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曲《天鵝》的藝術價值與深遠影響

中圖分類號：J6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9-0067-03

一、《天鵝》的創作背景

琵琶曲《天鵝》是由我國著名琵琶演奏家、教育家和作曲家劉德海先生于1984年創作的[1]

當時的中國正經歷巨大變革，思想文化正待復蘇，人民內心深處渴望掙脫束縛，追求美好與光明，中國的音樂界因文藝政策的調整而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革新與發展機遇。劉先生曾多次提到對天鵝優美姿態、高潔品性的喜愛。他認為西方文化中有芭蕾舞劇《天鵝湖》，有大提琴曲《天鵝》，中國古代也有“鴻鵠高翔，一舉千里”的詩句，那么也應該有能夠代表現代人審美的并能進一步升華的作品。劉德海先生曾說：“讓琵琶說出現代中國人的心靈語言，才是真正的傳承。”琵琶曲《天鵝》就這樣應運而生，此曲不僅有純潔、忠貞、高貴之意，更有借用描繪天鵝碧波中展翅、搏擊長空的形象，化身為堅韌不拔、向往自由的時代精神，還歌頌了歷經磨難卻依舊保持著高尚情操、追求光明未來的正直靈魂。

劉德海先生作為專業琵琶藝術大師，一直聚焦于傳統技法的傳承及創新發展，在創作《天鵝》前，他就長期探索琵琶的表現力，《天鵝》宣告誕生，體現出他藝術創作的重心從單純呈現技術，過渡到構建深邃意境和表達精神內涵，他企圖經由琵琶這一古老樂器，探索更宏大、更深遠的生命主題及人文關照，執著于“器樂聲腔化”探索，促琵琶“曼唱”出撩撥心弦的旋律及情感。聲譽頗高的喬建中評價說：“《天鵝》作為劉德海‘人生篇’創作的里程碑，超越了技巧的呈現，直抵生命的本真與高尚。”

因此，《天鵝》并非單純的自然物象的描繪，而是對時代精神和理想人格的深情禮贊。

二、獨特演奏技法：塑造形象，升華靈魂

《天鵝》的藝術魅力，得益于劉德海先生創造性地運用了一系列精妙絕倫的琵琶演奏技法，將天鵝的形神之美與內在精神完美結合，呈現出栩栩如生的藝術形態，并使作品的藝術境界得到了升華。正如他所說：“右手出音質，左手出音韻，心中出音魂。”

（一）具象化天鵝身姿與動態的創新技法

樂曲開頭，通過滑音與泛音的巧妙點綴，營造出水面倒影、湖畔晨霧的空靈意境，拓展了聲音的空間感和畫面感。音樂學家李西安指出：“劉德海在《天鵝》中對泛音、滑音等音色的極致追求，達到了‘以聲寫形，以形傳神的境界。”

之后是右手勾抹聯動技巧一大指、食指和中指向內勾弦輪奏，這種反彈技法源自吉他演奏分解和弦的動作，使人聯想起天鵝在平靜的湖面上抖動雪白羽毛的情景，再加上左手的“綽”音（從低音滑向高音），瞬間將天鵝優雅的頸項曲線描繪出來，緊跟著左手用連續快速的“數”音，將波光粼粼的水面也表現得淋漓盡致，亮晃晃地睜不開眼。引子過后，樂曲運用了大量長輪來勾勒線條，描繪廣闊的湖面，一望無際的長空和自由自在的天鵝。

接下來的一段，作者用復合型技巧，包括左手的“綽”“帶”，配合右手的大指“抹”弦，再加上“長輪”，還要一個手指精準對應一個樂音，整合起來演奏出古箏琶音的效果，將天鵝翱翔、捕食、旋轉起舞的動態展現得栩栩如生[2]。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劉德海先生已經將左手的發聲功能同右手的演奏技巧完全融會貫通，極大地提升了左手的表現力，讓其不僅僅停留在按弦上，還模糊了左右手的存在，在音色差異之間尋找和諧共存的空間，弱化主次，以滿足視覺和聽覺對美的追求，進而探尋琵琶表現力的新領域。

再后面的右手拍弦技巧運用得也很妙，該技巧是用右手中指和大指指甲側面同時擊打四弦和二弦，由上至下，從輕到重，使其共振得聲，精準模仿出一群天鵝拍打翅膀，相繼起飛，沖向天空，自由翱翔的姿態，仿佛聆聽者也能跟隨它們一同領略飛翔的美好。

全曲中還大量用到推、拉、吟、揉的技巧，在表現天鵝優雅的頸項曲線、舒緩的游弋姿態時，運用細膩的推（將弦推向琴體內部）、拉（將弦拉離琴體）吟（手指在弦上小幅揉動）、揉（幅度較大的揉動）等左手技法，使旋律線條如天鵝的脖頸般柔美婉轉、富有彈性，賦予音樂極強的歌唱性和造型感。

劉德海先生還將“鳳點頭”技法巧妙運用于《天鵝》中，這是其在琵琶演奏藝術上的又一創新。“鳳點頭”技法由右手大指與食指（或中指）交替演奏一弦和四弦，營造出一種剛勁有力、層次分明的音響效果，其動作形態，宛如鳳凰點頭般靈秀、高雅3。在《天鵝》中，“鳳點頭”技法略有變化，由原來的運用右手食指指尖 90^° 正反彈，變為手腕上提，充分利用掌關節，右手食指（或中指）用上偏鋒迅速抹剃一弦，這樣大大提高了演奏難度，卻產生了一種即柔和又有韌性的聽覺體驗，生動地描繪了天鵝輕點湖面的細膩動作，使音樂形象更加鮮明真實。此技法使演奏者能夠細膩刻畫出天鵝挺拔又柔美的身姿，賦予樂曲以詩情畫意。同時，“鳳點頭”技法與其他演奏技法如帶弦、數弦等相互融合，共同營造出天鵝在逆風飛行時，不畏困難，拼搏向前的精神，也隱約映射出作者藝術發展道路的坎坷不平，讓整首曲目在技巧與情感的表達上達到新的高度。

（二）刻畫天鵝氣質與精神

樂曲運用了大量諸如“鳳點頭”“勾、抹、剔”“遮分”的右手技巧，還借助力度極限對比產生的戲劇性張力，形象展現了天鵝由靜謐休憩到展翼高飛、搏擊巨浪的情形，尤其體現天鵝逆風展翅、奮力上揚的段落，借助飽滿有力的掃拂、快速密集的輪拂的組合以及鏗鏘和弦，輔以力度漸強的恰當安排，充分彰顯出天鵝不畏艱難、奮勇前行的氣概4

劉德海先生注重音色的純凈度，在表現天鵝高潔、優雅、寧靜的一面時，需音色純清無玷、圓暢透亮，這可借助中低音區、輕緩觸弦和多樣揉弦等技巧來實現；當表現力量與沖突的情境時，表演者則選用更富張力及爆發力的音色搭配，這種音色上純凈與豐富的鮮明對比，其實正是天鵝內在品質的外顯。

劉德海先生的高明之處在于，他從未停留在簡單模仿天鵝外形動作的層面，而是通過技法創新和音色、力度的把控，最終達到了精神的升華一那純粹的音調，是對純粹靈魂的隱射；那柔潤秀美的線條，是對優雅氣質的勾勒；那激蕩的磅礴能量，是對倔強意志的放聲吶喊；那搏擊于長空的磅礴景象，凸顯了正直者沖破阻礙、邁向理想的璀璨征程。《天鵝》最終超越了對自然生靈的描繪，化作一曲對光明、自由、清高品質與不屈意志的深情禮贊。聽眾在體悟天鵝之美時，更透徹地體悟到人格力量及生命價值的震撼。作曲家王建民評價道：《天鵝》以琵琶之韻，訴說著一個關乎尊嚴、勇氣與美的故事，其精神之力可穿越時空。

三、《天鵝》對琵琶藝術及民族音樂傳承與發展的卓越貢獻

《天鵝》的誕生對琵琶藝術乃至整個中國民族音樂的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貢獻可謂是里程碑式的。

（一）延展琵琶藝術的表現力和審美邊界

題材的突破：傳統琵琶曲目多以歷史故事（如武曲《十面埋伏》）或者情景描繪（如文曲《月兒高》）為主，直接將動物（尤其是象征高潔精神的鳥類）作為核心意象，深入進行精神刻畫的獨奏作品極為少見。《天鵝》開辟了琵琶藝術表現自然生靈，并深入挖掘精神內涵的新領域，極大拓展了琵琶藝術的題材空間[5]。

技法創新與系統化：劉德海在《天鵝》中的演奏手法不僅服務于這首曲目，它們也成為他后續創作的核心元素，并被大量吸收與借鑒至現代琵琶創作與演奏領域，促進了琵琶演奏技術的全面進步與現代化發展。

意境營造的深化：《天鵝》追求“形神兼備”“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證明了琵琶這一傳統樂器完全有能力承載深刻的哲學思考與人文關懷，并能夠營造空靈、壯闊、深邃、崇高的藝術意境，極大提升了琵琶音樂的審美層次與精神高度。

（二）為現代民族器樂創作呈上了成功模式

傳統與現代的完美融合：《天鵝》技法從深厚的琵琶傳統中汲取養分，但其音樂語言、結構邏輯及表現內容凸顯了鮮明的現代特色。它成功調和了繼承傳統與創新發展的矛盾，為如何在保持民族樂器本真特色的同時賦予其時代風尚和現代表現力提供了極具說服力的典范。

標題的特征、文學風采與純音樂性的整合：《天鵝》呈現了明晰的標題性與靈動的描繪性，但它絕非單純的“音畫”樣式，其最終目的是促成精神的升華，呈現出高度抽象性與純粹音樂的美感。這種平衡深刻音樂內涵與標題性內容的能力，對現代民族器樂創作具有不可忽視的啟示意義。

“器樂聲腔化”理念的踐行：《天鵝》完美地體現了劉德海提出的“琵琶要歌唱”理念，那如歌的旋律線條和細膩靈動的表情處理，顯著增強了琵琶音樂在情感與藝術上的感染力，深刻影響了后世眾多演奏家和作曲家，促使他們追求民族樂器的歌唱特質。

（三）提升民族音樂文化地位，擴大其影響力

藝術高度的標桿：《天鵝》憑借其高超的藝術性與深邃的思想性，成為現代琵琶乃至民族器樂的經典之作。它向世界展示了中國民族樂器能夠演奏出具有世界級藝術水準及普世人文價值的作品，極大提升了民族音樂在專業音樂和文化領域中的地位。

傳播與教育的載體：《天鵝》旋律柔美動聽，已經成為琵琶獨奏曲中最受歡迎的曲目之一，頻繁出現在音樂會、國際文化交流以及音樂院校的教學中。它顯著促進了琵琶藝術的普及，吸引了大量學習者，成為培養新一代琵琶人才的核心教材，并且是藝術熏陶的重要代表。

激發創作活力：《天鵝》的成功極大地激發了民族音樂作曲家和演奏者的創作活力，證明了在傳統基礎上進行創新探索的巨大潛力與價值。它像一座不倒的燈塔，為后來者在民族音樂走向現代化、個性化的道路上指引方向，激發了更多飽含探索精神的作品誕生。中央音樂學院的琵琶教授張強指出，《天鵝》堪稱琵琶藝術邁向現代化轉型的典型，其成功經驗至今仍為當代創作與演奏提供滋養。

2023年中國音樂家協會統計數據顯示，《天鵝》每年在全球上演超過千場，其所展現的“高潔精神”引發了跨文化的共鳴。這標志著中國民族樂器從“文化他者”走向“人類共同精神遺產”領域的偉大歷程。這部作品就像一只永不停息翱翔的天鵝，帶領琵琶藝術飛向更廣闊的審美天地。

四、結束語

《天鵝》作為琵琶獨奏曲，體現了劉德海先生藝術素養與人文情懷的完美結晶。它源自對自然生靈的熾熱喜愛、對時代精神的深刻洞察以及對生命價值的哲理思考。通過一系列精湛的演奏技法創新，《天鵝》生動勾勒了天鵝的優美體態與靈動神韻，同時實現了藝術境界的升華。它不僅塑造了天鵝這一形象，還將其打造為代表高潔、正直、堅韌以及向往光明的人格標志，奏響了一篇觸動心靈的生命與品格的贊歌。

更為關鍵的是，《天鵝》為琵琶藝術的發展立下一座高聳的里程碑，極大地拓展了琵琶表現力及審美層面的廣度，開啟了將自然意象與人文精神相結合的新境界。它為現代民族器樂創作如何融合傳統精髓與現代審美、平衡描繪性與精神性提供了卓越范例；它促進了民族音樂文化的高度與影響力的提升，成為連接過去與未來、中國與全球的關鍵藝術橋梁。

《天鵝》的音色純凈、旋律如歌、氣勢磅礴、精神內涵深邃，突破了時空的限制，始終綻放著不朽的藝術光輝。《天鵝》不僅是對一只天鵝的贊美，更是對理想人格的強烈呼喚，是對偉岸精神的歌頌。它為琵琶藝術奉獻給人類文明的永恒樂章，翱翔于民族音樂的星空，其潔白的身姿與高亢的呼喊，始終激勵著后人持續探索藝術與精神的更高境界。

參考文獻：

[1]楊雨萌.琵琶曲《天鵝》的氣韻演繹研究[D].河北師范大學，2024.

[2]檀晨露.淺析琵琶曲《天鵝》的演奏技法及內涵[J].當代音樂，2023，(10):153-155.

[3]張丹鳳.琵琶演奏中的空間感[D].天津音樂學院，2023.

[4]梁靜怡.琵琶演奏中音色的變化研究——以《天鵝》為例[J].黃河之聲，2022，(19):155-157.

[5]武小莉.琵琶曲《天鵝》的演奏技法及情感表達[D].哈爾濱音樂學院，2022.

[6]黃馳云.琵琶曲《天鵝》及其演奏技術研究[J].黃河之聲，2022，(09):115-117.

[7]胡蝶雨.論琵琶曲《天鵝》的藝術革新[J].黃河之聲，2021，(19):96-98.

（責任編輯：趙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