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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鄉流動視域下《普通婚姻》中的當代“娜拉”困境

2025-08-26 00:00:00李健燁
長江小說鑒賞 2025年13期

[摘 要]《普通婚姻》中的夏玥和方晨,因相同的“小鎮做題家”出身和相似的都市想象而建立了婚姻關系,在都市想象崩塌的過程中,夏玥作為被虛假賦權的“后發性別”獨生女,在同質化的城鄉性別結構下同時經歷了性別的再發現,婚姻在雙重的崩塌中終結。但由于精英女性的“恐弱心態”作祟,作者蕎麥自覺的女性主義寫作卻顯現出“性別脫節”的狀態,無形中導致了父權結構的再生產,形成了女性自我放逐的寫作困境。

[關鍵詞]普通婚姻" "城鄉流動" "性別敘事" "小鎮做題家

[中圖分類號] I207.4" "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5)13-0056-07

蕎麥的小說《普通婚姻》(2021)使用穿插跳躍式的時間線,講述了夏玥從進入大學再到走入社會十多年的復雜經歷,其中包括了當代職場的復雜形態、中國紙媒行業的興衰等諸多議題,但蕎麥最終致力于詮釋21世紀以來婚姻關系的嬗變。夏玥與方晨的婚姻生活是當代都市年輕人的縮影,在中國經濟騰飛、城鄉迅速發展和隨之而來的社會關系和文化習俗的巨大變革中,婚姻不再是人生的必然選擇,家庭也不一定是遮風擋雨的溫馨港灣。方晨和夏玥在社會變革、職場生活、家庭結構和復雜兩性關系的暗流涌動之中經歷著自我成長,最終,他們的婚姻關系悄然崩塌,這揭示著傳統婚姻制度在當下的困境,而夏玥在婚姻結束之后再次出走的選擇,和作者對其心態和表現的著意書寫,則展示出部分當代女性的典型心態。

一、“小鎮做題家”的都市想象與性別岔路

近年來,對地域環境、家庭教養模式的反思,連同青年人的自我認知落差,在中文網絡上形成一種新的概念——“小鎮做題家”,該概念可以理解為“出身于農村或小城鎮,埋頭苦讀,擅長應試,高考進入一流高校,但缺乏一定視野和社會資源的貧寒學子”[1]。而在互聯網這個情感發酵機器的巨大作用下,該身份標簽迅速引起了無數人的共鳴。《普通婚姻》雖以方晨和夏玥的婚姻生活為主要敘事線索,“小鎮做題家”的心態和現狀卻是貫穿文本的關鍵要素。

作為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之后初入職場的一代人,方晨和夏玥的成長階段正處于中國經濟自改革開放以來的快速發展期,他們堅定地相信通過高考能改變命運,刻苦自律的學生生涯也確實提供了他們從鄉鎮來到城市的路徑。來自“破破爛爛,連肯德基也沒有”的小縣城的夏玥和來自盛產河豚的小島的方晨,都是通過多年寒窗苦讀得以扎根城市、融入現代化生活,兩人是典型的“小鎮做題家”。二人的婚姻,正是構筑于“小鎮做題家”式的未來期許與都市想象之上。

“小鎮做題家”是當代中國城鄉結構變遷與轉型所產生的文化現象之一。關于“小鎮做題家”的討論之所以備受矚目,一是因為其涉及的社會階層本身具有較大的話語權和影響力,二是因為這些“做題家”不論在自我認知還是社會期望中都本該是城鄉流動中獲益最多的群體,但現實所帶來的沖擊與無力感,使他們只能在自嘲與互相指認中重新嘗試著尋找自身的位置與價值。

《普通婚姻》中的夏玥和方晨就走過了這樣一條典型路徑。兩人大學時,城市同學的生活方式與態度迅速吸引了他們,他們也開始嘗試過一種現代性的都市生活,也就是在這個“想象與實踐”的旅程中,夏玥和方晨逐漸向彼此靠攏,而婚姻延續并且擴展了這種都市生活想象。二人將蜜月之地選定為香港這座國際大都市。香港匯聚多元語言、人種與文化習俗,兼具便捷、時尚特質,更蘊含“大城市”特有的松弛氛圍。街道上人與人互不干擾,這種與小地方人情濃厚、鄰里熟稔截然不同的氛圍,令兩位小鎮青年由衷喜愛。在夏玥和方晨眼中,他們當時的幸福源于個人奮斗,且深信憑借加倍努力與辛勤工作,生活必將愈發美好。

懷抱著這種期待,夫妻二人過上了一種徹底的“現代婚姻生活”,時髦而舒適的房子、停在地庫隨時可以出發的轎車,甚至“小區門口的宣傳畫上不厭其煩地強調著:在任何時間,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撥打物業電話”[2]。就連每天必有的早高峰堵車都能因其規律性令方晨感到舒適,“車里是安全的,可控的,穩定的,恰如現在的生活本身”[2]。他們極力模仿著自己想象中那種典型的現代婚姻,“就連嫉妒都被認為是低級而不理性的,互相過分甜膩被認為是不獨立而且過時的”[2]。夏玥和方晨滿懷一腔熱情,迫不及待地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兩人首要面臨的是職場的流動性與競爭壓力,來自小鎮的背景使他們顯然不善應對。“努力”在職場上似乎完全失去效用,“小鎮做題家”的魔咒開始發揮作用,“場域的轉換帶來了個體身份體驗的變化,不同場域里不同的資本發揮著不同的作用,游戲規則與游戲策略發生了改變”[1]。初入職場之時,個人的性格優勢、在工作上付出的額外努力、貴人的認可和提攜,都迅速幫助兩人站穩了腳跟、做出了成績。然而,職場的現實逐漸展露:當夏玥遭遇性騷擾時,周為愷未能果斷施以援手;王純為方晨構建的事業藍圖,實則是違法犯罪的虛幻泡影。即便在夏玥和方晨眼中,這兩位“貴人”是他們事業的引路人,在他人視角下,也不過是普通的職場人。

充滿等級秩序、虛偽應酬與權力壓迫的職場真相,逐漸在夫妻二人面前顯露無遺。方晨快速晉升的事業軌跡,最終險些將他推入牢獄;夏玥從一線記者轉至生活小報,即便全力投入工作,也無法阻擋傳統新聞業的衰落,甚至曾經視為信仰的職業使其產生深深的幻滅感。夫妻二人的都市職場生活展示了一種“小鎮做題家”的典型狀態:“在心態上具有拉扯感——既對自身進入名校有成就感,同時在現實處境下又產生挫敗感與奮斗無力感。”[3]在身份認同與價值建構層面,他們自幼秉持的“努力就有收獲”信念近乎同時瓦解。就連第二次香港之旅也已經不復舊日美好,在都市幻想崩塌之后,舊夢再也無法重溫,這座城市所有的缺點都被放大,以至于夏玥再回想當年的蜜月之旅,只有一種莫名的荒誕之感,“夏玥忽然覺得自己住過那個小小房間,并不真實地存在于這里,而是存在于世界盡頭的另一個地方”[2]。

若將二人婚姻的根基歸結為“小鎮做題家”式的未來想象,那么當這種想象破滅時,婚姻也隨之瀕臨瓦解。幻滅之后方晨重整旗鼓、斗志昂揚地重新進入“真正”的社會秩序之中,甚至火速組建了新的家庭,以一種新的方式依舊追逐著過往的都市想象;而夏玥結束婚姻的同時也親手戳破了過往的一切,走上了一條更加“人煙稀少”的路。《普通婚姻》用兩次“返鄉”展現了二人分崩離析的內在邏輯,詳細地描寫了方晨為何在崩塌之后義無反顧地展開了第二次“想象”的實踐。在婚姻盡頭的岔路口,二人分道揚鑣的并非性格,而是他們永遠無法改變和掙脫的性別身份及其所處的社會處境。

成長于傳統父權制家庭的方晨,早已習慣父親的強勢主導與母親的隱忍順從,甚至形成了對母親情緒與處境的習慣性忽視,正如文本所述:“如果他過分與媽媽共情,就會痛苦萬分。”[2]但情勢在父母衰老之后突然逆轉,他同時經歷了兩件事:同情父親和接替父親的位置。當無處可去的母親提出到南京去照顧兒子的小家庭時,方晨立馬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母親所描繪的那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家庭生活是如此誘人,但他又十分清楚夏玥會對此事采取何種態度。在過往的想象與實踐失敗之后,方晨最終選擇了向舊敘事靠攏,他欣賞夏玥的特立獨行,卻又渴望復刻父輩的生活范式,就像他明明清楚母親的處境,但依然建立了自己的應對方式:“對媽媽的忽視和麻木幾乎是他的一種生存法則,并且輕而易舉地延續到了現在。”[2]

方晨向舊范式靠攏得如此駕輕就熟、順理成章,而夏玥則完全相反,與其說她對婚姻的想象與方晨相反,不如說她根本沒有這種想象,“在結婚之前,他們都不知道婚姻是什么。在結婚之后,也沒有弄得很清楚”[2]。方晨身為男性,能輕易融入舊敘事,而夏玥的返鄉之旅只有“格格不入”和“無能為力”。在照顧生病的父親時,她驚覺自己變成了雙重意義上的異鄉人,家鄉的日常生活和人情社會都不是她能應付的,也沒能在大城市真正立足,夏玥看似忙忙碌碌許多年,到頭來卻一無所有。

性別差異使夫妻的人生走向產生巨大分野。方晨成功取代父親,占據家庭權力核心位置;夏玥卻堅決拒絕扮演傳統父權家庭中如方晨母親那般順從的妻子角色。她始終堅守自我主體性,拒絕被妻子的身份定義與束縛,甚至在潛意識中從未真正將自己定位為妻子。“他們將婚姻視為兩年校園戀愛以及一段時間異地戀之后一個簡單的延續:只不過多了房子、車子、家務和工作”[2],方晨與夏玥的婚姻生活和他們的都市想象一樣,只是一種對婚姻“過家家”式的模仿,這種輕盈的、不黏膩的感情關系也被兩人視為一種都市生活的表現,在兩人的都市想象破滅時一同崩塌。他們的婚姻既無關恩格斯筆下該制度的本質特征——“第一,男子的統治,第二,婚姻的不可解除性”[4],也無關女性主義視角下的“兩性之間的性別奴役秩序”[5]。

當婚姻與都市想象一同瓦解后,方晨回歸傳統父權家庭模式的老路,而夏玥則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境。她無法退回傳統女性角色,卻又難以找到新的前行方向。夏玥的處境,折射出故事中眾多女性形象的生存困境,也揭示出女性命運在性別權力結構下的共通性與悲劇性。

二、性別結構同質化下獨生女的賦權與失權

夏玥和方晨的經歷揭示,在性別關系層面,城市與鄉鎮的社會結構呈現出高度的同構性。對于男性而言,城市與鄉村的差異僅體現為生產與生活方式的變革,家庭關系領域仍延續著父子繼承制的傳統模式,而女性盡管已擺脫 20 世紀張愛玲《傳奇》、蘇青《寫字間里的女性》《看護小姐》《家庭教師面面觀》等作品中所刻畫的“寫字間花瓶”命運,但在職場中,因其性別身份仍面臨諸多困境 。

作為報社編輯,夏玥工作勤勉、表現優異,且個人魅力出眾,憑借一己之力帶動部門形成良好風氣,并因此獲得快速晉升。然而,伴隨職業發展而來的是緋聞與謠言的滋生,單位內部四處流傳她與男性領導存在不當關系。此外,夏玥在第一份工作中還遭遇過典型的職場性騷擾:實施騷擾的男領導臨時起意,事后毫無悔意,即便此事間接致使夏玥離職,被迫離開已嶄露頭角的崗位與剛剛建立默契的工作伙伴。

作者細致刻畫了男性猥褻未遂時的神態,他并不驚慌,“甚至還帶著一種笑意,好像既有點遺憾,又有點抱歉,甚至有點驚訝,有點清醒,不知道自己剛剛在做什么”[2]。夏玥在遭受性騷擾時甚至進行了自我檢討:“或許笑得有點過分諂媚?過度迎合他的話?或許她無意間總是在不知不覺迎合著異性。”[2]通過這種描寫,作者以審視視角避免將這場性騷擾簡單歸結為職場普遍挫折,而是著重凸顯兩性的不同反應——施害男性態度輕慢隨意,受害女性卻下意識自我檢討。這種鮮明對比,使性別權力結構的不平等昭然若揭。

盡管職場中存在性別權力關系,但家庭場域中的性別權力結構特征更為顯著。雖然方晨已經是公認的“老好人”,但作為丈夫的他依然會將家務勞動和生育視作夏玥理所應當的義務,而夏玥對這兩者的拒絕也正是方晨決定離婚的直接原因。女性往往需要將自身嵌入“妻”或“母”的身份角色,才能在家庭中獲得立足空間,方晨的母親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實現了從鄉村到城市的流動。方父曾經引以為豪的事業歸于平淡后,方晨卻在大城市擁有了看似不錯的事業和家庭。在父子權力關系的傳承中,方母為了逃離令自己不滿的婚姻,主動要求搬去和兒子一起住,一方面照顧兒子小家庭的日常生活,一方面也希望能在城里找到一份保姆之類的工作。

方母從鄉鎮到城市的身份轉變路徑,本質上是父權體制下的角色重塑——從鄉鎮男性的妻子轉變為城市兒子的母親。這一過程在社會結構層面進一步印證了城鄉性別結構的同質性。“父系社會又勢必以某種符合統治原則的方式將女性重新安插在自身秩序內,這便是家庭和氏族系統所發揮的另一種功能。她將女性之異己、他性的本質盡數洗去,轉化為可接受的東西,如轉化為傳宗接代的工具或妻、母、婦等職能,從而納入秩序。”[5]

獨生女的身份及其成長經歷,使夏玥陷入了“性別發現”的痛苦歷程,這是中國過往數千年歷史中鮮有的特殊境遇。“1970年以來,隨著中國計劃生育政策的全面推行,生育率迅速下降,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獨生子女。”[6]“特別是城鎮地區,1971—1980年獨生子女比例迅速增長,到1980年以后獨生子女比例已超過半數。”[6]在國家政策的提倡和干預下,越來越多的獨生女開始出現,整個家庭的資源與期望也不得不放在唯一的女性后代身上。因此,這些獨生女在整個青少年時期都過著一種“類男性”的生活,性別在人生的初始階段對她們而言遠非主要矛盾,全社會都以統一的標準對待不同性別的青少年。但步入社會、進入婚姻后,情況發生劇變,長期潛伏的“性別處境”全面顯現,獨生女因“類男性”身份所享有的權利與機會消失殆盡,她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性別身份,直面女性的社會處境。與方晨同為“小鎮做題家”的夏玥,所經歷的崩塌是雙重的,在都市想象崩塌的同時,她還痛苦地發現了自己身為女性的“第二性”處境。

《普通婚姻》著重呈現了這種“雙重崩塌”的困境。私家車成為權力分配的空間,昭示了這個小家庭的概況:誰握著方向盤,誰就掌握著一種權力和自由,而方晨從一開始便“理所當然”地掌握著方向盤。夏玥本不在意駕駛這件事,因為她相信方晨給出的承諾:“你完全沒必要學開車,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會開車送你去。”[2]然而,當方晨在爭吵中口不擇言地讓她下車,當夏玥父親生病住院需要緊急照應時,她才深刻意識到,方向盤的掌控權不僅關乎車輛駕駛,更隱喻著家庭權力結構中的控制與支配關系。

在這場圍繞方向盤展開的權力博弈中,女性經歷的被賦權、失權、再奪權的過程清晰可辨。方晨最初的承諾使夏玥產生了一種錯覺,給予她一種虛幻的權力感,仿佛在車輛的控制權方面二人處于平等地位。然而,現實很快擊碎了這種假象,她逐漸察覺到承諾背后潛藏的欺騙與霸權實質。在夏玥計劃著考取駕駛證時,方晨給出很多反對建議,歷數開車的種種不便,甚至在夏玥拿到駕照后第一次要開車時十分不愿交出鑰匙。當夏玥終于獨自一人馳騁在公路上時,“駕駛一輛車的興奮令她充滿了能量和幻想”[2]。正是在那個夜晚,在新獲得的權力的鼓舞與推動下,夏玥嘗試與另一位男性建立聯系,這一行為也徹底撕開了她那岌岌可危的婚姻表面最后一層遮羞布,成為其婚姻走向破裂的關鍵節點。

獨生女的這種“后發性別”境況是前所未有的,與深知自己的性別處境并以此為出發點思考、爭取新人生的眾多前輩相比,夏玥的性別思考難免帶有強烈的被欺騙感,她二十四歲時曾堅信“世界將屬于她,屬于她們”[2],如今看來令人啼笑皆非。世界沒能以他們夫妻二人曾經想象的新的方式展開,但舊的體系接納了方晨和他的母親,卻唯獨將夏玥排斥在外。在原本的父權制度中,“只有在家庭里,她才是一種職能、工具,而非主體。她才是女、母、妻、婦、媳,而非女性。這樣她才納入秩序內,成為秩序所規定的一枚螺絲釘。”[5]經濟的獨立和地位的提升令和夏玥一樣的女性不再甘心削足適履地進入“妻”或“母”的位置中,但前路似乎更加模糊。

此外,值得關注的是,若將視角拓展至中國當代女性群體,同為20世紀80年代左右出生的獨生女,作為“小鎮做題家”的獨生女群體既因受教育程度,區別于農村女性及進城務工的農村籍女性,又因其出身背景與社會階層,在經濟狀況上與城市獨生女存在顯著差異。21世紀以來的農村女性文學呈現出兩種典型敘事傾向:其一是將城市塑造為鄉村女性重塑自我、實現新生的理想之地,而將鄉土社會描繪為亟須逃離的陳舊場域;其二則深刻揭示了受“現代化”吸引進入城市的農村女性,如何在城市中遭受異化。

城市獨生女的生存境況因其特殊性,成為“新家庭主義”①理論框架的重要研究對象,在此背景下,“閨女家”作為新興概念,特指以出嫁女兒為中心的家庭形態。“獨生女婚后與父母在雙向互動過程中逐漸形成的以女兒為中心的情感共同體,不僅是現實層面的實體存在,還是意義層面的精神錨點。”[7]這種新的家庭形式必然需要一定的經濟基礎,需要從父母一代甚至更早就定居在城市中,才能支撐起所謂“閨女家”的生活:“與父母同城的女兒,婚后也會定期到父母家吃飯、短住,與父母一起旅游、會友,在她們看來這也是很自然的事。關系并沒有因為身份增加和居住分離而發生實質的改變。”[7]

由此可見,“小鎮做題家”中的獨生女從父/夫的家庭中出走似乎勢在必行,但“走后怎樣”的問題再一次被提起。“在個人沒有占有任何外在政治或經濟資源的情況下,他/她的身體尤其是智力成為僅有的可供征用的資源。”[8]“夏玥們”因良好的教育背景自然不必走上農村女性進城務工的舊路,卻也無法憑借一人之力在城市中為自己建立起“閨女家”的生活。《普通婚姻》的最后,夏玥果斷地與方晨離婚,也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姿態輕盈地在飛機上與舊同事相遇。但她的這種離去是小說中顯得虛浮無力的部分,被刻意隱藏的痛苦與掙扎使這種“輕盈”顯得虛假。強烈的個人意識是夏玥一切行為的前提,但既然她能反抗、會逃離,又為什么不能表達思考和痛苦?要知道,“‘個人意識’正是透過‘痛苦’得以凝聚成形,得以表達傳播”[8]。作者有意無意地回避夏玥的掙扎與痛苦,正是該故事最終無法回答“走后怎樣”問題的原因。

三、性別寫作中的性別脫節與恐弱心態

在對這種性別敘事展開價值評判之前,有一個重要前提需加以明確:《普通婚姻》是一部具有理論自覺的女性主義文學作品,這一點首先彰顯于作者鮮明的個人立場。在中國當代女性作家的自我認知范疇內,女性主義立場始終是一個無法回避卻又時常被誤判或擱置的關鍵議題。事實上,諸多女作家自身的性別表達與女性主義批評家對其作品的定位之間,普遍存在著某種程度的偏差與脫節現象。以王安憶為例,其情況極為典型。“一方面,王安憶的大量文本被看成女性主義批評的經典文本,另一方面,女性主義批評者又很難指認王安憶的性別立場。”[9]《鐘山》曾刊載過一篇題為《我是女性主義者嗎?》的對談,其中王安憶明確表示:“我不太喜歡從性別的角度看問題,這樣會帶來很多麻煩。”[10]倘若說王安憶及其同時代的女性作家對性別議題處于一種不自覺的狀態,那么到了陳染、林白等作家所處的身體寫作時代,女性作家們則成為性別差異的積極宣揚者。21世紀以來,女性作家的性別立場愈發鮮明,已經達到了理論自覺的程度,蕎麥就是其中較為積極的一位。

蕎麥不僅是作家,也是社交媒體上的著名意見領袖,憑借對性別話題的深入探討在網絡上積累了較高的影響力,她在微博中頻繁分享女性個人成長、婚姻情感以及育兒等方面的見解與思考,這些話題與女性的生活緊密相連,吸引了眾多關注。而在采訪中,她也坦誠地表達過自己接受女性主義理論及其立場的過程:“以前我對性別是拒絕的,我覺得我就是一個人,為什么一定要認為自己是一個女人?但是學習了女性主義之后,我意識到,我必須先承認我是一個女人,然后才能變成一個人,而不是可以跳過這一步。”[11]其自覺性已經延展到了知識分子身份與性別立場之間的關系:“女性知識分子往往覺得自己可以超出具體的生活,可以不被那樣要求,而看不到那些更受困的女性。”[11]

從蕎麥的自述中能發現,其性別認知經歷了從無性別的“人”到“女性知識分子”再到“女性主義者”的轉變過程。她顯然對當代婚姻制度與性別文化有一定研究,但這種自覺的性別寫作卻在關鍵形象——夏玥的塑造上功虧一簣。作為“小鎮做題家”出身的獨生女,夏玥是在與方晨的婚姻中才被迫并清晰地“發現”了自己的性別處境,換一種說法,她作為“人”的主體性和個人意識,是被所受的教育和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社會思潮賦予的,而作為“女人”的主體性是在婚姻這個性別場域中被“人”的主體性激發出來的。蕎麥已經意識到“我必須先承認我是一個女人,然后才能變成一個人”,但問題的關鍵恐怕并非過程,而在于如何承認。在“后發性別”開始發揮作用時,“人”的主體性令夏玥無法摒棄,但又很難真正直面作為女人的性別處境,她徘徊在“人”與“女人”之間的模糊地帶,體現出作者在自覺的女性主義寫作中的某種回避態度與無力感。

“承認”是主動性很強的詞語,而夏玥是在被排斥、被推擠的過程中理解了自己身處的“性別位置”,但在被迫覺醒的過程中,她始終保持了一種沉默且強硬的姿態,從不表達痛苦與思考,而“‘個人意識’體現在對‘痛苦’的體驗、把握和書寫上”[8],正是對性別處境的沉默造成了夏玥作為“女人”的“個人意識”的消失,《普通婚姻》中自覺性別寫作的“性別脫節”問題就在于此。但作者顯然并非不重視這種感情的書寫,甚至蕎麥正是用“痛苦”為節點清晰地闡明了方晨的情感發展:事業失敗時喋喋不休、不能接受,甚至是破口大罵;歸家之旅中對母親的不耐煩與敷衍,對衰老失勢的父親的強烈心疼與共情;婚姻結束時的猶疑與不敢置信。

有趣的是,在負面情緒的表達方式上,小說中的夏玥和作者蕎麥“站在一起”。客觀地說,這并不是因為作者使用的寫作策略壓抑了夏玥的表達,因為后者也十分抗拒表達痛苦所帶來的失敗者和失意者身份。高考報考時因為過于謹慎,遺憾地與清華大學擦肩而過,即使已經懊悔得“拼命逃避自己憤懣的痛苦”,“全是翻來覆去的折磨”,但夏玥依然鼓起勇氣祝賀了那位能上清華大學的同學,因為“想當一個更好的人,而不是一個容易嫉妒的人”[2]。工作后,夏玥對自己組建的團隊充滿依賴和喜愛,將團隊視作家庭,但在被人當面拆穿團隊對自己的遠離和孤立之后,夏玥震驚得“一動不動地站著”,但依然努力“挺直背部,露出微笑,像往常一樣,邁進了報社”[2]。夏玥性格要強、不肯認輸,所以即使痛苦也要強撐著姿態,不愿展露敗象,但對于全知全能的作者而言,將夏玥作為“人”的痛苦書寫得詳細,卻刻意壓抑了夏玥作為“女人”的痛苦,這是一種對“女人”在父權社會中性別弱者身份的回避。

“不愿被稱為受害者,無法忍受自己是弱者,這種心態叫恐弱,這是精英女性經常陷入的一種心態。”[12]蕎麥和夏玥顯然都有這種典型的“恐弱”心態,到故事結束時,夏玥曾經在與三個男性的關系中體會過性別身份的特殊性,而往往她的位置越靠近“女性”,這段關系的結果就越糟糕,作者也愈加言語寥寥。在與亦師亦友的周為愷相處時,夏玥展現出最為快樂飛揚的狀態。二人在工作中建立起平等、默契且心有靈犀的關系,作者以細膩筆觸,著重刻畫了夏玥對周為愷從萌生好感至感到失望的情感變化過程,使讀者能深切體會其中情緒的流轉。反觀夏玥與丈夫方晨的關系,則呈現出平淡綿長的特質,文本多聚焦于日常生活的瑣碎細節,而對夏玥在這段婚姻中的反思與內心掙扎,卻著墨甚少。至于葉寧,這位曾與夏玥同窗的人物,在夏玥的生命中不過是年少時未能企及的幻夢。當事業有成的葉寧再度追求夏玥時,她在這段關系中被異化為純粹的性別符號,成為滿足男性自我補償心理的對象。對于這段被夏玥形容為“非常無聊、尷尬,簡直沒事找事”的關系,作者選擇省略其發展過程,僅通過夏玥零散的言語及夢境片段,為讀者留下可供探尋的線索。

作者的這種“恐弱”書寫傾向,與夏玥要強的性格特質形成鮮明反差。被刻意回避的不僅是女性在性別處境中遭遇的困境與不適,更包括直面困境的勇氣和反抗的可能性。“恐弱也是因為自己身上有軟弱的部分,所以才格外激烈地進行審查和排斥,對軟弱表現出強烈的厭惡。”[12]進一步審視不難發現,基于性別層面的“恐弱”本質上是一個邏輯陷阱。根據波伏娃的性別理論,女人并非天生的,而是社會建構的產物,女性的弱者身份是父權社會強制賦予的結果。回避這種外界強加的污名標簽,其背后折射出潛意識層面對自身處境的猶疑與無力感,暴露出心態上的脆弱性。這種回避行為在客觀上反而強化了父權文化結構的再生產機制。

四、結語

小說末尾,夏玥以看似灑脫的姿態飛往國外,復刻了她一直掛懷的母親曾做的選擇。她以為逃離婚姻便能擺脫過往的種種遭遇,然而性別因素并不會因逃避而消失。相較于方晨迅速再婚生子,夏玥聲稱自己“不再屬于任何時代,也不再屬于任何人群”[2],這一言論,一方面不切實際,另一方面更像是自我放逐,是頗有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是失意者的無奈宣告。

在旅途過程中,夏玥偶遇之前的男同事,還與周為愷恢復聯系,這表明作者也深知人無法脫離社會獨自生存,個體難以超脫于社會體系之外。“主體也許能夠暫時超越結構,但不可否認的是結構的壓力對主體有著壓倒性優勢”[12]。時光流轉百年,“娜拉走后怎樣”這一問題依舊存在,女性的“出走”仿佛沒有盡頭。不過令人稍感欣慰的是,如今的夏玥不必像過去那樣“回來”,也無需“墮落”,她歷經波折,“花了這么久,完成了從追尋桃花源到走向曠野的過程”[2]。但我們仍需深入思考并積極實踐的是,在認清自身主體地位與現實處境后,女性怎樣鼓起勇氣面對未知的“曠野”,依靠自己的力量構建屬于自己的“家園”。

注釋

① 新家庭主義:作為研究視角的“新家庭主義”包括純粹類型和分析框架,前者包括重心下移、代際親密、親子一體、原生家庭、家庭成功和內在張力六個次級概念,后者包括倒置家庭、后父權制代際性、親情倫理和演繹策略四個次級概念。該研究視角具有開放性,隨著當代中國家庭生活的深入鋪展,將會有新的分析概念對其進行補充與擴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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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蕎麥,何珊珊.蕎麥:我們應該訓練自己不回避沖突的能力[EB/OL].(2024-09-16).https://www.163.com/dy/article/ISOC5GF80521S83S.html.

[12] 上野千鶴子,鈴木涼美.始于極限:女性主義往復書簡[M].曹逸冰,譯.北京:新星出版社,2022.

(責任編輯" 夏" "波)

作者簡介:李健燁,哈爾濱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為女性文學與文化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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