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教新課標視域下創意表達的學理探與實踐反思

近年來，作為語學習活動“表達為與程與教學研究的熱點之一。《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22年版）》以下簡稱“義教新課標\"）明確指出“鼓勵學生在口頭交流和書面創作中，運用多樣的形式呈現作品，發揮自己的創造性\"。“創意表達\"的出現為語文學習方式和教學方式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對“創意表達”內涵意蘊、行動策略等方面的研究也不斷增加。但與此同時，如何有效實施“創意表達”，也給老師們帶來了新的挑戰和思考。這就需要立足義教新課標語境，對既有研究進行回顧和梳理，以把握好“創意表達”的教學航向。

信息時代使語言文字從“輸人\"到“輸出\"都出現了巔覆性的變化，尤其是運用場景的多元化、呈現方式的全息化、信息轉換的便捷化，給語文教學既帶來了新的沖擊和考驗，又帶來了新的思路和契機。從這個層面上說，要讓\"創意表達\"落地生根，一方面有賴于堅守“語言文字運用\"的基本取向，把握創新為本、創意為先、創作為要的表達理念；另一方面有賴于重視“語言”“思維”“審美”“文化\"之間的有機聯系，注重培養學生整體感知、想象聯想、審美鑒賞和創新表現能力。

一、從梳理到厘清：“創意表達\"的內涵表現

義教新課標將“表達與交流\"內化于六個學習任務群中，強調其重要地位。其中，“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學習任務群凸顯“創意表達”的任務指向，即以文學閱讀為重、為主，以創意表達為工具、手段和方法。要深化“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學習任務群中對表達方式和工具的認識，就需要切實把握“創意表達”的內涵表現，實現合理表達、個性化表達和創新表達。

1.凸顯創新：“創意表達”的價值需求

當前的語文教學對“創意”的理解還存在認知偏差，拘泥于表達的形式和技巧，忽視了對“何為創意”本質的追問。在義教新課標關于“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的相關闡釋中，“嘗試創作文學作品”是創意表達的核心任務：“鼓勵學生在口頭交流和書面創作中，運用多樣的形式呈現作品，發揮自己的創造性；引導學生成長為主動的閱讀者、積極的分享者和有創意的表達者。\"[2]顯然，“創造性”是判定表達是否有創意的關鍵。“創造”是“想出新辦法、建立新理論，做出新的成績或東西”，而“創意”是“有創造性的想法、構思等\"[3]。換言之，“創意\"實質上就是通過“表達 + \"將兩個或多個不同領域的事物聯系在一起，打破傳統界限，在關聯的基礎上創造出新的觀點、思想和作品。

“表達”一詞則涵蓋了信息時代言語生成、內化和輸出的各種形式、目的與功能。形式與途徑上，滲透了書面表達、口語表達、多媒體表達等多種方式；目的與功能上，整合了抒發情感、表現現實、勸說與論辯、娛樂、聯系、學習等各種功能。4因此，“創意表達\"中的\"表達\"可理解為幫助師生在表達什么、怎么表達的整體性框架中設計表達形式和方法，解決創意表達輸出端的問題。進言之，“創意表達”旨在通過整合書面表達、口語表達、多媒體應用表達乃至于跨學科等多種形式的表達，創新性地將相關學科如科學、技術、藝術等與學生的體驗感受進行關聯交匯，調動并激發學生表達的積極性與創造力，進而產生新內容、新形式、新觀點。

2.突出運用：“創意表達”的學習要求

“創意表達\"的工具性定位是其豐富語文教學的重要基礎。由表1對各學段“創意表達\"行為動詞的梳理可以發現其兩大特征：一是表達的形式和媒介由單一走向多元。第一學段，側重于結合自身感受口頭敘述故事；第二學段，融入圖文并茂的創作手法，鼓勵編制詩歌及趣味故事；第三學段，引入情感體驗的評析交流，學生可通過口頭表達或書面記錄來抒發內心感受，重述記憶深刻的故事片段，并嘗試以創新性的方式，運用多種技巧來敘述個人成長經歷。二是感受與體驗成為\"創意表達\"的前提，強調表達內容與視角的多元創新。感受與體驗不僅是靈感與創作的來源，也是增強表達技巧、觸發個性化表述的動力，進而為“創意表達\"提供心靈基礎。

表1“創意表達”的行為動詞梳理

究其實質，“創意表達”的工具性表現為對四個維度的創新運用（見圖1）。一是媒介或工具創新，即探索和運用新的表達工具和平臺，打破傳統表達介質與新媒體介質的界限；二是資源或材料創新，即發掘和利用新的創作素材和元素，為表達提供大量可選擇的輸入性素材；三是內容或視角創新，即提供獨特的觀點和見解、新穎的敘事方式，在表達文本的內容上創生新的觀點；四是方法或樣式創新，即嘗試和采用新的創作手法和技巧，借鑒其他學科的思維方法，從而獲得新的表達。這為語文教學提供了實踐方向，即在表述媒介上探索多元化的支撐點，在內容屬性上尋求多樣化的切入點，在展現形式上實現多維化的突破點。

圖1“創意表達”工具性表現的四個創新維度

3.彰顯審美：“創意表達\"的實踐追求

在義教新課標視域下，審美創造以語言文字為媒介，通過多種創新性的表達形式和工具來表現和創造美：一種是強調創造出來的作品的美感，或創造具有美感的作品，可稱其為美的創造或美物的創造，另一種則是更加強調對美的理解和感受的表達。5從“美即創造”的理念出發，“創意表達”作為一種新鮮的言語表現，因表達主體與客觀物象存在差異，使表達者需要突破固有的經驗思維和言語習慣，對人、事、物以及自然、社會進行新的體驗，在個性化的認知下最終呈現出多元化的表達樣態，這個表現的過程本身就是美的創造過程。由此，“創意表達”顯現出三個特征：審美體驗的多元理解、審美個性的感知凸顯、審美表達的整合建構。三者在相互作用的基礎上重塑美的自我表達，形成具有個性化、創意性、獨特性的母語表達力（見圖2）。

圖2指向審美創造的“創意表達”意義特征關系理解

事實上，“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正是對審美的追尋與呼喚，“‘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學習任務群，回歸了語文課程的審美創造價值定位，回答了語文課程‘為什么學'的問題\"7]。一是審美體驗的多元理解，為審美個性提供轉化路徑，同時為審美表達積淀言語經驗。學生在閱讀過程中形成多樣化的理解與感受，其閱讀視角得到深度轉化，豐富了審美體驗。二是審美個性的感知凸顯，為審美體驗提供轉化基礎，深化審美表達。在文學閱讀的過程中，學生通過個性化的解讀，不僅深化了對文學作品及生活體驗的理解，還體現了其主觀能動性與創造性的內在驅動力。三是審美表達的整合建構，運用審美語言進行創造性表達的過程，實則也是學生個性與精神世界逐步發展的歷程。語言文字結合聲音、圖像等多種媒介，融合多樣態的表達形式，有助于拓展學生探索新奇、獨特的思考路徑。

二、從反思到審視：“創意表達\"的實踐指向

創意表達是閱讀、寫作的靈魂和驅動力，其與閱讀、寫作密不可分：一方面，閱讀是創意表達的“燃料庫”和“靈感源”，從素材積累、思想啟迪到語言滋養、想象突破，閱讀為創意表達的“輸人\"提供了深厚而豐實的土壤；另一方面，寫作是創意表達的\"冶煉爐”和“演練場”，從具象輸出、思維發散到心靈表現、風格嘗試，寫作為創意表達的“輸出\"提供了廣闊而鮮活的空間。

1.指向閱讀教學的“創意表達”

“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作為發展型學習任務群之一，成為語文教學領域的研究熱點，對“創意表達”的內涵理解、價值解析、教學實踐等多方面的研究均應放置于“文學閱讀\"的語境中進行。研究者從對統編語文教材的梳理和分析中探索“創意表達\"的實踐路徑，認為語文教材包含大量優秀文學作品范例，引導學生學習教材中文學作品相關語文要素是形成創意表達能力的基本途徑。8在實際教學中，教師可以通過整合教材內容，系統地引導學生深入挖掘這些文學作品中的寫作技巧和表達方法，引導他們思考如何在自己的作品中創造性地運用這些技巧，從而在模仿和創新中逐步增強自己的創意表達能力。同時，整合教材內容還應關注文章的整體結構，據此設計一系列的教學活動，如角色扮演、情節續寫、主題討論等，讓學生在實踐中加深對文學作品的理解和感悟，進而將這些理解轉化為自己創作時的靈感來源。

基于“語言文字運用\"視角，研究者對“創意表達\"進行了結構性界定，認為創意表達是文學性、審美性的表達，具體要求在于，語言上強調文學表現力，內容上表達個人情感，形式上注重多元創新。語言的獨特性和新穎性是構筑創意表達的基石，“創意表達”的基礎來源于學生對文學語言的敏感度與運用能力。還有研究者將語文學科核心素養“語言運用”與“創意表達\"視為強調關系的表述，認為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可以促進語言的良性建構，更好地滿足表達的需要。10]杰出的文學作品之所以出類拔萃，核心緣由之一在于其能夠發掘并創新語言資源，創造出別具一格的詞匯組合和句式結構，有效填補日常溝通中的表達空白，以深具感染力的方式觸達人心，傳達復雜細膩的人類情感。這極大地豐富了語言的內涵與外延，顯著地拓寬了語言的表現力與靈活性，促使語言突破常規框架，避免語言表達的單一化和同質化傾向，為學生創意表達能力的提升提供了有力支持。

在閱讀教學層面，如何平衡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的關系是一個復雜的問題。從語法結構來說，文學閱讀和創意表達在語義上屬于并列關系，但從教學關系上來說，二者的平衡與取舍更為復雜。有人認為二者有輕重之別：“語文課程的學習更重要的是輸入”]，因此文學閱讀更為重要;反對者則認為，“文學閱讀本身就是一種內在的表達傳遞，而創意表達是文學閱讀的傳遞延伸與外在升華\"12]。事實上，在討論“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這一學習任務群時，需要摒棄絕對化的思維，而應將其置于具體的教育背景、不同的學段層次以及豐富的課程內容中進行全面考量。由于教育環境、學生認知發展及學習需求存在顯著差異，文學閱讀與創意表達的關系亦非固定不變的，而是動態且靈活的。

2.指向寫作教學的“創意表達”

毫無疑問，想要提升創意表達能力，深度、廣泛的閱讀不可或缺，而持續不斷的寫作則是必由之路。因此，探討創意表達與寫作教學的關系也成為研究者關注的重點。在對義教新課標的解讀中，有研究者認為，有創意地表達就是指學生獨立、真實、客觀地表達自己對世界對自我的獨特思考，闡發最為真實的感受與觀點。有創意地表達，不僅僅是指學生真實、客觀地表達自己對世界和自我獨特的理解和思考，更蘊含著一種超越常規、勇于探索的精神。這種表達方式鼓勵學生跳脫出既定的框架和思維模式，以新穎獨到的視角審視周圍世界，勇于抒發內心深處的真實情感與見解。“創意表達”是綜合能力的一種體現，不僅要求學生具備獨立思考和深刻洞察的能力，還需要他們敢于突破傳統、勇于創新，在真實情感驅動下，運用獨特的藝術手法和細膩的生活觀察，創作出具有個人風格和深刻內涵的作品。

從寫作活動的意義上來看“創意表達”，“寫作活動中的創意表達行為是審美主體對審美世界的審美作用。寫作的本質是人類創意活動的產物。它既是一種經驗意義上的自我發掘，也是一種文化意義上的自由創造。換言之，寫作活動的本體實則是一種‘創意表達'\"[13]。在寫作維度中的\"創意表達”，事實上拓展了對作文教學的傳統認識。在內在層面上，基于創意表達的寫作活動構成了一種審美解放、思維革新的過程，旨在實現個性化與獨特性的自我審美闡述。在外在表現上，寫作活動不僅僅局限于個人經驗層面的自我發掘和深度剖析，更是一種在廣泛文化背景下自由馳騁、勇于創新的精神活動，它尤為重視作者在創作過程中的個人領悟、聯想能力、多維呈現以及創造性思維的應用。

在寫作教學活動層面，研究者在教學實踐層面對如何進行創意表達給出了更具操作性的方法。比如，從情境設計的角度出發，真實而美好的情境能夠激發學生內心深處的表達欲望，而教師與學生之間的有效對話則是點燃創意火花的重要媒介[14]，教師可以引導學生在具體情境中尋找美的瞬間，激發他們對美的感知與聯想。在此基礎上，通過民主的課堂氛圍和積極的師生互動，鼓勵學生自由表達個人感受與見解，使創意在思維的碰撞中不斷生成。從學生體驗角度出發，研究者認為可以充分利用教材內容，深入挖掘其內在的教育價值，通過多元化的教學策略來發展學生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進而實現學生的創意表達。15換言之，教材內容往往蘊含著豐富的想象空間和創造機會，要善于發現并利用這些“可創造性空間”，引導學生激發表達欲望，展開豐富想象，描述自身體驗，實現創意表達。

三、從整合到變革：“創意表達\"的路徑選擇

要深化對“創意表達”的系統認知，落實“創意表達\"視角下的語文教學設計、語文教學實施和語文教學評價，需要從課程理念、教學方式、學習行為等方面著眼，既要對“創意表達”的現有研究成果進行梳理與探討，又要對教學目標、教學情境、教學方法、教學活動、教學資源等進行重構與匹配，通過橫向和縱向的維度探索，在語文教學中尋到“創意表達”的可行性、適配度和融合點。

1.橫向路徑：表達媒介與輔助資源的開掘

數字化時代使得表達與交流呈現出新樣態，表達工具和資源成為促進“創意表達\"落地的首要條件。“如果我們開辟這樣一個時代，使創造力和新知識在社會、經濟和個人發展中得到重視，那么創意表達的優勢地位，隨著個人和文化之間的折中與結合，與出版、娛樂、媒體和表演等行業融合，和我們時代的關系就變得非常明顯。”[6毫無疑問，表達媒介的創新對于培養學生的表達能力至關重要，“通過將傳統的表達介質如文字、聲音、圖像與其他介質尤其是信息時代新的媒介相聯系，實現表達媒介的轉換、融合\"[17]。將文字、聲音、圖像等傳統媒介與新興的數字媒介相結合，不僅能夠豐富教學手段，增強學生的學習興趣，還能夠促進學生的創新思維和創意表達能力的發展。事實上，人工智能的發展不斷推動著語文教學的技術變革與媒介迭代。例如，虛擬現實（VR）增強現實（AR）等技術能提供更加沉浸式和互動性的學習體驗，智能語音助手、個性化學習平臺等工具能提供更加便捷和個性化的學習支持。這些新興媒介將進一步拓寬語文教學的邊界，促進學生創意表達能力的全面發展。

義教新課標明確指出，“積極利用網絡資源平臺拓展學習空間，豐富學習資源，整合多種媒介的學習內容，提供多層面、多角度的閱讀、表達和交流的機會，促使師生在語文學習中的多元互動”[18]，要為學生的表達與交流提供豐富的輔助資源，這些輔助資源或材料的創新有助于打開學生的思維空間，幫助學生獲得創意靈感。創意表達的過程將多樣化、多元化、多維化的素材融入閱讀與交流之中，為學生提供豐富的表達視角，激發與眾不同的表達策略，喚起耳目一新的表達靈感。這種方式常常與互文性比讀、多文本聯讀、主題式研讀等閱讀新樣態緊密聯系，共同建構起一個開放而多元的表達探索空間。這種教學的創新之處在于，它不僅僅是對單一的書面表達進行傳統解讀，還通過資源與材料的變式創新進行聯動，實現表達維度的深度拓展與表達形式的靈活多變。

2.縱向路徑：知識認知與課堂范式的變革

如何釀造“創意表達\"特有的思維方式或者教學樣態？怎樣的教學實踐才能理順“創意\"與“表達\"的正確關系？其背后的關鍵是知識觀問題。這需要教師由表征知識觀向生成知識觀具身進階，并隨之轉變課堂教學范式。19]傳統的表征知識觀將知識視為獨立存在的客觀實體，在此框架下，知識被當作既定、靜態的內容傳遞給學生，導致教學過程呈現線性和知識本位的模態，學習成為靜止符號的運作，師生的知識探究與創造被忽視，閱讀教學演變為單向度的意義尋解過程，學生的創造性和閱讀過程中的思維活動被遮蔽。見圖3）相比之下，生成知識觀則主張知識是個人與世界互動過程中動態創造與生成的產物。這種觀念強調，知識源于認知主體與其周遭環境的有機互動和創造性交流，凸顯了知識的動態演化特性。尤為重要的是，生成知識觀高度重視學生的主體性參與和實踐探索，鼓勵學生在學習過程中發揮主觀能動性。表達的意義不再是預設的靜態存在，而是在閱讀過程中由師生共同建構、動態生成的，避免學生對既定結論的被動接受，促進其表達創造力和批判性思維的發展。見圖4）

圖3表征知識觀內涵圖解

圖4生成知識觀內涵圖解

對知識進行動態激活與創造性應用，這一認識從根本上巔覆了傳統觀念，并在推動“創意表達\"價值實現的過程中奠定了深刻的學理基礎。這一過程能否有效引領知識向意義生成的方向邁進，關鍵在于閱讀教學、習作教學中核心問題的精心設計和有效實施。課堂上，教師要通過高質量的問題來觸發知識的生命力，使之在動態互動中煥發新的意義，這是確保“表達有創意”目標達成的關鍵策略。因此有研究者認為，指向“創意表達\"的課堂范式要“由結論索解走向意義生成”20]，引導學生通過聯想、想象等方式創造意義，而非單純追求固定結論，要重視表達文本的生成性和創造性。“文本意義價值源于雙主體間性的生成，而非答案的索取”，需要學生“放出眼光，放出心智，以自己生命能量的全息性來與文本碰撞、對話、交流\"[21]。課堂范式由對答案的追尋轉變成對意義的生成，還學生以主體性地位，如此，促進學生的深度理解和創意表達才成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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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國家級一流課程“語文教師學”建設項目（項目編號：2023231770）、四川師范大學“語文教師學”課程思政建設項目（項目編號：2024-2-3）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