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歌曲《木蘭從軍》以北朝民歌《木蘭詩》為文本依據,是詞作家劉麟、曲作家王志信共同創作的一首膾炙人口的優秀藝術作品。這部聲樂作品結合了北方民間音樂以及河南豫劇的特色,旋律對比強烈,情節脈絡清晰,具有強烈的戲劇性和藝術感染力。本文主要從作品的敘事結構、女性形象、故事結局以及思想情感等方面進行闡述,啟發研究者深刻體會歌曲內涵、準確把握作品風格,進而充分發掘其審美特征。
《木蘭從軍》的敘事結構之美
《木蘭從軍》的敘事結構之美主要體現在層次分明的故事架構、緊湊流暢的情節推進、敘述視角的巧妙轉換以及戲劇性與抒情性的結合,整個作品既富有張力,又極具審美價值。作品采用線性敘事結構,以木蘭的成長、抉擇、征戰、凱旋、歸鄉為主線,清晰地展現了人物命運的起承轉合,改編后的《木蘭從軍》共分為八個段落,筆者將結合表1對這部作品的敘事結構之美進行分析。
由表1可以看出,整部作品按照故事的起因、經過、結果的時間順序進行組織,呈現出清晰的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敘述了從木蘭代父從軍、英勇殺敵到最后勝利歸來的全過程,為故事畫上了圓滿的句號。這樣的敘述方式獨具特色,欣賞者透過清晰明了的敘述和緊湊的情節,能夠迅速、完整地理清故事的脈絡,這種簡練明快的敘事風格追求語言精練和意境深遠,令人回味無窮。
表1 《木蘭從軍》段落分析

(一)開端
《木蘭從軍》一開始以D調展開,突出敘事性的特點。旋律情真意切,廣泛運用六度、八度音程的大跳上行與下行,展現出木蘭性格中的豪邁與堅定,同時清晰交代了故事的緣由和背景。
(二)發展
《木蘭從軍》的發展在G調中戲劇性展開,突出人物內心情緒的波動。作者巧妙運用弱起小節與切分節奏,使音樂充滿張力。同時,旋律結構吸收了北方民族民間音樂和豫劇中的經典節奏與節拍,使得歌曲更具地方戲曲的韻味,增強了音樂的戲劇性與感染力。此外,節拍在4/4拍與3/4拍之間交替變換,使音樂更具動態變化,使故事情節的發展更具戲劇沖突感。
(三)高潮
《木蘭從軍》的高潮主要集中在木蘭的身份轉換、戰場拼殺以及揭露身份的部分。這些情節既充滿張力,又富有戲劇感染力。第四段采用戲曲唱段中的“搖板”并轉入降B調,使情節進一步發展,同時增強了音樂內部的矛盾沖突。這種手法強化了樂曲的戲劇性,使故事情境更加鮮明、生動。歌曲第五段依然保持在降B調,但旋律上采用“前收后放”的手法,極具張力地描繪了木蘭在戰場上所向披靡、英勇無畏的作戰場景,將整首歌曲推向高潮。此處運用了戲曲音樂中的“垛板”形式,并巧妙交替使用2/4拍與3/4拍,使音樂鏗鏘有力、節奏緊湊,極大地增強了作品的震撼力與感染力。
(四)結局
《木蘭從軍》的第六段至第八段是故事的結局,歌曲第六段的旋律舒展自由,在G調中展開,講述的是木蘭戰后還鄉的情節,旋律大部分集中在高音區,音程大跳居多,給人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第七段再現第一段,突出了該曲的三部式結構原則,符合中國傳統音樂結構的構建形式,其依然使用大跳的手法,表達了木蘭榮回故里時激動的心情,同時也側面反映出木蘭重著女兒裝時其伙伴的驚訝;第八段在D調中展開,多運用拖腔、裝飾音等手法,是對木蘭千秋偉業、替父從軍的歌頌。此外,作品在敘述視角上進行了巧妙的安排,增強了故事的層次感和代入感。第一段至第七段主要采用第一人稱,以自述的方式講述自已的經歷,使故事更具沉浸感,拉近了與聽眾的距離。從第八段開始轉為第三人稱,歌曲以旁觀者的角度對木蘭的英勇事跡進行頌揚,形成“內在體驗”與“外部評價”相結合的敘述方式,使木蘭形象更加立體,增強了結局的莊重感與歷史感。
從作品的整體架構來看,開端交代戰爭背景與木蘭替父從軍的緣由,為故事奠定基調;發展描繪木蘭如何喬裝踏上征途,并在戰場上屢建戰功;高潮展現木蘭英勇善戰,最終取得勝利,情節達到巔峰;結局木蘭謝絕封賞,回歸家庭,揭示身份,并獲得眾人敬仰,深化主題。這種起承轉合的敘事方式,使故事結構既富有戲劇性,又符合傳統文學的審美特征,增強了作品的層次感。
《木蘭從軍》的女性形象之美
《木蘭從軍》通過音樂與敘事的結合,塑造了木蘭這一經典女性形象,展現出英勇無畏之美、忠孝仁愛之美以及獨立自主之美,充分
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對女性品格與精神風貌的審美追求。
(一)忠孝仁愛之美 深厚的家國情懷
元代秦簡夫在《東堂老》中言“詩書是覺世之師,忠孝是立身之本”。在木蘭的忠孝觀中,她更傾向于社會責任,“忠”于國是她的第一選擇,為了國家的利益,木蘭不惜犧牲個人幸福,自愿選擇替父從軍,以女兒身承擔男子的責任,馳騁沙場、搴旗斬將、守家衛國。在長達十幾年的軍旅生活中,她屢立殊勛,為國家勝利貢獻自己的力量,展現了出色的軍事才能和無私的奉獻精神,這種為了國家自我犧牲的精神,正是木蘭社會責任感的體現。木蘭從軍的動機還源于孝道,這種選擇不僅體現了她對家庭的責任感,也展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忠孝兩全”的理想人格。同時,她在戰場上忠于國家,奮勇殺敵,表現出對家國大義的擔當。當木蘭辭別家人,遠赴疆場之時,音樂采用了戲曲唱段中的搖板,使作品情節得以進一步展開,加強了音樂內部的矛盾沖突。歌唱部分的節奏主要為全音符或附點二分音符,而鋼琴伴奏部分則是以快速進行的十六分音符為主,與演唱部分悠長的節奏產生強烈的對比,這種“緊搖慢唱”的藝術手法在歌曲當中的運用使木蘭忠孝仁愛的精神更加感人至深。
(二)英勇無畏之美一一巾幗不讓須眉的英雄氣概
木蘭替父從軍的故事可謂流芳百世,一首《木蘭從軍》既體現了木蘭偉大的愛國主義情操,又展示了其善良純樸的女兒情與勇敢忠孝的英雄氣概。木蘭女扮男裝,毅然替父從軍,勇敢投身戰場,這一舉動本身就打破了傳統觀念中對女性柔弱形象的刻板印象。在戰場上,她驍勇善戰、百戰百勝,表現出不遜于男子的英勇氣概和女性的英勇無畏之美。歌曲第五段血戰疆場在緊迫的間奏后,進人“揮劍挽強弓,踏踏馬蹄急”的戰爭場面,激烈的垛板與輝煌的廣板音樂,表現了木蘭在戰場上英勇殺敵、浴血奮戰、所向披靡的大將風范。戰斗場景的描繪運用了鏗鏘有力的節奏、大跳音程和快速進行的旋律,營造出一種激烈、豪邁的氛圍,使木蘭的英勇形象更加鮮明。
(三)獨立自主之美一一自我選擇與精神自由
在木蘭的形象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對于自我成長和選擇的堅持以及對自主意識和自我實現的追求,她沒有被傳統的性別角色所束縛,而是根據自己的內心和信念,選擇了替父從軍的道路。“木蘭不要尚書郎,愿馳千里足,送兒還故鄉。”在木蘭的心里,她始終有著自己的追求,她清楚地知道加官晉爵、位列朝臣,并不是她的追求,不管是出征前還是戰勝時,她一直的價值追求就是回到故鄉,陪伴在父母身旁,不管是女兒木蘭,還是女將軍木蘭,她對自己的角色定位以及價值選擇從未改變。木蘭最后貼花黃,復女妝,音樂由一段歡暢并具有濃郁豫劇音樂特色的間奏開始,再度引出木蘭的歌聲:“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當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演唱部分開始的音樂是歌曲第一部分音樂的再現,但是此時歌曲的感情與第一段落中的憂傷、憂愁不同,已經升華到一個充滿喜悅與渴望的新的情境。歌唱者在演唱時要表現出木蘭經過漫長戰爭生活后得勝歸來,心中充滿對家的思念與渴望,滿心洋溢著回家后的喜悅之情。
敘事歌曲《木蘭從軍》塑造了一位剛柔并濟、忠孝兩全、智慧果敢、獨立自主的巾幗英雄形象,展現了女性之美的多重維度。她既是戰場上的英勇戰士,也是孝順父母的女兒,既擁有堅定的意志,也流露出柔和的情感。這種復合型的女性形象,使木蘭成為中國文化中的永恒典范,也讓《木蘭從軍》在音樂與文學的雙重表達中,散發出獨特的女性美學光輝。
三、《木蘭從軍》的故事結局之美
藝術之為藝術,并非一定是那些純粹為藝術為目的而創作的典型的作品,還有那些本來只是為了其他目的一如宗教的目的或其他社會目的而制作的作品。《木蘭從軍》中的主人公木蘭在故事的敘述以及情節的推進中,從一位閨閣女子初換男裝到奔赴邊疆,再到馳騁戰場最后榮歸故鄉的喜劇結局,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當時宗教和民間信仰的影響。
北朝時期,大眾保留了佛教的傳統信仰,佛教強調“凈土”信仰,即心中要有理想,并為之而奮斗,才可獲得善終,這促使人們以積極的態度面對苦難,追求幸福生活,這與東漢至南朝時期占主流的道教思想產生了鮮明的對比。道教推崇“無為而治”和“道法自然”,強調“命定論”,即人的命運是由天意決定的,無法改變,民眾應該順應自然,避免過度干預。在此信仰的作用下,大眾在面對苦難時會選擇順應自然,消極應對。木蘭女扮男裝,替父從軍,最終凱旋體現的是英勇無畏、忠君報國的大無畏精神,這恰好符合佛教教義中智慧、忍耐、無私奉獻等觀念。木蘭之所以替父從軍,一方面是出于對家庭的責任感,另一方面也可以看作是她對“舍己為人”佛教精神的深刻踐行,這里的“舍己為人”在佛教中被視為一種高尚的品德,是信仰者所追求的目標。此外,木蘭歷經艱難困苦,成功完成使命,榮歸故里,木蘭的功成名就離不開她樂觀和堅強的生活態度。佛教教義認為通過修煉和努力可以克服困難,實現個人的幸福和社會的和諧。木蘭從軍的故事正是這種信仰在現實生活中的體現,而女主人公木蘭的成功和團圓結局符合佛教信仰中的積極價值觀。
敘事歌曲《木蘭從軍》的喜劇結局與南北朝大眾文化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系,作品通過故事情節和結局的敘述,反映出當時的社會風氣、民間信仰、大眾心理以及對于忠孝價值觀的看法等。與此同時,這樣的喜劇結局在大眾文化傳播的過程中不斷被解讀、重構和傳承,成為以傳統音樂元素為主,民間故事為題材的民族聲樂作品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
四、結語
敘事歌曲《木蘭從軍》一直是中國聲樂界的經典作品,其故事敘述完整且具有較長的時間跨度,木蘭的身份變化也隨故事的發展而不斷變化。作品旋律音域寬廣,曲作者王志信在創作時吸收了豫劇《花木蘭》中的戲曲元素,大量運用了傳統豫劇的作曲技法,并融合了現代西洋作曲技法,在傳統與現代結合方面做了很好的嘗試,這種繼承與創新為現代民族聲樂的發展做出了良好的示范。本文從《木蘭從軍》的敘事結構、女性形象、故事結局以及思想情感四個維度出發,分析和探討了敘事歌曲《木蘭從軍》的獨特魅力,它不僅在古代藝術領域流傳不衰,在現代語境下亦具有極高的審美特征,展現出跨越時空的藝術魅力。
基金項目:2024年廣西新文科研究與實踐項目“新文科背景下高師音樂學新質人才培養體系創新研究”,項目編號:XWK202403。
[作者簡介]曹焯焯,女,漢族,陜西榆林人,廣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音樂教育。通訊作者:劉華清,男,漢族,遼寧本溪人,廣西師范大學音樂學院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博士,研究方向為音樂教育、教育理論與教育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