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威尼斯建筑雙年展軍械庫的自然主題區,直向建筑高高樹起的“圍城”組成另一個“場中場”的展區。那是一組 1:40 的剖面模型,模型向內圍合成一個內嵌式的核心場所。建筑師董功帶我們在場地里走了走,曲折迂回的動線帶著古典園林的敘事氣質。剖面的外側切面像一面圍墻將核心收回直向建筑預設的場內。你需要像看一幅長卷,在 4 個入口找一個入畫點,隨身體游走在這個“長廊”中。架起的模型空間與人的視線正好齊平,人回歸至第一人稱視角,讓身體自覺地想起一切。
董功將其命名為《平凡之樹的再生》,聚焦點是中國江西景德鎮陶溪川陶瓷機械廠舊址內的城市更新項目“川上行”,里面是樹、人、空間和土地的多重關系“綜合體”。近年來,直向建筑在很多建筑現場采取了最大限度保留現狀樹木的策略,董功想以最輕的方式介入一個既有場地,并將那片土地最初的氣息與記憶保存下來,與新生的建筑完成一種時空上的嫁接。這種迭代是生物性的,也是時間性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也是“手術式”的,需要切割與保留。提到“樹”對于一個既有場地的重要性,我們問董功:“你真的只是在保護樹嗎?你想保護的到底是什么?”他給出的答案是,“我們是在守護樹,但實際上不僅僅是樹,是建筑和一塊既定土地特有的場地關系,這個問題是建筑學中的一個古老問題,也是一個永遠不能被忽視的經典問題”。于董功而言,目前直向建筑對于“樹”的守護無異于10年前在做其他項目時關注的一片微地形、一塊石頭,或者一座老的、破舊不堪的廠房,“我覺得它們其實沒有太大差別,核心在于新的建筑怎么能調動原來場地蘊藏的那種能量。”他在自己的社交媒體上寫過這樣一段話:“城市中既有的平凡之物,如老房子、樹、微地形……它們的價值怎么被看到、怎么被組織在新的空間機制中并有尊嚴,從而讓生活的場所品質越來越具體,讓城市的精神得以連續,這是直向建筑希望在未來實踐中堅持探索的一條主線。”

刺破土地高于地平線的那些樹,其地下龐大的根系連接的是過去和當下的這片土地。樹是場所的一部分,直向給予其生存最基本的尊嚴,這與關懷人本質上沒有太大差別。“太陽并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奇妙,”路易斯·康曾說,“直到它照亮了一面墻。”從對于樹的守護中我們看到了直向建筑的獨立性,這是目前中國建筑事務所少有的一種細膩、無差別性的體察。建筑師不應該沉迷于創作者的身份,而是應退至建筑身后,將空間留給使用者生活和體驗。這個世界到處充斥著附和與信息,人們對于那些平凡之物的感知和關注變得異常遲鈍,如果一棵樹能引起如此關注,誰說不是一種進步?在威尼斯軍械庫的展覽現場,直向建筑播放著一支視頻影像,樹是董功手繪稿里出現的第一個元素。“你可以把建筑理解為一個生命體,自然和人應該是融為一體的;你也可以認為自然是建筑的元素,當然建筑也是自然的元素,它們共同形成了人的生活體驗。”對于董功,那些樹無論是在既有場地還是在新建筑環境中,都是一個重要的錨點。這個錨點也是他創作的起點之一。
如果回到最初,建筑師的本質不就是蓋好一座房子嗎?當我們問建筑師董功如何看待今年的威尼斯雙年展的主題時,他說:“最近這兩三屆威尼斯雙年展有一個趨勢,就是建筑師越來越脫離核心的能力或者途徑去回應當下敏感的議題,但當把自己等同于科學家、政治家或者一個新聞工作者的時候,你會發現其實建筑師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建筑師要有超級敏感的與時俱進的意識和思維,也要永遠地抓住建造空間這條核心途徑。”他篤定地回答,背后有17年里直向建筑項目的超高完成度的支撐。一棵樹的背后是一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