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豹澥方言特有程度表達

【摘要】豹澥方言的程度表達極為豐富，雖然豹澥方言是武漢方言的重要分支，但在長期的語言演變中形成了區別于主流方言的程度表達體系。豹澥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主要采用詞法與句法手段，此外還會綜合運用一些其他手段，比如語音語用方面。其中，詞法手段的副詞和重疊式是豹澥方言的重要表現形式，句法手段的程度狀語和程度補語是豹澥方言特有程度表達最重要最突出的表現形式。豹澥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研究在一定程度上為武漢方言研究提供補充說明與獨特視角，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

【關鍵詞】豹澥方言；程度表達；特有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26-013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26.040

漢語方言程度范疇的研究已積累了豐富成果，但現有研究多集中于普通話及代表性方言，對豹澥發言這類具有特殊語法現象的方言關注有限。豹澥方言作為武漢方言的重要分支，在長期的語言演變中形成了區別于主流方言的表達體系，折射出地域文化對語言形態的塑造作用。程度用語在豹澥話的日常交流中扮演著關鍵角色，本文旨在通過對豹澥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的結構化描寫與功能分析，揭示該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的內在規律，為武漢方言研究提供補充說明與獨特視角，地域文化傳承提供語言層面的支撐。

一、詞法

豹澥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在詞法方面的主要表現形式是副詞和重疊。

（一）副詞

程度副詞指的是修飾中心語且語義上表示程度的副詞。豹澥方言中特有的程度副詞主要包括以下十六種。

呵（赫）：常與形容詞或動詞連用，表達十分、非常、很的意思，例如“呵高”“呵快”“呵好過”。

例1：那個臺階呵高！

在表達否定時，當VP表示非消極意義的形容詞或動詞（不含表度量的形容詞），前面可以用副詞“不”；當VP表示非消極意義的名詞，前面可用動詞“冇得”。例：呵不大方、呵不好、呵冇得良心。

咩：包含“非常”“十分”“太”的意思，在一定程度上是“蠻”的變音。

例2：這個伢咩苕，不曉得變通。（這個孩子非常傻，不知道變通。）

完了：常附在形容詞后面，含有“……的樣子”或“……之極”的意思，既可用于物，也可用于人，在形容人時常常帶有貶義色彩。

例3：飯冷完了，還不來吃，等么子！（物）

例4：這孩子老實完了。（太過老實而顯得不會變通，死板）（人）

傷了：常附在表實義的動詞、形容詞或名詞性詞根后，構成四字格狀態形容詞，表達“……的樣子”的意思，有時后帶語氣詞“的”，是對于該樣子的形容程度加重。

例5：她聽到這個之后高興傷了的。（十分開心的樣子）

頂：在豹澥方言中“頂”表極量，含有“最”的意思。

例6：我挑的這個蘋果頂大！（我挑的這個蘋果最大。）

V得：由后綴“得”依附于單音節動詞語素V構成，表程度大量，還可以用程度副詞“蠻”“呵”“幾”和“咩”來修飾“V得”，表達在某一方面能力強的意思，有時也是對語氣程度的加強。在讀音上，通常是對“V”進行重讀，“得”十分輕快地劃過。

例7：你還是（蠻/呵/幾/咩）喝得滴啊！（“蠻/呵/咩”加強肯定語氣，“幾”加強抱怨語氣。）

很：在豹澥話中存在著“很+有點+形容詞”的用法，來表示程度高，并加強了夸張語氣，但沒有“很+形容詞”程度高。

例8：這碗面很有點多。

得很：常附在形容詞后面，加深了形容詞的語義程度，強調其屬性超出了一般水平。有時主語可省略，直接說“A得很”，如“鬼得很”“怪得很”。

例9：怪得很，這個天好熱！

例10：這個伢拐得很。（這個小孩子很壞。）

三不子：“三不子”因“三”的特性，存在著兩種相反的程度表達。

（1）表示頻次高、大量，對頻次程度的加深。

例11：她三不子就打哈岔，呵煩人。

（2）表示頻次低，少量，對頻次程度的削弱。

例12：她三不子才來一下學校。（她很少來學校。）

的竅：具有“……的原因”的意思。當“的竅”與貶義詞連用時，表達對其貶義程度與語氣加深，與褒義詞連用時，常常包含有諷刺、責備的意味。

例13：你么還在玩手機，考試考的蠻好的竅？（你怎么還在玩手機，是因為考試考得太好了嗎？）

硬是：在程度表達上包含著“實在是、真的是”和“就是、偏”兩種含義，但兩種含義都是對說話人語氣程度的加強。

（1）實在是、真的是。

例14：老板的手藝硬是好得很，大家都贊不絕口。

（2）就是、偏。表示行為者主觀上與客觀要求或客觀情況相反，有時也表示執意要做什么。

例15：他是個工作狂，事情沒做完，硬是不休息。

直：“直+V”常用作加強動作或狀態的者急迫性，V為實義動詞。對行為動作持續性程度的加強遠低于“緊（倒）V”。

例16：你看他直吃地，肯定是餓壞了。（表動作）

例17：這個天冷的人直抖地。（表狀態）

直V直V：V常為實義動詞，是“直V”的重疊。直V直V用作加強動作或狀態的者急迫性，比“直V”所表示的程度更高。

例18：你看那個伢，直跑直跑地，肯定是掉東西了。（表動作）

例19：你看那個人，汗直流直流地，熱死了。（表狀態）

緊（倒）V：后常接實義動詞，表示動作的持續性，后常常會接“倒”，加強語氣，比“直”的持續程度更強，常帶有抱怨譴責意味。

例20：莫在那緊（倒）睡，太陽曬屁股了！

緊V緊V：V為實義動詞，是“緊V”的重疊，緊V緊V表示動作的持續性的加強。比“緊V”所表示的程度更高，抱怨意味更強。

例21：莫在那緊搞緊搞，早寫完早了事。

X昏了：在該結構中，“昏”作為核心詞匯被用作隱喻，表示一種極端或過度的狀態，而“X”則是導致這種狀態的原因。

例22：這個伢真是把人急昏了，哪個都管不了。（這個孩子太讓人著急了，誰都管不住。）

（二）重疊

朱德熙認為：“重疊式狀態形容詞的語法意義里都包含著一種量的觀念在內。”豹澥方言特有的表程度的重疊式主要有以下三種。

VVV：單音節動詞多次重疊后構成的三疊形式，表示動作行為的反復多次及其持續狀態，一般帶有抱怨、責備的負面主觀情感色彩。

例23：吃吃吃，一天到晚只曉得吃。

A把A/A把兩A：A（數量詞）鑲嵌重疊，表少量。

例24：點把點、點把兩點、滴把滴、滴把兩滴，顆把顆、顆把兩顆

當重音落在第一個“A”時，表少量的程度比重音落在第二個“A”時深。如在“這個雨就點把點”中，當重音落在第一個“A”時表示還是有一點綿綿細雨，當重音落在第二個“A”時則表示這個雨非常小，雨對于說話人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同時重音落在第二個“A”時，后面的“把A”/“把兩A”常常很快地劃過，音節短促。

V鬼V：表示責備語氣，通過V的重復，責備語氣加強。

例25：玩鬼玩，你作業寫完了？還玩！

二、語法

豹澥方言的特有程度表達在語法方面主要以狀語和補語為主，賓語和定語的特有程度表達較少。

（一）賓語

“莫子/鬼”充當定語成分，表達強烈的疑惑或者批判不滿，通過對“莫”的重讀以及“子/鬼”的拖音表示出語氣的加強。通常情況下“莫鬼”比“莫子”的語氣強烈程度要深一點。

例26：你在搞莫子/鬼！（你在干什么？）

（二）定語

“鬼”充當定語，構成慣用語或歇后語，在日常運用中加強語氣。

例27：這篇作文看的人鬼火直冒的！（這篇作文看的人十分生氣。）

例28：你說話真是閻王唱小曲——鬼腔鬼調。（你說話怪腔怪調的。）

（三）狀語

狀語的主要功能是修飾中心語，當狀語表示中心語的程度量時即為程度狀語，豹澥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有四種是通過狀語方式體現。

喔澀：后常接實義動詞，一般要加典型狀語標志“地”于動詞前面，表示動作的急迫性，比“直V”的緊迫程度更強，且包含有不顧形象的意味，表示一個勁地，使勁做某事。

例29：莫那喔澀地吃，慢點！

鉚起（來）/鉚倒：總體表示對行為狀態緊迫或持續程度的加強，但包含著三種含義。

1．意思是“使勁地”

例30：這伢一回來就鉚倒哭，我們也不曉得發生了么子。（這孩子一回來就使勁地哭，我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2．意思是“盡量地”

例31：飯多的是，你只管鉚起（來）吃。（飯很多，你只管盡量吃。）

3．意思是“不斷地”

例32：你不要鉚起（來）說撒，聽別個說幾句撒。（你不要一直說，聽別人也說幾句。）

“鉚起（來）/鉚倒”和“喔澀”意思相近，但在用法上存在細微的差別。“鉚起（來）、鉚倒”后面一般不加“地”，而直接接動詞或動賓短語來加強行為狀態緊迫或持續程度。而“喔澀”用在動詞前面時一般要加典型狀語標志“地”。

死：用作程度用語時含有“特別、非常”等意義，常作狀語修飾形容詞性成分，褒貶義形容詞均修飾，但多修飾貶義形容詞。在表示程度深時“死”需要重讀，表極致。

例33：死不要臉/死調皮/學習死行/死爭氣

V傷/有/夠：作動詞的補語，表示動作行為的大量，也表示因長期做某件事到了厭煩的程度，相當于“滿足”“足夠”，既有行為程度上的加深，也有語氣程度上的加深。在語氣表達上一般會在“傷/有/夠”處加強加長語音，在程度表達上傷＞有＞夠。

例34：過個年真是把肉吃傷/有/夠了。

（四）補語

豹澥方言中的程度補語是指在補語的位置上，通過補充說明的形式對述語的程度量進行說明的成分，豹澥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有七種是通過補語方式體現。

V/A死（了）：“V”限于表心理感受的動詞，“A”限于性質形容詞，“死”為V的高程度補語。該結構常常表示V的程度大量，相當于“V極了”“V得不得了”，但常常這種語境下，說話人的主觀性十分強，有時含有事情還未發生的猜測、預告等意思。當加入“會”為強調副詞時，強調意味程度更深。

例35：我要被他帥死了。

例36：我們再這樣走下去，會走死的。

要死/要命：程度副詞“要死/要命”常借助于助詞“得”作補語，表示說話人感覺某種性狀或屬性（多是消極方面的）的程度高，相當于“不得了”。

例37：這個水冰得要死。

死（個）人：不作多音節詞的補語，如不說“漂亮死（個）人/開心死（個）人/舒服死（個）人”等。一般只接在單音節詞匯前，表示程度高。

例38：這個天熱死（個）人。

死得滴：死字為重音，得輕聲，滴為入聲，死可拖音，得滴連讀輕快。表示說話人感覺某種性狀或屬性的程度高，相當于“非常”。

例39：我吃得脹死得滴。

不行：常借助于助詞“得”作補語，形成“形容詞+得+不行”的句式，表示說話人對某事某人的評價程度深。

例40：你真是屁得不行。

狠：直接做補語，表示超過某種程度，“A/V＋狠”顯得過分了，過了頭。

例41：走狠了，我這個腿都不是我的了。

出奇：常用于“A得+出奇”模式，表示說話人對某事某人的評價程度高，貶義居多，褒義日常少用。

例42：你真是蠢得出奇。

三、結語

本文聚焦豹澥方言的特有程度表達，系統剖析了其特有程度表達的語言特征與實現機制，結合詞法、句法及語用層面進行了多維分析，通過分類比較發現，豹澥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主要靠詞法和句法兩種手段實現，通過副詞虛化、重疊變形、補語夸張等手段實現程度層級的精細劃分，同時借助語音語調與固定搭配強化情感色彩。其中，詞法手段以副詞和重疊式為重要表現形式；句法手段中，程度狀語和程度補語是其特有程度表達最突出的體現。豹澥方言特有的程度表達既體現了漢語方言共性的量范疇認知，又展現了地域語言在語法化路徑上的獨特創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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