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月20日,在馬來西亞蘭卡威國際海事和航空展上,中國戰機殲-10CE(殲-10C外銷型號)占據展臺C位,引發了馬來西亞副總理扎希德等外國軍政界人士的興趣。此前,央視新聞披露:殲-10CE首次取得實戰戰果。
在中國空軍和航空工業史上,殲-10戰斗機原型機是里程碑式的。作為中國第一款自主設計和研制的戰斗機,殲-10奠定了中國國防航空工業的基礎和底氣,被很多軍迷稱為“爭氣機”。
從1986年殲-10研發立項到2004年最終定型,一群赤誠而有擔當的軍工人奮發圖強,擺脫仿制跟隨,一心自主研發,塑造了殲-10的優勢、骨血與靈魂。
1982年的冬天,成都飛機設計研究所首席專家宋文驄接到電話,對方說中央正籌備重新研制新一代戰斗機,要召開方案論證會,讓他參加。
當時,空中力量被認為將成為現代戰爭的主力,美蘇在軍事競賽中推出了各自的第三代戰斗機,且不斷升級。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已在研究第四代戰斗機,而中國在第三代戰斗機上始終沒能實現技術突破。
開會當天,一個戰斗機模型出現在投影儀上。“多有時代感。”宋文驄情不自禁地說,因為這款設想中的新型戰斗機不同尋常。
三代機獲得高機動性的關鍵,是優化氣動布局,而眼前這一個被稱為“鴨式布局”。它把飛機的水平尾翼挪到前面來改變氣流,這一路徑雖能大幅提升機動性,但設計風險和難度也更大。為了細化和論證設計方案,宋文驄帶著團隊跑到大山里,做了上萬次風洞實驗,一點點調整飛機的模型設計。
歷經多輪論證和修改,1986年,殲-10項目正式立項,宋文驄被任命為總設計師。他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目標:要把殲-10飛機的新產品占比提高到遠超國際同行的水平。
在當時,中國的工業基礎、生產條件都不具備優勢,突破技術壁壘、自主研發已屬不易,要比肩甚至超越更是難上加難,此前進行14年的殲-9項目夭折,技術指標過高是原因之一,重新出發的殲-10禁不起失敗。但殲-10研發團隊不想做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東西交代了。
按照當時的研發標準,一款新型戰機,七成的東西是繼承,新內容不超過三成。但運用在殲-10上的新產品、新系統、新技術超過了六成。關鍵技術一數,都是幾十上百項。
在上百項關鍵技術當中,最具挑戰性的是數字電傳飛控——它和傳統依靠人工的機械操控方式不同,后者非常依賴飛行員的操縱技術和體力,作戰時的靈活性不足,而數字電傳飛控把操縱轉變成電信號,計算機成為戰機的控制中樞,給飛機的控制帶來革命性的變化。
當時,大家對電傳飛控幾乎沒有經驗,風險巨大,研究所的領導并不同意。副總設計師謝品找到宋文驄,堅信要翻身必須采用新技術,很快,宋文驄點頭了。
憶及當時,宋文驄說:“不能重復人家一步步地走。”
不只是電傳飛控系統,航電系統的研發也遇到了計算機技術難題。如果說電傳飛控系統是戰斗機的大腦,航電系統便是它的神經,傳送指令,執行戰斗任務。
二代機的航電系統,各個設備自成體系、相對簡單,但三代機的任務非常復雜,之前的技術完全不適用,設計團隊需要從計算機編程開始,對航電系統進行升級換代——每一個文件都是成百上千頁,費時費力,這項工作前后就花了十幾年時間。
硬件也得跟著走。殲-10的設計中出現了大量的整體結構件,形態復雜,精度要求又高到毫米級,而當時成都飛機設計研究所只有生產二代機的老機床,加工設備還得先攻關升級。
負責這項技術攻關的是時任中航工業某制造廠室主任錢應璋。她帶著團隊邊設計邊試驗、邊制造邊應用。正式加工的時候,工長甚至嚇得不敢按機床的開關,成本昂貴,能不能用都是未知數,一旦報廢周期還耽誤了。有老專家問她怕不怕,她說的是:“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就背水一戰。”
當中,殲-10的起落架是一個關鍵部件。由于工藝難度太大,團隊曾考慮跟國外公司合作,但沒談攏。在距離總裝不足半年的時候,液壓車間工長張林主動提出,由他們承接這個任務,并且立下了軍令狀,最后居然真的按時交付了起落架。
“當時大家都有很高的心氣,不覺得累,感覺那會兒是真正的激情燃燒。”時任液壓專業組副組長黃佑回憶道。
如此忘我的工作狀態并不少見。茍德生是中航工業制造廠的工人,他個子小,方便爬進殲-10的整體油箱里工作。那時候,他一天就要進出油箱導管幾十次,一周下來,鞋磨破了,腳指頭露了出來。但他說,一進廠看到飛機,就來勁。
就是在這樣的氛圍里,1997年,第一架殲-10飛機終于組裝完成。當它緩緩出庫,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劉華清激動地說著“太好了”,老人家的淚水在眼睛里打轉。
大家的精力與期盼指向首飛的日子。日子定在了1998年3月12日。而首飛前一天,一份本該交給時任殲-10項目行政總指揮劉高倬簽字的放飛前的例行檢查文件,卻遲遲沒有送來。
晚上8點,劉高倬收到報告,機械師張鳳貴在檢查發動機時發現有連續漏油,殲-10首飛的日期不得已推遲到3月23日。
那一天,殲-10原型機緩緩推出機庫,歷史照片記錄下跑道上留下一人一機兩個背影。那人是總工程師薛熾壽,他眉頭緊鎖,獨自伴行2公里,將殲-10送到起飛線。跑道另一頭來接棒的是雷強,殲-10首飛的試飛員。
為他送機的人群里,有殲-10總設計師宋文驄。他對雷強說:“你放心,飛機肯定不會出問題。”而雷強向宋文驄承諾:“您放心,只要飛機不是在空中爆炸了,只要我還能操縱,就算摔我也想辦法給你摔到跑道上,讓咱們知道,這十幾年錯在哪兒了。”
下午2點41分,隨著“開車”指令下達,殲-10機體緩緩滑動,逐漸加速。
地面上,飛控專業組組長楊朝旭揪著心,緊張到殲-10離地前都不太敢睜眼看。下一秒,飛機前輪抬起,離地越來越遠,在空中平穩地盤旋,現場這才歡呼起來。
原定計劃里,雷強駕駛殲-10繞場飛行三圈后返回,但他申請再飛一圈,20分鐘后,他完成了空中預定動作,調整狀態,對準跑道,最后平穩落地。
雷強從座艙上下來,宋文驄迎上前去擁抱,68歲的宋文驄說,以后殲-10首飛的3月23日,就是他的生日。
試飛成功了,但工作還沒有結束。研發新戰機,一次試飛成功不夠,試飛員要在長年累月的飛行中反饋信息、改進細節,為戰斗機飛出各種操作邊界,為戰術戰法提供數據支撐。在這些極限場景中,哪怕發達國家在試飛三代機時,也經歷過摔飛機的事故乃至機毀人亡的慘劇。而時任試飛總師周自全說,在多年的試飛中,殲-10甚至沒有出現過三等事故,三等事故意味著飛機有損壞,但返廠修理好了可以繼續用。
2003年,在研發攻關18年后,殲-10交付部隊;2004年,殲-10定型,成建制列裝部隊,成為中國空軍主力戰機之一。
時至今日,中國戰機持續迭代更新,但殲-10原型機的積淀是追趕比肩的起點和底氣,同樣可貴的是人的信念與行動力。
每個人都是自己崗位上的螺絲釘,他們彼此咬合、前赴后繼,最終把從前不敢想、沒能干成的事做成了。“殲-10”之所以爭氣,是因為背后站著這樣一群爭氣的人。
在一部紀錄片里有一個畫面,時任殲-10試飛副總師袁慧馨,接受采訪時已經62歲了,但眼里依然閃著光。“有這個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很滿足。”她笑出聲來,“我喜歡這一行,真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