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智時代國際傳播格局的行動者網絡重構機制

一、引言

在全球化深度推進與數智技術革命的雙重驅動下，國際傳播格局正經歷從“西方中心主義”單極霸權向“多元行動者網絡”的范式轉型。抖音國際版（TikTok）等平臺算法影響下云南傈傈族民歌的億次曝光、《黑神話：悟空》在海外平臺引發的用戶生成內容（UGC）創作熱潮等現象表明，傳統的國家與媒體二元傳播框架已無法解釋技術賦能下的權力彌散現象。美西方主流媒體與社交平臺憑借算法壟斷與基礎設施控制權形成文化霸權，與全球受眾多元化傳播需求之間的矛盾凸顯，重構國際傳播秩序呈現出緊迫性和必要性。

行動者網絡理論（ANT）為解析此變局提供了全新視角。該理論由卡龍、拉圖爾等提出，將技術設備、文化符號等異質要素視為與人類平等的“行動者”，①并指出：社會秩序是異質行動者通過“轉譯”形成的動態網絡，非人類行動者的“物質性”直接參與權力的建構。數智時代，社交媒體算法自主分配流量、AIGC影響國際傳播內容，技術已從工具升級為具有能動性的權力主體，而傳統理論因人類中心主義視角和對轉譯機制的片面解讀，難再解釋傳播權力重構邏輯。

為此，本文以ANT理論為核心，整合“轉譯四階段”模型與中國實踐案例，聚焦三個核心問題：媒介、技術、文化等異質行動者如何通過互動重構傳播權力？“問題呈現一利益賦予一征召一動員”的轉譯機制如何驅動傳播網絡向認同網絡躍遷？中國在國際傳播中扮演何種角色并如何實現行動者協同與話語權提升？本研究探析國際傳播格局的行動者網絡重構機制，為數智時代國際傳播格局的重構提供兼具理論創新性與實踐指導性的方案參考。

二、國際傳播新格局中的行動者類型與權力重構

行動者網絡理論（ANT）的核心概念是行動者（Actor）、轉譯（Translation）和網絡（Network），包括觀念、技術、生物等許多非人的物體，任何通過制造差別而改變了事物狀態的主體都是行動者。參與國際傳播重構的行動者呈多元化態勢。除了政府部門、新聞媒體和以企業、智庫、個人為代表的民間主體等人類行動者外，③還有媒介、技術和文化等非人類行動者，推動國際傳播網絡向去中心化與多模態化演進。

（一）媒介行動者：全球話語場的架構者

媒介行動者包括社交媒體平臺和媒介基礎設施。前者通過設計用戶界面、算法規則與數據流量分配，架構全球信息流動的路徑與節點。例如2025年1月美國“TikTok難民”大規模涌入小紅書，形成全民狂歡式的跨文化聯誼，④為糾正本土文化的符號誤讀提供便捷契機。國產游戲《黑神話：悟空》的跨文化傳播同樣離不開優兔（YouTube）、紅迪網（Reddit）、X（原推特）等海外平臺行動者的流量傾斜與精準推送。

媒介基礎設施行動者以海底電纜網絡為典型，重塑著信息疆界。全球 99% 的洲際數據通過469條海底電纜傳輸，而美國控制其核心節點。當谷歌主導的“和平電纜”（PeaceCable）繞開南海直連東南亞與北美，實際上重塑了亞太地區的信息疆界。可見，媒介行動者通過架構數字公共領域、設定連接規則與控制數據主權，成為數字時代國際傳播的“隱形治理者”。

（二）技術行動者：傳播權力重置的引擎

內容生成式AI、算法推薦等技術行動者，通過重塑內容生產與分發邏輯，重構了國際傳播的權力配置。其核心行動邏輯體現在自主決策、網絡互構與認知塑造三大維度，使技術從傳播工具升級為傳播主體。大語言模型通過API接口構建全球數據交換網絡，使技術平臺取代傳統媒體成為新型權力中心。例如，在俄烏沖突中，俄羅斯使用大語言模型（LLMs）、內容生成式AI等構建了自動化傳播網絡，打破了傳統媒體對沖突信息的壟斷，使俄羅斯以低成本在國際輿論場中有效塑造了有利于自身的認知框架，有力沖擊了西方主導的國際傳播權力結構。

然而，技術行動者的介入將導致權力矛盾，具體是指技術行動者既作為解放性工具打破傳統權力壟斷，又以新型支配裝置重構不平等結構。技術黑箱的不可見性與算法決策的強制性，使國際傳播中的人機協同模式變得尤為關鍵。

（三）文化行動者：跨文化認同的轉譯樞紐

文化行動者包括文化符號、IP形象、節慶儀式等等，其具體行動包括文化符號嵌入、承載集體記憶和情感共鳴，通過創新性的敘事跨越國際傳播中的文化理解鴻溝。例如在文化符號層面，傳統農具、本土食材等日常物品在李子柒的視頻中通過勞動美學轉譯，構建了西方觀眾對東方田園生活的集體想象。在IP形象“出海”層面，花木蘭、哪吒和孫悟空等中華英雄，通過符號去本質化凝練、錨定合適的內容轉點、情境化再造等關鍵環節，實現了有效的文化轉換；在節慶儀式的跨文化傳播層面，苗族銀飾與銅鼓通過3D特效轉化為全球用戶可穿戴的“數字皮膚”，使小眾節慶獲得海外用戶認同。文化行動者的權力來自其符號彈性與情感調動效能，通過創造“意義共識場域”，逐步成為跨文化認同構建進程中的核心推動者。

（四）其他行動者：權力網絡的彌散節點

此外，還有以開發銀行、跨國企業為代表的資本行動者，其通過資金投放設定傳播議題優先級，推動特定價值觀擴散；以歐盟《AI法案》、中國《跨境數據流動安全評估辦法》為例的國際法、技術標準與倫理協議，正通過規則約束重塑傳播秩序，充當著制度行動者的角色。

生態與災難實體作為強制重構傳播網絡的非人力量，以破壞性方式暴露傳播系統的脆弱性，催化臨時“危機共識網絡”和應急協作機制的形成。例如2025年以色列轟炸加沙電信設施導致三次斷網，迫使國際組織發起“#重連加沙運動”（ReconnectGaza），將數字權利問題化為全球人道議題。拉圖爾面對氣候變化等全球性挑戰，亦引入“蓋亞理論”（Gaiahypothesis），將地球視為自我調節的生命系統，并強調人類與非人類行動者之間的共生關系。

三、轉譯四階段：從傳播網絡到認同網絡的躍遷機制

非人類行動者突破了人類中心主義視角，揭示了國際傳播的本質是異質實體通過轉譯構建的動態網絡。米歇爾·卡龍提出了ANT轉譯四階段：問題呈現、利益賦予、征召、動員。這四個階段為國際傳播格局的重構提供了具體的操作框架：

（一）問題呈現：錨定共同挑戰，構建協作議題

問題呈現是網絡意義構建的起點，通過錨定行動者之間的共同威脅或挑戰，指出利益實現的途徑，將零散的行動者納入同一議題中。在國際傳播中，西方“東方主義”刻板印象、技術倫理失衡等沖突，常常被視作需協作解決的公共議題。在問題化階段，需確定一位核心行動者作為網絡構建的中心。例如面對氣候災害，亞洲文化遺產保護聯盟擔任了核心行動者，將“侵蝕風險”擴展為亞洲國家共同的議題。“白虎湯”翻譯爭議事件中，中國學者化身核心行動者，建議采用“Baihu Tang：Heat-Clearing Formula”的音譯取代原本的“WhiteTigerDecoction”，并輔以適當的釋義，解決了因西方語境下白虎的“兇暴”象征而引發的文化誤讀。

由于行動者網絡處于不斷變化中，因此保障網絡的穩定運行、異質要素的適時加入和不同行動者之間的相互協作成為推動國際傳播的關鍵，人類行動者在問題化階段需利用其他行動者提供轉譯證據。例如中國科學院空天信息創新研究院作為核心行動者，運用衛星遙感技術對文化遺產進行監測。通過多源遙感數據構建空間數據庫，提取吳哥窟及周邊森林、水系、地表形變等環境特征要素的時空分布信息；利用高分辨率遙感數據和考古調查資料等，對長城烽燧、戍堡等遺址進行三維復原，將主觀風險轉譯為客觀數據，奠定議題后續的科學化共識。

（二）利益賦予：協同多元利益，締結“意義共同體”

利益賦予具體是指核心行動者采取一系列諸如愿景、共識與策略誘導的措施來吸引其他的行動者，將各個行動者的利益關系協同到項目中。？在國際傳播中，人類行動者和非人類行動者各司其職，前者錨定跨文化議題的共同價值，后者通過媒介行動者流量激勵、文化行動者符號共創等方式提供利益綁定網絡。例如在“一帶一路”科技合作中，中國與古巴共建了神經技術與腦器交互的聯合實驗室。技術行動者整合全球腦疾病研究數據，構建多模態分析模型，實現對疾病機制的動態模擬；媒介行動者通過SCI期刊平臺、開放科學數據庫呈現研究成果，形成流量激勵機制吸引大量關注。同時，雙方科研人員形成了“腦科學無國界”的文化共識，構建起“聯合科研一成果共享一文化融合認同”的利益閉環。

利益賦予的關鍵不僅在于錨定共同利益點，更要調和利益差異點。例如歐盟部分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稅收法規存在顯著差異。然而，這些國家以打擊跨國逃稅、維護全球稅收秩序為共同利益點，成立了聯合國際避稅信息中心，成員國能夠實時共享信息、協同調查案件，有效識別并打擊了惡意稅收行為，成功轉移了因稅收法規差異帶來的國際監管沖突，形成了可持續的共生性價值網絡。

（三）征召：技術降檻擴點，激活民間節點

征召指核心行動者吸引其他行動者加入網絡，為網絡構建提供資源和支持。降低參與的成本和門檻是招募多元行動者的關鍵。非人類行動者在此階段發揮著重要的作用。技術行動者能通過設計一鍵生成、模板化創作等形成“輕量化參與接口”，使民間主體行動者成為主動的意義生產者而非被動接收者，以UGC創作促進國際傳播。以絲綢之路數字博物館（SROM）為例，用戶可基于2600余件數字藏品，通過平臺的相關工具進行搭建場館、挑選展具、布置展臺，完成展示環境渲染，形成三維虛擬展覽，在線提交作品。

便捷的UGC創作通道同樣是《黑神話：悟空》跨文化傳播的關鍵。游戲開發團隊作為核心行動者，鼓勵用戶圍繞游戲進行內容生產，實現游戲營銷的價值共創。團隊通過開放“虛幻引擎5”素材庫，降低玩家的制作門檻，催生出大量模組作品，使UGC從零散的個體行為演變為有組織的、分布式內容生產網絡。《黑神話：悟空》的二次創作傳播熱潮，推動了中國文化在全球文化交流與互鑒中的影響力。技術行動者將專業的傳播內容轉譯為大眾共創，使更多民間主體行動者成為文化轉譯者，并在國際傳播中擁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四）動員：形成情感共鳴，固化網絡認同

動員是指網絡中的核心行動者利用與他人共同建構的新制網絡發揮中介性，在征召階段調節更多行動體的加入，形成一個穩定的網絡同盟。該階段依賴民族情懷、文化自信、全球共情等情感能量來激活持續行動。成功的動員需經歷從數據到故事，再到身份的意義升華，從而促進跨文化用戶的情感傳播。例如奈飛（Netflix）劇集《魷魚游戲》以“階層焦慮”為通用語言，直擊貧富差距、社會內卷等全球性議題，增強了跨圈層觀眾的情感共鳴。此外，技術行動者將泰語版劇集中的“獎金”譯為“改變命運的籌碼”，使東南亞觀眾在各自熟悉的本土情境中接納了影視內容的再情景化。觀眾在TikTok二次創作解析劇情、在Reddit推演結局，媒介行動者均給予流量扶持，讓劇集升華成激發社會議題討論的文化現象，將短期關注轉化為基于身份認同的情感傳播。

四、中國實踐：行動者網絡的特色化建構路徑

在重構國際傳播格局的過程中，中國憑借獨特的政治文化資源和數字化轉型勢能，構建了具有本土特色的國際傳播新范式。通過扮演“全球南方代言人”“邊境傳播創新者”“技術突圍先行者”三重角色，在議程重置、文化轉譯與技術賦能層面實現了傳播效能的系統性躍升。

（一）全球南方代言人：金磚機制重塑議程，解構西方話語霸權

現今，國際傳播權力多極化的表象下仍隱藏著媒介主導的結構不平等。盡管人類行動者的多元參與和非人類行動者的去中心化特征共同促使國際傳播格局轉向多極博弈，中國亦依托龐大的國內流量與海外華人網絡，形成與美國、歐洲并立的傳播極，但深層次的“中心一邊緣”權力結構仍影響著媒介行動者的話語分配權重。例如在德國華人的政治參與中，即使華人通過微信組織投票成功阻止右翼政黨進入議會，但其政治表達仍受限于“元”平臺（Meta）的算法審查。0可見，傳播權力多極化并未消解結構性不平等，而是將其重組為“多中心層級網絡”。其中，媒介控制權成為最高層級的、更具決定性的權力。

在此背景下，中國將“突破西方話語壟斷”設置為“強制通行點”（ObligatoryPassagePoint，OPP），旨在將發展權議題轉化為對抗西方話語壟斷的集體行動。強制通行點指網絡中所有行動者實現目標的必經節點，通過解決矛盾來凝聚共識。中國作為“核心行動者”主導議程設置，以金磚機制為載體，將“發展權不平等”設置為“全球南方”國家的共同議程，通過機制擴容與技術協作，招募新興國家對抗西方話語壟斷，同時利用新開發銀行（NDB）等資本行動者，提供本幣貸款來綁定成員國的利益并削弱其對美元的依賴，直接挑戰西方金融權重，實現了從“議題定義”到“利益綁定”再到“網絡形成”的完整轉譯過程，有力推動了全球傳播權力向更均衡的多極化方向演進。

（二）文化傳播創新者：激活受眾情感共鳴，構建地緣傳播韌性

文化行動者在促進跨文化傳播的同時，潛藏著符號簡化與意識形態收編的雙重風險。該風險源于國際傳播中文化的全人類共同價值與獨特性之間的矛盾一采用“個人英雄主義”的敘事框架雖能有效降低理解門檻并擴大文化的影響力，然而算法驅動的流量傾斜也將導致文化符號的扁平化，例如優兔（YouTube）上與中國相關的內容中，功夫、熊貓等傳統刻板符號仍占據極高比重。

這便要求轉譯策略需創新突破。中國跨文化傳播的創新性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中國遵循“本土性共同價值化”原則，在深植文化基因的基礎上，利用技術行動者精準定位并激活受眾情感共振點。例如貴州雷山苗年放棄“神秘東方”的奇觀敘事，轉而突出“豐收感恩”“社區凝聚”等人類共通的節慶情感。而算法作為重要的技術行動者，協助識別抖音視頻中的非遺符號及“#豐收感恩”標簽，并依據用戶地理定位和興趣偏好，通過智能推薦進行內容的個性化推送。

另一方面，中國邊境開拓了人類、技術、文化行動者深度協同的轉譯網絡，有效削弱了文化降維風險并增強了地緣傳播韌性。其核心在于整合三類行動者：以邊民與跨境商人為代表的人類行動者、以數字支付系統為代表的技術行動者、以民族節慶、慶典器物等為代表的文化行動者。在問題呈現階段，中國將“邊貿糾紛”定義為跨境信任赤字。在利益賦予環節，云南德宏中緬邊貿區部署的“人民幣一緬元AI實時結算系統”作為技術行動者，通過提供匯率波動自動預警與結算擔保，使糾紛率得到顯著下降；在征召和動員環節，利用民族節慶觸發跨文化共鳴，吸引東南亞民眾積極參與。傣族潑水節期間，中緬泰老四國的用戶通過抖音“一鍵換裝”特效生成了民族服飾短視頻，其衍生話題“#瀾湄水舞”的播放量超過14億人次。最終，用戶生成內容的規模化傳播極大地拓展了跨文化認同。

（三）技術突圍先行者：人機協同重構敘事，賦能文化精準轉譯

技術行動者在賦能邊緣群體以話語權的同時，極易引發資源壟斷所致的傳播權力分化。例如在大語言模型的訓練中，英語的主導地位正持續加劇全球南方文化表達的邊緣化困境。因此，構建國際傳播新秩序需在推動技術普及與維護文化自主之間尋求動態平衡，使大模型從數字工具轉為文明互鑒的橋梁。

面對這一復雜的局面，中國正以“人機協同”策略破解技術代差難題。通過“人類主導價值框架，AI執行文化適配”的分工模式確保敘事精準度，實現了傳播效果中精度與規模的辯證統一。具體是指以媒體、專家為代表的人類行動者把控國際傳播敘事導向，以AIGC、算法為代表的技術行動者完善文化的跨語種適配與多模態生產。例如《中歐班列好好逛》采用“AI生成 + 專家審核”的模式。AI負責智能生成歌曲、自動調整音樂、一鍵合成跨國場景和多語言字幕，專家團隊則對涉及“絲綢之路”等歷史文化表述嚴格審核，降低文化誤讀。針對國際傳播將《黑神話：悟空》中的“中國元素”簡化為“功夫”“龍”等單一符號的局面，游戲團隊通過技術彈窗呈現文化符號的實時注釋，協助海外玩家進行文化解碼，解決了文化失真的問題，實現了文化獨特性與可理解性的平衡。由此可見，技術突圍的本質在于人類能動性與算法效率的創造性融合，人機價值校準的深度互嵌，能有效抵御技術理性對本土文化的降維，實現跨文明對話的精準轉譯。

（四）四維治理框架：筑牢技術倫理根基，增強傳播網絡韌性

拉圖爾曾批判現代性將技術視為“中立工具”的認知幻象，指出算法的運行邏輯本質上內嵌著社會權力關系，需通過“物的議會”（parliamentofthings）機制重構民主程序，實現透明化公共監督。該理論洞見為ANT在數字領域的應用提供了技術倫理維度。中國在借助技術行動者提升國際傳播效能的同時，也面臨技術行動者的“黑箱”特性引發的三重系統性風險：文化扁平化（AI算法簡化文化內涵）、版權侵蝕（算法洗稿擠壓原創空間）與倫理失控（Deepfake技術破壞跨境信任），這些風險嚴重威脅國際傳播的可持續性與文化轉譯的真實性。

對此，中國構建了“制度一技術一倫理一行業”四維協同的韌性治理體系。在制度層面，工信部發布了《AI產業綜合標準化體系建設指南》，強制要求AIGC內容標識與溯源；在技術層面，上海AI質檢中心開發了針對文化內容的AI檢測技術，能攔截對非遺元素的誤譯內容；在倫理層面，抖音平臺設立了“跨境內容安全委員會”，負責AI內容審核和跨境傳播風險防控；在行業層面，中央廣播電視總臺聯合國家文物局推出了“中華文明探源工程數字資源庫”，向多家AI企業開放，用于訓練文化內容生成模型，形成行業協調機制。

在行動者網絡理論視域下，四維治理框架的核心價值在于：通過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動態平衡，推動技術行動者從“顛覆性力量”向“文明對話賦能者”的角色轉換，最終實現國際傳播網絡的倫理韌性與結構穩定。

五、結語

本研究基于行動者網絡理論，揭示了數智時代國際傳播格局本質是人類與非人類行動者通過“轉譯”構建的動態權力網絡。媒介平臺、AIGC技術、文化符號等非人類行動者從工具升級為具備能動性的“準行動者”，通過轉譯四階段機制一一在問題呈現階段，將文化沖突轉換為共同協作議題，提供客觀數據作為轉譯證據；在利益賦予階段錨定共同利益點、調和利益差異點；在征召階段降低用戶參與門檻促進大面積傳播；在動員階段利用民族符號、身份認同等觸發情感共鳴，從而實現從信息傳播到認同建構的躍遷機制，推動國際傳播格局從“西方中心主義”單極霸權向“多中心層級網絡”重構。此外，中國通過扮演“全球南方代言人”“文化傳播創新者”“技術突圍先行者”的角色，驗證了行動者協同策略有效性，構建“制度一技術一倫理一行業”四維治理體系，為非人類行動者賦能文明對話、破解西方話語霸權提供了參照。

樊傳果系江蘇師范大學傳媒與影視學院教授、文化創意產業研究院院長、廣告研究所所長；黃俊揚系江蘇師范大學傳媒與影視學院碩士研究生

「注釋」

① 劉鵬：《行動者網絡理論：理論、方法與實踐》，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0年，第24頁。

② 吳瑩、盧雨霞等：《跟隨行動者重組社會——讀拉圖爾的lt;重組社會：行動者網絡理論gt;》，《社會學研究》2008年第2期，第218-234頁。

③ 胡正榮、姜懿軒：《以系統觀念推進國際傳播格局重構》，《對外傳播》2025年第4期，第4-7頁。

④ 郭全中、王映驊、司茗嘉： TikTok難民”現象透視：用戶——平臺的情感驅動與游戲實踐》，《新聞愛好者》2025年第4期，第32-35頁。

⑤ 任孟山、穆亭鈺：《國際傳播與技術政治：海底電纜與數字平臺作為國家間權力變量》，《中國編輯》2024年第11期，第27-37頁。

⑥ 鄧智、張志安：《中華英雄IP的文化轉換與國際傳播經驗啟示》，《對外傳播》2025年第5期，第51-55頁。

⑦ 任曉冬、穆柳梅：《ANT視域下少數民族手工藝類文化遺產產業化研究——以黔東南丹寨縣民族傳統手工藝為例》，《原生態民族文化》2018年第2期，第140-148頁。

⑧ 丁佳儀、唐嘉駿：《基于行動者網絡理論的國產游戲國際傳播策略研究——以lt;黑神話：悟空gt;為例》，《中國數字出版》2025年第1期，第86-97頁。

⑨ 張萌：《行動者網絡視域下的跨文化傳播研究》，《文化產業研究》2021年第2期，第214-226頁。

⑩ 童欣：《后疫情時代德國華人政治參與的新媒介實踐一一基于行動者網絡理論的分析》，《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23年第2期，第39-50頁。

責編：霍瑤