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花與養花
我一直沒辦法理解
插花的藝術
也許是把它們摘下來
在營養液中泡一泡
那一刻,它們已經夭折。
“福爾馬林”,更科學點兒
我會說。而當我豢養
很新鮮的一盆,并熱切地
哺之以陽光、雨露
“生命到底
是如何對抗死亡的?”
左手邊,也是一天前
透明的玻璃上暈開
這樣一個問句。我在等待
一個親手栽培的春天
——它會給我答案。
聲廓
滿巷子尋找光的回聲,沒有人
記得它曾來過。只可能是在幾天前
的某個傍晚走丟的。蜘蛛
成了落單的線索。那時它正仔細地結網
那時候我被城南的湖風卷走
被大雨遺忘,并弄丟過一粒太陽
我開始癡迷于數星星,彈奏
香樟樹上的葉子,不去數腳底的沙
也像一個賭氣的孩子稱自己
再也不回來了,浸泡在公園里
待上一個下午。不懂象棋和二胡
便看彎曲的船帆抽打空氣
連同顛簸卻不言的橡木陀螺
路燈亮了,就返程,就完全
把憤憤的神色擦去。也是
光很可能帶著皎潔的背影走了
我們迄今沒能聽清它吼聲的輪廓
一個人的音樂史
曾經你差點兒擁有了一架鋼琴
父親擔心它擾鄰。所以
母親讓它留在了門口一家
冷落的樂器行里。又過了一些年
你接過一把嶄新的琴
從阿樂的手中。阿樂是你
最想做同桌的女孩子,還有,
很想一起玩捉人的游戲......
——這把琴,張著排幼齒
她管它們叫弦。你,伸出手
但不去撫摸。因為這多少有些
太不禮貌。你告訴她你也有
特別多的牙齒(近乎竊笑)
并批開一個早飯的肉餡味兒
她蓋上筆盒的動作使你
感到有一條魚,離開了水
回到天空。多年以后,你自己
買了一支琴,稚嫩的口風琴
那時起,你接納了散步這件事情
吹布魯斯藍調,吹烏聲,往往
在河邊,把過去的影子譜進
半融化的樂曲。你明白了
站在那街角的究竟是什么——
紅燈、電線桿、一整張瓷實的臉
被報紙焐熱的他,不叫柴可夫斯基
在樹下
獨坐在樹下
吃果子
傍晚的火燒云
搭在我的肩膀上
為了去除蕪雜的草
把偏正改成謂賓
音容值得鍛打
一句變成另一句
一個人
變成另一個
更有手感的人
躺在地上
把自己賞給風
被摸進斜陽的
口袋
好比在樹下
葉子們,群居
用霜寒潛入夜晚
端午節
母親給我打了四通電話,發了
許多信息:文字、語音、表情包
一共八條,我沒有回復,我說
別打電話了,不舒服。“感冒了嗎?”
所有的病痛起先都被人認作風寒。
鼻塞、咳嗽、發燒,我說只是胸悶
早上吃的面,三兩。中午什么也沒吃
覺睡過了頭。她最懂我。所有
隔著屏幕的將信將疑,我知道
她都是演給我看的。而她也吃面
加了個土雞蛋,父親去了鄉下,
母親給我發來一個紅包。我沒接
只是勸她去外婆家吃飯,過一個
至少有粽子的端午節。近夏的雨
淋得實在很膨脹。她說不想出門
我舉起手機:“今天成都也是這樣。”
手石,西南交大工科生,湖南省作協會員,作品見于《星星》《草堂》《詩選刊》《江南詩》《揚子江》《湖南文學》《飛天》《延河》《草原》等,獲第四屆釣魚城小說獎、第六屆零零國際詩歌獎、第十一屆野草文學獎等,入選第十七屆星星夏令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