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引言
晚清時期(1840—1912年),中國社會經歷了李鴻章所稱“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是中國傳統向近代轉型的關鍵階段。面對內憂外患,教育改革成為國家自強的重要途徑。作為改革的物質基礎,教育裝備的發展反映了時代特征,并深刻影響了中國現代教育的起步。
清政府學部1906年頒布的《獎勵制造教育用品章程》明確了教育用品的范圍,主要包括:1)理化與博物類:物理化學器具、化學藥品、博物用器具、博物標本模型;2)教學輔助類:學堂用掛圖、書籍、圖畫等印刷品;3)藝術與體育類:音樂器具、圖畫器具、體操器具;4)日常文具類:各種文具用品。
教育裝備的演變不僅是技術層面的進步,更是晚清社會變革、教育理念更新的生動體現。晚清時期,教育裝備的發展首先體現在學校硬件設施的近代化上。傳統書院的教學條件相對簡陋,主要依賴典籍、書案、教鞭、戒尺等,教學方式也以經學講誦和口傳心授為主。隨著洋務運動和清末新政的推動,特別是癸卯學制的頒布,新式學堂如雨后春筍般涌現。這些新學堂在建設上借鑒西方,校舍布局采納西式風格,并逐步將課桌椅、黑板、掛圖、標本模型、理化實驗器械等現代教育用品納入標準配置。這種辦學條件的革新,為晚清教育引入西方系統科學知識、推行新式教育奠定了堅實的基礎[1]。其次,新式教科書與圖書的引進與編寫也是晚清教育裝備的重要方面。晚清政府與民間學者紛紛翻譯、編撰物理、化學、地理、歷史、植物學、動物學等各級教科書,擺脫了傳統儒家經典一統天下的局面[2]。值得一提的是,隨著印刷技術的改良與引進,大量中外文教科書迅速普及于各級新式學堂。這一變革不僅拓寬了學生的知識面,也促使教育更加貼近時代需求。再者,科學實驗儀器和直觀教學用具的使用成為晚清教育裝備的又一亮點。在新設的理化實驗室中,各類實驗測量儀器被引入課堂,學生可親自操作,以觀察和驗證科學理論。掛圖、標本、模型等教具有助于激發學生的興趣,提高學習效率。這些實物與技術的引進,極大地提升了教學的科學性與實踐性。最后,晚清教育裝備不僅體現在物質層面,更推動了教育觀念的近代化。裝備應用的背后,是對實用主義、科學精神、個體能力培養的全新呼喚。教師逐步轉變為知識傳授與方法指導的引領者,教育內容也趨向多元與開放,整個教育體系開始煥發出現代氣息。
考察發現,晚清教育改革對教育裝備發展的影響是復雜而深刻的。晚清教育裝備的引進與應用不僅是物質層面的更新,更折射出技術路徑選擇、地區差異和多元力量共同作用的復雜過程。作為搭建新式教育體系的基石,我國教育裝備的發展歷程充滿了曲折與探索。
教育裝備的發展歷史研究是教育裝備理論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當前對晚清教育裝備的研究略顯不足,導致對該歷史時期的教育裝備狀況掌握不清晰,研究的深度和細致程度有待加強。相比于研究新中國建立后教育裝備的發展,晚清時期的許多相關史料因散落在眾多文獻之中,缺乏系統的搜集、整理,影響了相關研究的深入。
本文以晚清教育改革為背景,系統梳理晚清教育裝備發展的大致脈絡,深刻反映晚清教育制度改革對教育裝備產生的重大影響,試圖勾勒晚清時期教育裝備發展的一個歷史側面,以填補我國教育裝備史這方面研究的空白。
1晚清教育改革:階段、舉措與局限性
1.1晚清教育改革的階段與舉措
1.1.1 萌芽階段(19世紀60—80年代):洋務運動時期的“中體西用”
這一時期的教育改革是零星和被動的,以學習西方軍事技術和外語為主,并未觸及傳統教育制度的核心。這一階段的主要舉措如下。
1)清政府開始創辦各類新式學堂,以培養實用技術人才為主,其課程中包含的西方科學知識和教育理念無疑是新教育思想的直接載體,為國家培養翻譯、軍事、工業等領域的專業人才發揮了重要作用。
2)允許外國傳教士在我國創辦教會學堂,客觀上引入了現代學科知識和教學方法,對我國新教育思想的形成和傳播產生了影響。
3)開始向海外派遣留學生[3]。留學生回國后,很多都投身于教育事業,或擔任新式學堂的校長、教員,或參與教育行政管理,成為新教育思想的倡導者和實踐者。
1.1.2 初步發展階段(19世紀90年代至1900年):
維新變法與庚子事變前后
此階段教育改革思想進一步深化,已開始嘗試建立更具體系性的教育機構。維新變法時期(1898年),光緒帝頒布《明定國是詔》,提出改革科舉、廢八股、創辦京師大學堂(北京大學前身)等措施[4]。維新變法失敗后,各地開始成立強學會、南學會等學會,傳播新思想,探討教育改革。庚子事變后(1901年),清政府實行新政,再次聚焦教育改革,下詔“興學堂,廢科舉”,明確提出將各地書院改設學堂等改革措施。新式學堂的教學內容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廢除八股文,增設西方語言(如英語)、自然科學(如物理、化學、博物、地理)、數學、圖畫、體操等新式科目,豐富了學堂教學體系。一些地方士紳和教育界人士開始組織教育會,共同探討教育問題,推動地方教育發展,成為新教育思想在基層傳播的重要力量。
1.1.3 全面轉型階段(1901—1912年):清末新政與科舉廢除
這一階段的主要舉措如下。
1)1903—1904年清政府制定、頒布《奏定學堂章程》(即癸卯學制)。癸卯學制是我國近代首個由政府頒布并在全國施行的學制,仿照日本學制模式,統一了全國學制[5]
2)1905年清政府廢除科舉制度,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它徹底廢除了延續千年的傳統人才選拔制度,為新式教育的發展掃清了障礙。
3)1905年清政府設立學部,承擔原來由禮部承擔的教育職能。學部負責制定教育方針、頒布學制章程、審定教科書、管理各級學堂等,作為全國教育的最高行政機構統一管理教育事務,這標志著近代教育管理體制的建立;地方教育機構也相應建立,各省設立提學使司,府設勸學所,縣設教育局,形成了從中央到地方的教育行政管理體系。
4)隨著課程的改變,清政府專門設立機構,負責編撰和審定新式教科書、大力發展師范教育、繼續派遣留學生等。
1.2晚清教育改革的局限性
盡管晚清教育改革取得了顯著成就,但其局限性也十分明顯。例如,晚清教育改革的根本目的具有保守性,仍是為維護清朝統治服務,帶有濃厚的“中體西用”色彩,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改革的徹底性。晚清教育改革始終面臨財力不足的窘況,興辦新式學堂和推行新政需要巨額經費,然清政府在賠款和內亂的重壓下,財力捉襟見肘,導致教育發展受限,甚至引發了一些“毀學”事件。傳統觀念根深蒂固,舊式士紳和民眾對新式教育的接受度有限,一直阻礙著教育改革的全面推進。
總而言之,晚清教育改革是我國近代化進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是在內外交困的背景下,清政府和先進知識分子為尋求民族復興而進行的一場被動而又深刻的實踐嘗試。雖然帶有時代的局限性,但它為我國近代教育的開端和發展奠定了基礎,為我國社會注入了新的活力,開啟了我國教育的近代化之路。
2西方教育思潮的東漸:傳播與影響
2.1 西方教育思想的傳入
西方教育思想在鴉片戰爭后傳入中國,并隨著時代發展而不斷演進,其涵蓋領域相當廣泛。其中,對晚清教育裝備產生較大影響的主要是科學教育思想和實用主義教育思想。此外,理性主義教育思想和兒童中心主義教育思想也在這一時期傳入中國。
西方教育思想的傳入是一個漫長而復雜的西學東漸過程,明末清初的初步傳入主要通過利瑪竇、艾儒略等西方傳教士,他們引介西方科技與學術思想,通過翻譯著作(如利瑪竇與徐光啟合譯《幾何原本》)和建立教堂學校進行傳播。這一時期,教育思想的系統性傳入較少,更多是科技知識的附帶傳播。清末民初的系統引入始于19世紀中后期新教傳教士進入中國,他們通過創辦教會學校、醫院,開設印書館翻譯出版大量西方書籍,成為西方學說傳入中國的重要途徑。
西方教育思想的傳播改變了我國傳統的教育觀念,我國的教育重心由“八股取士”轉向“實學”,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轉向“富國強兵”。這種思想轉變直接推動了晚清教育制度改革,并最終體現在教育裝備的巨大變化上,教育裝備從傳統書本發展為現代化的理化實驗儀器、動植物標本、生理衛生模型、美術用具和豐富的圖書館藏書。西方教育思想的引入,為晚清教育裝備的現代化奠定了基礎,使其從單一封閉走向多元開放,為我國近代教育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2.2 舒新城的近代中國教育思想研究
舒新城先生的《近代中國教育思想史》[3]215 是中國教育史研究的里程碑著作,系統闡述了1862年至1928年間中國近代教育思想的演變特點與規律(圖1)。舒新城指出,近代教育思想的演變是從被動模仿走向主動創造。他將清代教育思想歸為模仿期,具體涵蓋方言思想、軍備思想、西學思想、西藝思想和西政思想。其中,西學思想和西藝思想對晚清教育裝備產生了巨大影響。
圖1舒新城先生歸納的近代中國教育思想變遷史
2.2.1 西學教育思想
在近代中國語境下,“西學”是與“中學”相對的概念,特指源自西方的文化、科技和思想體系,反映了中國面對西方文明沖擊時的認知與回應。
舒新城先生在《近代中國教育思想史》中,將西學教育思想置于近代教育思想變遷的宏大背景下,深入分析了其產生背景、演變過程和對中國社會的深遠影響,使其成為該書的核心內容。
晚清時期,馮桂芬、鄭觀應和張之洞是提倡西學的重要代表人物。馮桂芬在《校邠廬抗議》[中發表了《采西學議》《改科舉議》《制洋器議》等文章,宣揚西學思想。鄭觀應在《盛世危言》[]中論述了“考試”“學校”“西學”“女教”等議題。而張之洞的《勸學篇》[8是其宣揚西學的重要著作。其序言指出,《勸學篇》共24篇,“內篇務本以正人心,外篇務通以開風氣”。內篇《循序》強調“先入者為主,講西學必先通中學,乃不忘其祖也”,并認為“今欲強中國、存中學,則不得不講西學\"“今日學者必先通經,以明我中國先圣先師立教之旨,后擇西學之可以補吾闕者用之”。舒新城評價《勸學篇》的外篇皆以“提倡西學為目的”,認為國勢危急之下,除了改行西法、力倡西學別無他法[3]249。
自同治初年到清末,西學范圍經歷了大致變遷前期,西學僅限于天文、數學等領域;中期,西學范圍擴大至宗教、法律、理科和醫學。如王之春在《廣學校篇》中將西學分為“經學、法學、智學、醫學”四科;梁啟超也認為“西學之屬先虛而后實”[3]254,強調算學、重學為首,其后依次是電、化、聲、光、氣等自然科學,再是天文、地理、生物等學科,醫學、圖學則被歸為人事。后期,西學范圍進一步擴充,狹義上僅指自然科學,廣義上則泛指西洋一切文化。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張之洞、榮慶、張百熙等修訂學堂章程,將除經學、中國文學以外的各學科統歸為西學。
2.2.2 西藝教育思想
西藝,即西方技藝,特指晚清時期,中國在西方列強入侵和西學東漸的影響下,大規模引進和學習西方科學技術和工業生產技能的現象。
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康有為、梁啟超等舉人在“公車上書”中首次明確提出“藝學”的概念,主張廢除武科,設立“藝科”。他們呼吁開設天文、地礦、醫、律、光、重、化、電、機器、武備、駕駛等分科,并學習測量、圖繪、語言、文字等,明確指出其專指“西洋學術”[3]270-271]。
清末,以西學和西藝為核心的西方教育思想的傳播,對教育裝備產生了革命性影響。西學教育思想打破了傳統以四書五經為主的教育模式,引入了現代科學知識體系。這使得教育裝備不再局限于單一的書籍文具,而是擴展到各類實驗儀器、教學模型等,推動了教學內容和方式向實證化、系統化發展。西藝教育思想則催生了對實用技術人才的巨大需求,促使晚清教育機構引入大量職業教育技術裝備,使教育更加注重實踐操作和技能培養。
3清末新政中教育改革的探索與實踐
清末新政(1901—1911年)是清政府在庚子事變后,為挽救統治危機而推行的一系列自上而下的改革。這場全面而深入的改革涵蓋政治、軍事、經濟、教育、社會文化等多個領域,其中,教育改革是清末新政中影響最為深遠且最具近代化色彩的部分,它徹底改變了中國延續千年的傳統教育模式,為近代中國社會輸送了大量新式人才,并為后來的思想文化變革奠定了基礎。
清末新政的教育改革主要包括:廢除科舉制(1905年),終結了延續1300多年的選官制度;興辦新式學堂,引入西式教育體系;制定并頒布新學制,如《欽定學堂章程》(1902年)和《奏定學堂章程》(1904年);設立各級教育行政機構,如中央學部(1905年)和地方的提學使司;派遣留學生,學習西方先進知識與技術。這些舉措共同推動了中國教育的近代化轉型[9]。
清末新政于1901年1月29日正式啟動,慈禧太后以光緒皇帝名義發布上諭,標志著清政府對庚子事變的回應。此后,教育改革迅速推進。1902年9月2日,諭令各省、府、州、縣將書院改設為大、中、小學堂。1902年12月30日,諭令切實興辦京師大學堂,并任命張百熙為管學大臣[5]3-5。
1901年9月,山東巡撫袁世凱上奏請求在省城創辦山東大學堂。他提出的《山東省城試辦大學堂暫行章程》包含四項措施:議辦法、立條規、訂課程、籌經費,其中多處涉及教育裝備的規定。在議辦法中,袁世凱提出初期應購置所需圖書儀器,并計劃增設譯書局、藏書樓、博物院,以完善設施。該章程第九節明確,總教習需負責購置書籍、儀器等事宜。此外,該章程還規劃:1)學堂建成后,應附設譯書局,專門翻譯政學與藝學新書,供教學使用;2)待學堂規模完備后,添設藏書樓和博物院,以資考證并擴充學生見聞;3)學堂附設工房,由專人負責管理,以便及時修理儀器,并能仿制、添配各類教學器具,用于格物學試驗和藝學功用驗證[5]43-63。袁世凱的這份章程,為后續《欽定學堂章程》和《奏定學堂章程》的擬訂提供了重要借鑒。
早在1896年6月,刑部左侍郎李端棻在《請推廣學校折》中,就向清政府提出了五項有益于開辦學校的改革建議:設立藏書樓、創立儀器院、開設譯書局、廣設報館和選派游歷。其中設立藏書樓、創立儀器院、開設譯書局這三項與教育裝備的發展密切相關。例如,設立藏書樓的建議直接推動了京師大學堂圖書館的設立。
關于創立儀器院,李端棻是這樣建議的:“今請于所立諸學堂咸別設一院,購藏儀器,令諸學徒皆就試習,則實事求是,自易專精,各器擇要而購,每省撥萬金以上,已可粗備。此后陸續添置,漸成大觀。”他明確指出,應在各學堂單獨設立儀器院,購置儀器供學生進行實驗操作,以培養實事求是的專精人才。他估算,每省撥付萬金以上即可初步建成,之后再逐步添置,最終形成規模[10]。
1901—1902年,羅振玉在《教育世界》上發表《教育私議》《教育贅言八則》《學制私議》等文章,對清末新政的教育改革提出了系統性建言,其中包含了對教育裝備的諸多設想。
在《教育私議》[5]154-157中,羅振玉提出十項興辦教育的建議,如設學部、定規制、編書籍、培養教員、設立圖書館和博物館等,這些建議多被1904年的《奏定學務綱要》采納。羅振玉明確指出,學部成立后首要任務是制定處理章程,內容應涵蓋全國各級學堂的設置數量、教科書編輯、課程分配、學級編制、校舍與器具式樣及設備、學校管理、教員培養待遇、經費籌備等。他強調“謀教育之普及,必自擴國民之聞見始而擴國民聞見,則圖書館、博物館為先務”,倡議京師和各省會、州縣都應設立大圖書館和博物館[5]157。羅振玉的觀點對晚清教育品陳列館和各級圖書館的建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在《學制私議》中,羅振玉對教育設置中的校地、校舍和用具提出了具體建議。如“校舍設施”部分指出學堂應設置教室、體操教場、體操器具收貯所、標本室、理化器具室,師范學校還應配備植物園和農事試驗場,小學校則需有手工教室等;“用具規范”部分認為“學校用具中以桌椅為最要,與衛生有極大關聯”,建議參考中西方學校的桌椅規格,結合中國學生體征頒行定式,尤其強調理化教室的學生座位應采用“階級式”,以便后排學生觀覽[5]162。
在《學制私議》中,羅振玉還詳細闡述了博物館的具體辦理事項。他建議京師和各省府、廳、州、縣應次第創立博物館,但首要設立的是教育博物館,用于“搜集有關教育各品,以資考求”。他將教育博物館的陳列品分為三類:家庭教育、幼兒園和小學校的用具與成績品(如學生書畫、手工品),物理、數學、天文、地質、化學、生理學、動植物學等學科的教學用具、標本、圖畫,實業教育用具、成績品與圖畫。他還倡議創立各類學會和實業陳列所[5]166-167
1901年,羅振玉游歷日本,深入考察其教育體系并尋訪古籍,將此行經歷著成《扶桑兩月記》,于1902年3月出版。此書記錄了許多關于日本教育裝備的寶貴史料,比如羅振玉在1901年冬購買理化器具和學校標本的經歷,還有他在外務省譯員陪同下參觀高等師范學校附屬小學的經歷,該校擁有11間教室,并特別設有裁縫教室、器械標本室和體操器械置場,所有設施布置得井然有序。羅振玉還參觀了高等師范學校,其內附設的教育博物館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該館陳列著各類教育用品,分為三部分。據載,每年有六七萬人,包括中學、實業學校和專門學校的學生前來參觀,對照書籍與實物,對教育界裨益甚巨[5]122-131。羅振玉的這些見聞,為晚清教育改革者提供了直觀的現代化教育裝備范例。
3.1清末新學制:如何重塑教育裝備
近代教育的創立,核心在于構建適應社會發展需求的新型學校教育體系,其中學制改革是關鍵。我國近代學校教育制度改革始于1902年,時任管學大臣的張百熙以“激發忠愛,開通智慧,振興實業”為宗旨擬定《欽定學堂章程》,史稱“壬寅學制”[]。盡管該學制最終未能正式推行,但它標志著我國教育從古代向現代轉型,是劃時代的里程碑。它首次確立了從大學到幼兒園的各級學校組織運作章程、考試升學規則等現代學制基本框架,并對辦學性質、培養目標、入學條件、修業年限和課程設置等作出了明確規定。
1904年1月13日,由張百熙、張之洞、榮慶三人共同制定的《奏定學堂章程》(史稱“癸卯學制”)頒布實施,其正是以壬寅學制為藍本修訂而成。這份學制文本由22個文件組成,以《學務綱要》為總綱,輔以一系列章程,在學堂、教師、學生、課程四個方面為各級各類學校制定了明確的法律規范。
3.1.1 《奏定學務綱要》
《奏定學務綱要》共62項內容,其中有幾項與晚清教育裝備發展密切相關,包括“各學堂學生冠服宜歸畫一”“大學堂規模宜求完備合法”“各省學堂建造須合規制”“學務大臣應設屬官”[5]494-515。以下是具體實例。
1)學生制服與生活用品的統一。《奏定學務綱要》規定,各學堂學生應穿著統一制服,并鼓勵學堂購置并配發學生被褥。至于費用是否由學生承擔,則由各學堂根據經費狀況酌情決定。這一規定開啟了我國學校制服化的先河,民國時期教育部還專門頒布《學生制服規程》,進一步統一了全國各學校的男女學生制服。
2)教育管理機構與裝備審定。《奏定學務綱要》規定為學務大臣設立專門的教育管理組織機構,即“學務大臣應設屬官”,下設六處,各司其職。其中審訂處負責審定各學堂的教科書、各類圖書儀器,并審查私人著述,刊布與學務相關的書籍報章。學務大臣可隨時派遣屬員到各省考查學堂規制、課程教法等情況,并將結果上報[5]514。這種由學務大臣負責管理六處的機構設計,實際上是后來學部組織架構的“最初版本”。
3.1.2 《奏定各學堂管理通則》
清末的《奏定各學堂管理通則》詳細規定了學堂建設和教育裝備的各項標準,旨在優化教學環境和學生的學習體驗。該通則中的主要教育裝備規范,如第十三章“建造學堂法式”,其中對講堂(教室)和教學設備提出了具體要求:1)講堂尺寸方面。為保護學生視力和保證授課效果,講堂不宜過大。規定寬度應在一丈八尺至二丈四尺之間,長度在二丈四尺至三丈之間。2)地面防潮方面。考慮到南方潮濕,講堂內應安裝離地二尺高的地板,并在下方四面設置通風口以防潮。3)專業講堂方面。物理、化學、博物等實驗課程的專業講堂,學生座位應采用階梯式,每階高度五至六寸,以便學生清晰觀看實驗演示。4)講臺規格方面。規定講臺高度應為一尺,寬度八尺或一丈,深度六尺。5)課桌椅標準方面。規定單人課桌長二尺,雙人課桌長四尺,課桌高度二尺或二尺四寸,課椅高度一尺或一尺二寸,自習室課桌長二尺四寸,寬一尺四寸,并配備兩個抽屜,用于存放書籍、圖器和文具。這些規定體現了清末教育者對教學環境細節的重視,旨在為學生提供一個更科學、舒適的學習場所[5]491-494。
3.1.3 《奏定中學堂章程》
《奏定學堂章程》作為晚清教育改革的重要文獻,對各級學堂的學科設置、教學內容和教育裝備都作出了詳細規定,對我國教育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以其中的《奏定中學堂章程》為例,可以看到其對教育裝備和教學內容的高度重視。以《奏定中學堂章程》中的學科與教學要求為例。
《奏定中學堂章程》“學科程度”章第二節中明確規定,中學堂開設的12門學科為修身、讀經講經、中國文學、外國語、歷史、地理、算學、博物、物理及化學、法制及理財、圖畫、體操。第四節闡述了各學科的教學要求,尤其強調了實驗和實踐在自然科學教學中的重要性,比如博物課程的教學內容要求涵蓋植物學(包括形體構造、生理、分類、功用)、動物學(包括形體構造、生理、習性特制、分類、功用)、人體生理(身體內外部位、知覺運動系統、衛生等)和礦物學(重要礦物的形象、性質、功用、采集和鑒定方法)。該章程特別強調,博物教學必須依據實物標本,以幫助學生獲得真實準確的知識,并使其所學知識能應用于日常生活和各項實業。再如,物理及化學課程旨在讓學生理解“理化之義”,了解物質的自然形態,并掌握其變化規律和與社會應用的關系。規定在教學順序上,物理先講授物理總綱,其次是力學、聲學、熱學、光學、電磁學;化學先講授無機化學中的重要元素及其化合物,然后是有機化學初步知識和相關實用有機物。與博物課程相同,理化教學也著重強調實驗,要求“本諸實驗得真確之知識”[5]331,確保學生通過親身實踐獲得準確的科學認知。
這些規定不僅明確了教學內容,更通過強調實踐和應用,為晚清的科學教育奠定了實驗教學基礎。這些規定不僅深刻影響了教科書的編撰方向,更刺激了博物標本和模型的制作,與理化實驗儀器的本土生產,為當時中國科學教育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奏定中學堂章程》在“屋場、圖書、器具”章第四節中明確規定了中學堂的硬件設施與教育資源配備標準,對晚清教育裝備的建設與管理產生了深遠影響。如:學堂須按學科需求設立物理、化學、博物、圖畫等專用教室,必須設置圖書室、器具室、藥品室、標本室,以支持教學和實驗需求;強調課桌椅和黑板等基本教學設施的配置,要求其尺寸“深合法度”,確保符合教學使用規范;規定教學器材必須完備,教授物理、化學、圖畫、算學、地理、體操等課程所需的各類器具、標本、模型、圖畫等實物資料必須配備齊全,且需符合中學堂的教學程度;關于圖書資料的建設,則要求學堂配備充足的教科書和參考書籍,以滿足師生教學和學習的需要[5]335-336。這些規定體現了清末對教育硬件設施的重視,旨在為中學堂提供完善的教學環境和資源保障。
清末的學制改革是中國教育近代化的里程碑,對教育裝備產生了深遠影響。新式學堂的興起,徹底改變了傳統書院和私塾的教學模式,從而催生了對新式教科書、教學儀器和實驗設備的迫切需求。這一變革不僅促進了印刷業的繁榮,也促進了對西方著作的翻譯和本土教科書的編寫。隨著格致、算學、化學、物理等科學知識進入課堂,幻燈機、地球儀、動植物標本、化學實驗器材等新型教育裝備開始廣泛應用。它們的購置和使用,標志著中國教育從傳統的口耳相傳、死記硬背向注重實踐、實證的科學教育轉型,推動了中國教育裝備從簡陋到多元的轉變,奠定了現代教育裝備體系的基礎。
3.2清末教育管理體制改革對教育裝備發展的促進作用
教育管理體制是指依據國家方針、政策、法律法規設立的教育管理組織及其運行規范的總體體系。
晚清時期,面對日益深重的民族危機和西方思想文化的傳入,清政府逐漸意識到傳統教育的局限性,并著手推行新式教育改革,最終建立了近代教育管理體制。這一過程可分為幾個階段:1)早期探索與萌芽階段(19世紀末)。清末新政前,教育管理仍以傳統機構為主,缺乏統一的現代化管理體系。洋務運動興起后,地方官員開始創辦新式學堂,但管理分散。2)戊戌變法與初步嘗試階段(1898年)。戊戌變法期間,短暫設立了負責京師大學堂等事務的大臣,這可視為中央教育管理機構的初步嘗試。3)清末新政與制度化建設階段(自1901年起)。庚子事變后,清政府被迫推行新政,教育管理體制改革成為重點,具體措施包括設立管學大臣或學務大臣(1901—1905年)、學部(1905年),并逐步建立提學使司、勸學所等地方教育管理機構。
3.2.1學部的建立、職能與機構演變:近代中央教育管理體系的核心
學部的設立是清末教育管理體制改革的里程碑。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學部正式成立,取代了之前的臨時機構,成為國家最高教育行政管理機構,全面負責全國教育事務,包括學堂設立、管理,課程審定,教科書編撰,師范教育,學生考選,留學管理和教育經費的核撥等。學部的雛形是學務大臣下屬的六處,也稱“總理學務處”或“京師學務處”[12]58-59。學部成立后,曾先后頒布兩套官制方案。
第一套方案(1906年頒行)仿照日本體制,學部下設五司、十二科、三局、二所(圖2)[13]。其中五司為總務司、專門司、普通司、實業司和會計司,三局為京師督學局、編譯圖書局和學制調查局,二所為教育研究所和高等教育會議所。該方案涉及教育裝備管理職能:總務司審定科負責教科書的審定與頒行[12]95,專門司專門庶務科負責管理圖書館、博物館、天文氣象臺等事項,普通司、實業司相關科室負責制定課程規程和設備規則,會計司建筑科負責學堂圖書館、博物館的建造與評估。編譯圖書局負責教科書的研究和編撰,與教育裝備密切相關。
第二套方案(1906年《學部官制草案》)對第一套方案進行了調整,機構設置為四司、兩廳、一局、二所[14]。主要變動包括:總務司改為承政廳;新設圖書司,承接原總務司審定科的職責,并裁撤編譯圖書局,改為隸屬于圖書司的編譯科;增設纂修官,負責編撰各類課本和學藝書籍;新設藝師,負責學部直轄學堂圖書館、博物館的建造[12]100。這些調整進一步強化了學部在教育裝備管理方面的職能。此外,學部還設立視學官,負責巡視全國學務,監督辦學質量,并對學校的教育裝備配備、管理與應用進行考查。
圖2學部(第一套方案)
3.2.2 地方教育管理體制的構建:提學使司與勸學所
清政府在完善中央教育機構的同時,也著手建立地方教育管理體制,確保教育改革深入基層。
1)撤廢學政,設立提學使司。清朝中前期,地方教育事務分散于督撫和學政之手。學政作為欽差,主要負責與科舉相關的學校系統。然而,癸卯學制規定省城設立學務處,由督撫管轄,這導致學務處與學政在職能上產生矛盾。隨著科舉廢除和新式學堂興起,學政的職權受限,難以適應近代教育行政的需求。因此,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清政府正式裁撤學政,設立省提學使司[15]4041。提學使司設提學使一員(正三品),統轄全省教育事務,受督撫節制,但由學部任命。提學使司在省會設立學務公所,下設總務、普通、專門、實業、會計、圖書六課(圖3)。其中,圖書課獨立負責編譯教科書、參考書,并管理圖書館、博物館事務,與學部職能相對應[12]107。學部隨后也頒布章程,進一步明確了提學使司的官制和權限[16]。
2)設立勸學所。勸學所制度始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直隸學務處督辦嚴修的試點。1906年,嚴修將此經驗推廣至全國,學部頒布《奏定勸學所章程》,規定各廳州縣設立勸學所,作為地方專業教育行政機關。到1909年,全國共設立1588所勸學所[17]。勸學所的主要職能是規范地方學堂的建設與教學,包括調查和規范小學堂的課程、課時、考核、教科書使用、教育設施建造、裝備配備與利用。此外,勸學所還負責組織社會教育,如設立講堂、普及新政知識和時事等,這在一定程度上與清末地方自治運動相結合,使其成為地方士紳和商人推動地方事務的平臺。
清末教育管理體制改革,特別是學部和勸學所的設立,對教育裝備的現代化和普及產生了深遠影響。這些管理機構的建立,為新式學堂的運作提供了制度保障和組織基礎,直接促進了教育裝備的需求、采購和規范化。學部的成立統一了教育方針、學制和課程,使得教科書、教學儀器和實驗設備的需求從分散走向國家統一標準。勸學所作為縣級地方教育管理機構,不僅督導學堂設立,還參與教育裝備的采購與分配,使現代教育裝備從少數洋務學堂向全國范圍擴散。可以說,清末教育管理體制改革為教育裝備的現代化、標準化和普及提供了重要的制度與組織支持,標志著我國教育從傳統的分散管理向國家統一規劃的系統轉型,為現代教育裝備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3.3清末教育督導制度與教育會組織對教育裝備發展的影響
在清末教育管理體制改革中,教育督導制度的設立和各級教育會組織的創辦,對教育裝備的配置、更新和現代化也有著積極而復雜的影響。
3.3.1清末教育視導制度及其對教育裝備發展的積極影響
清末,中國借鑒日本和歐美經驗,逐步建立了教育督導制度。這一制度主要指清政府在學部下設立督學官(或稱視學官),負責巡視、檢查并指導各省、府、縣的學務,涵蓋學堂的教學、管理和規章制度執行情況。盡管初期效果和覆蓋面有限,但該制度對教育裝備發展產生了積極影響。
圖3提學使司
1906年,學部奏準設立中央視學官約12人,專職巡視京外學務[1]15。各省在裁撤學政后,也在提學使司下設省視學(約6人)[15]46,并要求各廳州縣勸學所設立縣視學,常駐當地,巡察并指導鄉村學堂[15]47。
當時沒有全國統一的省視學規程,但各省在1907年后相繼制定了本省的視學規程,如《四川視學簡章》(1904年)[18]、《江蘇省視學暫行章程》(1907年)[19]、《河南視學簡章》(1907年)[20]、《浙江視學員辦事規則》(1908年)[21]等。這些視學規程明確了視學內容、范圍和權限,其中包括教育裝備的視學。例如,四川省的視學內容包括“外觀”,涉及圖書和用品,要求視學講堂的長高寬,講堂的光線由何方射入,講堂有多少個窗戶、多少個門,安排黑板處對位于最后排座次學生的視力影響,講堂設置是否影響教員授課的聲音效果,還有講堂內課桌椅配備情況、學生校服穿著情況、學科課程開設情況等;河南省將全省劃分為六路,每學期派視學分途視察,為保障視察的可操作性,還專門制定了考查學堂概要條目,內容涉及講堂、自習室、寢室、操場、食堂、教員、學生、圖書室、浴室、禮堂等事項[22],其考查條目更是細致入微,涵蓋了講堂的光線、黑板位置、課桌椅配備,和盥洗室、圖書館、儀器等是否完整齊備等[23]。1909年,學部頒布《視學官章程》,這是我國近代首個關于教育視導的規范性文件,共7章33條,詳細規定了視學區域、資格、職任、權限、日期、經費和考成等[15]20。
視學人員的派遣也逐漸常態化。1906年學部成立后,便開始派遣視學官赴各地查學,羅振玉等四人前往直隸、河南、山東、山西考查學務,成為中國近代中央教育行政部門派出的首批視學專員。據不完全統計,1906—1911年,晚清政府學部共派出約 20名視學官[24]104-105。相比之下,各省派出的視學人員數量更多,如1904年直隸學務處成立初期就派定16名查學人員,四川也曾派出25名視學人員[24]105-107。
值得注意的是,清末的視學人員不少畢業于日本師范學校,其教育觀深受日本模式影響,注重學校制度、校舍、設備、課程等有形建設。因此,他們的視學重點和報告意見多集中于學校的物質條件。例如,1907年學部視學員對河南高等學堂的意見是“將原有學生之齋舍改為講堂,故作長形,學生距黑板遠者,殊傷目力,殆非另建不可”,對江西高等學堂則認為“房屋不合用,已擬另造,儀器仍須增置”[24]107-108。
清末的視學活動,因時間較短,并未產生全面的影響,但它對清末的教育改革仍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考察發現其對教育裝備的影響如下。
1)推動了教育裝備的標準化和規范化。視學官在巡視學堂時,會參照學部頒布的學堂章程和相關規定,檢查學校的硬件設施,包括教室、圖書館、實驗室和各類教學設備的配備情況,這在客觀上促使各級學堂按照一定的標準購置和配置教育裝備,減少了隨意性,有利于形成相對統一的教育裝備配置標準。
2)促進了教育裝備的更新和補充。視學官在檢查過程中,如果發現學堂的教學設備陳舊、損壞或不足,會向地方教育行政部門或學堂提出整改意見,甚至上報學部。這種自上而下的監督和檢查機制,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地方政府和學堂重視教育裝備的更新和補充,以滿足教學需求,避免因設備不足而影響教學質量。
3)強化了地方政府對教育裝備的投入責任。視學官的督導職能也包括督促地方政府履行興學職責,提供足夠的教育經費。教育裝備的購置和維護費用是教育經費的重要組成部分。督學制度的建立使得地方政府在教育投入方面面臨一定的壓力,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教育裝備的經費來源。
4)檢驗了教育裝備的實際使用效果。視學官不僅檢查設備是否到位,也會關注設備的使用情況,例如實驗室是否真正開展實驗教學、體育器材是否得到充分利用等。這也有助于推動學堂更加重視教育裝備的實際教學效用。
3.3.2各地教育會:新式教育的推手和教育裝備現代化的實踐者
清末,教育會作為一種民間或半官方的教育組織應運而生,在推動教育改革、傳播新知和促進教育交流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1905年,江蘇學會(江蘇教育總會的前身)在上海率先成立,由張騫擔任會長。隨著1906年學部《奏定各省教育會章程折》的出臺,各地教育會紛紛成立,到1909年,全國教育會數量已突破700家[25]。教育會的章程明確規定其職能包括研究、宣講、調查、統計和籌集經費。
在實際運作中,這些地方教育會積極開展了以下活動[26]38-44
1)促進學務調查與規范。教育會章程明確賦予其調查本地學務并提交報告的職責。例如,1908年江蘇教育總會派遣16名調查員深入寧蘇兩地各府廳州縣,詳細考查學堂的教學設備、教學管理情況,并收集各處使用的教科書進行檢查。類似的,蘇州學務公所(長元吳教育會的前身)也將“調查公立各學堂校舍、課程、經費,以期逐漸統一”作為其學務調查的重要內容。
2)推動教育裝備的展示與制造。為了給新式教育發展創造更好的環境,地方教育會積極采取措施,直接促進教育裝備的現代化。例如,各地教育會積極設立教育品陳列館,1904年廣東學務處和1905年直隸學務處開辦的陳列館,展示了理化儀器、博物標本等多種教育裝備,供師生參觀學習[27]。
3)提供制造樣本與技術交流。1908年,嘉定縣教育會在其會場內設立理化器械陳列所,旨在提供教育裝備的制造樣本,供人們參觀、仿造,從而推動本土化生產[26]45。
4)舉辦教育成績展覽會。地方教育會還積極組織各類學堂教育成績展覽會。例如,1909年,江蘇舉辦全省學堂成績展覽會,江蘇教育總會提前征集并甄選優秀教育品參展。據統計,此次展覽匯集了245所學堂的5000余件作品,吸引了5000余人參觀,極大地促進了教育成果和教育裝備的交流展示[26]45
5)參與學堂建設與資源籌措。除了上述活動,地方教育會還廣泛參與學堂的具體管理工作,包括辦理學堂、編寫教科書和講義、審定圖書、監督學堂考試等。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地方教育會在籌設和推動各地圖書館的建立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1906—1908年,經督撫和提學使批準,直隸、河南、江蘇、湖南等省的省級圖書館相繼設立。此外,重慶教育會于1906年籌辦巴縣圖書館,江西教育總會于1908年在南昌籌備贛省圖書館并特撥開辦經費。在地方教育會的推動下,1909一1910年,山東、山西、浙江、廣西、云南、貴州等省的省級圖書館也相繼設立[26]47。通過這些多元化的活動,清末的教育會成為推動新式教育發展和教育裝備現代化的重要力量。
地方教育會的各項活動對教育裝備的現代化和普及產生了多方面影響。
1)激發教育裝備需求。教育會成員多為地方士紳、開明官僚、留學生和教育界人士,他們通過講座、刊物、研討等方式,積極宣傳西方近代教育思想和新式學堂的優勢,強調理化實驗、格物學、圖畫、體育等課程的重要性。這加深了社會各界對新式教學內容和形式的理解,從而刺激了對相應教育裝備的需求。
2)推動采購與流通。教育會作為連接學校、政府和社會的橋梁,扮演了教育裝備“團購”或“中介”的角色。它們可能組織學堂統一采購教學儀器、實驗器材和圖書資料,以獲得更優惠的價格,或通過自身渠道引進國外先進裝備,促進了教育裝備的流通。
3)促進研發與本土化。部分具備條件的教育會或相關教育機構會嘗試自行研發或改良教學設備,使其更適應中國國情和教學需求,推動了教育裝備的本土化進程。
4)間接支持裝備購置。教育會常通過勸募、募集資金等方式,為地方學堂的建設和發展籌措經費。這些經費除了用于校舍建設和支付教師薪酬外,也有一部分用于購置教學設備。在政府財力有限的情況下,教育會的籌款對教育裝備的配備起到了重要的補充作用。
4結束語
晚清教育改革是一場深刻而復雜的社會變革,其對教育裝備的影響是多方面、深層次的。從初期的新式學堂萌芽到清末新政和新學制的頒布,教育裝備的變遷始終與教育改革的脈絡緊密交織。西方教育思想的引入,不僅帶來了新的教學理念,更直接催生了對現代教學儀器、實驗設備、圖書資料等的需求。清末新政在財政、管理等方面的支持,為教育裝備現代化提供了物質基礎。而新學制的推行,則從制度層面規范了各級各類學校的設置和課程內容,進而對教育裝備的種類、數量和標準化提出了明確要求。此外,教育管理體制改革、教育督導制度的實施和各級教育會的活動,都在不同程度上促進了教育裝備的采購、配置和有效利用。
受限于國家財力、社會觀念以及政治動蕩等因素,晚清時期,先進教育裝備的普及程度有限,城鄉之間、不同地區之間存在顯著差距。在教育裝備的本土化和自主研發方面,晚清時期也面臨諸多挑戰,多數教育裝備仍依賴進口。盡管如此,晚清教育改革對教育裝備發展的推動作用不容忽視,它為中國教育的現代化奠定了基礎,開啟了中國教育裝備從傳統走向現代的歷程,其經驗和教訓至今仍對我們理解和推動教育裝備發展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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