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水韻
木船在碼頭系上纜繩,夕陽在浪花間隙落入平靜。曾經的一槳一櫓,將東門塵封在記憶里。
暮色傾倒錦江,石階便成了月光的河床。纜繩伸了個懶腰,低語著成都的尾音,點燃兩岸燦爛的燈火。搖曳的木船撐起思念,從夜色出發,聲聲呼喚。
浪花撐開夜色,濺起的碎光,浮出千帆,杜甫的平仄仍在波心打著水漂,商賈的銅錢已化作霓虹墜入江底。
幾個穿襦裙的姑娘提著燈籠掠過水面,驚起一群沉睡的魚兒,吐出一串串水泡,在漣漪里舒展成樓影。
此刻,九眼橋洞已銜著半枚月亮,像是一張未兌現的船票。橋邊芙蓉樹垂下光的豎琴,茶碗里浮沉的星星,正被地鐵震顫成幾分古典的詩意。祖父的茶沫在月光里暈染,把摩天樓群洇成水墨遠山。
夜潮漫過東門碼頭,月光馱著芙蓉的倒影,而生銹的錨,擱淺在纖夫的額頭,滾動的汗珠,砸在漩渦里。
當帆影兜滿風時,銅綠與電子屏同時亮起,我們都是時空的拾荒者,在東門的水韻里打撈起自己的前世今生。
太陽神鳥
金箔上的鳥,在飛,在轉,仿佛時光從未流逝。
考古學家說,這是古蜀人對太陽的崇拜。他們用金箔剪出了飛鳥,剪出了光芒,剪出了日輪。
薄如蟬翼的金片,托著四只神鳥,在黑夜里沉浮了無數個春秋,忽然浮出水面,歇在一棵芙蓉樹上,賦形為天府之國,一個城市的地標。
我疑惑那張金箔不是剪出來的,是太陽吐出的金絲,被古蜀人接住,晾曬在金沙的河灘上,就再也沒有飛走。
四只鳥,不多不少。三只太寂寞,五只太擁擠。它們首尾相銜,繞著太陽飛。飛了三千年,還是當初的模樣。
它們的翅膀不曾疲憊,它們的雙眼不曾閉合。
它們飛,不停地飛,把太陽飛成了金箔。
十二道光芒,像十二把金劍,刺向四面八方。光芒刺穿金箔,鳥啄食光芒,彼此爭斗,彼此依存,竟成了永恒。
久居古蜀的黃帝、顓頊、大禹,他們策馬經過錦官城,留下了流暢、律動的腳印,珍藏在金箔上,至今閃爍著光芒。
物換星移,你仍然展翅在一支童謠的節拍之中,鳴唱在一冊山河里。
時時刻刻,光芒四射。沸騰的血液,像一面旗幟插在錦官城,高高飄揚。
五丁橋
一座石橋橫跨在金牛與青羊之間三千多年,注定被揚雄寫進《蜀王本記》里——古蜀王想打通前往中原的道路,五位壯士挺身面出,逢山開路,遇水架橋。
在途中老大“雷”持斧斬殺虎豹,倒在血泊中;“虬”用身體燒裂頑石,開鑿棧道;“風”從山頂滑翔至對面,用肉體固定繩索;“柯”作出生命承諾,引來太陽神擊碎瘴氣。八年之后,道路開通,五位壯士英勇獻身,蜀王將河邊的橋命名“五丁橋”。
坊間的傳說,讓人們深信無疑,至今沒有任何演繹。
曾一度時期,橋下的碎金,被商賈拾起來,倒入蓋碗茶里,讓五丁蜀人與金牛秦人細細品嘗。
傳說與歷史界于古典和現代之間。一座橋,見證了過往,見證了今昔。那不眠的橋墩托起成都人的夢境,在蜀地蓬勃。
而今,五丁橋以寬闊的胸懷接納萬物,只要你打此路過,就一定會人丁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