發表《迎民國二十五年》,如是開篇:
駒光如駛,又是一年,吾人懐國難之嚴重,逢茲歲首,本無可說,更無足慶,惟是古人有言“多難興邦”,時賢亦云“科學救國”,然則吾人終年埋頭從事科學事業者,宜體會時艱,發奮邁進,以期達到“科學救國”之鵠的。
面臨國難,終年埋首科學事業的他們提出了幾點期望。一是“政治科學化”。鑒于“科學先進”翁文灝出任行政院秘書長、“國內有數學者”蔣廷黻擔任行政院政務處長,開“科學家施行執掌中樞要職”的噶矢。他們希望中國政治從此走向“科學化道路”,“應用科學方法,嚴密政治機構,發揮其最大效力”,以科學理性精神處理政務,以“洗從前踏泄散漫之積習”。二是推行“科學年”。“使國民了然于科學之重要,對科學發生信仰”,這樣一方面可使民眾掌握科學常識,諸如防毒面具的使用、飛機大炮的躲避等,還可以促進科學建設事業的發展;更為重要的是,可以將風起云涌的學生運動引導到科學上,使他們“切切實實與繼續不斷的注意問題,討論問題,裨補國家”。三是設立科學實業研究部。他們以為當時中國最急切需要的是“解除國難”與“建設國民經濟”,而“科學實業之研究”是“二者之基本”。因此“亟宜參考歐美各國過程,考量國家‘此時此地’之需要,于現有研究機關外,添設大規模、有計劃、有目的、組織統一,指揮若定之科學實業研究部,專門擔任復興民族、保全領土,富國裕民之研究”。文章最后總結說:
以上所舉三端,卑無高論,然語其需要,實不容緩,確系復興民族,拯救危亡之大道,亦即建設現代國家必經之階段現在歐洲風云日亟,俄日警報頻傳,日美關系未許樂觀,姑無論一發牽動全身,以吾國地當東亞之沖,強鄰環伺,斷難脫身事外,矧謀我者日益急迫,步步緊逼,由肢體而心腹,吾人處此大難時期,惟有采取最有效應之科學,亟圖自救,庶可免坐以待斃,故本年不僅為吾國非常時期中之非常時期,直吾民族國家生死存亡之關鍵。[2]
面臨世界發展的緊急形勢和日本對中國的“步步緊逼”,他們認為1936年是中國“非常時期中之非常時期”,是“吾民族國家生死存亡之關鍵”,只有采取“最有效應之科學”才能自救。作為救國工具的科學至此有了更為具體的目標與更為清晰的救國途徑,就是利用科學的理性精神,使國家政治科學化,使政治走上科學化道路;同時利用科學研究成果,促進實業發展。
當時蘇聯計劃科學體制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不僅像英國這樣的老牌資本主義國家的左派知識分子如貝爾納等深為其巨大成效所傾倒,也引起像中國這樣的后發達國家的傾慕。劉咸撰文呼吁政府學習蘇聯,建立一個像蘇聯科學院一樣的機構:“所望吾國政府,對于科學事業,應效蘇聯作大規模之建置,使之負起改造國家之重任,非徒為時代之裝飾品;全國國民,應對于科學事業,尤應寄以極大之同情心與期待心,則十年之后,科學建設漸生效驗,國家前途,有厚望焉”[3]
當然,科學界面對如此艱難的時世,他們對自己在其間的責任也有深刻的認知。曾昭搶對九一八事變后科學界的工作予以高度評價,“自從九一八以后,到今四年半當中,我們科學界在中國各業當中,可算是比較的對得起人的…在危迫的情勢下,許多研究科學的人,還是埋頭工作,不受動搖,實在是很好的現象”。因此,在這國難的“非常時期”,科學界“還是應該繼續在專門工作上努力”,因為“這是我們的專責”。“我們絕不可以此便自滿足”,“還需要更大的毅力和更大的自信,才能夠不辱我們的使命”。他希望科學界同人,能夠像阿基米德一樣,在敵人的刀劍架在脖子上時,還能說“不要弄壞我的圓圈!”除專意于自己的本職工作之外,曾昭搶還認為,在此非常時期,科學界的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是“積極的訓練科學人才”:“要把國家積極的建設起來,求一線生機,那就非要大批的科學人才不可。我們能有少數的科學家,苦心孤詣的做一點比較好的專門研究,替國家爭一點名譽,固然也是一件極好的事。但是這并不是我們目前所最需要的。我國現在所要的,是要有較多數受過科學訓練的人,可以分別擔任各種專門工作。”更為重要的是,曾昭搶號召科學界同人不要忘記自己也是國民的一分子,不能以為自己掌握了科學知識,就與普通國民不一樣,只應該“在專門事業上負特殊的責任”,而是要“對于一般國民應盡的義務,不但千萬不可規避,而且應該自告奮勇的擔負”,“只有我們大家拿碧血來貢獻給國家,我們的民族才不致做敵人的奴隸”。因為“世界上任何重大的科學,它的價值不能超過殉國”[4]。
由中國科學社居間發起的七科學團體聯合年會,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于已處于國防最前線的故都北平召開。
科學發展成就的集中展現
七科學團體聯合年會參加者除中國科學社外,還有中國數學會、中國物理學會、中國化學會、中國植物學會、中國動物學會和中國地理學會,集中了除中國地質學會、中國天文學會、中國氣象學會等當時國內最為重要的自然科學團體。年會設立了以北平各大學校長等組成的主席團和年會總委員會、常務委員會、論文委員會、招待委員會、會聞委員會、注冊委員會等組織。繳費注冊與會會員456人,人數“實開國內學術會議之最高紀錄”,以中國科學社名義注冊社員有209人之多[5]。
與以往年會“游覽觀光、奔酒赴宴”不同,本次年會以科學交流為核心,第二、三、四天連續召開分組討論。據《科學》記載,年會共收到論文292篇,其中數學論文14篇,由清華大學曾遠榮、華羅庚、徐賢修、莊折泰、陳鴻遠,中基會許寶,北京大學江澤涵、申又長、程毓淮,北京師范大學傅種孫,武漢大學湯躁真等提交。這些作者之中雖有前輩傅種孫、湯操真,但更多的是年輕的后輩華羅庚、徐賢修、許寶、江澤涵、程毓淮、莊圻泰等,他們都是未來中國數學科學的中堅人物,不少人后來名列首屆中央研究院院士(華羅庚、許寶)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江澤涵)臺北“中研院”院士(徐賢修、程毓淮)。
物理學論文48篇,作者有趙忠堯、王謨顯、霍秉權、傅承義、吳有訓、孫珍寶、周培源、郁錘正(于光遠)、嚴濟慈、翁文波、周同慶、謝玉銘、蔡餾生、王岳、江安才、吳大猷、馬仕俊、許中岳、陳尚義、沈壽春、饒毓泰、鄭華熾、祁開智、丁緒寶、丁燮林、林樹堂、陳茂康、朱恩隆、梁百先、盛耕雨、方聲恒、朱物華、張仲桂、任之恭、趙以炳、張景廉、楊龍生、許孝慰、高墀恩、王承書、孟昭英、倪尚達、王佐清、劉朝陽、馮秉鈺、高兆蘭、許漬陽、王子輔、李立愛和班樂夫(A.Baranoff)等。與獨立完成的數學論文不一樣,物理學論文大多為多人合作。這個作者群體可以說集中了當時國內的物理學精英,在1948年首屆物理學科中央研究院院士之中,除回國后很少從事科研的葉企孫、李書華外,饒毓泰、趙忠堯、吳有訓、嚴濟慈、吳大猷五人都身體力行并帶領學生在各自領域內孜孜以求;霍秉權、傅承義、周培源、翁文波、周同慶、謝玉銘、蔡餾生、馬仕俊、陳尚義、鄭華熾、丁緒寶、丁燮林、梁百先、方聲恒、朱物華、任之恭、王承書、孟昭英、倪尚達、馮秉鈺、高兆蘭等都是中國物理學領域里彪炳史冊的人物。
化學論文57篇,由燕京大學韋爾巽(StanleyDWilson)蔡餾生、莊恭堯、羅宗實等,北京大學曾昭搶、魏璠、王琳、趙宗彝、陳初堯、劉云浦、張麒、蔣明謙等,清華大學薩本鐵、黃子卿等,中央研究院吳學周、朱振鈞、柳大綱等,北平研究院劉為濤、張漢良、周發歧、王世模、王耀球、李秉瑤等,中央大學趙廷炳、余蘭園、樊正廩、袁翰青、徐宗岱等,中國科學社生物研究所鄭集、金祖怡、陶宏等,北洋大學湯騰漢、宣炤、趙幼祥、羅瑞麟等,南開大學高長庚、俞其型、楊石先等,浙江大學周厚復等,上海交通大學許植方等和廣東勸勤大學梁孟齊等完成,曾昭搶、吳學周是1948年首屆中央研究院院士,蔡餾生、薩本鐵、黃子卿、劉為濤、周發歧、湯騰漢、楊石先、周厚復、許植方、劉云浦、趙廷炳、余蘭園、鄭集、金祖怡、袁翰青、朱振鈞、柳大綱、蔣明謙等也都是中國化學發展史上重要人物。相較數學和物理學,化學作者的單位分布范圍更為廣泛。
動物學論文117篇,張昌穎、吳憲、彭光欽、陳楨、范德盛、顧昌棟、張宗漢、趙以炳、陳伯康、鄭集、陶宏、金祖怡、戴芳沂、湯佩松、高尚蔭、楊朗明、蕭承憲、王家楫、倪達書、劉治廷、朱樹屏、陳義、伍獻文、徐錫藩、許雨階、吳光、唐仲璋、李賦京、鄭重、胡經甫、徐蔭祺、陳世驤、謝蘊貞、曾省、何均、楊惟義、何琦、潘次儂、苗久鵬、尤大壽、姜玉舫、Gerald.F.Winfield、張春霖、廖葛民、唐世鳳、方炳文、斯懷仁、鄭作新、李瑞軒、陳義、彭鴻綬、張孟聞、鄭仲孚、任國榮、常定麟、壽振黃、何錫瑞、周蔚成、秉志、吳功賢、盧于道、歐陽翥、朱啟承、魯秀芹、崔之蘭、牛滿江、蔡堡、蔣天鶴、喻兆琦、陸鼎恒、劉咸、顧東岳、季汝祺、王以康等都有文與會。除著名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燕京大學、協和醫學院、中央大學和研究機構中央研究院、中國科學社生物所、靜生生物調查所等以外,四川大學、福建協和大學、齊魯大學、中國西部科學院、雷士德醫學研究所等也有人與會,其中以中國科學社生物所成果最多。吳憲、陳楨、湯佩松、王家楫、伍獻文、秉志等為首屆中央研究院院士,更有高尚蔭、唐仲璋、胡經甫、陳世驤、楊惟義、鄭作新等當選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曾引起非議的牛滿江1970年當選臺北“中研院”院士。
植物學論文32篇,由張景鉞、石文吉、曹毓杰、陳華癸、蔣英、秦仁昌、周宗璜、范賚、徐仁、胡先、李中憲、季良慶、裴鑑、單人驊、孫雄才、張信誠、湯佩松、曾呈奎、王宗清、嚴楚江、呂烈英、陳梅生、張舒禮、俞大紱、俞德浚、蔡希陶等提交,以靜生生物調查所論文最多,中國科學社生物所也不少。張景鉞、胡先、湯佩松、俞大紱榮膺首屆中央研究院院士,陳華癸、秦仁昌、曾呈奎、俞德浚等當選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
地理學論文24篇,張其昀、凌純聲、呂炯、陳宗器、劉恩蘭、王益崖、張印堂、馮淮西、袁希淵、黃國璋、李秀潔、洪思齊、王鐘山、劉朝陽、胡煥庸、嚴德一、曾世英、劉咸、聞宥、諶亞達、袁復禮、楊鐘健等都有論文與會[]。古生物學家楊鐘健為首屆中央研究院院士,民族學家凌純聲于1959年當選臺北“中研院”院士。
年會不僅匯聚了當時各學術研究中心大學如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燕京大學、中央大學、浙江大學、南開大學、武漢大學、金陵大學等,專門研究機關如中國科學社生物所、北平靜生生物調查所、中央研究院、北平研究院等各路英才;而且還可以明顯地看出各學術中心的專長,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中國科學研究的狀況,純粹科學如數學、物理、化學主要由大學的研究機關承擔,生物學主要由兩大生物研究機關中國科學社生物所與北平靜生生物所從事。國立研究機關一中央研究院和北平研究院雖然成立有年,可無論是在科研水平、能力還是在科研成就上都還亟待提高。
以上列舉的例子表明中國科學各學科學術領導層已經形成,他們不僅奠定了本學科的發展基礎,而且形成了自己的研究特色與研究領域,并領導著年輕的后進們布局學科發展。接續他們的是一批剛剛留學歸國的年輕學人,他們接受了最為先進的科學教育,接觸到世界科學發展的前沿,是各學科更為重要的一批中堅力量。當然也有一批更為年輕的學人,他們或剛剛大學畢業、或在校攻讀研究生,或在研究機構內實習,已經展露出科研才華,科學研究的未來道路在他們面前慢慢展開,等待著他們不斷向前。顧毓琇曾評述年會論文說:
這次的論文,都是注重專門性質,不但量很多,而且質亦較好。近年各專門科學會都有專門雜志,程度比較高,所以現在年會論文的質地亦就跟著提高了。量的增加,則可表現國內研究工作的進步同國內學者對科學年會宣讀論文的重視。[7.794]
劉咸也認為由年會論文,“借知吾國近年之科學研究,確實大有進步”,也證明了“吾國人之富有科學創作天才,與適宜于從事科學研究,一雪外人譏吾人不科學之恥”。隨著我國科學的發展,“自可躋于列強之林,而‘科學救國’之雄圖,亦非徒托空言矣”[8.p788-89]。年會論文不僅僅表征著科學的進步,也有表征著民族的“科學創作天才”,民族自豪感油然紙上。
曾昭搶也認為自九一八事變以來,中國科學“有了很大的進展”:“科研機關的設立和充實,專科以上學校內容的改進,各種專門學會的先后成立,這些事實湊在一起,毫無問題的使這短短的幾年,在中國學術史上占著一個極重要的時代…我們科學界的同人,現在很自信,在政治穩定的條件下,我們的前途是未可限量的”[9]
年會期間也同樣舉行通俗科學演講,秉志在清華大學生物學館大講堂講《動物之競存》,“聽眾三百余人”;任之恭在清華大學科學館講《超高頻率電波對于生物之效應》,胡先在燕京大學貝公樓大禮堂講《如何充分利用中國植物之富源》,兩人“均能發揮興致,雖以天雨,而聽眾仍不少”;在北京大學二院禮堂,吳憲講《蛋白質為生物的性質》董時進講《中國天然資源損壞的危險及其挽救方法》,胡煥庸在北京大學地質館大講堂講《中國之農業區域與自然區域》,“聽眾極為擁擠”。
國防最前線的宣言:團結的象征與榜樣
此次聯合年會是當年中國科學界最為重要也最為矚目的學術盛事,引起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大公報》首議發行“特刊,專記其事”,北平《晨報》《世界日報》天津《益世報》等接續其后,“皆在會期之內,用名貴篇幅,發行特刊”,“詳載大會情形、各學會概況成績及論文貢獻,以念國人”,上海《申報》等也是連篇累牘地報道會議盛況,“此乃社會上重視科學之有力證據,蓋報紙者,輿論之喉舌也”[8,p789]
劉咸認為此次年會“不僅為吾國科學界發長進步之象征,亦且為我國科學家精誠團結、努力不懈之好現象。良以各學會之歷史、組織、對象各有不同,會務亦有繁簡之別,舉行聯合年會,本不免困難,乃能適此就彼,水乳無間,具征科學家之能大事團結。吾人希望由科學家團結之精神,樹為模范,使全國上下,一律效之”。他希望國人也如科學界一樣團結起來共赴“國難”,這樣任何強權與“暴力”都可戰無不勝[8,p788]
更為重要的是,無論是劉咸還是顧毓琇都指出這次北平年會對于“北平”乃至整個華北的意義。自1935年以來,由日方操縱的“華北自治運動”使華北有脫離中國的危險,因此,1936年在北平召開年會就有學術之外的另一層含義。劉咸說該次年會“具體表現吾國學術界對于文化中心之北平的重視與關懷”。北平“歷史悠久,人文淵藪,現今仍大學林立,科學研究機關叢集,實吾國唯一之文化重鎮,今年雖以政治關系,被視為所謂國防前線之古城,然自吾輩觀之,北平乃吾民族知識之重要源泉,研究學術之圣地,斷不容他人之凱。此次各科學家甘冒溽暑,不遠千里,來集年會,其意義之重大與關懷之情切,可以概見”[8,p788]。顧毓琇的說法則更為直截了當:
這次開會的地點在國防前線的北平,亦是有很大的意義。這古老的故都當然是我們的,而且亦決不愿意放棄。這次全體科學家的大集合,很可以昭告天下:北平乃是我們的,而且我們亦決不愿意放棄。我們相信許多與會的人到了北方以后,一定覺得這古色的舊都,決不僅是供游客憑吊的所在,而是象征著燦爛中華文化。這里是前方,或者隔一夜便可以變成人家的后方。但是,我們決不甘心認作前方,我們愿意驤著:長城不是我們的邊疆。
科學團體每每到邊遠的地方去開會,東北的沈陽去過,西北的西安亦去過。近年曾到四川和廣西開過會,或者可以說是為著“準備西南”。這次到北平來開會,我們認為乃是全國科學界對于政府“保障華北”的迫切請求。[7.p794-795]
因為本次年會有著如此重大的意義,顧毓琇也給科學界提出了使命:中央研究院評議會第二次年會通過研究工作“應特別注重于國家及社會實際急需之問題”等原則,他希望與會學者在討論研究學術之外,“還同心合意接受中央研究院評議會通過的各項原則,并且更進一步研討國家目前需要實際問題”。研究學術之外,更加關注如何利用科學技術知識為國家建設與國防事業做出更大的貢獻,以保障中華民族的延綿不絕。
學術界之外的新聞媒體也有同樣的認知與意識。陳訓慈發文祝賀聯合年會召開,其中稱:“科學社是如此久負聲望的學會,而北平那蒼老的古城,不但在國內學術文化上始終為一重要中心,并且正因為外交的吃緊,這個由京畿而實際上成為‘邊邑’的名都,尤其令有心的國人有向慕珍惜之感。以若干重要學會在這樣一個都市進行集會,真是另有其特殊重大的意義。”他以為年會表明中國科學家“已深刻認識了中國當前的危機,不復唱‘為科學而科學’的高調,而能明白在中國的科學研究,‘中國’二字是與‘科學’二字不可分離的。中國民族自振的前途,無疑地將多多靠賴這輩純潔的辛勤的科學家之努力”。并提出四點希望:第一,致力于“窄而深的研究”同時,在不妨礙專門研究的原則下,致力于“獲得廣而博的通識”。第二,科學家不能因“同情于現實社會”而“與現實社會相合流同趨”。因國難當頭,使“全國不同政治主張不同學術見解的人”在國家利益的前提條件下“趨向于真正的統一”,但“保持科學之獨立”才能建立一個現代國家。第三,研究工作注意“適應中國現時的需要,尤其發揚國防為中心的科學研究”。第四,一面就“專深研究的成績來推進國際的聯絡與合作”,一面“仍不憚從深入淺出的提示以普及民間的科學智識”[10]
《大公報》在年會閉幕社評中對科學界提出幾點希望,其中第二點指出“由近年科學之進步,證明中國人之智慧甚適于科學,過去所謂中國人不適于科學乃誣蔑無根之談也”,科學界所取得的成就表明“古代士大夫空疏夸誕之弊風,今已被智識界所唾棄,而腦力之活潑,求知欲之熱烈,至少不劣于現代任何國民,所望七團體諸先進更努力鉆研,在技術上、修養上,表率青年,精進不已”。第三點也說聯合年會表明科學界“大聯合之良好趨勢,今后宜更發揚光大”。中國學界往往存門戶之見,諸如留學國別、畢業學校,“有時竟成派別”,“凡中國科學家,皆應集于民族中興之唯一的大纛之下,共同努力,攜手進行”。“七團體先進專家尤應力示模范,凡治事用人,一秉大公,提攜同僚,獎掖后進,共以建設中國的科學為唯一目標”。第五點要求科學界多充實與國防有關的實用研究,“吾人以為中國今日應暫擱為學問而學問之主張,凡科學界之研究目標,皆為目前救亡之急用,且應先求其效率而大者”[]。
面臨國難,科學界發出自身的呼聲,并身體力行展現了科學界自身的成就與團結的力量,激起較為強烈的社會反響,似乎預示著中國抗戰未來的前景。翌年7月,盧溝橋事變爆發,全面抗戰開始,科學界面臨新的危局。
[1]葉銘漢,戴念祖,李艷平編.葉企孫文存(增訂本).北京:科學出版社,2018:194-195.
[2]盧于道,劉咸.迎民國二十五年,科學,20(1):1-3.
[3]劉咸.蘇聯科學院.科學,20(8):619-622.
[4]曾昭搶.國難時期科學界同人應負的責任.科學,20(4):255-256.
[5]王良鐳,何品編注.中國科學社檔案資料整理與研究·年會記錄.上海: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2020:327-328.
[6]論文.科學,20(10):898-930.
[7]顧毓琇.七科學團體聯合年會的意義與使命.科學,20(10).
[8]劉咸.前言.科學,20(10).
[9]曾昭搶.各報年會特刊發刊詞.科學,20(10):796.
[10]陳訓慈.所望于中國科學家者—祝中國科學社等七科學團體年會.科學,20(10):885-888.
[11]《大公報》社評.七科學團體聯合年會閉幕.科學,20(10):896-8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