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

毫無疑問，法國遠征軍擁有世界上最優秀的山地戰部隊，特別是第4師和摩洛哥步兵營，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節節勝利，而朱安將軍深知此點，因此把這兩支銳營交由塞威將軍指揮，命其向南部高地迅速推進，于南方合圍德軍，并從敵人后方奪取皮科附近的佩特雷拉高地。令人敬佩的摩洛哥軍團第2師的一個團，即莫利上校所率的狙擊兵第8團，其任務是攻占馬約山，并攻下一個缺口?！白杂煞▏钡?師需要在北方包圍全部山地戰場，并協助第8師左翼向里利河突進。最后，北非第3師和摩洛哥軍團第2師負責摧毀奧倫奇山德軍防御工事這一艱巨任務。

法國在意大利的軍隊，用忠誠和犧牲極其出色地完成了他們的光榮任務。5月11日，我在部長安德烈·迪特爾姆、拉特爾-塔西尼元帥和貝圖爾特將軍的陪同下再赴意大利半島，見識了我軍將士的悍勇。法國經過數年的屈辱和摧殘之后，終于等到了復仇之日。蒙薩博爾和多迪的軍隊向埃斯皮里亞和圣-奧利瓦挺進，布羅塞的部隊向圣-喬治附近挺進，塞威和威廉·威斯特摩蘭的部隊直抵皮科腹地。博德諾的炮兵部隊協同步兵火速挺進，同時，德羅馬德的工兵部隊進攻前夕，在敵人附近的加里利亞諾河上秘密修建了幾座橋梁，并片刻不停地掃雷，修復被切斷的道路。我們的后勤部隊有條不紊地運送輜重，彈藥補給和軍械維修供應一切順利。在法軍和德軍傷病都大量滿員的情況下，野戰醫院的醫護人員依然精神飽滿地工作，其工作精神和能力都與他們所肩負的使命相匹配。無論是何崗位、所處何處、損失如何、多么疲憊，人人都展示著高昂的斗志和緊張嚴謹的氣氛，這是獨屬于法蘭西人的松弛感和使命感。

5月20日，30多公里縱深線上的德軍全部陣地都被我軍攻克，我軍已經突進到皮科。左翼部隊，美軍第2軍團占領了豐迪，并向波迪那沼澤地帶持續挺進；右翼部隊，英軍和波蘭軍隊也占領了圣-安吉洛山和卡西納山，但由于德軍在此集結了大量軍隊駐守，故英波聯軍在阿奎諾-龐蒂科夫戰線受阻。法國遠征軍俘獲了5000余名俘虜，火炮和各種物資等戰利品不計其數。但我軍還必須乘勝追擊，向龐蒂科夫-皮科戰線發起突擊，從而協助利斯將軍的左翼部隊奪取通向羅馬的軍事重鎮。6月4日，我們的先鋒部隊率先攻入羅馬。5日，美、英、法三國盟軍隨后也進入羅馬。

親身在意大利參戰的德國作家魯道夫·畢穆勒，在其著作《蒙特卡西諾之戰》中，記述了法國遠征軍在冬季作戰時的光輝事跡，特別是貝爾維德爾戰役，德國最高統帥部獲悉法軍突然在陣地消失得無影無蹤，神出鬼沒的時候，是如何方寸大亂，被我軍擊潰的。畢穆勒寫道：“敵人的反攻才預示著危機的所在之地。對此，法國遠征軍的蹤跡將會給我們一個確定無疑的指示……法國遠征軍究竟埋伏在那里？朱安出現在哪里，哪里就是亞歷山大開辟的陣地。凱塞林對此的認知遠勝于任何人。他對此評論道：‘我最大的顧慮，就是無法判定法國遠征軍進攻的方位、他們的編制以及他們的具體部署……而我恰恰需要這些來指導我的行動戰術。’”畢穆勒補充道：“這些恐懼是理所應當的。因為朱安擊潰了第10軍的右翼部隊，從而給盟軍打開了進攻羅馬之路。朱安率領的法國遠征軍經過數月的苦戰，終于轟開了‘不朽之城’（羅馬，譯者注）的大門?！?/p>

軍事智慧才能、裝備的火力如何以及士兵的戰斗意志，這三者缺一不可地決定了國家的生存、延續乃至復興。我們的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不斷地將這種精神財富薪火相傳。但除此之外，必須要有一種民族的族魂、信念和行動，換句話說，應當有一種凝聚力。如果法國在兩次世界大戰中，都能有一個擁有強大領導力的領袖，能在希特勒的野心與威懾下寧死不屈，繼續領導法國軍民；如果在德軍兵臨城下時，法軍能有充足的軍備供應和英明的指揮，我們的命運斷不會是如今這樣！即使1940年5月戰敗，只要法國當局和政府首腦有一點戰意，我們的非洲部隊、海軍，哪怕是減員嚴重的陸軍也依然能夠繼續奮戰。但是，一個群龍無首、一盤散沙的國家想要崛起，就必須在深淵的最底層奮起，而且如果將士們不浴血奮戰，也無濟于事。在克倫、比爾-哈凱姆、費贊和突尼斯戰役之后，法國遠征軍在意大利的英勇奮戰使法國一雪前恥。

第2軍、第4軍和摩洛哥騎兵隊集結到羅馬附近之時，朱安將軍又下令將拉米納將軍的一個軍團投入陣地以追擊殘敵。布羅塞的裝甲部隊和炮兵師團以及德·蒙薩博爾師團是軍團主力，其行動路線如下：博爾塞納湖——拉迪科法尼——奧爾西亞山隘——謝納。每前進一步，都經歷了艱苦的戰斗?！白杂煞▏钡?師炮兵部隊的指揮官洛朗·桑布羅塞上校、海軍陸戰團的指揮官阿米約·當威爾海軍中校，和許多英勇的士兵一樣都在此地壯烈犧牲。但拉米納將軍的部隊仍勢如破竹，不斷挺進，殲滅了德軍的大量后衛隊。盟國的空軍獲得了全部制空權，并粉碎了德軍的進攻計劃。對于我軍而言，途中隨處可見的廢鐵是德軍潰退慘狀的最好詮釋。

與此同時，法軍在英軍的特種戰艦和美國的轟炸機的配合下，攻占了厄爾巴島。吉羅將軍曾在科西嘉島解放后的第二天提出過這種進攻方案，但盟軍沒有采納這個計劃，因為當時盟軍正全力在安齊奧港口浴血奮戰?，F在盟軍命令我們攻克此島，我接受了這個指令。進攻該島的任務由亨利·馬丁將軍執行，參加戰斗的部隊如下：法屬殖民地部隊第9師，突擊營和特遣隊。這些部隊全部駐扎在非洲，并且將在收復法國南部地區時并入塔西尼元帥麾下。6月16日至17日夜，馬丁將軍命令岡比埃少校麾下的特遣隊登陸，隨后不久，特遣隊就攻克了德軍的7個海岸炮兵陣地。接著，馬格南所率師團在岡波海灣搶灘登陸。6月18日，在經過岡波的馬力諾、隆高納港、菲拉約港等地的艱苦激戰之后，我軍終于擊潰了加爾將軍手下的德國國防軍，同時攻占了全島，俘敵2300人，繳獲各種火炮60門和大量輜重、補給。在戰場督戰指揮的塔西尼將軍，當天晚上就從“拿破侖宮”給我發來捷報，全軍振奮，自由法蘭西！

在戰場的另一端，維爾科爾高地的將士們也將法國軍隊的驍勇展示了出來。3000將士6月初在維爾科爾高地的山區建立了陣地。此地地形險要，易守難攻，而游擊隊正好善于在此作戰。同時，駐守在阿爾卑斯的部隊戰斗意志強悍，并得到了盟軍司令部的強力支援，盟軍為他們空投的物資多達1500箱，使他們的補給和裝備得到了保障。并且盟軍從英國派遣了一個包括美、英、法三國官員組成的派遣團，專門駐扎在維爾科爾，便于當地守軍與盟軍總部保持聯系。游擊隊里也包括一些來自阿爾及爾的教官和專家團隊。經盟軍空軍指揮部授權后，又在維爾科爾高地中心修筑了一條飛機跑道，從而能使正規空軍部隊著陸，供應將士們的后勤給養，以及負責轉移傷員。

德軍在7月14日發起進攻，和我軍激戰了10天。德軍不僅用機槍掃射我們的守軍，還用轟炸機轟炸我們稀疏的村落。因為德國的驅逐機始終在空中盤旋繞巡，盟軍的空軍部隊又借口說航行距離太長，從而不能派自己的驅逐機來為運輸機和轟炸機護航，因此運輸被迫停止。雪上加霜的是，我軍用來運輸增援部隊的飛機場也淪陷了，而德軍卻在用滑翔運輸機運來大量精銳部隊，足足有幾個連之多。盡管如此，法國守軍在這種極端條件下仍能堅守占地，誓死不退，從而使德軍無法得逞。雙方苦戰到了7月24日，德軍還是在這一天攻陷了維爾科爾。此次戰斗德軍投入了一個師的兵力，陣亡數千人。德軍為了報復，竟殘忍屠殺我們的傷員和平民！瓦錫尤村的居民甚至遭受滅村之災！維爾科爾高地的阿爾卑斯戰士，有一半人為祖國壯烈犧牲，所幸剩余將士都順利撤退。

全國各地對這些戰斗的事跡非常關注，同時因為阿爾及爾廣播電臺、倫敦廣播電臺，以及紐約廣播電臺對這些事跡的廣泛宣傳，7月中旬，40個大區（法國一級行政單位，相當于我國的省。譯者注）全部起義，開始反抗納粹，包括中央高地、利穆贊大區、阿爾卑斯大區以及上加龍大區、多爾多涅大區、德龍大區、汝拉大區等。法國居民的胸前、墻上和公共旗幟上都掛上了洛林十字①。而德國守軍則腹背受敵，四面楚歌，并且通信設施癱瘓，處于末日邊緣。如果德軍士兵落單，那么不是被俘就是被殺。德軍縱隊被我軍偷襲，舉步維艱，寸步難行。他們在格拉訥河畔奧拉杜爾、蒂勒、阿斯克、塞爾頓等地屠村放火，以此來報復。他們的野蠻行徑暴露的恰恰是末日前最后的瘋狂！這些喪心病狂的納粹士兵必將會被清算！

7月末，法國本土部隊成功牽制了德軍的8個師，使他們無法增援前線。步兵第1師和傘兵第5師被圍困在布列塔尼，175師在安茹和圖林掙扎，116裝甲師則被圍困巴黎附近，“東方軍團”在中央高地，181師在圖盧茲，第172師在波爾多。同時，從普羅旺斯抽調用來防守尼羅河谷的師級規模的部隊，也被牽制在原地，寸步難行。并且德軍指揮部為了在48小時內能趕赴戰場而從四周調度到諾曼底前線的3個裝甲師，在途中也遇到阻困，未能及時到達戰場。第17裝甲師在他們的縱隊未能突破防線之前，在波爾多與普瓦提埃之間與我軍發生遭遇戰，我軍將其阻困了10天。大名鼎鼎的“帝國”黨衛軍第2裝甲師在6月6日自蒙托邦開拔，但由于鐵路不通（所有鐵路都被我軍摧毀），只能繞道，并遭到我軍伏擊，傷亡慘重，兵困馬乏，草草抵達阿朗松。第11裝甲師沿鐵路耗時8天時間才從蘇聯前線轉移到法國邊界，并且從斯特拉斯堡沿法國境內抵達卡昂又花費了23天。只要法美聯軍在普羅旺斯登陸，德軍駐守在地中海沿岸的駐防部隊背后也會跟著遭殃。8月初，東南戰區軍事代表亨利·澤勒上校專程從法國來向我匯報此事。他斷定，只要我軍攻占土倫和馬賽，羅尼河谷負隅頑抗的德軍立馬會潰散，因為阿爾卑斯地區和中央高原的各大區全部被我軍內陸部隊收復。我當即指示澤勒把他的論證交給派奇和塔西尼兩位將軍，兩位將軍立即根據這一論證對我軍向前挺進的作戰計劃做出了調整，登陸后的第17天，我軍就收復了里昂。

法國和非洲戰場的節節勝利，鼓舞了整個反法西斯戰場。在西貢和河內，雖然軍民們在日本侵略者的暴力偷襲之后一直在膽戰心驚地生活，但現在他們和其他地區的人們一樣，堅定地認為勝利必將屬于盟國。不僅德國的崩潰開始有了預兆，日本帝國主義的潰敗也顯而易見。自1943年夏季，日本陸海軍三軍的攻勢全面受阻，盟軍已經掌握了海陸空戰場的全面控制權：尼米茲海軍上將在中太平洋戰區指揮盟軍海軍英勇戰斗，收復各島；麥克阿瑟將軍收復菲律賓；蒙巴頓勛爵與中國軍隊協同作戰，登陸緬甸。

有一種說法是，在日本面前呈屈膝之態，便可使法國保存實力，我認為這簡直是無稽之談，甚至是可恥的言論！法西斯勢力將東南亞地區視為戰略要地，因此我堅定地認為，敵人一旦認為自己腹背受敵，準備全面撤兵的時候，一定會掃清東南亞地區的潛在軍事障礙。同時可以猜到，如果法國始終佯裝中立，那么有朝一日維希政權垮臺，敵人在全部戰場都面臨困境的時候，怎能允許5萬法軍在中間虎視眈眈？日本法西斯總會對法國在東南亞地區的軍隊動手。

因此，在東南亞地區必須全力備戰，絕對不能放任法西斯勢力占領土地，不能不放一槍一彈就將一切拱手讓人。我向遠東戰場派遣了一支部隊，以便隨時能根據情況開拔東南亞地區。1944年2月29日，我給莫爾當將軍寫信，給他吃定心丸，讓他繼續保持忠誠和戰意，我信任他的誠意和軍人精神。我明確地告訴他，即便身處極端逆境，法國政府對他本人和他的軍隊仍給予厚望。不久以后，我任命布萊佐將軍指揮遠東軍隊。但由于遠東軍只能從印度、緬甸或中國開始挺進，我軍要調遣這支部隊，就必須獲得盟軍的授權。棘手的是，華盛頓、倫敦和重慶都態度曖昧，舉棋不定。不過好在英國政府和印度洋戰區司令蒙巴頓勛爵同意布萊佐將軍的部隊在新德里駐防，如此一來，便能隨時根據戰場形勢來部署。因此布萊佐將軍率領法國遠東軍的先遣部隊開始行動，法蘭西的徹底解放近在咫尺。

在人類的事業中，如果所有人眾志成城，矢志不渝地奮戰，那么各個分散的不同力量將能匯聚成一股團結的洪流。8月18日，戰局明晰，戰報紛至沓來。戰場上，法國各部隊的完美配合，都表明我軍已成一體，不再各自為戰。在普羅旺斯戰場，塔西尼將軍發現德國第19軍處于混亂狀態，他便抓住時機，利用這個有利條件，做出了戰略部署。他命令，拉米納將軍的部隊和蒙薩博爾的部隊合圍土倫，并且另派部隊部隊進攻馬賽。馬格南的部隊、威廉的非洲軍團以及各個后勤單位從海陸進發，與其會合。多迪的軍隊、塞威的軍隊、德·威爾諾爾將軍的部隊也準備這樣做。我國空軍已經越過大海，海軍為陸軍提供火力支援。就在這一天，諾曼底的德軍全線潰敗。8月11日，菲利普·勒克萊爾將軍的部隊參戰后，勢如破竹，巴黎城內，警察和游擊隊也向德軍反攻。反抗者同納粹交戰的消息飄滿了各地，一切正如同我們所希望的那樣，盟軍在法國之戰，即“法蘭西之戰”，每個法國人“只為祖國而戰”，全民皆兵，巴黎解放！

（編選自《戰爭回憶錄》第二卷）

（責任編輯：孫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