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實踐與思考

一、文獻回顧及問題的提出

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是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的重大舉措，對提高國民素質和社會文明程度、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由于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是一個復雜的適應系統，企業、社會組織、個人等社會力量亟須與政府相關部門建立緊密的合作關系，以構成具有伙伴關系特征的“國 + 民”文化經濟利益共同體。

學界關于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法理依據、困境、運行模式、案例分析等方面。一是法理依據層面，唐義和徐靜從國家級、省級、市級三個層級對推動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法律法規、規章和規范性文件進行文本分析，并就政策法規建設存在的不平衡和支持不夠明確等問題提出相應的對策和建議[1]；彭秋平對25份中央和地方相關部門出臺的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相關政策進行分析，解析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四種主要路徑：政

府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公共文化機構與社會力量合建分館、公共文化機構法人治理結構改革以及社會力量參與文化志愿服務等[2]。二是困境方面，吳欣欣等認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總體上受到協作機制和外部環境的制約，參與動力缺乏，參與空間也非常小[3]；也有研究認為在具體實踐中，社會力量存在缺少實操性指引型政策文件、服務標準不明確和過度依賴政府等問題[4-5]。三是運行模式方面，部分研究認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主要有項目驅動模式[6]，政府購買服務、多方協同服務和志愿服務模式[7]以及總分館模式[8]。四是案例分析方面，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呈現有廣州市白云區“微書房”[9]、天津市和平區“文化閱讀之旅”項目[10]、合肥市三孝口書店和上海市嘉定區公共圖書館等[11]實例。此外，還有學者認為，社會力量應進一步參與特殊群體公共文化服務建設[12]。

可見，我國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仍處于探索階段，尚未形成一定的模式和格局。為此，文章通過梳理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發展歷程分析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實踐，探究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存在的主要問題，并提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策略。

二、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發展歷程

早期，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主要以建立民間圖書館和捐資、捐贈的形式存在。例如：1901年，安徽安慶藏書樓因何熙年的倡導和捐助而建[13]；1903年，徐樹蘭以個人資金創辦古越藏書樓并免費面向社會公眾開放，使該藏書樓具有公共圖書館的特征[14]；作為近代圖書館事業奠基者的梁啟超參與建設強學會藏書，對一般民眾開放借閱服務，這可謂當時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一種形式［15]；1904年創辦的湖南圖書館兼教育博物館（今湖南圖書館前身），由社會名士梁煥奎、龍紱瑞等發起經費、圖書募捐而建立[16]。近現代，華人華僑、企業和社會公益組織等作為社會力量直接捐建圖書館。例如：霍英東、曾憲梓、邵逸夫等捐建大量的圖書館[17]；中華思源工程扶貧基金會和民建河南省委會在鄭州舉辦“思源·云圖書館”捐贈儀式，向河南省捐贈8666所“思源·云圖書館”[18]，改善鄉村學校及民眾的閱讀條件；南方電網公司聯合中國鄉村發展基金會在廣東、廣西、云南、貴州、海南等南方五省區已建成260間“南網知行書屋”，受益人數23萬人（次）[19]。

從政策發展歷程來看，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已經形成比較宏觀的支持體系。2007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強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若干意見》提出，鼓勵社會力量積極參與，堅持城鄉、區域文化協調發展，逐步實現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20]。2008年，中國圖書館學會發布的《圖書館服務宣言》明確提出，“圖書館歡迎社會各界通過資助、捐贈、媒體宣傳、志愿者活動等各種方式，參與圖書館建設”[21]。2011年，《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引導和鼓勵社會力量通過興辦實體、資助項目、贊助活動、提供設施等形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22]。2013年，《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引入競爭機制，推動公共文化服務社會化發展。鼓勵社會力量、社會資本參與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培育文化非營利組織”[23]。2015年，《關于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意見》提出，到2020年，政府、市場、社會共同參與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格局逐步形成［24]。2015年，《關于做好政府向社會力量購買公共文化服務工作的意見》提出，到2020年，在全國基本建立比較完善的政府向社會力量購買公共文化服務體系[25]。2017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的第二條、第四十一條至第四十三條、第四十八條至第五十條等涉及支持社會力量參與提供公共文化服務的內容[26]。2021年，《“十四五”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規劃》提出，“創新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方式”[27]。2021年《文化和旅游部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關于推動公共文化服務高質量發展的意見》提出，“鼓勵利用多種方式，推動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設施運營、活動項目打造、服務資源配送等”[28]。

三、社會力量參與麗水市蓮都區圖書館“愛心書屋”項目的分析

“愛心書屋”是麗水市蓮都區圖書館通過政企合作，依托物聯網、互聯網、大數據等技術建立，占地面積0.5平方米，“小而精”的閱讀項目。2017年，第一代“愛心書屋”建成36個，其圖書源自市民捐獻，并向社會公開招募30余名志愿管理員；2018年，第二代智慧型“愛心書屋”被推出，其有效解決圖書遺失的問題，但未實現圖書的通借通還。2021年，第三代智能型“蓮悅讀愛心書屋”投入使用，其不僅實現分布式閱讀服務體系，還實現全省通借通還，并出臺全國首個《愛心書屋建設和服務規范》地方標準［29]。麗水市蓮都區圖書館的“愛心書屋”項目，積極探索“政府資源 + 企業參與”共建的運營合作模式，激活閱讀志愿服務，加強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適應系統的塑造。

（一）共建共管機制：豐富社會力量參與內容

麗水市蓮都區圖書館凝聚企業、志愿者等社會力量，實現“愛心書屋”項目的共建共管：一是通過設置二手書回收功能，鼓勵企業、社會團體、個人等社會力量踴躍捐書，形成從私人領域到公共領域的圖書動態循環，豐富圖書資源渠道；二是積極引進企業、社會團體、個人等社會力量參與“愛心書屋”項自智能硬件建設，激發企業、個人等社會力量的社會責任感，推動蓮都區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化進程；三是通過冠名、公益信息發布、書票等籌措“愛心書屋”項目的建設資金，由企業、社會團體、個人等社會力量參與運營管理，并在線下建設愛心書吧、民宿書房、咖啡書屋等衍生空間。

（二）志愿服務體系：拓展社會力量參與渠道

志愿服務是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建設的重要方式。麗水市蓮都區圖書館引進企業、社會團體、個人等社會力量，組建閱讀空間管理團隊及講書人閱讀推廣團隊，建成相對完善的全民閱讀志愿服務體系，有效提升讀者的閱讀體驗和滿意度。一方面，閱讀空間管理團隊承擔著定期維護、書籍整理等工作；另一方面，講書人閱讀推廣團隊提供領讀服務，充分發揮閱讀宣傳、引導作用。

（三）閱讀書票系統：創新社會力量參與方式

麗水市蓮都區圖書館“愛心書屋”項目中的閱讀書票系統，是一種深度融合閱讀與商業活動的公共圖書館與企業合作的閱讀推廣模式。麗水市蓮都區圖書館通過志愿服務、回收舊書等工作，發放與圖書等值的書票，便于讀者用于購物抵現，實現閱讀與商業活動的結合。閱讀書票系統作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一種實踐，不僅體現麗水市蓮都區圖書館作為公共圖書館的社會責任與擔當，也展現企業對閱讀文化推廣的積極參與，更打破傳統公共圖書館與企業之間的界限，構建一種全新的合作框架。這一獨特且富有創意的合作模式，在增強閱讀推廣成效的同時，也為企業帶來經濟效益，實現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相統一。

四、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存在的主要問題

（一）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意愿和能力仍顯不足

筆者通過文獻梳理發現，目前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意愿和能力仍顯不足。從參與意愿來看，多種因素共同制約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積極性。首先，受到傳統的慈善觀念的影響，部分社會力量傾向于將有限的資源投向教育、經濟等領域，而對公共文化服務的投入相對偏少，導致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不足。其次，部分社會力量對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缺乏全面而深刻的認識，認為公共文化服務與自身的發展關聯不大，缺乏參與熱情。最后，部分社會力量對參與公共文化服務持觀望或回避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缺席公共文化服務。從參與能力來看，部分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能力不足，主要歸因于其專業知識與實踐經驗不足以及資金、人才等關鍵資源短缺。一方面，部分社會力量因缺乏對公共文化服務的專業知識和實踐經驗而在項目策劃、實施組織以及效果評估等關鍵環節難以提出有針對性和創新性的解決方案，從而無法有效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另一方面，部分社會力量在資金籌集和人才儲備方面存在不足，難以突破資源限制，無法實質性地參與公共文化服務。此外，部分社會力量還存在象征性地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情況，未能產生實際效果。

（二）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渠道亟待拓寬

當前，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面臨制度性梗阻與結構性矛盾的雙重挑戰。這具體表現為信息孤島化、參與形式單一化、反饋機制碎片化，從而導致供需匹配效率較低與文化治理效能不足。一是公共文化服務供需對接平臺缺失導致信息孤島現象顯著。二是社會力量話語權薄弱，加劇供需錯位。研究表明，僅 12% 的公共文化政策文本明確納入社會主體協商程序[30]。三是傳統模式的功能局限。當前，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仍集中于捐贈、項目合作等初級形態，難以滿足分眾化、品質化需求，如鄉村 90% 的文化活動依賴政府單向輸送［31]，而城市青年群體對沉浸式、數字化服務的需求缺口達 68%^[32] 。四是市場化機制應用不足。研究顯示，PPP模式在文化領域的滲透率僅為 4.3% ，遠低于基礎設施領域[33]，而江陰市“圖書館 + 咖啡館”模式通過特許經營引入社會資本，使服務覆蓋率提升 200% ，這證明混合供給機制可激活市場活力[34]。

（三）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政策環境有待完善

目前，我國公共文化服務雖已形成“中央一省一市”三級政策體系，但存在一定的縱向傳導衰減現象[1]，尤其在市級層面面臨實施細則模糊的困境。例如：重慶市南岸區的公共文化服務雖在2016年探索出“政企共建文化空間”等模式，但社會力量仍面臨參與主體地位不明確、服務邊界模糊等制度性障礙［35]，導致公共文化服務的基層實踐出現“選擇性執行”現象［36]，存在法律保障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真空地帶”；北京工友之家的案例折射出社會組織分類管理機制與公共文化服務需求間的結構性矛盾[37]。

五、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策略

（一）優化政策扶持和指導，培育優質社會力量

公共文化服務的高質量發展需要完善的政策和環境支持以及社會力量的協同配合。有關主體應加強協同配合、優化政策環境，并采取一系列具體措施來激發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一是加強創新政府購買公共文化服務方式。政府相關部門應增加財政資金對公共文化服務的投入，發揮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骨干作用，通過創新購買方式引導更多社會力量向社會提供優質的公共文化服務產品。二是建立公共文化服務的跨部門協調機制。政府相關部門應增強與社會力量的協同性，從文化、財政、稅務等方面打通政府購買社會服務的環節和流程，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創造有利條件。三是建立健全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政策制度與規范，提供實踐性指導。政府相關部門應明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準入條件、程序和標準，確保其具備提供公共文化服務的基本能力，并厘清各方職責邊界，避免職能重疊和沖突，確保公共文化服務的順利開展和有效實施。四是積極營造全民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氛圍。政府相關部門應通過融媒體、微媒體和社交媒體等對全民參與公共文化服務進行宣傳教育和引導，調動公眾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熱情和意識，培養熱心于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力量，營造社會力量主動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氛圍和環境。

（二）拓寬參與渠道和方式，整合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資源

公共文化服務的高質量發展，需要有關主體不斷拓寬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渠道和方式。一方面，政府相關部門應不斷優化項目外包、委托承辦、購買服務等方式，以充分吸引企業、社會文化團體、非營利文化機構、文化志愿組織和個人的參與[38]。另一方面，政府相關部門應用好互聯網、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技術，探索社會力量線上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方式。具體來說：一是政府相關部門應通過專門政策的制定引導、鼓勵和推動企業、社會團體、個人興辦私人圖書館、博物館、文化中心、藝術館等公共文化服務機構設施，為公眾提供個性化和專題化的公共文化服務；二是政府相關部門應推動公共圖書館、博物館、文化館、高校圖書館與社會力量開展公共文化空間和活動共建共享，如企業和社會團體等社會力量可以通過贊助公共文化服務機構的音樂節、電影節、戲劇節、文化節等文化活動，推動公共文化服務的社會化普及和品質提升；三是政府相關部門應引導企業、社會團體、個人等社會力量通過興辦實體、資助項目、贊助活動、提供設施設備和捐贈產品等方式，深度參與公共文化服務，推動公共文化服務的高質量發展；四是政府相關部門應通過政策激勵和引導志愿組織、個人等社會力量參與圖書管理、活動組織、講解導覽等服務，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公共文化服務機構人力資源不足、服務形式單一、服務內容趣味性和個性化不足等問題。

（三）創建共建共管機制，提升社會力量主動性與主體性

從公共治理理論視角來看，公共文化服務供給不應局限于政府單一主體的傳統模式，而應構建起政府相關部門、企業、社會團體、個人等多元主體協同共商共治、共建共管的格局。首先，政府相關部門應轉變角色，從公共文化服務的唯一提供者轉變為引導者、協調者和監督者，健全政策制度和實施標準，明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方向和原則，并建立跨部門、跨層級的協調機制，打破部門壁壘和行政分割，加強與企業、社會團體、個人等社會力量在公共文化服務上的深度合作。其次，政府相關部門應培育企業、社會團體和個人等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能力，發揮其資源優勢，為公眾提供多樣化、個性化的公共文化服務，使其成為公共文化服務的重要補充力量。最后，政府相關部門應打通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渠道，完善政策激勵機制，通過優化稅收減免、專項補貼等，形成覆蓋項目運營、產品供給、消費引導的全鏈條激勵體系，有效提升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動力，并健全文化志愿服務機制，依托社區文化中心、公共圖書館等，構建標準化的志愿者招募、培訓、考核體系，通過建立服務時長積分兌換、星級評定等制度，將文化志愿服務與個人信用體系建設相結合，推動志愿服務從自發性參與向規范化、制度化方向發展，從而強化公眾在公共文化服務供給與管理中的主體意識，提升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歸屬感與價值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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