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六論“摸著石頭過河”

“摸著石頭過河”是一句民間俗語，也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改革方法。這句話能夠成為人們耳熟能詳的大眾用語，離不開黨的領導人的使用和推廣。在一般人印象中，“摸著石頭過河”與改革開放總設計師鄧小平密切相關。但經系統梳理鄧小平的相關著作，筆者未找到鄧小平直接使用“摸著石頭過河”的文獻記載。事實上，黨的領導人中最早使用“摸著石頭過河”的是陳云。從20世紀50年代到改革開放新時期，陳云在不同場合至少六次使用過這一提法。有意思的是，每一次使用這句話幾乎都是在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關鍵時期，針對的是關系國計民生的重要問題。

穩定物價要“摸著石頭過河”

新中國成立后，陳云主管全國經濟工作。他一開始就面臨著一個復雜嚴峻的經濟局面。一方面，國內戰爭還在繼續，軍費開支巨大，中共中央經過統籌考慮采取了將國民黨政府的舊人員“包下來”的政策，這些都使財政開支不斷擴張，而多年戰爭使交通受阻，國內城鄉物資交流不暢，新解放區的人們對新政權能不能解決中國的經濟問題缺乏信心；另一方面，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采取敵視新中國的政策，對新中國進行經濟封鎖，直接打亂了大城市特別是沿海城市與世界市場的傳統貿易聯系，中國對外經濟關系需要在短時期內重塑。內外因素的結合使經濟領域成為斗爭的焦點，投機資本的大肆炒作帶來了物價的輪番上漲，新中國能不能解決自全國性抗戰以來持續了12年的通貨膨脹，成為人們普遍關注的問題。

面對挑戰，陳云領導新中國經濟戰線沉著應對，以穩定物價、統一財經為主要工作著力點。經過“銀元之戰”和“米棉之戰”，到1950年3月，就實現了財政收支的基本平衡，使延續多年不斷上漲的物價穩定下來。毛澤東對此高度評價，稱其意義不下于淮海戰役。

物價穩定之后，新中國的財政、金融狀況大為好轉，但又出現了新的問題。從1950年4月開始，各地市場上出現了商品滯銷、市場蕭條的新情況，不少私營工廠停產減產，或者關閉，許多商店歇業，失業人員增加。經濟領域的這些新情況受到陳云的高度關注。4月7日，他在出席政務院第27次政務會議時發言指出：“物價漲不好，跌亦對生產不好。上月物價跌了15%，對此要先收后放，先少后多，使物價先跌后漲。要摸著石頭過河，穩當點好。”這是目前可見的陳云最早提到“摸著石頭過河”的記錄。

此時的陳云已經看到，經濟工作已經實現了財經好轉，而要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實現經濟好轉，就需要妥善處理物價問題，既要防止通貨膨脹，打消人民在長期通貨膨脹情況下養成的重貨輕幣、囤積物資的心理，避免通脹預期對經濟發展的干擾，也要善于利用物價因素調動私營工商業的生產積極性，通過調整商品、貨幣關系來刺激生產，滿足生產關系變革、人民購買力水平提高后產生的需求，使經濟平穩健康發展。這個過程當然需要經過實踐探索。以“摸著石頭過河”的態度進行調整，可以避免經濟的大幅波動，更好發展新民主主義經濟，維護人民的根本利益。

為了活躍城鄉經濟，幫助私營工商業渡過難關，陳云開始集中精力重點抓調整工商業的工作。在認真調研的基礎上，他在1950年5月下旬召開的以上海、天津、北京、武漢、廣州、重慶、西安等七大城市為主的工商局局長會議上，提出了扭轉商品滯銷、解決工商業困難的具體措施，很快使私營工商業擺脫了困境。

組建工商聯要“摸著石頭過河”

調整工商業的措施很快收到了成效，到1950年秋，商品滯銷的情況全面緩解，全國城鄉經濟進一步活躍起來。此時，按照《共同綱領》提出的“公私兼顧、勞資兩利、城鄉互助、內外交流”要求，發展新民主主義經濟，同時為大規模工業化建設和社會主義改造創造條件，就提上了日程。

如何對待私人工商業，是當時一個比較敏感、政策性很強的問題。私人工商業既有發展生產，活躍市場，便利人民生活的一面；也有追逐利潤，投機鉆營，不適應國家經濟發展導向的一面。這就需要對工商業進行調整。陳云認為，工商業的調整本質上反映了中國經濟以新的軌道代替舊的軌道，由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經濟改變為新民主主義經濟的改組情況。他采取的對策有三條：一是歡迎有利于國計民生的私營工商業發展；二是指導適應于舊軌道的若干私營工商業轉業；三是加強國營經濟和國家計劃的領導。要順利實現對工商業的調整，同時為其長遠發展創造條件，需要在政府和各自分散經營的私人工商業之間建立起連接的橋梁。

在舊中國，各大城市一般都有商會、同業公會來協調工商業者和政府之間的關系，其中的同業公會是地區性的同行業組織。這些組織多為行業大戶或封建把頭操縱。新中國成立后，一些城市先后成立了工商業聯合會（簡稱工商聯）來取代過去的商會。工商聯雖然是代表私營企業利益的組織，但畢竟不同于舊中國的商會。它在向人民政府反映私營工商業者利益訴求的同時，也必須接受黨和人民政府的領導，服從《共同綱領》的規定，執行政府的財經、稅收、勞資關系等各項政策，協助人民政府指導工商業者在正確的軌道上守法經營。人民政府開始調整工商業后，工商聯作為聯系政府與私營工商業的紐帶作用更為突出。

當時，不同地區的工商聯的會員不同，一般有三種，即同業公會團體會員、企業單位會員和特邀人士。同業公會不是會員入會的必需形式，在大中城市，同業公會的形式更常見，在小城市甚至一部分中等城市，常常是先加入工商聯，然后按行業劃分小組，但這種小組并不等于大城市的同業公會。

由于同業公會是當時大中城市私營工商業者的基本組成單位，如何對其進行利用和改造，理順它們與工商聯的關系，壯大工商聯的實力，是調整工商業的一個重要環節。有人主張打亂原有的同業公會，完全采取以企業為單位入會的做法；也有人主張盡快成立全國工商聯。對此，陳云有不同意見。1951年7月20日，陳云在中央統戰部討論工商聯工作會議上說：“有些同業公會的經費和人員很多，工商聯不能調動，這是不合理的。但是，不要一下子打亂同業公會，而寧可采用其他的辦法來合理使用經費和人員。等到工商聯的工作做得久些，做得好些，并提高了威信，經費和人員的合理使用，是可以逐步做到的。即使如此，辦法也應該穩妥，這叫摸著石頭過河。搞急了是要出毛病的。毛毛草草而發生錯誤和穩穩當當而慢一點相比較，我們寧可采取后者。尤其是處理全國性經濟問題，更須注意這點。”陳云的這個講話帶有會議總結性質，他關于“摸著石頭過河”的工作方法明確了組建工商聯的方法和步驟。

會后，組建工商聯和調整工商業的工作有序開展，對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直到1953年10月，全國工商聯才正式成立。工商聯工作總的方向，就是在《共同綱領》之下協助政府和指導工商業者。正如陳云所說：“就是領導工商業者遵守《共同綱領》，協助政府推行法令和政策，同時為會員服務，指導經營，教育工商業者。”

進行技術革新要“摸著石頭過河”

“大躍進”運動嚴重破壞了生產力，給國民經濟帶來很大困難。到了1960年，不僅農業生產遭到破壞，加之天災，糧食極度缺乏，工業生產下降，人民缺吃少穿。面對這一嚴重局面，從1960年底開始，中共中央著手對國民經濟進行調整。

“大躍進”運動開始后，陳云受到錯誤批判，事實上處于退居二線的境地。他雖然處境困難，但仍然十分關心經濟工作，把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視為擺脫困境的關鍵所在，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向中央提出應對建議。陳云特別重視化肥工業的發展，早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就提出，“抓住了化肥，也就抓住了農業”。20世紀50年代，在陳云的大力推動下，中國從蘇聯引進成套技術和設備，分別在吉林、蘭州、太原建設了三個年產5萬噸的合成氨廠，還從捷克引進關鍵設備，在國內配套建設了四川金堂化肥廠。這幾個工廠在20世紀60年代初陸續建成投產，但按照當時的設計能力，每年能夠生產的合成氨也只有30多萬噸，遠遠不能滿足需要。

“大躍進”后要恢復發展農業，迫切需要化肥工業加速發展。但對于怎么樣才能做到“多搞、快搞化肥”，意見并不一致。有人主張建設年產5萬噸的大型廠，有人主張調動地方的積極性，多建年產800噸的小型廠，對于發展化肥工業的主攻方向存在很大爭議。各地在實踐中雖然開始動工興建不同類型的合成氨廠，但在建設過程中普遍遇到一些困難，主要表現是有的廠雖然動工較早，但是無法竣工，不能投產，無法形成生產能力。

陳云對此很關心。從1960年下半年起，他深入地進行了一系列調查研究，親自或派人走訪合成氨廠，了解化肥生產的特點和管理問題，分析原因，思考對策。經過調查，陳云認為，問題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合成氨的技術要求很高，在設備整機制造上要有一個熟悉和掌握的過程，有些設備的制造質量跟不上要返工；二是設備制造所需要的許多材料品質、材質、規格和數量國內滿足不了，以致出現停工待料。如何既能鼓勵地方的探索熱情，同時又能尊重技術規律，陳云進行了反復思考，在充分掌握第一手資料的基礎上，提出了明確意見。

1961年3月4日，陳云在聽取化工部負責人關于化肥工業情況的匯報時說：“我看還是搞大型的，當然，小的要繼續試驗。不勇敢試驗是保守，但另一方面，實際做，必須是穩妥可靠的。必須看到，這是全黨的事業，必須謹慎從事。”3月6日至8日，他繼續聽取化工部負責人的匯報，進一步指出：“看來，一件工作的改革，要先進行試驗，不能一下就鋪開來搞。搞試驗要敢想、敢說、敢做，但在具體做時，必須從實際出發，摸著石頭過河。要把試驗和推廣分開，推廣必須是成熟的東西，未成熟之前不能大干。”“對小型和中型合成氨廠的試驗還是要積極干，主要是改進設備。有些人反對搞小型的，要充分聽取他們的意見。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偏聽，不‘左’則右。”他深有感觸地說：“人是需要經驗教訓的，老頭子頭發變白，就是碰釘子碰出來的。”

陳云的觀點，鮮明體現出他主張以“摸著石頭過河”的態度進行技術革新。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會后，他親赴杭州、南京、上海等地進行調研，并在杭州連續用六個半天主持關于加速發展氮肥工業的座談會，詳細研究了氮肥廠規模選擇、建設部署和設備材料進口、定點制造、成套供應等問題。5月16日，他起草了給黨中央的報告。中央同意了這個報告，并以中央文件正式下發各地，對于指導各地發展化肥工業起到了積極作用。

進行經濟改革要“摸著石頭過河”

1978年12月召開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進行改革開放的歷史性決策，實現了黨和國家工作重心的轉移。陳云在這次會議上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常委，重新進入黨中央核心決策層，對中央大政方針的制定發揮了重要作用。

基于長期領導我國經濟工作的豐富經驗，陳云深知計劃經濟體制的弊端，支持通過改革來搞活經濟。

1979年3月8日，他撰寫了關于計劃與市場問題的提綱，提出整個社會主義時期必須有兩種經濟：一是計劃經濟部分，二是市場調節部分，即只根據市場供求的變化進行生產，帶有盲目性調節的部分。他認為前者是基本的主要的，后者是從屬的次要的，但又是必需的。陳云的這篇文章是他長期思考我國經濟工作的理論結晶，具有很強的現實指向性。由于長期受“左”的思想的影響，當時中國經濟建設中存在的急于求成、比例失調的問題相當突出，集中表現為財政不平衡、信貸不平衡、物資不平衡、外匯收支不平衡。這表明，國民經濟亟待進行調整，以實現綜合平衡。

3月14日，陳云同李先念聯名致信中央，建議設立國務院財政經濟委員會，作為研究制訂財經工作方針政策和決定財經大事的決策機關，還建議用兩三年的時間對國民經濟進行調整。在3月21日至23日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上，陳云對花時間進行經濟調整的必要性作了詳細說明，表示調整的目的就是要達到按比例使重點企業、城鎮和社辦工業各方面大體安置下來。3月25日，陳云在國務院財政經濟委員會第一次會議上講話指出：“經濟調整是步伐調整，該踏步的踏步，該下的下，該快馬加鞭的快馬加鞭，目的是為了前進，為了搞四個現代化。”

4月，黨中央召開工作會議，通過了對整個國民經濟實行“調整、改革、整頓、提高”的方針，決定從1979年起用三年時間，認真搞好調整，同時進行改革、整頓、提高的工作。此后，國務院對1979年國民經濟計劃指標進行了下調，對1980年和1981年的基本建設投資規模進行了壓縮。但在具體實施中，由于認識上的不一致，執行得并不得力。

1980年12月16日，陳云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發表講話，先是簡要總結了當時的經濟形勢，認為“現在的經濟形勢是開國以來少有的很好的形勢”，接著指出，“經濟體制改革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好作用，大大有利于經濟形勢的改善。農村人民生活改善了，市場搞活了，這是20多年來少有的好現象”。但他對于改革沒有盲目樂觀，而是強調：“我們要改革，但是步子要穩。因為我們的改革，問題復雜，不能要求過急。改革固然要靠一定的理論研究、經濟統計和經濟預測，更重要的還是要從試點著手，隨時總結經驗，也就是要‘摸著石頭過河’。開始時步子要小，緩緩而行。”他隨后特別說明：“這絕對不是不要改革，而是要使改革有利于調整，也有利于改革本身的成功。”

陳云提出要以“摸著石頭過河”的辦法對待改革，是他對新中國成立30多年來經濟建設成敗得失歷史經驗進行深刻總結基礎上得出的，科學揭示了經濟改革與經濟調整的關系，兼顧了追求平衡與實現發展的要求，事實上蘊含了黨后來提出的正確處理改革、發展、穩定關系的思想萌芽。陳云的講話受到鄧小平的贊賞。12月25日，鄧小平在中央工作會議閉幕會上評價說：“我完全同意陳云同志的講話。這個講話在一系列問題上正確地總結了我國31年來經濟工作的經驗教訓，是我們今后長期的指導方針。”

對外開放要“摸著石頭過河”

陳云是新中國對外經貿事業的創始人之一，對開展國際經濟合作持開放態度。

1973年，他受周恩來委托，開始研究國際經濟形勢和中國發展對外貿易問題，提出不要把自力更生方針同利用資本主義信貸對立起來，要很好研究當代資本主義，以便在世界市場中占有中國應該占有的位置。

改革開放以后，陳云支持進行對外開放。1980年12月16日，他在中央工作會議上講話提出，“打破閉關自守的政策是正確的”，“引進有利的技術，也是必要的”，“利用外資和引進新技術，這是我們當前的一項重要的政策措施，不過頭腦要清醒”。

陳云第五次提到“摸著石頭過河”的情景是關于對外經濟技術合作。這與中國人民的老朋友索爾·愛德樂有關。

愛德樂是一名經濟學家，在抗日戰爭時期就曾作為美國財政部代表來華并在中國度過6年時間。他關心和同情中國人民反對帝國主義和爭取民族解放的斗爭。新中國成立后，他多次訪華，向世界熱情、客觀地介紹新中國。他于1957年撰寫的《中國經濟》一書為他贏得國際聲譽。1962年，正當中國遭遇困難時，愛德樂來華定居，參加了包括毛澤東在內的老一輩領導人的著作，以及黨和政府一些重要文獻的英文翻譯和定稿工作。與此同時，他還以自己對國際經濟和政治的淵博學識，對中國經濟工作提出許多積極建議。20世紀80年代初，愛德樂擔任了國務院經濟研究中心、對外經濟貿易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政治研究所的顧問。

1983年6月，中國國際金融學會在河南鄭州召開第二次學術討論會。會議在討論如何掌握國家外匯收支平衡問題時認為，貫徹執行這一方針要有一定的靈活性，在我國大規模建設和引進時期，保持適度的逆差是可取的。針對當時中國外匯儲備比較多的狀況，大家提出，外匯儲備應適當減少，只需要相當于3個月進口額和400噸黃金儲備已經足夠，甚至可以考慮出售一部分黃金首飾的建議。

愛德樂對此有不同意見，認為隨著中國對外貿易的發展和引進外資的增加，只留相當于3個月進口額的外匯儲備是不夠的，一旦國際上出現大動亂，外匯就會變得毫無用處，只有黃金才可靠，因此黃金儲備不能減少；外貿發展計劃不能只考慮對中國有利的一面，還應考慮國際金融貿易出現對中國不利一面的可能性，因為外貿要受國際市場和其他國家政策的影響，現在有利的局面可能發生變化，因此，對長期外貿發展計劃應注意穩妥性。愛德樂把自己的這兩條意見通過內部材料報送中央。

1984年6月30日，陳云在愛德樂的建議材料上批示：“有經歷的外國人也是摸著石頭過河，所有外國資本家都是如此。凡屬危險項目，他們不搞，寧吃利息。這是一個千真萬確的道理。”

陳云的這個批示具有很強的現實針對性。1984年是中國對外開放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一年。年初，鄧小平的經濟特區之行釋放了繼續擴大開放、辦好經濟特區的強烈信號。此后召開的沿海部分城市座談會作出了開放14個沿海港口城市的決定，在5月召開的六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對外開放成為與會代表熱議的話題。在積極擴大對外開放中，出于急躁心理和錯誤認識，也產生了一些盲目樂觀、忽視市場風險的現象。

陳云在支持對外開放的同時，也明確指出開展國際經濟合作有風險，中國既要積極利用國外的資金和先進技術為我所用，又要增強風險意識，通過必要舉措防范和化解風險。他的態度還是“摸著石頭過河”，認為這是保持清醒頭腦，趨利避害、規避風險的好辦法。

“摸著石頭過河”是一種領導方法和思想方法

1987年召開的中共十三大提出了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路線，豐富了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內涵。黨的十三大在總結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歷史經驗，大膽進行理論創新的同時，在實現領導干部年輕化方面前進了一大步。陳云與鄧小平、李先念等老一輩革命家一起，退出了中央委員會和中央政治局。陳云不再擔任中央紀委第一書記的職務，轉任中央顧問委員會主任。

培養選拔接班人、推動領導干部年輕化是改革開放后陳云一直高度重視的問題，并為之傾注了大量心血。

1979年3月，陳云就提出要找一些40歲到50歲的年輕干部擔任領導職務。1980年2月24日，在中共十一屆五中全會上，他指出：“全黨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要在各級選擇合格的年輕干部。”

1981年春，他提出要建立第一、第二、第三梯隊，使黨確保有一支老中青相結合的能夠適應現代化建設的干部隊伍。

1981年6月舉行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和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印發了他寫的一篇文稿，其中提到：“從現在起，就成千上萬地提拔培養中青年干部，讓德才兼備的中青年干部在各級領導崗位上鍛煉。老干部對他們實行傳幫帶，使大量的中青年干部成為我們各級黨政工作強大的后備力量，隨時可以從中挑選領導干部。”

1982年9月，在中共十二大上，他再次強調，老干部“無論是退到第二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還是離休、退休，都要支持中青年干部的工作，擔負起對中青年干部傳幫帶的任務。老干部只有完成了這項任務，才算對黨和革命事業盡了最后一把力。”

在陳云看來，培養年輕干部除要求老干部開明，大膽使用年輕人，給他們壓擔子，讓他們在實踐鍛煉中成長成熟外，老干部的傳幫帶作用也很重要。他在多個場合反復強調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闡述他在長期的革命斗爭實踐中得出的“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交換、比較、反復”的領導原則和工作方法，不僅是出于強化馬克思主義理論武裝，堅持黨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的考慮，也是培養具有堅強黨性、能夠掌握馬克思主義的精神實質、具有良好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的接班人的考慮。

黨的十三大召開前的1987年7月17日，陳云在同中央領導同志談話時指出，要把我們的黨和國家領導好，最要緊的，是要使領導干部的思想方法搞對頭，這就要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

陳云不僅直接向中央領導同志提出建議，而且對地方上的領導干部也悉心指導。他在晚年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浙江杭州，曾經多次接見省委負責同志，同他們交流。

1988年5月12日，陳云在同浙江省委負責同志談話時，深有感觸地指出：“領導干部身負重任，要善于聽不同意見，不同意見里面有合理的部分。做工作，不能只想快。慢一點，穩一點，少走彎路，走彎路的損失比慢一點的損失多。有人批評說‘摸著石頭過河’不對，但沒有講出道理來。‘九溪十八澗’，總要摸著石頭過，總要下河去試一試。‘摸著石頭過河’，這話沒有錯。”

陳云這次提到“摸著石頭過河”，不是針對某個具體問題，而是具有領導方法和思想認識上的普遍意義。此時，中國的改革開放已經進行了10年，其中有成績，也有失誤，從方法論的高度總結改革開放的經驗，對于更好地指導實踐十分必要。從世界范圍看，社會主義國家普遍在進行改革，蘇聯的改革開始激進化。陳云的這個談話過后不到兩個月，戈爾巴喬在蘇共第十九次全國代表會議上提出必須進行“根本性”的政治體制改革，主張用“人道的民主的社會主義”取代傳統的社會主義，后來的歷史發展證明了陳云這次談話的價值所在。

陳云在不同歷史時期關于“摸著石頭過河”的六次論述具有豐富內涵：既有針對具體問題的現實要求，也有關于開展工作的方法指導；既有部署特定領域工作的策略選擇，也有落實大政方針的理性思考；既有積極對待新生事物的開放態度，也有妥善安排現有工作的統籌兼顧；既有把握機遇、開創未來的積極要求，也有規避風險、立足當下的務實思維。

陳云之所以反復提倡“摸著石頭過河”，與他長期堅持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有著密切關系，與他大力倡導的“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交換、比較、反復”精神一脈相承。這里既是對辯證唯物論的堅持，也是對唯物辯證法的運用，是源自中國本土的改革哲學。陳云關于“摸著石頭過河”的論述豐富發展了中國的改革方法論，在波瀾壯闊的改革開放實踐中展現出強大的生命力，時至今日仍然深刻影響著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