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山丘的相逢

蟬鳴聲撕開七月的清晨時，蘇夢瑤攥著錄取通知書的手沁出薄汗。盯著通知書上燙金的校名，她清醒地意識到，外面的世界不再是書里單調的描述，而是九月份的觸手可及。

“夢瑤！”吳昊扯著高八度的嗓音在樓下大聲呼喊，蘇夢瑤開窗循聲看去，發(fā)現(xiàn)他正倚在那輛二手雅馬哈跟前，興高采烈地朝她揮手，并從后備廂里取出一個盒子，示意她下樓。

吳昊是蘇夢瑤從小玩到大的鄰居，也是這么多年一直默默關心她的人。

讀小學時他們同校不同班，初中時陰差陽錯地分到了一個班。他調皮搗蛋，該背的書不背，該做的作業(yè)不會，常“借鑒”夢瑤的作業(yè)。一到考試分數(shù)出來，他便會遭遇父親的責罵。

蘇夢瑤揣著好奇心迅速地下樓，還沒來得及開口，吳昊就變魔術般打開了盒子——一塊巴掌大的綠松石原石，泛著湖水般的藍綠色光澤。他撓著頭，略顯羞澀地說：“我到剛子家淘回來了一個大寶貝，他說這塊璞石像極了你的眼睛，所以我毫不猶豫地買下來送給你。”

夢瑤赫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發(fā)小已長成了一個高大的帥小伙兒，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額角上浸著密密的汗珠，眼睛亮晶晶的，細微的絨毛在陽光下輕輕顫動，像極了一朵初夏的向日葵。

目睹著吳昊難掩如獲至寶的激動，夢瑤沒來由地想起了小時候，他非要拽著自己翻墻偷摘李嬸家杏子時的表情——滿滿的竊喜感。

“哇，真漂亮！”夢瑤接過盒子，忍不住連連稱贊。呈現(xiàn)在眼前的這塊綠松石渾然天成，猶如一件天然的藝術品，美得令人陶醉。

“這個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夢瑤說。吳昊連忙解釋：“剛子給我的是友情價，就當是你上大學的賀禮。”“你不也一樣要上大學嗎？我可沒拿得出手的禮物送給你。”蘇夢瑤揶揄道。

此話一出口，吳昊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耿直地說：“你知道，我那成績，上大學沒戲。我打算跟著我父親學首飾設計與工藝，把綠松石變成咱家鄉(xiāng)的名片，走向更廣闊的舞臺。”

“那這個料子你先替我保存好，待你學成歸來，給我設計一款別致的項鏈，怎么樣？”蘇夢瑤的話剛落，立馬就得到了吳昊的響應：“你說得太對了，我咋沒有想到這點呢！”兩個年輕人快速達成了共識。

接下來，吳昊把粉紅色頭盔遞給了夢瑤：“帶你出去透透氣。”“你不怕交警嗎？”“哥早滿十八了，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

他們環(huán)山兜風，縈繞在耳邊的是李宗盛的《山丘》：也許我們從未成熟/還沒能曉得/就快要老了/盡管心里活著的還是那個年輕人/因為不安而頻頻回首/無知地索求/羞恥于求救/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個山丘……

外面的世界的確很精彩，蘇夢瑤很珍惜讀大學的機會。每個寒暑假她都會留在這座大城市里打工，以此緩解家里的經(jīng)濟壓力。

其間，吳昊曾專程來看望過她。高考落榜后，他便追隨做綠松石生意的父親，走遍大江南北，一邊學技術一邊學管理。他來她所在的這座城市看她時，她正在打工的店里忙得不可開交，兩人匆匆見了一面就告別了。

大學期間，蘇夢瑤收到過幾個男生的表白，但均被她以“我有男友”為名婉拒。她不知道吳昊心里還有沒有她，如果有，為什么這么多年只見了她一面，又杳無音信了呢？

事實上，吳昊這些年雖然只到蘇夢瑤所在的城市見過她一次，但內(nèi)心一直裝著她。當蘇夢瑤考上大學、率先越過山丘后，吳昊便發(fā)誓，要在工藝設計方面做出一點名堂，以另一種方式翻越山丘，與心愛的女孩相會。

畢業(yè)以后，蘇夢瑤如愿以償?shù)亓粼诹诉@座城市。入職沒幾個月，她趕上了公司團建，這次旅游的目的地是海邊。

下了飛機，全公司的人興奮地奔跑在沙灘上。不遠處的岸邊，擺放著各種飾品，有手鐲、帽子、發(fā)圈，還有閃閃發(fā)光的腳踝鏈，有趣的貝殼項鏈與海螺哨子。

蘇夢瑤拿起哨子吹了吹，清脆的哨聲，將她帶回初中的一段美好時光。那段時間，她放學回家的必經(jīng)路段的路燈壞了。就在她發(fā)愁如何走過那段黑黑的路段時，吳昊總是跟班上男同學說說笑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到了巷子口，他就朝夢瑤吹幾聲口哨，提醒她跟上步伐，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后默契地穿過巷子。

那清亮的口哨聲，至今還回響在耳畔。

想到這里，蘇夢瑤不假思索地買下了一個海螺哨子，悄悄地藏進了包中。

冬至到了，蘇夢瑤想起了媽媽包的餃子，鼻子有些發(fā)酸，正在倍感孤寂之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媽媽。她從位于5樓的出租屋飛奔下去，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樓下還有一個人，竟然是陌生而又熟悉的他——吳昊。

此時的吳昊，已是家鄉(xiāng)小有名氣的首飾設計與工藝師，父親放心地將家族公司交給他打理。心愛的女孩在省城工作，而公司也恰好需要拓展業(yè)務，吳昊決定在省城售賣綠松石，連店面都選好了，這次專門抽時間過來指導裝修公司裝修。蘇夢瑤的媽媽要來省城，吳昊便順路帶上她，正好借機見見心上人。

趁媽媽在廚房包餃子的機會，吳昊與蘇夢瑤交換了最新的手機號和微信號。與此同時，他將她家里那個總愛滴水的水龍頭修好，離開時拋下一句：“忙完這陣，我接你回家過年。”

夢瑤在高鐵站里送走回鄉(xiāng)的媽媽，折身來到了吳昊的店。里面的工人正在忙著裝修，吳昊也忙得不亦樂乎，根本沒看見夢瑤。她悄悄地退了出去，然后打電話給吳昊，謊稱媽媽包的餃子太多了，根本吃不完，讓他來幫著吃。

夜幕降臨，各色閃亮的霓虹燈讓這座城市流光溢彩、神采飛揚。夢瑤從背包里翻出那個海螺哨子，調皮地吹著。吳昊則掏出一串精美的項鏈，輕輕地戴在了夢瑤白皙的脖頸上，里面刻著兩人的姓名。

吳昊將夢瑤輕輕攬入懷中。她附在他的耳邊說：“我會一直戴著它，一直……”吳昊的唇輕輕地吻了上去，他要替這塊綠松石訴說這些年對她的思念與牽掛。

越過山丘，有人等候的感覺，真好！

編輯/戴志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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