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9-0034-03
一、理論框架:公共空間、音樂實踐與情感共同體的互動邏輯
公共空間作為集體活動的載體,具有儀式化的象征意義。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指出,公共空間是權力關系的具象化表達,其設計與使用往往隱含著意識形態的滲透。當代大型公共空間(如車站、廣場)通過建筑形態與功能設計,強化了個體對集體身份的認同感。例如,張杰的攝影作品《大型室內公共空間》揭示了建筑如何通過“有”與“無”的辯證關系,塑造公眾的行為軌跡與心理歸屬。
音樂作為一種非語言符號系統,具有跨越時空的情感召喚力。民族音樂學家約翰·布萊金提出,音樂實踐不僅是藝術表達,更是社會關系的再生產過程。在“音樂的實踐共同體”理論中,音樂活動通過共享的參與、規則與意義系統,將個體轉化為具有共同情感紐帶的群體成員。例如,云南少數民族通過民歌傳承集體記憶,維系族群認同。
情感共同體的形成依賴于三個核心要素:集體記憶的喚醒、儀式化互動與符號化共鳴。潘文麗與孟楠指出,“共憶”(共同記憶)通過符號、苦難記憶與儀式活動,能夠強化群體歸屬感與使命感。互動儀式鏈理論(柯林斯)進一步強調,集體歡騰通過情感能量的積累,促使陌生人形成臨時性的共同體[1]
二、公共空間的權力與儀式維度
布爾迪厄的場域理論在當代社會中的應用和延伸,揭示了公共空間作為象征性權力容器的本質。這種空間設計往往隱含著階級區隔,如廣場舞群體與商業空間之間的沖突,就是不同社會階層在公共空間使用權上的爭奪。廣場舞群體通常由中老年人組成,他們利用公共空間進行休閑活動,而商業空間則追求經濟效益,兩者之間的矛盾反映了社會階層之間的權力關系。
在當代社會,交通樞紐的設計也開始注重流動性,通過流動性設計來弱化權力壓制,強化平等參與。例如,上海虹橋樞紐的文化長廊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這個文化長廊將交通樞紐與文化藝術相結合,為乘客提供了一個平等參與的文化空間,使得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們能夠在同一個空間中共享文化資源,從而弱化了權力壓制。
此外,儀式化空間的再生產也是當代社會的一個重要現象。英國學者保羅·康納頓提出的“體化實踐”理論,指出身體參與(如合唱、舞蹈)能夠將物理空間轉化為儀式場所。這種轉化是通過人們的身體參與和互動來實現的,使得物理空間具有儀式化的意義。例如,日照巴士通過“移動舞臺”的設計,將公共交通工具轉化為一個移動的舞臺,為乘客提供了一個展示自我、互動交流的空間,實現了物理空間向儀式場所的轉化。
總的來說,布爾迪厄的場域理論在當代社會的應用和延伸,揭示了公共空間作為象征性權力容器的本質,以及流動性設計和儀式化空間的再生產等現象。這些現象都反映了社會階層之間的權力關系,以及人們對平等參與的追求。
三、音樂實踐的社會黏合機制
從約翰·布萊金的音樂人類學理論出發,我們可以深人探討音樂實踐如何通過“規則一參與一意義”這一三角模型來構建一個實踐共同體。約翰·布萊金的研究強調了音樂在文化中的重要性,他認為音樂不僅僅是聲音的組合,更是文化和社會交流的重要方式。通過音樂實踐,人們可以共同遵守一定的規則,參與到音樂活動中,從而賦予音樂更深層次的意義。這種實踐共同體的構建,不僅增進了個體之間的聯系,也促進了社區的凝聚力和認同感。
綜上所述,從約翰·布萊金的音樂人類學理論到音樂實踐共同體的構建,再到非語言溝通的神經學基礎,我們可以看到音樂實踐在社區凝聚力和個體情感聯系方面的重要作用。通過共同遵守規則、參與音樂活動,人們能夠在音樂實踐中建立起一種實踐共同體,從而增強社區的凝聚力和認同感。同時,非語言溝通的神經學基礎也為音樂實踐共同體提供了科學依據,解釋了為什么在音樂實踐中個體之間能夠實現情感同步的現象。
四、情感共同體的生成邏輯
“共憶”理論的實踐驗證:潘文麗提出的苦難記憶、符號載體、儀式活動三要素在“時光巴士”中表現為:符號載體——80年代卡帶機造型的巴士裝飾;苦難記憶轉化——《流浪歌》引發的城鄉遷移共鳴;儀式活動—手機燈光構成的“星河儀式”。
互動儀式鏈的當代適配:柯林斯理論四要素(身體共在、排斥局外人、共同焦點、情感共享)在移動空間中被重構(見圖1)。

圖1情感共同體的生成邏輯
五、案例分析:“時光巴士”中的音樂實踐與共同體生成
(一)活動設計:公共空間的儀式化重構
日照“時光巴士”活動將6路新能源公交車改造為“流動的演唱會”,通過音樂快閃打破傳統公共空間的單向度功能。三輛巴士分別以“80年代經典”“千禧年流行”“當下熱門”為主題,覆蓋不同代際的集體記憶。這種設計將交通工具轉化為文化展演場所,重構了公共空間的儀式屬性。
符號記憶的激活:活動選取《我的未來不是夢》《甜蜜蜜》等經典曲目,通過音樂符號喚醒市民對特定時代的共同回憶。正如潘文麗所述,符號是集體記憶的載體,其時空在場性能夠強化身份認同。乘客在車廂內的合唱與互動,形成了一種“共時性”的情感共振。
(二)情感互動:從私人體驗到集體共鳴
活動通過即興參與消解了表演者與觀眾的界限。例如,一位保安大爺點唱《流浪歌》時,全車乘客自發加入合唱,形成“陌生人一歌友”的情感轉化。這種互動符合柯林斯的“互動儀式鏈”模型:共同焦點(音樂)、情感共享(合唱)、符號化紀念(手機燈光揮舞)共同積累情感能量,促成臨時共同體的形成。
苦難記憶的轉化:活動雖未直接訴諸歷史苦難,但通過懷舊音樂喚起個體對“消失的附近”(如老城區市井生活)的集體感傷,間接激活了城市化進程中的共同情感經驗。
1.空間再生產設計的三重突破(見表1)
表1

2.情感共鳴的實證數據
代際記憶覆蓋度:80年代曲目引發 50+ 群體參與率78% ;00年代曲目吸引大學生參與率 92% (日照文旅局2024統計);共同體強度指標:活動后乘客交換聯系方式比例達 37% ;社交媒體#時光巴士話題下UGC內容 72% 含“溫暖”“歸屬”關鍵詞。
3.價值整合的符號化策略
綠色出行綁定:新能源汽車每行駛1公里,車載屏幕顯示碳減排量(均值為 0.2kg ),使環保行為可視化;商業化的規避機制:采用“公益贊助 + 政府采購”模式,廣告占比嚴格控制在車身面積 15% 以內。
六、社會意義:音樂實踐對城市文化治理的啟示
(一)情感治理的創新路徑
“時光巴士”案例表明,情感治理可通過非制度化的文化實踐實現。城中村研究顯示,情感互動能彌合私人情感與公共利益的裂痕。日照活動通過音樂構建“情感能量池”,使市民在愉悅體驗中自發接納綠色出行理念,為政策推廣提供了柔性路徑。
(二)公共空間的文化再生產
傳統公共空間(如廣場、劇院)往往受限于固定功能與權力結構,而“時光巴士”通過流動性打破了空間邊界,賦予城市街道新的文化意涵。這種“輕量化演藝場景”不僅降低了參與門檻,還通過社交媒體傳播(如抖音短視頻)擴大影響力,形成線上線下聯動的文化生態。
(三)共同體構建的可持續性挑戰
盡管“時光巴士”成功引發短期情感共鳴,但其長期效應仍需制度支持。例如,需避免活動淪為“一次性狂歡”,可通過定期舉辦、社區參與(如“音樂騎行計劃”)將其納入城市文化品牌。此外,需警惕商業資本對公共空間的侵蝕,確保音樂實踐的公共性與包容性。
1.創新治理的“日照模式”
成本一效能比:單次活動投入 lt;3 萬元,覆蓋受眾日均1500人次,較傳統音樂會人均成本降低 87% ;政策柔性轉化:活動后6路線新能源巴士乘坐率提升 33% ,助推公交低碳轉型。
2.數字時代的公共空間挑戰
虛實融合的共同體建構:正向一抖音直播吸引12萬觀眾,線上彈幕合唱拓展空間邊界;負向一部分觀眾專注拍攝導致現場互動衰減(觀察記錄占比 41% );流動性悖論:巴士的移動性擴大輻射范圍,但導致核心參與者流失率高達 65% (追蹤調查數據)。
3.可持續性制度設計(見圖2)
圖2可持續性制度設計

七、專家訪談與項目實踐者的視角
在“時光巴士”項自的實施過程中,曲阜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張建華與項目實踐者日照市文化和旅游局演藝經濟工作專班相恒平就音樂活動對城市情感溫度的提升進行了深入探討。張建華指出,“時光巴士”通過低成本的運作模式和志愿者的廣泛參與,不僅為城市注入了文化活力,還強化了市民的情感聯結。相恒平則結合自身在新疆的生活經歷,分享了音樂與自然環境如何成為治愈心靈的媒介,并強調了音樂教育個性化發展的重要性。
相恒平特別提到,從新疆回來后,他被安排到日照市演藝經濟工作專班工作,專注于演藝項目的招引和本土文化的整合。他提出以公交車為平臺,打造一系列演藝項目,包括快閃音樂會、音樂課堂等,旨在通過音樂社交和療愈功能豐富城市文化業態。他特別注重在傍晚七八點鐘的公交車上進行快閃活動,利用這一時間段的低人流和豐富的城市景觀,營造出一種特殊的情感氛圍。通過音樂和互動活動,他希望吸引市民和游客參與,倡導低碳出行和熱愛生活的理念。
此外,相恒平還提出了“城市末班車”活動的構想,計劃在最后一班車上邀請朋友,通過講故事、唱歌等方式為夜歸人送去溫暖,同時療愈城市中疲憊的心靈。他強調了低成本、高參與性和可持續性對于項目成功的重要性,并提到未來若其他城市復制這一模式,需考慮如何放收自如地持續運營,如在大學城設立音樂課堂和選拔K歌選手等。
這一訪談不僅為“時光巴士”項目提供了實踐者的真實視角,還進一步印證了音樂實踐在公共空間中對情感共同體構建的積極作用。相恒平的經歷和理念也為城市文化治理提供了新的思路,即通過音樂與自然、真實的情感表達,實現社會價值的傳遞與共享。
八、結束語
日照市推出的“時光巴士”活動以其獨特的實踐方式,充分證明了音樂在公共空間中的巨大潛力。這種音樂實踐不僅能夠有效地激活深藏在人們心中的集體記憶,讓那些被歲月塵封的共同經歷重新煥發光彩,還能夠極大地促進參與者之間的情感共鳴,使人們在音樂的旋律中找到心靈的契合點。更為重要的是,這種音樂實踐在無形中構建了一個具有價值共享特征的情感共同體,讓人們在共同的審美體驗和價值認同中緊密相連。
展望未來,相關研究可以進一步深入探討在不同文化背景下,音樂實踐所呈現出的差異化效應,以及這些差異對情感共同體構建的具體影響。此外,隨著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其對情感共同體構建可能產生的顛覆性影響也值得重點關注和研究。通過這些深入的研究,我們有望為城市文化治理提供更加科學、有效的策略和方法。
參考文獻:
[1]潘文麗,孟楠.尋繹·喚醒·共鳴: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共憶”向度[J].新疆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5,53(01):36-44.
(責任編輯:薛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